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现在就弄死他!!!”
闻钰到的时候,刚发病危通知书。
一份手术的知情同意书,一份病危通知书,两份一起送到她面前。
她在楼梯口签完,转头看见墙边满身狼藉的蒋则权。
庄唯被陈印拉住,坐在椅子上仇视地盯着他。
蒋则权扭头看见闻钰走过来,喉结滚了下,似乎想说话,但没说出来。
他没捂着脸了,应该觉得自己看起来不够体面,低头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但那只右眼肿的睁不开。
其他人他都不在乎,庄唯打他,他也不在乎,但对闻钰……他做不到。
闻钰蹲在他面前,她来之前就已经大概知道了过程,伸手抬起面前男人的下巴,眉心皱着,视线扫过他颧骨青紫的伤。
蒋则权不敢和她对视,垂着眼,手指颤抖,掏出兜里的皱巴巴揉成一团的离婚协议给她。
他鼓起勇气,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终于和她对视,小声解释:“闻钰,真的不是我逼——”
逼他签字的,这几个字没有能说出来。
“啪!”的一记耳光。
蒋则权被扇的侧过了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眼眶瞬间红透。
她上次在碎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扇他耳光,他没有觉得委屈,他马上给她道歉。
但这次,没办法不委屈。
蒋则权不想和任何人解释,他希望闻钰至少能听完。
但她没有。
她又攥着他的下巴,把他的头掰过来。
“我说了,他需要时间,你听不懂人话吗?你是不是疯了蒋则权?嗯?”
“不是你逼他?难道他自己往下跳的?! ”
第42章 检测
她拿过那团纸, 展开,目光停在签名的地方许久,抬眼讽刺道:“没看出来, 你还挺有手段的, 能让裴砚青这么听话。”
蒋则权本来忍着泪, 现在彻底忍不住了。
豆大的泪珠失控地往下坠, 右眼流的是红色的水,像流血。
他伸手拽住她的胳膊, 哽咽着说:“不是这样的……我真的没有——”
闻钰站起身, 冷着脸, 把纸砸在他脸上。
“你除了会横生枝节,你还会干什么?”
“蠢货。”
围观的人早已经散去,只剩下他们几个守在手术室门外,没有人交谈, 死一般的寂静, 除了蒋则权一直在哭, 他尽量没有发出声音, 但依旧能听到断断续续的抽泣。
闻钰不懂他在委屈什么, 她听着心烦。
“要哭就滚出去哭。”
没有声音了。
蒋则权咬住自己的嘴唇。
抢救了三个多小时, 天都要亮了医生才出来。
裴砚青应该感谢那里刚好停了辆车, 起了点缓冲作用,但即使这样,也多处粉碎性骨折,脑震荡,脏器出血, 肋骨断了五根,左侧锁骨远端骨折, 打进去几颗钢钉。
手术完他就被转移到重症监护室,插着呼吸机,隔着面玻璃,伤痕累累的昏迷在那里。
陈才说让闻钰回去休息,他会在这守着,蒋则权按理来说也伤的不轻,但他硬撑着站起来,跟条哈巴狗一样非要跟着闻钰。
闻钰没睡好觉,刚才等着手术结果,精神紧张,现在没力气骂他。
走到医院门外,蒋则权下楼梯的时候觉得自己肋骨也要断了,痛的没办法跟上去,看着闻钰越来越远的背影,咬牙迈了一大步,随即踉跄了一下又“扑通”跪在地上,吃痛的“嘶”了一声。
听到身后的声响,闻钰脚步顿住,还是回头了。
她依旧没什么好脸色,但走过去伸出手扶他。
蒋则权没有想到她会回头,突然得到了点变相的安慰,他被拽起来之后又开始止不住地哭。
“......谢谢。”
闻钰看着他那像被蜜蜂盯了的右眼,沉默了,然后又看到他那快哭的和右边一样肿的左眼,欲言又止,最后说:“你的眼睛该去冰敷。”
她并不是真的那么关心蒋则权,她只是看不下去闻书然的脸变成这样。
闻钰转头要进医院,被蒋则权死死拽住,他像突然得了什么分离焦虑症,生怕她消失在眼前。
直到闻钰说:“等着。”
意思是会回来,不是不管他,他才松手。
闻钰回去拿了两个冰袋,蒋则权坐在楼梯上乖乖等她,忽然眼前一暗,她冰敷的动作太粗暴,眼睛又冰又痛,蒋则权瑟缩了一瞬,听到旁边她不耐烦的声音:“没长手吗?自己按着。”
“……嗯。”
他在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没有安全感,过了一分钟,不知道闻钰还在不在,开始叫她的名字:“闻钰?”
没有回应。
蒋则权心脏一紧,赶紧放下冰袋想去看,手又被按回去。
“安分点。”
她还在。
蒋则权莫名又有了点解释的底气,声音低哑:“真的不是我推他,是裴砚青让我来医院的。”
他想起那条短信,有点急切地拿出手机给闻钰看。
“你看,真的不是我要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相信我,好不好?求你了。”
看不清闻钰的表情,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信没信,“裴砚青让你来你就来?你明知道他现在什么状态,你非要去刺激他?”
蒋则权哽住,无法反驳了。
因为确实……他就是想看裴砚青丧家犬的样,甚至想耀武扬威,是带着那种“你也有今天”的心情推开病房门。
两天后,裴砚青醒过来,不用在重症监护室里呆着了,有很多人去看他,但唯独没有闻钰。
她好像很忙,忙到连他跳楼了都不能来看望。庄唯看出裴砚青消沉,安慰他,说那个姓蒋的被她扇了一耳光,说闻钰肯定还是向着他的。
向着他?不见他也是向着他吗?
裴砚青开始没有想明白,时间又过去几天,他终于意识到,闻钰不是向着他,她的冷漠有个名字,叫“各打五十大板”。
对蒋则权,对他,不管内情具体怎样,反正给她添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麻烦,所以惩罚都一碗水端平。
裴砚青无法下地,不能接触电子产品,无法联系任何人。
他不想住院,他只想回家,陈才知道他想见闻钰,他虽然听老板的话,但不可能连这种要求都答应,他需要换药、打石膏,把身体的每块零件都不停地修修补补,锁骨打的钢钉还没有完全和骨骼结合,这期间不能随意活动,需要安心疗养。
直到某天晚上,趁没人,他把自己撑到轮椅上,胸口的伤再次撕裂,血洇到病号服上,乍一看像中了一枪,差点上电梯了,在走廊把别人护士吓一大跳,得知裴砚青试图就这样自己推着轮椅回家,陈才屈服了,他只能去学校找闻钰。
闻钰倒也没有拒绝,她好像就是等着陈才来请她,在自习室的书堆后面说了句“我知道了。”
几天后完成论文初稿,她抽空去了医院。
推门进去的时候,裴砚青吃了消炎药,正在午睡,不知道是不是做噩梦,连睡觉都轻轻皱着眉,沿着锁骨有一条细线,划开再缝合的痕迹,线上几个疤,是嵌入钢钉的地方,像细线打结。
他看起来像个破布玩偶,没人要,丢在垃圾桶的那种。
闻钰本来没有要叫醒他,她只是静静坐在他床边,但只是这一个细微的动静,裴砚青就醒了。
“……”
他非常缓慢地睁开眼,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现实,过了两秒呼吸变得很急促,动作幅度特别大地攥住了她的胳膊。
裴砚青连眼睛都不敢眨。
他生怕这是幻觉。
在感受到闻钰的体温后,他的眼角变湿润,哽咽着:“……别走。”
“陪陪我……闻钰,求……求你。”
闻钰没说话,他太害怕了,害怕她下一秒就离开,不顾动作狼狈又笨拙,挣扎着坐起来想要抱住她,但他直不起腰,无论怎样都没办法,急得开始掉眼泪。
“……行了别动了。”
闻钰皱着眉,把他按回去,看着他吃赤红的眼眶,警告的语气:“不许哭,裴砚青,你再哭我就走了。”
裴砚青赶紧点头,用那只没打石膏的胳膊擦了擦脸,声音还颤抖,明显是崩溃边缘,但非要装作正常的:“……我不哭了,我不哭了。”
闻钰伸手把病床调高了点,让裴砚青能平视她。
她盯着裴砚青,不是那种强势的审问,是蜻蜓点水的,不经意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裴砚青知道,这是绝对不允许糊弄过去的。
“那晚,是不是蒋则权推了你?”
裴砚青咬着自己的下唇,沉默了几秒,忍着眼泪,又去拽她的袖口,磕磕绊绊地说:“我,我不想跟你离婚……闻钰,我不想离婚,我不想……”
闻钰又问了第二遍。
“是不是蒋则权推的你?”
裴砚青发现自己并不擅长说谎,其实咬死是蒋则权的错,没人能证明是他自己跳下去的,但他没办法,闻钰问他,他没办法说谎。
他垂下眼,不敢看闻钰的表情,喉咙涩痛,这辈子从未这样艰难,两个字像呕吐出来的:“……不是。”
闻钰听了没反应,只是沉默,这种沉默像刀割,是失望吗?也不太像,因为上次她起码还说了句话。
连失望都说不出口,这件事太恐怖了。
裴砚青彻底崩溃,想忍的,但眼泪实在是忍不住,泄洪一样的,溃堤了。
“对不起……对不起……你那天说离婚……我,我一时没办法接受,蒋则权陷害我,他灌我酒,我才……才会脏,我想报复他……而且我想,如果我跳楼了,你说不定会心疼我……不,不提离婚了,或者,可以慢一点……晚一点……”
“闻钰……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这么幼稚,我不该……不该把自己弄成这样,还……还天真的,想让你关心我。”
“对不起,我,我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了……什么,什么都做不好……我总是弄砸,我一直搞砸,我总是觉得……是我亲手,把你推远的。”
“无论我做什么……都,没办法挽回。”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闻钰……我真的不知道,我没办法了,别讨厌我,好不好?别讨厌我……”
闻钰静静听完,没有再责备他从六楼往下跳这种疯狂的举动。
“先把自己身体养好吧。”
“等你出院,我们再谈。”
裴砚青不太相信,他泪眼婆娑的牵住闻钰的手,“我会把身体养好,那时候你还会见我吗?你会不会一直躲着我?闻钰……别这样对我,我真的受不了,我真的会死的……”
闻钰捏了捏他的手心。
“我不骗你,你养好伤,来找我。”
她准备走,但裴砚青还是紧紧攥着她的手,舍不得放,“可以……可以多陪我一会儿吗?”
闻钰叹了口气。
“你乖一点,自己照顾好自己,行吗?”
裴砚青犹豫了一下,放开了她,“好,我乖,我会乖的。”
一个半月后,裴砚青能下地走了,虽然还有点跛,走的也慢,但勉强还是能走稳。
他在医院呆了这么长时间,努力配合医生治疗,剩下的时间偷偷用电脑在网上搜到了篇论文,说是可以检测男人是不是处。
那个测试叫 16srRNA 基因测序,可以通过检测,看男方是不是有女性特有菌群,如果没有,那就证明没有过性生活。
裴砚青抱着一点侥幸心理,瞒着所有人去做了个基因测序。
等了两天,他的检测报告出来了,裴砚青认认真真的读完了上面密密麻麻的中英文,发现自己真的还是处男。
他没有细想,为什么蒋则权明明要陷害他,安排的这么缜密,但却陷害的浮于表面。
他满脑子都是,他还干净,闻钰说不定会原谅他的,她说不定就不会和他离婚了。
裴砚青让医生给他写了个类似结论一样的东西,拿着他的“处男证明”去找闻钰,这是这些天他第一次从消沉中恢复生命力。
到她的学校,才看到闻钰发的消息,说她在听讲座。
裴砚青有极大的耐心,他安安静静的守在他们学校小礼堂下面,等着她出来。
闻钰旁边跟着个男的,应该是她学长,俩人说说笑笑的从他旁边路过,闻钰压根没注意到他。
裴砚青只好尾随了一段路,但他们好像并没有要分开的意思,他咬了咬牙,走上去拽住了闻钰。
那个男生看着他,问闻钰,“这是?”
闻钰沉默了几秒,说是前夫也不合适,说是老公更加不合适,但说是陌生人又未免太绝情,于是她说:“普通朋友。”
“你先走吧,我和他有点事。”
“好。”
裴砚青和她并肩坐在樱花树下面的长椅上,这块地方没有什么人经过。
他没有问,为什么说他是“普通朋友”,他没有奢求她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的身份,尽管他无名指上一直戴着戒指。
“……这个,你看看。”
裴砚青把检测结果送到她面前。
他甚至为即将要说出口的话脸红,虽然害羞,但努力掩饰住,声线平稳:“我是干净的,闻钰,我没被睡、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