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就是要等,无意义的等,自作自受的等,开始的时候是不甘心,还在幻想也许下一秒闻钰就会出现,后来是渐渐绝望了,她甚至连消息都没有回一句,很忙,也许是忙着和蒋则权上床。
不是裴砚青想这样揣测她,可他到底该给她找个什么借口?
一整个周末,她把自己的时间极其慷慨的分给潭扬、分给蒋则权,但连给他回个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她说她一定不会骗他。
没有什么借口。
她只是不在乎他。
承诺不过是随口一说的玩笑话,逗狗用的。
闻钰拿他当消遣,玩具,偶尔丢根骨头,他就兴高采烈,他上了一次当,难过,但还会接着上第二次当,裴砚青想,也许她稍微一哄,他还会接着上第三次,第四次。
可是好痛啊。
交付真心,然后被践踏。
如果讨厌他的话,可以直接说吗?可以不要一次又一次给他希望吗?为什么明明知道他爱她,明明知道他会多心碎,还是要用最残忍的方式对他?
如果不能来,可以抽空稍微再骗他一下吗?
一定要这样,让他清清楚楚明白自己有多贱吗?
也许闻钰还是恨他,也许八年前他就应该明白,自那之后,她会选择任何人,都再也不会选他了。
他这个选项,早就被划掉了。
裴砚青烧得头昏,没有力气移动,他的眼泪被自己的体温蒸发,留下斑驳又狰狞的白色纹路。
他希望这场高烧直接把他烧到昏厥。
因为他好恨自己清醒。
不想清醒,想变得很傻,傻到可以真的不明白什么是在乎,什么是不在乎,傻到可以接着犯贱也不会疼。
陈才周一上班,没看到老板,他一开始还想,挺正常的,估计没等到闻钰,又伤心了,回家罢工了,结果打开自己的工作微信一看,Lucky Day 的那群员工给他发几百条微信,让他赶紧去捡人。
陈才在群里问什么情况,回答很多。
【淋了一整夜,现在还穿着湿衣服,感觉快死了。】
【不让人碰,说什么都不去医院。】
【烧糊涂了有点,像只大虾。】
【一直哭,还干呕,好惨,不知道怎么搞得,也没人惹他啊。】
【这不算安全事故吧?不会扣工资吧……】
陈才没想到裴砚青竟然轴到这个地步,他叹了口气,拿上车钥匙赶去游乐园。
去了一看,情况属实。
“裴总。”
长椅上的人没有反应。
“裴总!”
陈才试图扛起裴砚青,他挣扎着躲开,声音微弱又嘶哑:“别碰我……我不走……”
“我,我不去医院……别管,我。”
说完这句话,他又开始趴着椅边干呕,像是要把胃吐出来一样。
“这样不行,裴总,您先去看医生,我再想办法叫闻小姐去陪你,行不行?”
陈才知道他想要什么,他搬起他的胳膊,“真的,我等会儿给她打电话,让闻小姐来。”
裴砚青纹丝不动。
他听到闻小姐三个字,终于睁开眼,眼里布满猩红的血丝,他说:“别。”
“不要……不要让她看到我这样。”
陈才奇怪了,“您不想见她吗?”
这话又往裴砚青心上精准地插了一刀。
他靠在椅子上笑了,大笑,边笑边流泪,边流泪边说:“能不能别管我了……你们能不能别管我了……”
裴砚青头痛欲裂,狠狠锤了两下自己的太阳穴,强撑着站起来,腿都在发颤,手指紧紧攥住了陈才的领口。
“是她不想见我。”
“她骗我。”
“她讨厌我。”
“她恨我。”
“你懂不懂?你懂不懂!!!!”
“……现在你满意了吗?可以滚开了吗?!!”
陈才被吼得呆滞住,刚想说话,裴砚青像是终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胸腔剧烈起伏了两下,朝侧边栽倒下去。
他的颧骨首当其重重磕在水泥路上,擦破了皮,血流得到处都是。
好在裴砚青终于没劲反抗了。
他只能乖乖被架着走出游乐园,都已经神智不清了,他还一直说:“我不要去医院,我不要去医院。”
裴砚青就要这样,他不要被治好,身体越难受,心里就好像要轻松一点,生理上的痛苦更容易接受,他要一直躲进自己的高烧里,像只软弱的鸵鸟。
陈才没听他的,结果裴砚青在副驾也不安生,中途抢他的方向盘。
幸亏陈才反应快,一个急刹,刹住了,不然就要创到旁边车道的车。
他实在没办法,“好好好,不去医院。”
“裴总,不去医院了,放开方向盘,我不骗你,真的。”
陈才给庄唯打电话求救。
庄唯:“关我屁事。 “
陈才:“真的要死了,烧晕了已经,说什么都不去医院。”
庄唯:“……”
陈才:“你不照顾他,我现在只能去给他买棺材了,还有墓地——”
庄唯:“行了,送来。”
庄唯几年前和家里闹翻了,自己搬出来住,过年都不带回家,其实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他还要躲着陈印,他怕见到她,真被伤透了,几年也不能释怀,对他来说,见到陈印跟自-杀没有什么区别。
当年他继续和陈印保持床伴关系,做她和秦胭芝之间的小三,秦胭芝不是什么善茬,庄唯清楚,她一开始勾搭上那个导演的儿子,和他结婚,就是图个资源,没什么感情,对陈印大约也差不多。
其实陈谨继被绿了之后就跑去告诉陈印,说秦胭芝性取向是男,他俩做过,她完全不可能喜欢上女生,都是骗她的。
陈印并不傻,就算陈谨继不告诉她,她也能隐约能感觉到,因为她们止步于接吻,秦胭芝是抵触和她发生关系的。不管怎样,陈印决定给她时间,她对秦胭芝有足够的耐心,哪怕她不够坦诚。
可想而知,在这段三角关系里,庄唯的处境,他和秦胭芝根本没法比,一个新手村,一个满级还有陈印的纵容buff。
他在道德上处于劣势,从前陈印还只是和秦胭芝暧昧,没有真的在一起,但那时候他是真的做了小三。
不谈道德,他在感情上处于更大的劣势,他眼睁睁看着陈印怎样爱一个人,怎么宠一个人,然后和他只是关灯做-爱。
秦胭芝一直知道庄唯的存在,但她不点破,反正她又不是真的爱陈印,她只需要陈印一直向着她就好,而且她特别享受从庄唯身边抢走陈印,每次她都能成功。
最后,庄母知道了他做小三的事。
他为了继续做他的小三,放弃了他整个家,放弃他所有亲人。
庄唯只剩陈印了,他唯一的东西就是陈印。
结果陈印有天让他和别人相亲。
问她原因,她说,这样让胭芝放心。
庄唯去相亲了,每次秦胭芝看他不爽,就让陈印给他安排相亲,然后他就硬生生和他并不喜欢的人对坐俩小时。
这样他都忍受了。
后来陈印让他结婚。
她说,开放式婚姻,你们各玩各的。
庄唯问她为什么,她说,秦胭芝太没有安全感了,最近老哭。
他不要和别人结婚。
陈印说,那我们就到这吧,以后不要见了。
庄唯问,那你的杏瘾呢?
陈印说,我会找个更听话的。
……
裴砚青倒在庄唯门口的地毯上。
庄唯昨天被揭了伤疤,状态也很差,没睡觉,喝了好几瓶酒。
他坐在裴砚青旁边,给啤酒瓶里放了两颗退烧药,把瓶子递给他,“喝,喝醉了就不疼了。”
裴砚青艰难的睁开眼,花了好长时间才认清是庄唯。
他接过啤酒瓶灌了半杯。
“对不起……”
不该跟你提她。
庄唯没说话,把剩下半瓶给他灌完了。
裴砚青不胜酒力,一瓶啤酒直接喝醉了,开始疯狂的哭,大哭,边哭边嚎:“庄唯……我不想喜欢她了……我不要喜欢她了。”
“有什么办法能不喜欢……我不要喜欢……”
“她骗我……”
“一直骗我……”
“我要是狗就好了……我要真是狗,就……就好了。”
庄唯笑了半天 ,说:“你知足吧。”
“她能比陈印无情?闻钰好歹还和你说话,陈印这操蛋玩意儿,能和我当陌生人。”
裴砚青哭得更大声了。
“……她,她现在……也不爱和我说话。”
“是不是马上就……就陌生人了?”
“庄唯,我想去死,要么……死了算了。”
“我这里好难受。”
他指着自己的心口,“好难受,像有……有人在捅,捅我。”
庄唯又递给他了瓶酒。
“喝,难受就是没喝够。”
第67章 藏
裴砚青这辈子没有喝过这么多酒, 记不得几瓶了,庄唯说的确实有道理,酒精麻痹神经, 头昏脑胀, 他不哭了, 整个人都变得木然。
他瘫在地板上, 天花板在旋转。
“庄……庄唯。”
庄唯醉倒在他旁边,半天才应了声:“嗯?”
“如果我, 没有离婚……她会不会爱我?”
“……结婚的时候, 她爱你吗?”
“不爱。”
“那不就得了, 况且,婚姻很重要吗?”
裴砚青捂着自己的坠痛的胃,沉默了一会儿,把自己紧紧蜷缩起来, 脸颊贴着冰凉的地板, 喃喃自语, 语气像个委屈的孩子:“可我只有这个……”
“我们唯一的联系。”
“被我自己斩断了。”
庄唯快睡着, 没有应答。
裴砚青眼角又开始湿润, 他自己没有知觉, 如数家珍的说:“那个时候……我还能给她吹头发。”
“还能……还能一起坐旋转木马。”
“能吃她吃剩的蛋糕……”
“能每天都见到她。”
“偶而也能……抱着她睡觉。”
“能……给她的兔子缝……缝扣子。”
“能喂她吃药……”
“现在她, 她的病好了……已经……完全不需要我了。”
“不需要我了。”
裴砚青的眼泪淌出一小片湖泊。
“我们之间的……回忆,她应该……也都不记得。”
“庄唯,你知道……我其实……能接受她不爱我……但我觉得,光是我还爱她这件事,现在……也会让她恶心。”
“她好像不允许……不允许我爱她了。”
“之前我用刀捅自己……说自己……是因为吃那个人的醋……她很惊讶。”
“当时我还没明白……现在我知道, 知道了,那种惊讶……是说, 我怎么配……配吃醋呢?”
“我不配吃醋……不配爱她。”
“所以她……她要这样对我,她……想要我看清自己。”
“我现在看,看清了。”
“庄唯……我看清了,我,裴砚青,是个……不配被爱……也不配爱的,罪人。”
庄唯转了个身,像是从梦里呓语:“什么罪?”
裴砚青没回答,过了很久很久,他好像也困倦了。
“……如果我知道,就好了。”
“怎么办啊庄唯……现在开始暗恋……还来得及吗?但她好像已经……看穿我了,我太笨了……我藏不住……藏不住,还是说……就算暗,暗恋,也会让她觉得……恶心?”
“不怪她……因为……我也——”
好讨厌自己。
裴砚青没说出来,他陷入死一般的昏睡。
隔天,万槿城遗址正式勘探以来第一次例会,考古所的会议室里堆满了人,上位有缺席,会议开始两分钟后,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才姗姗来迟。
“实在抱歉闻教授,裴总有事,我来旁听,您继续。”
闻钰放下手里的激光笔,看着他,问:“他有什么事?”
男人笑得很官方。
“私事,我不是很清楚。”
闻钰沉默两秒,把幻灯片调回第一页,万槿城对应的原定设计图,以及对应的地下剖面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