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是庄雪儿这孩子嫁到昌义村也有几个年头了,两家离得近, 都不陌生, 知道她是个活泼本分人,又是云婵的好友, 可那天他们还是怀疑她了。
想到这些,等后来庄雪儿再来薛家时,王香月热情的不得了,还特地给她抓了一小把金梨糖让她吃。
土豆花开了一周左右便慢慢谢了,又过了将近一周时间,叶子尖尖开始有些变黄,这意味着茎叶正在将养分往根须中输送,过不了多久土豆就要成熟了。
从云婵那得知这个消息全家人都很振奋,每天都得去土豆田里转好几遍才安心。
这样反常的举动村里人看到自然是要问的,继而不久全村人都知道,薛家那块能亩产几百斤的粮食地,快收成了。
过来绕着土豆田转悠闲聊的人不少,薛老汉一早放出话去:看看行,谁都不许乱拔、乱碰。
到薛老汉放话这天,云婵掐着指头算算,薛明照已经走了十二天,家里其他人嘴上不说,可明显出门顺着土路往村口看的次数变多了。
至于云婵嘛,她不看,只是戴那云纹木簪的次数变多了。
第十三天夜里,打更人从门前路过,清扬悠长的声音划过。
“关门关窗,防盗防偷——”
云婵揉揉眼睛,将缝了一半的青布袄子放在桌上。亥时了,该熄灯休息了。
家里四口人的衣裳都要新做,王香月负责缝其他人的,薛明照的就交给了她,按婆母的说法就是:你随便缝,只要棉花不露出来就行,阿照都喜欢。
想到这儿她抿唇轻笑,站起身开始宽衣,准备歇息。
就在这时,一阵板车的吱嘎声透过院墙,从夜色中隐隐传来。
云婵手下动作一顿,幻听了?
紧接着只听板车声停了,自家大门被叩响。
“叩叩——”
少女的月牙眼陡然亮了,三两下系紧衣带,推开侧门小跑去开门,此时堂屋中烛火也燃起来了。
拔出门闩,推开大门,是薛明照回来了!
明亮月光下,男人除了下巴处长出青茬,其余哪都没变,哦不,也不是,变脏了。
风尘仆仆,灰头土脸,没办法这几日秋风刮得厉害。
云婵侧开身,让男人将驴板车牵进院,借着月光,云婵看见车板上堆满了灰扑扑的羊毛,它们被扎成一捆捆,堆放在一起,少说得有百来斤。
几日不见,甚是想念,薛明照拴好驴车凑近一步,咧嘴扯开个微笑。
“我回来了。”
云婵眉眼弯弯,顺手便想拽他衣角,不料男人伸臂一挡,避了过去。
“身上脏!”
薛老汉和王香月也披着衣裳出来了,见着儿子离着好远便大声问道。
“还顺利不?可算回来喽!”
薛老汉握着灯盏上下照了一遍,才放下心,一切无恙。
两人都没看驴车,只顾围着薛明照问话,待他们絮叨完,男人才开口。
“媳妇儿,给我整点吃的吧,再烧点水我洗洗!”
“爹娘,夜风凉,都赶紧进屋吧,有啥话明天说。”
夜深不宜吃太多,云婵用鸡蛋、面粉和盐,摊了两张细细软软的蛋饼,让男人垫肚子。
她生起灶火,男人自己嚼着饼子,去院外提了水回来烧,然后从头到脚洗的干干净净,又将头发在灶火边烘得半干,才回到侧屋,一头扎进媳妇香香软软的被窝。
厚重云彩飘来半遮住明月,本就稀薄的月光再被窗纸一隔,屋里一片黑暗。
身旁少女清新好闻的味道,伴着细细呼吸声飘来,已经半个月没见媳妇的男人心下一片燥热,苦熬半天还是忍不住侧身挪到云婵身边,抬手把人揽住了。
感受着怀里的温软,男人语气柔得快要滴出水:“我在西源县见着一种叫羊奶酥的点心,买了几块回来,放在灶台上了,明天你尝尝。”
黑暗中云婵感觉自己心跳有些失衡,她咬唇悄声问:“好不好吃。”
薛明照略一沉默,随后道:“应该挺好吃的,不少人都排队买呢。”
这羊奶酥不算便宜,他买来就小心放好了,没舍得吃,哪里知道好不好吃。
从云婵做菜和捡松塔那时他便发现了,小媳妇嘴上不说,其实是个喜欢吃的,也会吃。
现在手里有银子,就能买些点心哄哄她了,当然老爹老娘那份儿也没忘。
云婵忍不住攥紧胸前的被角,唇角勾起一个大大的弧度。
“嗯,明天尝尝。”
薛明照臂膀紧了紧,让两人靠得更近,问道。
“那羊毛脏兮兮的,全是灰,怎么纺线?”
“明日你就知道啦,别急呀……”
小夫妻的房中话,隔着门窗细细碎碎往外飘,直到打更人喊道。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方才止歇。
第35章 羊毛毯子
秋日早晨, 薛家人一手一个热乎乎夹着煎蛋的咸饼子,站在驴板车边看车上的羊毛。
王香月一脸嫌弃地盯着那堆和泥灰混在一起的毛团子。
“这玩意儿就是羊毛?脏得要命。”
薛老汉往后退两步,咬下饼子补充道:“还有一股子羊膻味儿。”
接着他冲儿子问道:“买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银子?”
薛明照想了想:“二两不到。”
云婵讶然:“二两都不到?这些得有百来斤吧?”
“那些农家人养绒须羊是为了吃肉, 羊毛对于他们也没用, 基本给钱就卖,一听我要收羊毛都高兴得不行。”
想起这个他就有些气闷, 当时他说要买羊毛, 那帮人都拿看傻子的眼光看他,直到拿出银子他们才相信。
所以他也没客气, 直接以羊毛脏污,里面混了泥沙做理由压了些价。
云婵揪下一点饼碎喂给站在肩膀上的豆豆,凑近羊毛低头仔细看。
这羊毛看着挺细软,长度也不错,就是有点脏臭。
“这趟买卖值!别看它现在脏, 洗干净以后就跟棉花是一样的, 咱们把它梳顺弹松软,就能纺成线啦。”
她吞下最后一块饼, 打着哈欠从板车上拿下一小捆羊毛。
“走,咱试试看。”
昨晚他俩聊到深夜才睡下,今早差点起不来, 但云婵心里念着那车羊毛也睡不踏实, 还是起了身, 薛明照见媳妇都起来了,自也不再睡。
此时见云婵拿着羊毛往厨房灶台边走, 就知道她是要烧水洗羊毛, 挽起袖子就出门打水,水来了, 灶台也热了。
不得不说在一起干活日子久后,确实有默契呀。
云婵屏住呼吸拆开捆着羊毛的麻线,然后将它们放进温水盆子,用皂角一遍遍清洗,直将灰泥洗净,露出雪白原色。
接着将干净羊毛放在热水中浸泡,让羊毛的纤维松散,更方便纺线。
浸泡了大概有半刻钟后取出,轻轻挤压出多余水分,她将羊毛捧给门边的薛老汉和王香月。
“爹娘,你们再闻闻。”
王香月伸头去嗅,细眉微挑:“诶,还真没啥膻味了。”
云婵把羊毛放在靠近灶台的干净竹篾中,偎着灶火,让它们快些干。
趁着烘干的时间,她拉着薛明照走到院子里,随后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上尖下圆的梭形纺锤。
用树枝点着纺锤解释:“这东西叫纺锤,是用来纺线的。用木头削成这个形状,上面尖尖的,下面圆圆胖胖的,圆胖的这头下面要突出一小截,削出个能挂住线的钩子。”
语毕她侧头看他:“行吗。”
男人点点头:“没问题。”
接着她喊过站在旁边揣着手,乐呵呵看热闹的薛老汉:“爹,我还要两支小臂长的织针,两头尖一点,中间圆鼓鼓的,比手指头细一点,行吗?”
薛老汉笑眯眯道:“行,咋不行,我整个树枝,一会儿就给你削出来。”
二人领了任务一齐到柴火垛旁挑拣合适木料,王香月陪她在火边翻拨羊毛,好让它们快点干。
若非着急着手试验,放着自然晾干也没问题。
随着羊毛中的水分蒸干,逐渐蓬松起来,王香月翻翻捡捡,捏在指尖搓揉,说道。
“干了以后还挺白,确实有些像棉花呢。”
云婵从旁笑道:“羊毛比棉花保暖,而且也更结实耐用。”
薛明照的手上功夫比他爹利索,这边羊毛刚烘干,他的纺锤已经做好,还特意在地上磨了磨,确定没地方剌手才给云婵拿去。
“现在就开始纺线?”男人好奇地看向媳妇。
“还差一步,弹羊毛。”
她侧身看向王香月:“娘,咱去堂屋吧,还要用您平时弹棉花的那把弓!”
“要把羊毛弹松软!”
这个方法是云婵远赴华夏偏远地区时,跟当地牧民学的,弹羊毛这一步是为了拉长羊毛纤维,弹得越蓬松越好,这样才方便纺线,让羊毛不容易断。
几人将竹篾中的棉花铺在桌上,用小木锤敲击棉花弓弦,随着弓弦起舞,羊毛开始小幅度翻飞,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松散起来。
因为这次棉花不多,只弹了一会儿云婵便停下手,躬身抓起一撮羊毛轻捻。
“应该差不多了!”
她将羊毛收拢起来放进竹篾,捏起一股长长的羊毛,拉细长,然后一头用手捻成细线,拿过薛明照刚做的纺锤,挂在圆胖有钩的那侧。
挂好后她将尖头朝下,缓缓松手。
只见在重力作用下纺锤带动羊毛开始转动,将羊毛旋转成一条条细毛线,并且卷在纺锤之上,云婵小心翼翼地在另一头增加羊毛。
不过片刻,纺锤上出现一小卷白色羊毛线。
昌义村不产桑麻,每年赋税便以粮顶布,但王香月在其他产桑麻的村子见过类似的纺线工具。
她们用的那种两头粗中间细,还需要手搓麻线,远没眼前这个方便。
“嘿,真神了这小玩意儿,自己就滴溜溜转起来了。”
薛明照伸手捧起纺锤,仔细看了看现在雪白的毛线,真是一点都看不出之前那脏兮兮的样子。
在媳妇手里,一切都能化腐朽为神奇。
薛老汉的织针早就削好了,看到云婵在忙他就没吱声,站在门口看着那羊毛一点点变成线,眼见线纺出三米多长了,将织针递给她。
“闺女,这样成不,你试试。”
云婵将毛线从纺锤上取下,接过织针,在上面打了个扣,娴熟地绕好线,两针上下挪动,手指来回绕线。
不一会儿,一块手心大小、歪歪扭扭的线片出现了。
少女尴尬地放下针,伸手挠挠头。
“那个,做法就是这么个做法,我确实织得不太好。”
织毛衣嘛,一段时间不织就会忘,她这都是上辈子学的了,早就手生了,织个毯子、围巾和连袖毛衣倒是没问题,就是太丑了。
王香月从头到尾看得认真,此时若有所思道:“要不让我试试?”
云婵忙点头,将手中东西递给她。
王香月拆掉云婵织出的丑线片,略显生疏地绑上线扣,将两针对拿在手,食指绕线,上下翻走,不消片刻动作便熟练起来,一块针脚密实整齐的线片被织了出来。
薛老汉看得眼直,伸手搭在老妻肩上大声夸赞。
“行啊,孩儿他娘!有两下子!”
王香月一手拂开他的手,另一只手不好意思地摆摆:“嗨,这个不难。”
云婵接过线片上下细看,婆母不愧是家中缝纫手艺最好的人,只几眼就学会了。
“娘,这样织长织宽就是羊毛毯子,咱们织两床,冬天搭在棉被外面,盖着可暖和了。”她笑眯眯道。
那炭盆晚上睡着了可不敢点在屋里,免得中毒,棉被外再叠层羊毛毯子就不怕冷了。
“回头我再想想毛衣怎么编。”
“这批金梨糖等取走以后咱就不做了,多织羊毛,争取在彻底冷下来前织几床毯子去卖吧。”
薛明照闻言,沉思片刻开口道。
“我就不上山了,在家帮着做毯子,我昨晚听婵儿说估计再过十来天土豆就能收了,到时候还得忙两天。”
“成,就在家里帮忙吧!”
薛老汉抓起羊毛,轻轻揉搓,处理好的羊毛又轻又软,就像那天上的云朵似的,看着金贵无匹,完全想不到半天前还是那污糟样子。
这样的东西盖在身上得多舒服?一张羊毛毯子卖多少银子才合适?
儿子从那么远的地方运回来,又洗又弹,还要纺成线一点点织就起来,没有一两银子下不来吧?
第36章 土豆大丰收
晚饭时几人吃了薛明照带回的点心。
远从西源县背来的羊奶酥味道果然不错, 浓郁奶香味中有淡淡甜味,一咬就满口掉渣,就连不大喜甜的薛明照都觉得不错。
好久没吃过点心的少女一脸满足, 小口小口的吃完后悄悄舔舔唇角, 抹走最后一点碎渣渣。这一幕被男人看在眼里,便想着下次去到西源县定要再多买些回来。
把最后一批糖交给王四后, 薛家人就开始顶着腥膻味鼓捣起羊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