浮在眼前的雏菊——岑曼【完結】
时间:2024-05-02 14:49:37

  孙立昆再次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被子一蒙,堵上耳朵。
  “讨厌...轻一点。”
  “这么软。”
  老房子不隔音,连同男人嘴里蹦出来的脏话都听的一清二楚,
  孙立昆气得直骂:“操他妈的,这都叫什么事!”
  他只能怪自己倒楣,还能摊上这事,烦躁的锤了把床头,起身套上短袖,头也不回地冲出去。
  夜风微凉,都市霓虹。
  等站到旅馆门口,吹着风,身体怒火才平下来,他不想回去听什么劳什子声音,摸了摸头,往繁华街道走去。
  这条路挺热闹的,十点多,喧闹声丝毫不减,大到星级酒店,广场,小到街边夜摊,烧烤大排档,整条路应有尽有,各种店铺都扑入眼底。
  陡然间,孙立昆定住步子,眯着眼看前面一家饭店,门口立着两只石狮子,门上面挂着的牌子闪烁着霓虹灯,石柱上还挂着两个红灯笼,看着档次还不错,吸引他的是,大门两侧的石墙上竟然贴了招聘,两张白纸属实与这门口设计不太搭边。
  他凑近几步,看清了上面的字...招收前台招待兼服务员,男女不限,薪资面谈。
  孙立昆“哼”了一声,这种他见多了,每每说薪资面谈,能和你聊到天南海北,人生理想都能规划出来,最后一问工资,应聘者只能笑笑,然后扭头走掉。
  苦力活,都这样。
  他转身要走,忽地,身侧一个穿着规整的服务员站到他面前,他往下扫了眼,工作服上面的工牌上印了两个大字,经理。
  女经理上前走几步,用着标准的客套话,笑着跟他说:“你好,请问你是来应聘服务员的吗?”
  孙立昆眯着眼,没什么情绪:“不是,随便看看。”
  女经理处变不惊,继续说:“如果你有想法,可以跟我进里面商量商量,我们饭店规模挺的。
  孙立昆管他饭店大不大,他只在意工资高不高。
  他嘴上抹着笑,歪头轻声问:“...那你们这工资多少啊?”
  女经理虽说职位在这,但到底年纪不大,被他这么一盯着,到有些不好意思了,大致跟他说了个数。
  孙立昆微张了口,有些讶异:“这么高?只做接待跟服务员?”
  女经理笑着,轻声说:“是的,但这要上晚班,客人走你才能走,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客人,都得心平气和的解决。”
  孙立昆点点头,最糟的情况也就是遇到喝酒闹事的人,不过这饭店看起来消费不低,只要自主来的,应该不会有那种耍赖闹账的人。
  答应的爽快,只要价格谈的好,一切都不是问题。
  第二日,孙立昆准时到了饭店,这次不是女经理接待了,换了个男的,也是服务员,跟他说了说服务员要做的一些事,怎么到后厨叫菜,上菜,包括平时怎么应对喝多了脑子混沌的人,最后提到薪资问题,先试用半个月,如果合适,就可以继续留下来了。
  孙立昆点头,一一应下来。
  他这一生的转捩点,认真算算,应该都来自这个饭店。
  日复一日的过着,平时工作也还好,主要上晚上包厢客人多,手脚就不停地使唤着,他也发现了,来这吃饭的人,几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有的看起来,打扮的像吃不起饭的,一结帐,票子大把大把地往外扔,也有的看起来穿的人五人六,背地里一说话,什么脏的不能见人的事都能从嘴里听到,浑身散发着臭铜钱味。
  直到第四个月,遇到了一个特殊的人,也改变了他的一生。
  那天晚上,遇上了一个闹事的,酒足饭饱后,让其他一桌人先回去,自己去结帐。
  已是晚上十一点,前台只剩一个上夜班的姑娘,啤酒大肚男往那一站,让姑娘算算帐,帐单出来后,男人就开始皱着眉头,装作一副算错了账,吃了亏的模样。
  大肚子男人说:“你是不是多算了这个?那盘羊排汤里竟然盛出一根头发丝,还有荔枝烧鹅也带着一股腥味,这怎么算?”
  前台姑娘新来的,眼看还有半小时就下班了,碰到这种茬也是急得难受。
  她耐着性子跟客人解释,语气越说越憋屈:“后厨都是有了十来年的经验,很注重卫生,我们菜品也都是新的,您说的这种情况不会出现的。”
  大肚子男一听,气的直跺脚,眼瞅着还要去上手。
  “欸,干嘛呢,怎么还动手?”
  孙立昆拉住他,方才在后面听的直想发笑,这种人见的多了,无非是打肿脸充胖子,请了一桌达官贵人吃饭,点餐的时候可谓是豪爽,一到结帐,心疼的比割肉还难受。
  男人说:“关你啥事,哪凉快哪呆着去。”
  孙立昆往后退了一步,倒不是吓得,主要是身上那味实在冲人,估计喝的找不到北了,看起来还仅剩点神志,他最烦的就是这种人,没钱还死要面子,到结帐时就成了孙子。
  “把钱结了吧,单上都写得明白的,耗着也没用。”
  大肚子男本就不是什么善茬,一听,服务员也能这么跟他说话,骂了一声娘,抬手就准备推孙立昆。
  正这时,后面一位排着队的男人出声,语气不紧不慢:“年轻人,赶紧付了吧,也没几个钱,为难人家几个服务员也不体面是吧?”
  男人转身,气的直骂,颇为不讲理:“你又是哪个?老头,别多管闲事。”
  男人也是个子不高,两鬓微微泛着白,举止中透露着一股和气,与普通客人没什么差异。
  话落,后面站出来一个浑身腱子肉的男人,立在前面,从后腰掏出棍子,
  男人摆摆手,让他们退后:“要是实在没这个钱,咱就回去吧,我来替你付,就当施舍行善了...”
  大肚子男已有些神志不清,从前台下面的啤酒箱里,拎出一瓶子就要往下砸。
  孙立昆脑子一激灵,朝着中年男人方向一偏头,酒瓶子狠狠的砸在了他脑门上,骤然间,眼前一黑一白,嗡嗡作响。
  片刻后,甩了甩头,眼前视线才变得逐渐清晰。
  等他再缓过神了,男人身后的保镖已经把大肚子男绑上,直往脸上挥拳头。
  孙立昆喊他:“别打了,就先这样,让他把钱付了就行!”
  他不想闹事,只想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店里这种事少说也遇到过好几回,但没有一次,是像今晚这个刺头一样。
  最终还是大肚子男老婆过来,老老实实把卡刷了,走之前骂骂咧咧的,女人嗓门大,边骂边朝身上扇着巴掌。
  孙立昆笑笑,低声呢喃:“原来还是个怕老婆的主。”
  男人定定地站着,打量这个头上还挂着血的小伙子,带着笑声喊他。
  “小伙子,叫什么名儿,我好给你领导表扬表扬你?”
  男人指了指脑门,语气中还带着一丝调侃,是玩笑,也是感谢。
  孙立昆回身看了他眼,抹了把脑门,血珠子顺着太阳穴往下滑,他走到前台,抽出张纸擦了擦,再捂上。
  “没事,这我该做的。”
  男人看着他脖子上淌下的汗珠,随口问:“在这干一个月多少钱?那么拼命……”
  孙立昆只是笑笑,没吭声。
  这一茬就算这么过去了,但往后的日子,他好像经常能在饭店里看到这个男人,包厢里也汇聚着各种人。
  机缘巧合产生下的一件事,让男人记住了孙立昆,只要来到饭店,他会点名让孙立昆来负责他的包厢,算是观察,也算是考量。
  在孙立昆到这家饭店的第六个月,男人终于找了他,挑明来事。
  还是在他刚刚上菜的包厢,不过里面只留了三个人,其中门后面站着一个贴身保镖。
  男人平铺直叙:“我叫郭广鸿,他们都喊我郭叔。”
  男人抬手,虚只了门口的人。
  孙立昆站着,但气场丝毫不减,没有说话,只是打量着坐在椅子上的人,摸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男人忽地笑了声,说:“不用那么紧张,我观察你得有两个月了,平日里,我们在包厢说的一些话,你或多或少都知道了点,但你从来没露出什么花花心思。”
  孙立昆看他,哂然一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只是个上菜的。”
  “你不用那么谨慎,但既然到这了,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孙立昆点头:“你说吧。”
  郭广鸿不拐弯,直说:“想不想跟我干?工资随你开,你这么个大好年华,难道要窝在饭店里当服务员?”
  孙立昆恍然,但他不了解里面的一些准则,说话难免还是小心。
  “我不懂,你说的那个我干不来...没那个脑子。”
  郭广鸿眯了眯眼,耐心道:“不用你懂,会有人带你,你只要按照我要求的做就行。”
  孙立昆沉默了会。
  郭广鸿笑,早已看出他的顾虑:“我们不叫诈骗,也从不强迫,是他们自已愿意的,我们只负责顺水推车一把。”
  那时候的孙立昆毕竟年纪不大,做事也偏激,在郭广鸿的一再劝说下,他最终动心答应下来。
  车子停在临近港口的一家棋牌室门口。
  外面看共两楼,一楼棋牌室,二楼是k厅,这种设计还挺少见。
  孙立昆推开门,正对面就是一个桌台,左侧麻将桌,看起来和其他娱乐场所没什么不同,后面人伸手,拍了拍他肩膀,示意跟着他走。
  顺过走廊,大概走了五十米后拐弯下了楼梯,他停下脚步,扑进眼底的是一个大型赌桌,接着是几个中小型的,上面有□□,筹码等等,被昏暗的灯光一打,里面的人如痴似醉。
  结合这次身临其境,孙立昆终于懂了是做什么的。
  他先开始跟着熟悉了一个月,然后默默摸索,最后才把这套规则给整明白。
  而他需要做的,就是放贷,如果赌桌上的人玩大了,或者输了,他需要替郭叔放高利贷,以保证下赌人的资金流通正常。
  其次他需要做的是“接线员”的工作,这个也是他来到这儿后的第三个月才开始着手的。
  郭广鸿常年“跑”三角地带,他有一批黑,假。拳的队伍,他看重了孙立昆的沉稳,但处事时,又快准狠,让他去联系有意愿□□。假拳的人,也需要帮他联络海外场,拓展“人脉”资源。
  但这些,无非离不开一个“赌”字。
  孙立昆是郭叔手底下的队伍中,最年轻的一个贴身人,他有体力,有脑力,更有魄力,从着手时就没有出过一次差错。
  久而久之,郭广鸿越做越大,而孙立昆,却越做越迷茫。
  他不止一次想过,还有回头路吗?
  答案是否定的。
  他每每见到大笔的钱流入帐户,躺在床上摸着沉甸甸的金条,那种欲望是从泥土里冲天而上的,丝毫遏制不住。
  当欲望与理性叫嚣时,他还是决绝的选择去做一个烂到泥土里的人。
  一次偶然的转捩点,让他彻底放弃了这条路。
  那天,他送秦超去了趟越南,在回程的船上,收到了一个噩耗。
  姜强,在老挝出事了。
  这个人最初是孙立昆经手的,除去秦超裴阳,姜强也算得上知心的兄弟。
  那段时间,他刻意避开郭广鸿,有意无意地减少这些“工作”,当姜强找到他时,他下意识拒绝了。
  当时姜强的情绪很激烈,用脚抵住门,死命的求他。
  “昆仔,再帮我一次,就最后一次。”
  孙立昆淡淡看着他,大手按着门送客:“找别人吧,我最近没空。”
  男人不信,继续劝他:“就最后一次,我老婆怀孕了,她老母说凑不够房子钱就不能领证,我真的就缺最后一笔了...”
  孙立昆眸子一黑,手底松了劲儿,但只有一瞬,他还是拒绝了。
  “昆仔,前几次都是你安排的,他们价格给的高,这次结束,我保证以后都不做了。”
  孙立昆没什么表情,这种话,这两年听得太多了。
  “你能保证吗?”
  姜强连忙说:“能能,兄弟给你保证,给我安排最快的一局,地方不挑。”
  孙立昆缄默了会儿,两眼猩红,狠狠地吐了口烟,侧身让他进来。
  赌,其实是个瘾,比□□好不了哪去。
  远处,海面上掀起地浪一层又一层地涌到甲板上,这条路,又何时是个尽头。
  孙立昆接到的消息是,老挝那边的人没按照赌约办事,上场前嗑多了,下手没准头,才导致姜强的意外身亡。
  年末。
  姜强葬礼上,郭叔派了孙立昆和另一个手下去。
  孙立昆没过去,穿着一身黑,带了黑色帽子,帽檐压得极低,立在车前头,看着女人手里接过去的钱,哭得泣不成声。
  片刻,目光又落到旁侧的墓碑上。
  也是那一刻,他下定决心,不再行尸走肉的活着,正式与郭广鸿撕破了脸皮。
  一个世纪末的结束,就意味着另一个世纪的开始。
  新的一年,他能彻底摆脱这一切,重新做人吗?
  哪怕他想,也是没那么容易的。
  孙立昆开始不在管赌桌的事,也不再给郭广鸿当“连络人”。
  三角线路这两年一直被他疏通着,他一撂挑子,让郭广鸿损失了不少,给他明里暗里使了不少绊子,也导致孙立昆那段时间备受压制。
  走,郭叔是绝对不允许的,他手里掌握了太多,不会让他那么容易抽身。
  留下来,每日也就是废人一个,在麻将馆,k厅混混日子。
  直到那天晚上。
  二楼几个熟人在唱歌,喊他过去喝两杯,包厢里一群男人浑话满篇,烟酒味混为一体。
  末了,他起身准备去卫生间放水,临近楼梯口,忽地听到一声尖叫,随后就是女人的哭喊声,孙立昆忍不住往前走。
  下一刻,一双黑眸沉到眼底。
  男人压在姑娘身上,一只手用来固定她,另只手腾出空来去撕她衣服,上半身几乎全部暴露在空气中,男人刚想往下探,骤然间,后背一阵裂骨的感觉,歪了下身子。
  姑娘抹掉眼泪,趁着时机,立刻掩上胸口站起来。
  孙立昆这才看清男人的脸……郭广鸿干弟弟,此时,男人两眼泛着红血丝,手上还在微微颤着,他了然,应该是药劲还没过。
  孙立昆瞥了眼旁边缩着的姑娘,脱掉外套扔她身上。
  男人缓过神后,见到来的人是孙立昆,眸子更加不屑,摸了把后背站起身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条丧家之犬...”
  孙立昆:“胡哥,人家姑娘不想要,你就别为难了。”
  老胡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原本三角线路是他接手的,但没想到半路出来个毛孩子,这两年没少受郭广鸿的器重,导致他没有了往日的风头。
  “叼你妈嗨,别坏老子好事,以后的账慢慢在算,这丫头必须给我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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