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一条腿已是便宜他了,你是觉得,我做的过分了?”薛明照凝眸看她。
搅合他婚宴,威胁他爹娘要银子,还把自己媳妇打得浑身是伤,过门第一天就把云婵欺负哭了,只要她儿子一条腿都算便宜她家了。
若非顾念那云天旺到底和媳妇沾着亲,事情不好做绝,不然打死都不为过。
云婵摇头。
这堂哥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前寄居婶婶家时,他时不时就过来占占口头便宜,还是烂赌狗一条,断他条腿一点都不过分,还为她出了口气。
“不过分,以后我都不想再与他们有任何瓜葛,你无须再去理他们。”
她顿了顿,接着道,“别脏了自己的手,我们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行。”
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薛明照琢磨着句话,看着云婵认真可爱的眼神笑了。
“好,听媳妇儿的。”
当夜熄灯后,二人是穿着新睡衣就寝的。
不得不说,穿着睡裙确实舒服自在许多,可露出来的肌肤也是贴着麻布床单、麻布被面的呀,一样粗糙……
半梦半醒间,云婵最后一个念头是:等有钱了,一定要把床单和被面都换成纯棉的!
次日清晨,鸡鸣破晓,从薛家小厨房飘出缕缕炊烟,王香月在厨房里烙起给儿子带上山的面饼。
薛明照在侧屋桌前,用布条扎紧袖口,冲着正在整理被褥的媳妇仔细嘱咐。
“这次去的久,约莫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家务活你能干就干,干不了别逞强,要是身子不舒服要马上告诉爹娘。”
云婵乖乖点头。
今日她穿着一身雪青色窄袖长裙,纯白色腰带系在中间,乌黑长发尚未扎起,被一条青色布带束成麻花辫斜搭在胸前,配着清澈大眼,显得十分乖巧可人。
薛明照心里清楚,自己这媳妇儿看着乖顺,却有主意的很,自己这番话要是她能听进去五成都算好了。
他是真不放心,上次才两天工夫就能出那么大的事,这次上山日子久,切莫再出甚幺蛾子。
要养家糊口,就不可能日日待在家里守着媳妇儿过活,只能千叮万嘱,半晌后才去堂屋胡乱塞进几口饭,拿了东西奔山而去。
送走男人后云婵长舒一口气。
这家伙也不知怎么了,从早上起床后就一改常态,唠唠叨叨个没完,她之前咋没发现薛明照竟是这样婆妈的人?
她用竹簪将发髻挽好,进到堂屋和薛家二老一起用早饭,黑褐色的四角方桌上摆着两个碟子,三个汤碗。
一碟油汪汪的炒鸡蛋,一碟粗面饼子,汤碗里盛着翠绿飘香的丝瓜汤。
最近这些日子,云婵一直在给薛家人科普健康饮食的概念。
食物种类要多元化,蔬菜、水果、肉、蛋、粮每种都要吃,不能仅填饱肚子就行,只吃粥、菜身子迟早会垮掉。
与其等身子垮掉后再花银子吃药调理,不如在日常生活中注意饮食,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前阵子她专门问过薛家二老当年患的是什么病。
王香月得的是虚症,其实就是重度营养不良。
薛老汉得的是夜盲症,而夜盲症就是缺少维生素A导致的,既吃不到蛋肉,也吃不到鱼贝,从哪能补充维A?
老两口节俭来,节俭去,最后省下的银子不都送进了医馆。
所以云婵把这些讲出来以后,悔的他们直叹气,若早知如此,能省下多少银子!
不过这样的饭菜,薛老汉还是觉得太过奢侈了,县太爷家都舍不得一早就吃炒鸡蛋吧?他夹起鸡蛋,筷子悬在空中,半天下不了口。
“闺女啊,这也不干什么累活儿,一大早就吃鸡蛋啊?”
王香月也舍不得,望向鸡蛋的眼神十分心疼。
那后院的老鸡们一天也才下那么两三个蛋,这一顿就全给吃了,要知道以前半个月都吃不上一个蛋呢……
“是啊,要不隔两天吃一次?”
云婵哭笑不得,前两天才说着要好好吃饭,坚决不再生病给医馆送银子的老两口,刚吃了几顿就心疼了。
她给二人各夹了一筷子鸡蛋,安慰道。
“爹、娘,你们就吃吧,本来咱们就不常吃肉,再不吃些蛋,身子怎么能好?”
“阿照在山上打猎赚一份钱,咱们在山下还卖着糖,这些银子够一家子嚼用了。
以后鸡蛋就不拿去卖了,自家产的东西做什么舍不得吃?”
二人想想也是,现在有了卖糖的收入,日子松快多了,就是以前苦日子过久了,现在一时转不过弯来!
薛老汉嘿嘿乐着把鸡蛋扒拉进嘴里,咬口饼子,喝下口丝瓜汤,这小滋味,真香!
这边三人刚吃完饭,还没来得及将碗筷收拾起来,便听到一阵拍门声。
“咋回事?这一大清早的,难道是阿照忘带啥东西了?”
薛老汉趿着布鞋不紧不慢地上前开了门,不想门口却是个生面孔。
一个约莫二十岁上下,长脸圆眼,一身伙计打扮的年轻汉子站在门口,张口道。
“请问这是薛家吗?”
薛老汉一愣,伸手将门推的大开:“是,请问你是?”
那汉子憨憨一笑。
“我是汇肴楼的伙计王四,我家掌柜差我来找云婵娘子,让我转告她:楼里的金梨糖马上就要卖空了,还请尽快再做一批,能做多少做多少,我们全都要!”
在后面捧着碗碟的云婵,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刚凑过来便听到了这句话,不由惊讶。
“马上卖空?!”
三斤糖,两天就卖空了?
薛老汉一听是酒楼伙计,忙请人进屋说话,王香月顺势接过云婵手中的碗碟,让她去谈正事。
那伙计一早赶路过来也累了,满头大汗,咕嘟嘟灌下一大碗清水,这才抹抹嘴讲起这两日酒楼里的事情。
话说那日,李掌柜上午收了糖,下午便在门口挂起了大字,凡今日进酒楼喝茶之人,都送两颗金梨糖。
与汇肴楼在县城中平分秋色的还有另外两家酒楼,近日其中一家酒楼的厨子研究出了新菜式,抢走不少生意,隐隐有一家独大的趋势,让他颇为犯愁。
研究新菜式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若不把这势头挽挽就来不及了,他便想着用送糖的方式招招客。
糖大家都知道,可这个金梨糖却没人吃过,而且还是免费赠送,确实当日就揽了不少人进门喝茶吃饭。
碰巧次日又遇到两位吃茶的老爷,其中一位,喜吃甜,却又吃不得太甜的东西,金梨糖正对了他胃口,当即决定买半斤回去做茶点。
而另一位恰逢喉疾发作,嗓子干疼难受,这才进到到楼里想润润喉。
不料两颗金梨糖,几口茶水下肚,这嗓子居然好多了,茶是普普通通的茶,那老爷当时就想到了,定是这糖的原因,大呼神奇后,也买下半斤。
如此一来,三斤糖这就销了两斤去。
李掌柜是万万想不到,这糖丸居然这么受欢迎,而且真的能治嗓子,大喜过望。
但很快,他看到即将空掉的糖罐就笑不出来了,赶忙派王四再来采买,生怕刚用金梨糖引了两天客就断了货。
这样的情况是云婵想没想到的,金梨糖竟如此受欢迎?真是峰回路转……
她眨眨眼,问道。
“敢问小哥,李掌柜给这金梨糖定价多少?”
王四挠挠头,伸出两根手指。
“两钱,两钱一斤。”
薛老汉惊了个倒仰,抽进一口凉气!乖乖!二百文,一斤?
云婵也瞪圆了眼,好家伙,李掌柜一倒手,瞬间就翻了四倍?
想让我们赶工?加钱!必须得加钱!
第23章 蒸蒸日上
云婵黛眉微蹙,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抬眼扫向王四。
“王小哥,我家现在没有存货了,而且制糖的过程繁复,李掌柜要的这样急,我们也做不出来呀。”
王四面色发苦,眸中带上一抹急色:“那这可咋办?云娘子,你可得想想办法!”
酒楼生意火爆他们伙计也跟着沾光,昨个李掌柜还说,最近大家要辛苦一阵子,月底给大家多发些赏钱。
要是金梨糖供不上,生意冷清下去,那赏钱不就泡汤了?他不怕辛苦,怕的是没银子!今年收成差,全家就指着他的工钱过活呢!
旁边的薛老汉转头看看云婵,又看看王四,似是想说点啥,但最后还是闭上嘴巴,垂眼瞅着自己面前的豁口陶碗没吭声。
这糖做起来不算简单,可也没多难,赶赶工三天时间也能交货,可云闺女现在却说做不出来……
云婵长叹一声,执起水碗饮下一口,考虑片刻,将水碗往桌上重重一放,仿佛下了好大决心似的,犹豫道。
“这样吧,那我们把其他事儿都先放放,这两日赶赶工,争取后天做出来,你后天下午来拿。”
“你也看到了,家里只有我们这三个人,为了做糖到时候得不眠不休,这——得加钱啊。”
薛老汉闻言,猛地抬头看向儿媳,一双眼睛晶亮。
云婵不露痕迹地冲薛老汉递了个眼色。
她这可不是趁火打劫,而是合理加价,她的金梨糖本就值这些。
桌对面的王四一听有戏,瞬间坐直了身子,加钱那是李掌柜的事,听到能出货他就高兴!
“那你想加多少?”
“每斤加二十五文。”云婵道。
王四连连点头,看云婵如此为难,心道。
那么好的糖,做起来肯定很辛苦很麻烦,而且她家人也少,二十五文辛苦钱也合情合理,回去跟掌柜的如实说,应该没问题,他回道。
“行,那我这就去给掌柜的回话,你们做着便是。”
送走王四后,薛老汉关起院门冲云婵竖起大拇指:“高,闺女实在是高!这下一斤岂不是能卖到七十五文了。”
他感觉自己头晕得很:“没想到我薛大福,也能做出这么金贵的东西!”
云婵抿嘴直乐,这糖这样好卖确实出人意料,卖二百文不算低,刨除人工等成本,估计利润也还有一多半,所以她才敢开口要价。
“爹,涨价是应该的,咱赶紧忙起来吧,这次摘回来的拐枣可不少,估计能做六七斤呢。”
“诶,好,好。”薛老汉搓搓手,冲厨房嚷道。
“老婆子!快,来活了——”
这次薛明照不在,需要处理的拐枣数量却多一倍,光清洗并把果子从小树枝上择下来这步,三人就花了一个时辰。
架火烘干拐枣又用了两个时辰,厨房角落里的木柴都用去不少。
前面这几个步骤还好说,紧随其后的‘捣汁’才是最累人的。
清洗好的拐枣搁在大盆里,拿着木锤抡圆胳膊往下砸,别看动作简单,不消一炷香胳膊就酸了,三人得交替着干。
圆日西沉,夕阳余晖烧红天边,金橘色的光线铺满小院。
云婵站在屋檐下,抬起酸软无力的胳膊,擦拭额头薄汗。
远处火红落日已坠入野荒山背后,染红山峰,她眺向山头。
薛明照就在那座山里,他在做什么呢?有收获了吗?
双臂此时一动就酸痛的要命,想必明天会更痛,可活儿却只干了一半,明天还有的忙。
若是……
若是男人在,定舍不得她这样累,平时遇到这样的重活,他总抢着干。
等等,这说的是什么话!
难不成身子弱了,意志力也变薄弱了?她也可以独当一面的好不好。
云婵收回目光,甩甩头,伸手拍着酸痛的肩膀和手臂,转头走回屋内。
这样的心思可不能有,无论何时,都不可以被温水煮青蛙!
几人累的不轻,当日饭菜囫囵两口,随便填饱肚子就各自回屋睡觉了,须得养好精神,次日才能再战。
第二天的活更累,昨日过滤出来的果汁要分两锅熬煮,全程控制在中小火,不停翻搅,煮至黏稠,生怕煳底。
薛老汉身为现在家中仅存的汉子,主动接下了碾拐枣粉的苦差事。
第三天清晨,鸡都没叫,薛家灯火已然点亮。
下午汇肴楼的伙计就要来取货了,一上午他们要搓出六斤多的糖丸,工程量不可谓不大,搓的手心快冒火星子了,终于在晌午前全部完工,堆放在竹篾里。
王香月瘫坐在长椅上,哀叹道:“真是孩子生少了!但凡我再生出俩孩子来搭把手,何至于这样累!”
薛老汉摸出烟杆,深深抽了一口,吐出口白雾,嘟囔道:“那还不是你肚子不争气。”
王香月柳眉倒竖,伸出一脚,狠狠蹬在他屁股上,啐道:“我呸,明明是你不争气。”
薛老汉忙扭身讨饶:“错了错了,我不争气,我不争气。”
云婵已经完全累趴了,二老还有精神斗嘴,她只有缩在旁边捧着碗喝水的份儿。
一碗水下肚,她蔫蔫地提醒道。
“爹、娘,下午咱还得给土豆施肥……”
二人齐齐倒向木桌:“啊?啊——”
真是,干不完的活儿!
几人的哀怨声停在了两个时辰后,王四下午准时赶着驴车出现在了薛家门前,随他一同而来的还有钱。
李友仁很爽快,七十五文的价格不还价,唯一的要求就是保时保量,而且只供给他家。
这点云婵同意了,她家小作坊再怎么劳心劳力,产量也只有那么多,只供给汇肴楼就已经够累的了。
王四从驴车上拿下秤,当面称量,六斤八两金梨糖,一共五百一十文。
整整五大串铜板,十个散铜板,钱交到薛老汉手里,金梨糖被王四倒进他带来的大篮子里,装了五个篮子,统统用白麻布罩好放上驴车带走。
王四赶着驴车一溜烟从昌义村跑远,薛老汉抱着沉甸甸的铜钱,站在屋里缓不过神。
“猪肉四十文一斤,我这怀里是多少斤猪肉?”
云婵笑着答道:“十二斤半。”
薛老汉胳膊不酸了,肩膀也不疼了。
他把铜钱一股脑堆放在桌上,指着它们哆嗦道:“我的乖乖,三天,三天赚了五百文?我之前怎么没发现钱有这么好赚?!”
王香月眼眶有些红,伸手抚摸桌上的钱串子,口中驳道:“也没那么好赚,我都快累死了。”
云婵笑着打了个圆场:“咱都辛苦啦,不过干这个总比种地来钱快!”
王香月笑了,笑着抹了把眼睛:“老天有眼,我薛家的好日子,总算来了!”
薛老汉见状,伸手用力揽住老妻肩膀。
三人相视而笑。
有钱能使薛家人推磨,本感觉已经被榨干的几人一想到屋里那几吊钱,浑身又有了使不完的牛劲儿。
从院后的大坑里挖出沤好的肥料,乐颠颠的给土豆补起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