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照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伸手抚抚云婵侧脸。
“我会做到人夫应尽的责任,却未必会这样好。”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适婚年龄他自然是要成家的,既然爹娘认为对方合适他便同意了,自古也是这样的。
再者说,他对这方面一向看得也很淡,毕竟如此生活二十余年,还从未遇到过让他心动的女人。
可当天迎亲之时,云婵下轿将手搭在他手上时,没有由来的便让他心底一软,接着就是后来她掀开红盖头,瞪着倔强眸子据理力争时,哪怕气得发抖,也没有一丝退让。
像发怒的兔子,像浑身带刺的刺猬,坚强又让人心疼。
再然后呢?聪慧、坚韧、可爱、有主意、善良、温柔……
满眼全是数不清的优点,是长在他心坎上的完美模样,怎能不爱?
当然缺点也有,只是到现在这个程度,媳妇的缺点也都是优点了。
若是云婵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一定会给出两个评价,情人眼里出西施,以及,恋爱脑!
小夫妻二人到昨日才算真正圆了房,情意正浓,气氛缱绻,自是柔声细语,一夜温存。
春节过后十天左右便没那么冷了,积雪开始逐渐融化。
张玉儿那边派人递来话,说她将毛毯送给了一些老爷,大家评价都颇为不错,现下有人来问还有没有毯子卖。
所以云婵便与男人商量,等雪彻底融化之后就再去西原县一趟,早日开工。
这次他们考虑得更为周全,不想再在家中做工,找到于村长商量,问村里有没有空屋子可以修葺好改建成毛线坊。
之前让别人日日在家中干活,一待就是一整天,多有不便,能另寻他地是最好的。
于村长一听当即大喜,忙带他们出门去找空屋子。
在村里建工坊可是好事,建工坊要生产,生产就要请人帮工,如此一来穷人家除了种地,又能多一份营生了。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要薛家给的房钱,就说当村里给大家伙做的贡献了,反正空屋子放在那里也没用,不如利用上。
空屋子一共有三四间,全都是空了七年以上的,有的是全家搬走再没有回来过,有的是屋中男丁去世,寡妇改嫁,又没有其他近亲的,便空置了。
稍做修缮用来做工,再合适不过了。
薛家要建毛线坊的消息像长了翅膀,没两日就飞遍全村,还没等薛明照出去收羊毛,就已经有人跑去帮忙整理那空屋子了!
第52章 毛线坊
多一门进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看看猎户薛家,看看会做竹编的金家,还有会烧陶的邹家, 哪个都比只能土里刨食的普通农人要强。
现在村中所有人都盯着薛家毛线坊, 想挤进去分一杯羹。
心思活络的便跑来与薛家二老攀关系,没想到二人手一摆, 只说你们去和阿照说, 这个是他管的。
可薛明照是什么人?十里八村有名的冰块脸,除了发小林劲和吴大虎, 谁在他面前说话也不好使呀,便纷纷蔫了。
不过也有那曲线救国的,知道花娘和庄雪儿几个与他媳妇云婵交好,跑去她们几个跟前求。
倒是还真有效果。
云婵围着软乎乎的兔毛围脖,听完两个小姐妹的话若有所思。
“你们说的这四个人, 都是当时在祠堂里学过纺线和织毛衣的。”
庄雪儿点头应道:“是, 织得都还不错,而且家里情况都不好, 我俩商量了一下,这才来跟你说。”
“那人品如何?”
花娘思索片刻道:“都算老实本分。”
“行,你们两个都说可以, 那自然是可以的。”云婵捧起水碗润润嗓子, 接着道。
“这次毛线坊打算招十二个人, 我想年前那三位应该还愿意来,再加上你们两个和我婆母, 今天定下的这四人, 还要招两个。”
村中那间空院子已经被收拾好了,房顶渗水处用稻草、木板修整好, 窗框重新钉了,墙壁露洞的地方也用木板补好了,虽说不太好看但用起来没问题。
那院子的堂屋空旷宽敞,能摆下四五张桌子,供二十人做工没问题,侧屋能容下两桌人,后院还有个小仓房。
只要打扫干净添上几张桌椅板凳,等羊毛采买回来随时都能开工。
她不准备招满人,先找十几个人试试水,如果张玉儿那边卖得不错再多加人手也不迟。
“那不然这三个人,你们俩帮我一并挑来吧。”她月牙眼弯弯,笑着看向二人。
“我们?”庄雪儿瞪大眼睛,伸手指向自己和花娘。
云婵认真点头:“是啊,两位老人耳根子软,我家那位你们是知道的,都不合适,至于我,我对村里人了解不够多,思来想去还是你们最合适。”
花娘还在犹豫,庄雪儿听到她这么说,直接嬉笑应下:“没问题。”
云婵最后补充了一句:“优先选在祠堂学过的那些人。”
那也是村子里家境最困难的一批。
待送走二人,云婵回到侧屋擦擦额角细汗,忙把围脖取了下来。
薛明照走上前拥住媳妇欲亲,却没亲成,被躲掉不说,手臂还挨了一巴掌。
“讨厌你!”
看着云婵锁骨处的青紫痕迹,他摸摸鼻子,暗咳两声。
最近两人没事就腻在屋子里,属实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水乳交融、如胶似漆,可后果就是把持不住,下手有时就没了轻重。
那几处痕迹压根不是吻痕,而是他不小心捏出来的,他反省,确实一在床上就容易下狠手,不过自己真的没使什么力,是小媳妇皮肤太嫩……
知道的是他们夫妻恩爱,不知道的以为他打媳妇呢,于是云婵只能戴上围脖。
如是想着,口中低低告饶。
“这不是快走了,舍不得你。”
少女原本不情不愿挣动的身子顿住,不自觉往男人怀里靠了靠,嘟囔道。
“上次走了十三天。”
男人拦腰抱起云婵走到床沿坐下:“这次只会更久,雪融后路途泥泞,走得慢。”
眼见怀里宝贝情绪有些低落,俯身轻啄眉眼:“回来给你带点心。”
纵使再不情愿,雪彻底化开之时就是出发的日子,天清日朗,男人背着包袱赶着驴车走了。
云婵回屋往火盆里丢了两块炭,扫了周遭一眼,总感觉炭火再旺都还是冷冷清清呢。
花娘和庄雪儿事情办的又好又快,不到两天就定好了人选,不是私下选的,而是大大方方告诉村民们还要三个人,最好是要之前在祠堂里学过的。
酌情选择后,她们告诉没选上的人也别急,云婵说了没准过一阵子还要人。
这句话就透露了一个信息,毛线坊招工这事儿,是薛家媳妇说了算,从这时开始,云婵每每出门,都会遇到一些或熟悉或不熟悉的人,上赶着来打招呼……
工坊要用的桌椅板凳都需要现买,薛家三人抽空去了一趟梁家村,找到一个老木匠,定了四张桌子十条板凳,外加几个用来洗羊毛的木盆。
如此一笔大单子从天而降,乐的老木匠见牙不见眼,拍着胸脯保证肯定做得结结实实,十天后送到薛家处。
织针和纺线锤那些个村民手里都有,是早之前薛老汉教他们做的,到时自带就行,倒是少操了这份心。
薛老汉回家掰着手指算桌椅木盆钱、每天要付的工钱、出去采买羊毛的钱,心疼的他直嘬牙花子。
不过心疼只是一时的,全家人都清楚,只要羊毛毯子能顺利卖出去,马上就会回本。
在等桌椅的这段时间,于村长过来问了一个问题。
你们这毛线坊准备叫啥名字啊?咱们也刻块牌子挂上院门!
这一下把几人都问倒了。
薛老汉挠挠头:“薛记毛线坊?”
王香月毫不客气道:“好俗,县城里叫薛记的我知道的就有两家!”
“昌义毛线坊?”于村长乐呵呵道。
薛老汉和王香月同时摇头:“这跟薛记有什么区别?不好听。”
三人齐齐望向闷不吭声的云婵。
“云闺女,你有啥主意没?”薛老汉问道。
要说有学问,他觉得全家就儿媳妇最有学问,虽然他也不知道为啥会这样觉得,也许是因为她平时说话最慢条斯理……
云婵望着几人带着期盼的目光,犹豫着开口:“春暖毛线坊?”
一时间她也只能想出春暖花开这个词,多好的寓意,自家毯子还保暖。
“听起来文绉绉的,但好像不怎么好念。”
于村长的点评,引来薛家二老的认同。
一时间屋内四人僵住了,没想到做营生的第一步竟难在了取名上。
冥思苦想半炷香,薛老汉一拍大腿,有主意了!
“干脆就从你俩名字里各取一个字得了,反正这事儿也是由你俩牵头干的!”
“月婵毛线坊,怎么样!”
于村长拍桌:“这个好听!”
云婵和王香月二人细细一品,真是觉得不错,听着还怪顺耳。
薛老汉这时候倒是忘了,自己还有个正在外面奔波辛苦的儿子,不过忘了也好,不然叫月婵照,或者照月婵,还不如月婵两个字好听……
于村长得了名字当即回家,找到几个儿子一起忙活了两天,拼出块木板子,在上面刻写好,送到空院子上挂好,弄得像模像样。
薛家几人得空就拎着抹布扫帚,里里外外把毛线坊空屋子都洒扫了一遍,周围人家看到都争着来帮忙,一顿大工程硬是当日就搞完了。
木匠非常准时,第十天的时候和儿子一起驾着驴车来到薛家,转脸云婵就领着他们去了毛线坊,把东西都放进毛线坊摆放整齐了。
于是木匠家父子也知道了一件事,昌义村的薛家现在好厉害,准备开始做生意了,开了一个什么毛线坊!
送走木匠,云婵像只巡视自己领土的小鸭子,一个人慢吞吞在院子里溜达。
仓房,很好,很干净,没有渗漏。
堂屋,很好,窗子都很牢固,桌椅锃亮,地面干净,房顶无渗漏。
侧屋,很好,窗子牢固,地面干净,房顶无渗漏。
等转悠到空荡荡的厨房时,她一拍脑门,忘了添置陶锅了!
虽说不用在这儿做饭,可到时候洗羊毛是要烧热水来洗的呀,想到这儿她又去到邹家,定了一个陶锅。
一切准备工作都在有条有理进行,夜半,云婵在心里默默梳理。
物料方面还差皂角、染色用的明矾和植物,皂角和明矾等薛明照回来再去镇上买,至于染色用的植物就要再去山上找找,现在这个季节艾草早就枯了。
其实羊毛织物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清洗、打蓬松、纺线,这几个步骤和制作棉线、麻绳的区别并不大。
使用织针织毯子,这也谈不上什么核心技术,到时候毛毯大量问世时,定会有很多商家争先模仿,而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动物的毛发。
而染色,恰恰就是最好的烟雾弹,能够多少让人琢磨两天,按现代说法,这笔钱,赚的就是信息差。
等到别人琢磨出来这是绒须羊毛的时候,她们应该已经研究出更漂亮的织法,打开稳定销路了。
所以她还在琢磨一件事,那就是在所有毯子的角落里,都加上一个月婵毛线纺的商标。
让所有人有一个概念,那就是月婵才是羊毛毯子的开创者,她家的毯子是最好、最优质的。
那么纺织工人最好就不要按天计费了,而是按件数计费,一张毯子目前暂定十二文一张,等以后利润稳定后可以再升。
同时鼓励大家研究不同的织法,搞创新,每研究出一种新织法再额外给予奖金。
这样想着她不禁越来越兴奋,抱着被子大大翻了个身,当胳膊探到旁边冰凉的床铺时打了个激灵,而后忽然想起来,好像好久都没想起自家夫君了!
汗……没别的意思,刚开始那两天云婵心里还空落落的,可随着后面忙着搞事业以后,就把男人抛在脑后了。
那句话叫啥来着,男人只会阻碍我拔刀的速度?咳。
不过掐指一算,男人走了也有十四五天了,约莫再过不久就回来了。
次日,车马辘辘,没等回薛明照,倒是等来了鹤寿堂的韩则。
第53章 韩家谢礼
八月一别后云婵再没见过这位韩管事, 她曾在鹤寿堂外瞥过一眼,可却没找见他的身影。
毕竟光元县就有两家鹤寿堂分铺,也不知道韩掌事会待在哪里。
这次见面只觉得他神采奕奕, 满面风光, 一身青底墨竹袍子更显身姿挺拔,看着年轻了好几岁。
一进门, 韩则便拿过身后小厮手里提着的锦盒, 笑着塞进了云婵手里,指挥小厮从马车里抱下三匹布料, 一并放在堂屋桌上。
“韩管事,你这是?”云婵抱着锦盒满眼疑惑。
“哈哈哈。”
韩则朗声大笑,而后捋着胡子说道,“这是云娘子应得的!托你的福,不想我韩某这把年纪还能更进一步!”
他韩家乃杏林世家, 族中主要产业就是鹤寿堂, 在上清州以及近旁均有分铺,生意颇大。
而他作为旁系庶出, 因着头脑聪明苦研医药,兢兢业业年近六十才熬到管事这一位置,可鹤寿堂管事何其多?他在本家算不得什么。
好巧不巧, 今年齐聚祭祖时, 族长家小孙女一人在屋中点着火盆酣睡, 竟中了炭毒,等下人发现时已然昏迷不醒, 待众人祭祖归来, 刚刚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