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上驴车拍了拍男人后腰。
“走!去肉铺割肉,我要回去发福利啦!”
毛线坊的大家伙可谓是尽心尽力,卖力研究不说,近几日为了赶工日日点灯到戌时,她才不要做黑心老板,该发福利就得发,还有什么比送肉更实惠的!
第57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工坊里除去王香月一共十一人, 云婵站在肉铺旁扬声吆喝。
“大哥,给我来五斤五两后腿肉,每半斤切成一份。”
“得嘞, 您稍等。”
薛明照有些意外, 媳妇不是小气的人,既然说了要发福利怎么才只给半斤肉?
许是他脸上的诧色太明显, 云婵只瞧一眼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站在摊位前边看屠户割肉边柔声解释。
“我不是舍不得银子,而是要往长远打算, 咱们现在是还算风光,可万一以后生意不景气,不能长期维持这样的福利水平,只怕大家会失望。”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则是从那齐婶身上反思的, 有时你对人家越好, 兴许人家越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
“再者说,东西给得太多, 反而会降低大家对奖励的敏感,或许会认为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那就得不偿失了。”
薛明照沉默一会儿, 不顾是在熙攘的大街上, 摸了摸少女的发顶。小媳妇比他想得更聪明, 有她在,何愁生意做不长久?
“不会不景气。”
“嗯?”云婵没听懂, 眨眨纤长眼睫, 转头看向他。
只见男人勾唇淡淡一笑:“我是说 ,有你在, 我们的生意绝不会不景气。”
一旁听了全程的肉铺大哥用麻绳将肉穿好,好奇问道。
“二位是做什么生意的?”
看两人穿着打扮不像是富裕人家,可通身气派却也不似普通人,尤其是貌美小娘子的一番话,他从旁听着都服气了。
云婵抿嘴一乐,轻咳一声:“咳,小本生意。”
接过肉铺大哥递来的“大哥,再割二斤肉!”
“这是?”薛明照一愣。
“笨呐……别人都有吃肉,咱们自己不吃啦?”
待他们转身驾上驴车走远,肉铺大哥一把将刀甩插在砧板上,回味着刚刚听到的那番话。
再过不久自家媳妇就生了,往后有的忙,他正考虑去牙行雇个伙计呢,刚刚听到的那几句话,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受益匪浅!
昌义村,月婵毛线坊内。
浅浅暮色下,二人停稳驴车,推开院门进到堂屋。
满屋人都笑着跟云婵打招呼。
“云娘子来了。”
“今儿倒是没有研究出什么新花样呢,呵呵。”
紧接着,她们目光落到随后跟进来的男人身上,云娘子家夫君?倒是鲜少见他来坊里。
待他走近,手中拎着的红润肉块被看得清清楚楚。
麻绳串起的肉挨挨挤挤,粗粗看去有十几条,此时所有人心中俱是一凛。
有人停下手头活计,面色不安又有些兴奋,与旁边人对视一眼,看出了对方眼底的意思。
这、这是什么意思?这肉,该不会是给我们的吧?
有按捺不住地已经小声凑到同桌人耳边了:“看,好多肉……该不会是……”
云婵不卖关子,挽挽被风吹散的鬓角,明眸含笑:“大家伙前几天赶工辛苦了呀,虽然忙乱,但织物的质量都很好,没有一件返过工。”
“我先前说过,咱们有钱一起赚,一起过好日子,再过几天就该发工钱了,一分都不会少。然后我这边刚从县城回来,买了些肉,大家分分!”
说着招手示意让她们上前来拿。
岂知,底下大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改刚刚的兴奋劲儿,反而不好意思了,踟蹰半晌推推搡搡硬是无一人上前。
最后还是那织出水波纹的白阿嫂,怯怯道:“使不得,云娘子,我们能在这儿做活拿工钱就已经很好了,怎么还能再拿肉?”
“是啊,前阵子还拿了点心来。”
“能在这儿干活,已经是别人羡慕不来的福气了。”
口中这样说着,几个发言的大姐、婶子,眼神却都忍不住往肉上瞥,情不自禁咽咽口水。
天晓得她们有多久没尝过荤腥味了,哪怕是过年,家里下蛋的鸡鸭今年都没舍得宰!
诸人神情云婵尽收眼底,有真不好意思拿的,也有想要却碍着其他人态度不好意思拿的,当下便从男人手中拿过肉,直接把麻绳分别往她们手里塞。
等人反应过来,便又推拒开来,眼见媳妇衣角袖口都被扯住,薛明照发话了。
“我们是真心实意给,大家收下便是,往后毛线坊还需要大家多多出力,待工坊扩招,免不了有辛苦大家的地方。”
云婵将衣袖从不知谁的手中扯出来,抚平衣角退到男人身边开口道。
“是,刚想同大家说呢,过几天我准备再招些人,麻烦大家多教教、带带!”
张玉儿今日同他们说,如今毛线毯子供不应求,每批三十多张远不够卖,于是商量加到每半个月五十件。
东西一旦多了,就不稀罕、掉价了,所以五十件正好,当然这是含了斗篷的量了,且斗篷要多做,毯子倒可以少些。
大家伙一听不是白拿,还是要做些活儿的,这才略感心安,一个个拎着猪肉瞪着晶亮的眼睛,拍着胸脯七嘴八舌保证道。
“没问题!”
“我肯定用心教,我会的都教!”
“一定一定,尽心尽力,对得起云娘子和薛家给的这份工钱!”
望着一张张朴实真诚的笑脸,云婵心头微热,这世道还是好人更多呢!
东西既已送完,云婵拉着夫君先一步走了,容其他人慢慢收拾。
现如今到底他们是东家了,有些话自己在她们不好开口聊,索性就不杵在那碍事。
日头西沉,橘红色余晖浸染天边,熄掉炭火女工们叽叽喳喳走出院门,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条肉,满眼喜色。
“谁能想,有一天还能白得肉!”
“就是啊,就算是城里东家,也没这么大方吧!”
“也就是乡里乡亲自己人才这样,薛家确实实诚!”
“云小娘子人也好着哩,讲话慢声细气的,有一次我织错了,她还跟我说慢慢来别着急呢。”
一行人有说有笑四散而去,白阿嫂、胡老太还有一位婶子,结伴一同往家走,迎面遇见一个瘸腿男人拎着水桶过来,白阿嫂笑呵呵打招呼。
“黄老哥,打水去了。”
坡腿男人深一脚浅一脚走到近处咧嘴笑笑,回道:“是啊,你们下工了。”
紧接着视线下落,看到了三人手中拎着的肉。
“这,村里来卖肉的了?”
胡老太眯着眼睛笑笑,晃晃手中麻绳:“没有,是东家送的。”
“哦哦,好,那我先走了哈。”黄西面色一暗,勉强笑笑,复又拎起水桶走了。
待他走远,白阿嫂啧了一声,小声冲胡老太道。
“胡姨,你看见没一听到薛家,黄西脸色一下就不好了。”
旁边那小嫂子也附和道:“我也看到了,咱们还是少在他面前提东家了。”
一贯可亲的胡老太耷下嘴角,从鼻子中哼出一声。
“怎的不能提了,我要是他,就早早让媳妇去薛家道歉了!要不是他媳妇嘴碎,能让云娘子那么生气?让家里孩子连冬衣都没混上,包着被子硬挺!”
其余二人想想倒觉得也对,便不再吭声。齐采芬这人是出了名的刻薄,嘴里就憋不出个好词儿,早该吃点教训了。
另一边,黄西一拐一拐走进自家破院子放下水桶,走进堂屋。
小儿子连走带跑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仰头道:“爹爹,什么时候吃饭?饿了!”
黄西抱起儿子,摸摸他冰凉的小手:“快了。”
身后一个女人走进来,端着一碟子咸菜,一碗米粥,嚷道。
“一天到晚就知道饿饿饿的,赶紧吃!”
来人正是齐婶。
黄西听着她的叫骂,手中攥着儿子的凉手,再一想到胡老太她们手中的肉,顿时怒上心头,伸腿便把长条椅子踹了个四脚朝天。
“哐——”
“你就不能把你那张臭嘴闭上!还要说多少烂话!”
男人满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不住喘着粗气,怀里的小男孩也被他吓了一跳,也许是吓愣了,一时竟也没哭。
齐婶被惊得一激灵,缓过神后瞪着一双吊梢眼,指着男人骂道。
“我说什么了?我又说什么了?黄西你别在外边儿受了气往我这儿撒!”
男人也不与她争辩,直接吼道。
“怎么了?因为你这张破嘴,把爹娘气到分家,年节前把薛家和老村长家都得罪了,害得我儿穿不上冬衣,你还想如何?”
说到这儿他狠狠喘了口气。
“知道我刚刚看到什么了吗?薛家给毛线坊的女工们发肉了,知道吗,发肉了!你是再也去不成了!”
听到这些,齐婶的气焰灭了,但扔梗着脖子不服道:“你有本事你去啊,光会在这儿窝里横。”
黄西气极:“人家要我吗?人家要的都是女人!”
此时一直闷不吭声的孩子哭了:“啊呜,呜呜呜,爹、娘!呜呜。”
黄西颠颠怀中轻飘飘的儿子,恨声道。
“你明天就去给我找薛家道歉去,跪在地上求,也要求得人家原谅!”
“凭什——”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对面的男人吼住了。
“就凭你是孩子她娘!就凭孩子已经两个月没吃饱过了!就凭开春还要求着薛家带咱一起进山挖土豆,求不到,你就滚吧!孩子我来带,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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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堂屋中满屋飘香,云婵今儿个特意做了男人最爱的红烧肉,又做了道清炒土豆丝,一盆蛋花汤。
先前雪地难行,一整个冬天他们吃的多是自家养的鸡,很少上城里去割猪肉,眼见男人明日又要出门奔波,这才做了满满一大盘红烧肉。
薛明照大口嚼肉,美美喝下口蛋花汤,对着老爹道。
“爹,通知一下大家伙可以开始准备了,该沤肥沤肥,该开荒地开荒地,过阵子就带他们进山挖土豆。”
去年没挖完的土豆茎块埋在土里继续生长,等天气转暖到开春时,便又该有一茬了。
第58章 齐婶
(修文)
金鸡破晓, 黑驴小壮抖抖身上露水被牵出院门,门外林劲穿戴整齐,背着个小包袱已等在门口树下, 吴大虎也刚刚赶着驴车出来。
吴婶和吴家小弟一齐出门来送。
“虎子, 一路小心,多听你薛哥的话!”吴婶探手整理好儿子衣襟, 再三叮嘱。
儿子年岁不算小了, 可出远门还是第一次,还说是做生意!要不是有薛明照带着, 她是一百个放心不下。
吴大虎憨憨笑着,点头答应,然后摸摸弟弟的头,也嘱咐道。
“在家听娘的话,可不许调皮。”
说罢翻身坐上驴车, 林劲乐颠颠坐上了吴大虎的车, 口中对吴婶叫道。
“放心吧婶子,我们这么多人呢, 准没问题。”说着装模作样挥挥拳头,自从练了军体拳他信心大增!
另一边,薛明照摸摸媳妇嫩嫩的小脸, 把羊毛斗篷反手披在她身上:“回去吧, 半个月就回来了。”
云婵咬着下唇, 拽拽斗篷边缘,轻轻嗯了一声。
第一张平纹的普通斗篷云婵没卖, 拿回来准备给自家人用。
想着男人出门在外霜露重, 便让他穿上,但被男人以路上人多眼杂, 要低调为由拒绝,反而给她披上了。
薛明照跟媳妇将完小话,转脸又对薛老汉嘱咐:“爹,千万别忘了。”
薛老汉举起旱烟抽了一口,吐着白烟道:“放心吧,这么大的事儿还记不住?行了,赶紧上路吧,早去早回。”
男人颔首,坐上车一声招呼两辆驴车缓缓而行。
云婵望着他们的背影,问道:“爹,你知道一匹马多少银子吗?”
薛老汉闻言,用烟杆蹭蹭脑袋:“这个我还真不知道,约莫着,也得大几十两吧!”
云婵暗暗吐出一口气,马的脚程可比驴子快得多,驾驴车半个月,没准马车七八天就够了,可惜的是,这马,可真贵……
将人送走云婵转身回屋开始算账,再过几日就是发工钱的日子,她要再核对一遍。
前阵子她特意上街买了纸墨,还了老村长那份后,其他都拿到了自己的侧屋。用男人给削的木笔,每两三日记一次账。
毛线坊里的事庄雪儿和花娘每两天找她说一次,说说谁织了什么纹的毯子、几张。云婵这边就记在纸上,月底核算清楚,发银钱。
庄雪儿和花娘实际上算是毛线坊里的管事了,云婵也默默在心中计算,不会让人家白干活,每个月会多给她们每人一钱。
毛线坊的盈利薛家二老是不管的,因为其中买货卖货,发工人银钱,买材料,都要从这账上走,不好算清楚。
于是全家坐在一起商量好,以后毛线坊的经营由小夫妻管,利润也由他们自己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