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青忍不住伸手去摸,只觉得入手一片柔软,厚实又暖和。
“这是?”
花娘走过去把小梨子袖子拉下来,无奈解释:“我们最近在薛家干的就是这个,把一种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毛搓成线,织成毯子。”
“这是我从他家买的线,自己给小梨子织的。”
“这摸着是很抗冻啊,贴身穿着好像比棉花还暖和呢……这个得多少银子?”她回味着刚刚指尖的触感,问道。
“不少钱呢……那个,我得赶紧回家做饭了,你们先聊。”
花娘含糊着说罢,扯起小梨子挤出人堆,快步往家走。
每天请人做工就要花上足足二十文,且那城里掌柜三番四次送点心来,这东西定是不便宜的,自己那几十文钱怕差得多,她领了云婵的情,自然不能在外乱讲话。
几句话聊下来,村口回来的这群人抓住两个重点。
一是在薛家做活不但工钱高,还时不时有点心吃。二是她们在薛家做的织物是个好东西,大冬天穿上去,抗冻得很!
羡慕的话说的太多,现在只盼着啊,啥时候薛家再招工,自己肯定头一个跑去排队!
花娘走到家门口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堂屋中漆黑一片,她摸索着找出火石,点亮油灯。
堂屋中的大床上,鼻青脸肿的男人躺在那里正鼾声如雷,小梨子颇为畏惧地站在房门口,不敢靠近。
花娘走到箱笼前,悄悄将几串铜板拆开埋在衣服里,数出二十个捏在手中,合上箱笼。
吴铁银似乎是被灯光晃醒了,模模糊糊看到屋中人影,张口便骂。
“你个贱皮子,一下午不见人影!”
花娘头颅低垂,走到床前,对着他笑笑,将手中铜板放在他枕边。
“我这不是给你出去赚酒钱了。”
吴铁银听到酒钱两个字,清醒了。
一把抓过铜板,龇着满口黄牙,笑道:“算你还有点用。”
花娘唇角弧度弯得更大:“嗯,我多赚银子给你买酒,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第47章 凛冬已至
云婵发现近几日花娘笑容变多了, 露在衣裳外的地方也没再添新伤痕,一时大为惊奇,难道吴铁银真被那顿打吓转性了?
她如是问向花娘。
花娘勾着毛线的手指轻顿, 目光扫过她身后无甚表情的男人, 笑笑。
“估计是吧。”
少女带着关切的眸子一片澄澈,宛如屋外檐下的冰凌, 干净漂亮。
这样的污糟事, 怕是说出来都会脏了她的耳朵,薛明照既没说, 她便更不会说了。
十一月底,秋日余韵彻底散去,天空开始变得灰蒙蒙,厚重云层笼罩整个天空,遮住带着最后一点热意的太阳。
阴冷的寒风呼啸而过, 钻进衣襟, 冻入骨髓,到处都充斥着一股沉闷压抑的感觉。
云婵缩缩脖子放下一直捧在怀里的汤婆子, 到仓房里取了一盆炭,先是给堂屋送去点好,然后再取了一盆, 端到侧屋点上。
就这么两趟的功夫, 天上居然星星点点飘起了雪花。
她伸出冻红的指尖放在火盆上烤着, 闲闲开口道。
“下雪喽。”
庄雪儿放下织针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探头望去。
雪粒从天而降, 一阵北风吹来, 打在脸上又冷又疼。
“往年至少得十二月中旬才下雪呢,今年提早了半个月。”
花娘也凑过去看了一眼, 伸出手接住几片雪花回道:“是呢,还好炭火备得多。”
云婵搓搓手指,笑道:“好了,赶紧关上吧,屋里这点热气待会儿全跑了。”
“明儿开始,你们就别来了。”
“嗯?”窗边二人齐齐转头。
“拿着线回去做吧,按件计费,每张毯子十二文。”
这是云婵早想好的,现在天冷路滑出行不便,就别总跑了,虽然离得不远,可总归能省点事儿最好。
花娘闻言松了口气,可能对于这里其他人来说,不拿这工钱也不至于饿死,可她不一样,她欠薛家的,太多了,若是不能在这儿出份力,不知道何时才还得清。
坐在角落帮云婵理线的男人,视线扫过窗外,微微阖眸,片刻后放下手中活计,从箱笼中抓出一把铜板,起身出门。
站在院门外,他轻轻启唇,呼出的气息瞬间凝结成白雾,飘散在空中,雪中的村落格外寂静,唯闻雪声簌簌。
这样的日子,太适合喝酒了。
再回去时手中的铜板没了,多了一个黄澄澄的小南瓜,他弯弯唇角推开院门走进侧屋,屋中花娘二人已经走了,只剩云婵在挽线。
待浑身冷气散去些后,他将南瓜放在桌上,上前从后面拥住小媳妇,亲昵地用鼻尖蹭蹭她侧脸。
“晚上喝点热乎的南瓜粥。”
云婵皱皱精致的小鼻子,偏头审视男人:“喝粥有什么高兴的?”
“没有。”
“你就是有。”她小声争辩。
屋外的雪从黄昏一直下到了夜里,直到快睡下时依旧没有停,此时大地银装素裹,到处一片白茫茫,月光洒下后,格外明亮。
云婵揉揉眼睛,放下织了一半的毛衣,从箱笼中抽出毛线毯子搭在棉被上,又在火盆里添上了两块炭。
她手上的毛衣是给男人织的,自己的已经织好了,薛家爹娘他们自己的毛衣,王香月早织完了,也就是她手脚慢,耽误到了现在,只不过再有一两天,也能完事儿了。
入冬后洗澡不方便,几天才洗一回,好在不怎么出汗,没那么脏。
每天的泡脚水、洗脸水,都是薛明照烧好端进房里让云婵用的,生怕她沾上热水然后出去见冷风又生病,
云婵不止一次庆幸,得亏自己是嫁到了薛家,换个恶公婆或者差点的夫君,可万万没有现在的日子过。
油灯下,水盆里的雪白小腿笔直匀称,被烫出一点诱人粉红色。
薛明照盯得出神,喉结不自觉上下滑动。
“哗啦”
云婵从盆里抽出腿脚,拽过布巾将水渍一点点擦干净,衣裳一脱,仅着睡衣刺溜一下钻进被窝,快乐地打了个滚。
汤婆子早把被窝捂暖和了,再加上火盆和羊毛毯,一点都不冷,有什么能比冬日里的热被窝更让人舒爽?
男人草草洗漱完,吹灭灯火,钻进被窝。
黑暗中,云婵感觉自己被揉进一个宽阔结实的胸膛,随着臂膀收紧,灼热的呼吸洒在她颈侧。
一阵厮磨。
久违的红晕爬上耳根,她一把抓住男人在自己腰上作乱的大手,结结巴巴道。
“别……”
男人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满的咕哝,额头抵在她颈侧轻哼。
“忍不住了……”
以前在山上体力耗费得多,也就还好,眼下在家待了月余,薛明照感觉浑身都有一股使不完的力气,急待发泄。
身娇体软,漂亮娇气的小媳妇睡在身旁这么久,他能忍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听着耳畔沙哑带着情欲的嗓音,云婵心跳如雷,脸色通红。
不是她不愿意,而是,而是。
实在害羞……
她有点急了,眼中泛出一丝水意,握着男人的手微微发抖。
薛明照松开她的手,慢慢向上摸,摸到热烫到能煎蛋的脸蛋,接着继续上移,触到她眼角的湿意,轻擦。
叹了口气,将她侧揽在怀里,从发顶摸到后腰,一下下安抚。
半晌,云婵伸出双手,绕到男人背后,伸手捏住了他后腰上的布料。
男人觉得自家小媳妇什么都好,就是太害羞了,只能等着,等着小媳妇过了心里那道坎。
没办法,谁让他爱死媳妇这个娇娇怯怯的调调了。
云婵啊,完全就是按着他喜欢的模样长的。
忍不住手中用力,将她搂得更紧。
此时埋在男人怀里做鹌鹑状的少女,深呼吸几次,才慢慢让脸上热意散下来。
房,总得圆的,都是成过亲的夫妻了,可一想到要坦诚相对的那刻,她就止不住地害羞。
虽然是个现代人,但也是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纯情少女!不论哪一辈子,都是第一次。
下一次,下一次,一定!
-
翌日清晨雪停了,屋顶上堆满厚厚一层雪,脚踩在院中雪地上咯吱作响,纵使太阳出来了,可冷意依旧远胜于昨日,裹得严严实实才能出屋。
先前打的兔子皮云婵没拿来做手筒,而是做了两条兔毛围巾,她和王香月一人一条,现在戴起来刚好合适。
薛老汉出门打了两桶水的功夫,便带回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吴铁银死了!”
堂屋里薛家几口子围着火盆烤火,手边放着一壶热糖水,云婵正喝得高兴,便被薛老汉一句话惊呛着了。
“咳、咳!”
“谁?谁死了?”
薛老汉掩紧房门,面色也颇为惊讶。
“我刚听他们说,是被冻死的。大酒喝多了,醉倒在离家十来丈远的地方,昨晚下一夜雪,今早埋的就剩个脑袋在外面了。”
他边说边伸手在脖子处比划了一下。
王香月柳眉紧锁:“就说早晚要喝出事的,造化啊。”
云婵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花娘带着个孩子,这么冷的天,该怎么操办?
她站起身往外走:“我去看看花娘。”
“诶,等等!”王香月起身进屋,再出来时手里多了半吊钱。
“花娘是个不容易的,把礼钱一并随过去吧。”
云婵点头应下。
刚走出堂屋,她就被男人拽到了侧屋里。
翻出厚袄子盯着她换上,又把汤婆子灌满热水让她搂着,这才允许她出门。
小媳妇娇贵,一下没看好就不舒服,薛明照觉着自己这二十来年攒下的耐心,一半用在了捕猎上,另一半用在了云婵身上。
等云婵到花娘家时,院子里已站了几个人。
一席烂木板放在角落里被白布盖着,花娘和小梨子一身素缟,头上缠着白布条,看起来有些憔悴,眼睛红了,但没哭。
她走上前倾身抱了抱花娘,又抱了抱小梨子,将礼钱放在桌上,默默退到角落里坐下。
待院里其他人走后,花娘拉着她的手,笑了。
“死了。”
“死了好。”
云婵想了想,确实,对于花娘母女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少了一个随时随地会爆炸的危险品,一个只会伸手要钱的拖累,留下一间房子和几亩田地,能让她们安心生活。
“也算老天开眼了。”
花娘望着云婵温温柔柔的月牙眼,流下两行清泪。
“老天有眼。”
-
此时此刻,就在花娘家不远处的一间破木房里,一男一女和一个老头,正蜷缩在火盆旁瑟瑟发抖。
“昌、昌茂啊,去把被子拿来吧,你和玲美搭着点儿。”
那瘦瘦弱弱的男人闻言,起身将床上的旧棉被拿来,搭在老头身上,又让妹妹凑近,两人挤挤。
然后自己翻出春夏时的衣裳,不论薄厚,一件一件往身上套,最后在外面套上棉袄。
做完后,他打了个寒战,口中道:“爹,我去买点棉花,回来往袄子里添点儿棉,再省下去,咱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总不能一直守着火盆过日子!”
老头沉默一会儿,颤巍巍点点头,同意了儿子的话。
家里还剩几吊压箱钱,本是想着留到开春用,只是现在再不买棉花往衣裳里填,怕是得冻死。
他是听人说过今年冬天会冷,可没想到这样冷!好在炭火备的多,还能撑撑。
李昌茂从褥子底下翻出银钱,把破袄子裹紧,起身往村口走。
可像他这样今天才准备做新棉袄、棉被的人不在少数,一大早县城里的几家布庄里都挤满了人,棉价每个时辰都在飞涨。
那几吊铜板,注定是买不回几两棉花的。
第48章 议价
当李昌茂深一脚浅一脚赶到最近的布庄时, 那里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所有人都举着钱袋拼命往里挤,他见势仗着身材瘦弱钻到前排,拼尽力气递上手里的两吊钱, 哈着白气喊道。
“伙、伙计, 我要三斤棉花!”
伙计眉头一皱,将他的手往旁边一推:“两吊只能买一斤。”
“一斤?”李昌茂一愣, 仿佛没听清。
还没等他细问, 身后的汉子就把他挤了个趔趄。
“你买不买啊?别废话了!”
“买!我买!那就买一斤!”李昌茂将铜板递去,接过棉花, 狼狈挤出人堆。
门口一对母子正站在店旗边默默垂泪。
片刻后,那母亲蹲下,伸出冻红的双手,抱紧了儿子。
李昌茂不忍再看,低下头, 抱紧棉花往城门口跑去。
元县的位置并不十分靠北, 往年一件薄厚适中的棉袄足以过冬,最冷的日子就是翻过年的那几天, 多点两个炭盆,在屋里裹着被子躲躲也就过了。
可今年刚下第一场雪,就要比以往最冷的时日还要寒上几分, 往后的两三个月, 还有活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