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子里劈柴的薛老汉,见三人一会儿出来,一会儿进去的,此时又风风火火往外跑,便问道。
“闺女啊,你们这是干啥去?”
庄雪儿气不打一处来,小嘴噼里啪啦地把事情说了一遍,薛老汉顿时火冒三丈!
齐婶忒不要脸,欺负人欺负到头上了!
当即把柴刀往地上一扔:“走,我跟你们一起去!咱找村长给咱评评理!”
第61章 血
(二合一)
事情很简单, 三言两语于村长便听明白了,黑着脸带上两个儿子,同云婵一行人奔向毛线坊。
毛线坊对村民们的帮助有目共睹, 谁要在这儿搞破坏, 他是决计不会答应!
几人到毛线坊时里面正热闹,堂屋门大敞, 众人边聊天边干活, 此时骤然见一群人呼啦啦进到院子里,都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更是惊奇,什么风把老村长都吹来了?
云婵上前,冲着角落里的齐婶扬扬下巴。
“齐婶你出来一下。”
齐采芬脸色僵住,眼中浮上一丝不自然,屁股像黏在椅子上一般, 半天没动。
“咋、咋了?”
“你说咋了!”庄雪儿耐不住火气, 上前一步把自己手中毛毯砸在堂屋桌上。
薛老汉也满脸怒意,指着她道:“我薛家是厚道, 但也不是泥捏的!我薛大福自问对昌义村大家伙一视同仁,待人不薄,却不想遇上你这种人!”
堂屋里的女工们此时全部停下手中活计, 惊疑不定面面相觑, 这齐采芬又干什么了?看样子是犯了众怒呢!
坐在她旁边的二人悄悄往边上挪了挪凳子, 生怕在她身边沾染上晦气。
云婵不欲与她废话,既然人不出来在屋内说也是一样的。
“坊内一张毯子的标准是六尺长, 你织出来的毯子足足比六尺短半指长, 一共织了两张,张张都如此, 毛线坊你是留不得了,手里东西放下,走吧。”
齐婶面色一变,脸皮抽搐。
她明明观察到花娘和庄雪儿收毯子时并不怎么仔细检查,自己也只短了那么一点,怎么这样快就被发现了!
她张张口,强行分辩道。
“什么六尺长?我不清楚啊!差不多能盖就行了呀,差那一点半点有什么关系?自家做被子不都这样!”
听着她的狡辩,云婵不生气,要是几句话齐婶就认下了,那才叫人意外。
“那好,织毯子的毛线花娘和雪儿姐已提前分好,一张毯子一捆线,既短一截,你余下的线呢?”
少女眸子清冷,黑色眼睛像两颗清澈透亮的琉璃珠,直勾勾看向齐婶,直望得她心底冰凉。
齐采芬一双手在桌下绞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前几天听人说,她们织的这些东西是卖给城里老爷们的,便起了歪心思。
从每张毯子中留下些毛线拿回家去了,眼下她如何能拿得出来?只得装糊涂道。
“什么,什么多余的?我从来就没见过,分给我的线我都用上了,你们少污蔑好人!”
其他人闻言纷纷议论开,甚至有人也跟着帮腔问道。
“毛线每次都分得正正好,织完以后你的毛线还有剩,当真不知道自己织短了?”
“怎么可能!大家的线都一样多,怎么偏你的少?”
老于村长看着齐婶忽青忽白的脸色,眉毛越拧越紧!
早前听说她跑去薛家门口闹着道歉要进毛线坊,众人都说她手段下三滥,可他还是心里抱着一丝希望,万一齐婶是真的有心想改,可如今看来,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天老爷啊,你们真是冤枉我了,我没拿啊,真没拿,下回我织长点不就行了?”齐婶拍着大腿强自辩白。
于村长再也听不下去,上前怒拍门板,指着齐婶大声呵斥。
“够了!你给我走!这里是容不得你了!”
眼尾抽动,花白的眉毛和胡子在风中抖动。老村长虽在大事上严肃,但平日里甚是可亲,多少年没见他这样发火,屋内登时一片寂静。
齐婶终于站起身,走一步挪一步蹭到了堂屋门前,走到村长时,扑通一声,竟是直直跪在了老村长脚边,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脚踝,声泪俱下。
“是,是都是我的错,我鬼迷心窍,村长、薛大哥,你们就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这么回去,会被黄西打死的啊!”
这么几步路的功夫,各种诡辩的话在脑子里转了半天,竟无一能立稳脚跟,偷毛线的事已坐实,再不认也没用,不如直接哭求。
她本也是个不要脸面的人,这事儿也不是第一次干了,伸出手照着自己脸狂扇数下,红肿一片。
上次黄西吼她时,她看得分明,是真的厌恶自己了,要是就这么被赶出毛线坊,还与薛家结了仇,回家再没活路。
花娘和庄雪儿,还有屋内众人,见齐婶的动作纷纷皱眉偏头,满脸复杂。
而云婵和薛老汉见她故技重施,此时心里没有半点波澜,看着对方涕泗横流的红脸,甚至感觉有些好笑。
老村长什么没见过?显然也是不吃这一套,直接抽回脚回道。
“休要再多说,赶紧起来。是我喊人拖你走,还是自己走,你选一个!”
齐婶擦擦眼睛抬头,见这老头没有半点心软的样子,当即双膝蹭在地上,跪倒在云婵脚边双手合十。
“求求你,云娘子,再给我个机会吧,我改,我一定改。”
云婵垂下眼帘,后退一步,静静道:“你是自己走,还是叫人拖你走?”
没由来的,看着齐婶那本就难看的脸,被她脏污的手一擦,尘土、眼泪、鼻涕糊作一团,一阵反胃。
“呕…”云婵掩口,忍不住皱眉干呕了一下。
她这呕声很小,除了最近的齐婶,无人听到。
轻轻按住胃部,看到齐婶还在哭,云婵心下不耐,终于开口道。
“拖出去!”
薛老汉当即挽起袖子走上来拽住齐婶一条胳膊,于村长的两个儿子也一同上前拉拽,在杀猪般的嚎叫中,把人丢出院子,顺便还锁上了院门。
院子内花娘看云婵脸色不好,还捂着肚子,上前小声关心道。
“怎么了婵儿,哪不舒服?”
云婵白着脸笑笑,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忽然有点恶心。”
“恶心……?”花娘抽了口气,上下打量起她。
“婵儿,你莫不是,有了?”
云婵闻言扑哧一笑,否认道:“怎么会。”
二人圆房满打满算也两个月,哪能这么轻易就怀上?像庄雪儿、白阿嫂都几年了还没动静呢,她怎么会有?
再说了前阵子她还天天绕着院子跑步、打拳,要是真有了可禁不起自己这样折腾,不过自从男人走了,最近倒是惫懒了,近半个月都没练过。
这两天可要练起来,没人监督,光睡懒觉了。
齐婶在院外又嚎了一阵,见没人搭理后才息声。院中女工也没心思做活,聊得热火朝天,云婵见状便让大家早些散了,回去休息。
晚些时候,薛老汉从家里提了一只鸡去送到老村长家,谢过他此次出面。从毛线坊成立之初,村长便多方帮衬,这鸡说什么薛老汉都硬塞进了他手。
回家的路上,老远就见齐婶家边围了一群人,待他走近,那群人便拽住他不让他走了。
“诶,诶,老薛!你来了!”
看着众人一脸兴奋,薛老汉摸不着头脑:“咋的了?你们围在这儿是干啥呢?”
“看热闹呗?”有人答道。
“啥热闹?”薛老汉抬头瞥了齐家院子一眼。
就在这时,院里传来一声嚎叫:“黄西,你不是人!”
紧接着一阵锅碗瓢盆落地的嘈杂声后,男人的吼声也传了出来。
“对!我不是人!自从娶了你,我家就没一天安宁过!受够了!”
旁人听到这儿,挑眉道:“就听这个热闹呗,我婆娘今天回来就说了毛线坊的事儿,说齐采芬手脚不干净,偷东西被赶走了,是不是有这回事儿?”
薛老汉点点头:“是,她做活时偷工减料偷坊里毛线。”
一位年纪大点的婶子凑过来插话:“她不安分可不是一两天了,可苦了黄西!”
“黄西除了腿脚不好,人没啥毛病,当年齐采芬是逃荒过来的,赖着黄西那儿不走上赶着倒贴,俩人这才好上。”
“后来她怀着孕天天和婆母吵架,闹着分家,黄西没办法……”
其他人呼啦啦围成一圈,都凑过来听婶子八卦,薛老汉摇摇头退了出去,叹了口气往家走。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人家的家事到底要怎么处理他没心思听,齐婶完全是咎由自取。
到了晚饭的时间点儿,云婵还是没什么胃口,恹恹地捧着粥碗只吃下一点青菜。
王香月有点担心,以为她还在为下午的事烦心,宽慰道。
“没事儿,都过去了,就别再想了,她那样的人以后自有恶报。”
云婵咬着筷子摇摇头。
“娘,我没多想,就是有点犯恶心,没胃口。”
“犯恶心?”王香月蹙眉,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底泛起一丝喜意,试探着道。
“闺女,你……莫不是有了?”
“不会吧,哪有这么快。”云婵愣了愣,连忙摆手。
王香月回忆起这几天她嗜睡的样子,语气越发肯定,
“怎么快了!你俩成亲也有半年多了呢!”
云婵咬唇,面色有点红,垂头看着碗筷小声嗫喏:“真的不是……”
薛老汉听着二人对话,也是开心得不得了:“好事,好事!明儿咱就去县城找郎中看看!”
他俩真正同房才两个月这种事怎么好说出口,难为情之下,更多的是着急,要让两位老人空欢喜了。
不待她拒绝去县城,院门忽然被敲响了。
王香月瞅瞅天边晚霞,有些意外,正当饭点儿,谁这么唐突?
云婵这边脸蛋直冒热气,觉得这敲门声来得正及时,打断了目前正进行的话题,将碗筷一推,口中道。
“我去开门。”
三步并作两步,她走过去抬起木栓,拉开大门,看到门外来人时愣住了,居然是齐婶和她夫君黄西。
其实齐采芬和黄西年纪也就三十来岁,只是论辈分她得喊一声叔婶。
此时黄西眼底泛红,衣服有些散乱,手里捧着一团毛线。齐婶跟在他身后,头发蓬乱,嘴角淤青,右脸颊肿起,那是她自己打的。
“黄叔你这是?”看样子二人这是来还毛线的,但出于礼貌,云婵还是先开口递了句话。
黄西点头哈腰,双手把毛线奉上,口中连连道歉。
“对不住啊,云小娘子,我家内人办了糊涂事,还请你千万莫要放在心里,我保证,以后让她见到你都绕着走哈。”
黄西到底是没能狠下心把孩子他娘赶走,他知道齐婶没有娘家,要是赶人,她就真是死路一条只能去讨饭了。
如果还想在村子里混下去,这顿赔礼道歉是免不了的。
云婵凝眉,下午才出的事儿,现在就要她别放在心里?那怕是做不到。她伸手接过毛线,却低眉敛目没讲话。
黄西见状咬咬牙,一把拽过媳妇,按住她的脑袋就往下弯腰。
“这次我已经狠狠骂过她了,她也知道错了……”
齐采芬感受着脖颈处的力气,眼底冒出水汽。
随着脖子被压弯,云婵干干净净的素灰色裙角和青色棉鞋,和自己那黑色补丁棉鞋、沾满灰土的暗蓝色裙角,同时映入眼帘。
回想起刚刚开门时,云婵白嫩素净的精致脸蛋,发间闪着光的银钗,眼泪凝成水珠子,往地面砸去。
凭什么!凭什么自己过的就是这种日子,她有什么错?
薛家已经很有钱了,有那么多毛线她拿一点怎么了,难道毛线坊会因此散掉?到底还不是面前这女人因为一句话而记仇,刻意刁难自己!
自己费尽心机才能找到一个瘸子当夫君,刚结婚时斗婆母,分家后还与夫君不合,甚至今日还要被窝囊废夫君拉过来按头求人原谅!
而云婵只因为长得好看,嫁得好,便过上了与她云泥之别的日子?
齐婶眼中水汽渐散,目光仿若淬毒般阴狠,视线从云婵裙角往上爬,死死盯住她的小腹,下午时,她干呕了对吧……
随着黄西道歉的话不断往外冒,云婵有些招架不住了,以后不来往便是了……
她伸手虚虚扶住黄西,叹了口气,红唇微张:“算了……”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齐婶站定,缓缓抬头,露出一双满怀怨恨的眼睛,在云婵张口的瞬间,露出个癫狂的笑容,后退两步,低头躬身猛地向云婵撞去!
她本就身量不高,这样冲去头正顶到云婵胸腹处,双手也用力向着小腹砸去。
“啊!”云婵一声尖叫,便直直摔向地面!
屋里的老两口也就是收拾个碗筷的功夫,刚走到院子中间,正好撞见这一幕,当即惊得魂飞魄散,迈开腿飞奔过去!
“婵儿!”
而黄西也惊呆了,慌慌张张拉住齐婶,连声怒道:“疯了!疯了!你这是做什么!”
齐婶仰坐在地上,脸上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声嘶力竭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