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好不容易回归正轨,不再把自己成日关在房内,她说想出门散心,薛明照哪能反对?
第64章 堂哥
云婵同张玉儿商量后, 将出发去往平如县的时间,定在了三月末,也就是春种之后, 等大家帮家里忙完农活再去不迟。
春雨濯过的野荒山, 从薛家院中远远眺去青翠中缀着几抹娇艳,暖春阳光一晒, 水雾升腾, 烟绕绿腰。
云婵便将单纯找染料一事升级成了踏青春游。
欢欢喜喜从县城里买了点心果子,再烙了几张喷香薄饼, 卷上卤肉后用油纸包好,最后泡上两竹筒糖水、一大张干净麻布,携全家上了山。
往日众人上山都是有任务的,要么是挖粮食,要么是打猎, 像今次这样特意来野游是第一次。
不过这样说也不准确, 应该是边玩边找染料,任务不重, 找到以后记住位置,下次再来批量采摘就是。
薛家二老第一次发现山上原来这样美。
今日没有目的地,走到哪算哪, 在一处溪边, 薛老汉拍拍身旁比他双手环抱还粗的树, 惊叹道:“这老树,都不知道活多少年了!要不就这儿吧!”
点点金芒透过树叶洒在地上, 山岚带着青草香、花香直扑人面, 空气甚好,不晒不凉, 所有人一致同意。
白麻布被摊开平铺在草地上,用石头压住四个角,云婵把准备好的吃食一一拿出来摆放在上面。
男人顺手捡起一把小石子,起身去打野味,许久不打猎有些手痒。
云婵则跑到溪边选了处浅水,搬起石头下饵设陷阱,静待愿‘鱼’入坑。
这次上山确实是全家出动,豆豆也一并跟来了,在路上一会儿拍着翅膀自己飞,一会儿站在云婵肩膀上唱歌好不快活。
早上吃过饭才上山,现在不饿,就着糖水赏了半天山景后,薛家二老闲不住了,起身捡生火用的树枝,顺便四处寻染色用的植物。
老两口向南走,云婵想了想向北寻去。
顺着溪水走,慢悠悠四处看,春日里花开得不少,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便看到了玉兰和迎春。
玉兰花纯白如雪,美则美矣,却无用,迎春花颜色嫩黄,可以染出嫩黄色,云婵记下位置折了一枝拿在手里。
待绕过一处山壁,她被冲入眼帘的嫩红惊呆了,只见十几棵野樱桃树挨挨挤挤站在一起,枝头缀满小红果,霎是喜人!
奔过去细瞧,灰黑色树皮、卵形叶子,确实是樱桃树,她摘下一颗擦干净小心咬了一口,瞬间被酸了个激灵,是完全不能入口的品种……
但胜在颜色漂亮,极适合用来染色!
她这边找到野樱桃和迎春花,欢欢喜喜回去一看,二老那边也收获颇丰,找到三棵野桃树,摘回一捧粉嫩桃花。
用石头垒出简单灶台,石板上架起火,几人围在一起烘烤卷饼,吃着点心,好不惬意。
估计是时间太短,云婵的水坑陷阱没有傻鱼进去,薛明照逮回一只大田鼠,宰了以后抹上细盐烤的得焦香酥脆,大家美滋滋分得一口野味。
薛老汉摸摸饱胀的肚子,打了个嗝:“就算以后不怎么打猎了,你这身本事还是要练,忘了可惜。”
男人点头应下,将用过的油纸和麻布收拾好放回背篓。问清楚桃树、樱桃树和迎春花的位置,准备明日带着林劲和吴虎一起来摘。
美景愈人,众人下山时觉得心里有说不出的松弛劲儿,连带脚步都轻快了。
回到村里时天色尚早,云婵让他们先回家,自己则到毛线坊看看,想着和庄雪儿、花娘商量商量招人的事。
有了张记织造的承诺兜底,毛线坊织出来的越多,赚得就越多,也能帮助更多村民改善生活,但毛线坊一共就两间能干活的屋子,再招四五个人顶天了。
若是要扩坊,那涉及的麻烦事儿就多了。
找村长批地、加盖房子、管理、记账,工作量全得翻倍,贪多嚼不烂,云婵不准备把步子跨太大,稳扎稳打慢慢来比较好。
“咱们坊现在全是女人,要不再招几个男人?洗毛、染色、纺线这些要求不高的活可以让他们做。”
几人围坐在毛线坊院子里的小桌旁,庄雪儿提议道。
这主意听起来不错能提高效率,可花娘却不太赞同:“男人女人混在一个院子里干活?这样不好吧。”
“田里干活不都在一起,我倒觉得没什么……要不就分开,女人在堂屋,男人在侧屋?”
云婵摸摸下巴。
“我觉得行啊,比如米大哥,他腿脚不好不方便下地,在家待着不如来做活补贴家用,之前他就来问过我要不要男人呢,说他可以学,看着怪心酸。”
“嗯,那也行,工钱怎么定呢,按处理的斤数来算吗……”
正讨论着,忽然一道有些犹豫的嗓音,从云婵背后传来。
“那个,云娘子,我有话想跟你说——”
三人话音顿住,齐齐回头,只见张巧辛正站在三尺外唤她。
云婵有些奇怪,张巧辛与她也算熟稔了,平时都是有话直说,怎么感觉今天吞吞吐吐的?
冲她招手:“巧辛过来说。”
张巧辛被拉到近前坐下,抬眸扫过三人,咬唇道。
“就是前天吧,我看到云娘子你堂哥,就是云天旺,他在咱坊外转来转去,鬼鬼祟祟的。”
“我本来没在意,可实在太奇怪了,今儿上午,我又在门前看见他了,而且他看起来有点吓人,还自言自语不知道在嘀咕啥!”
“可能也是我多心了,可我先前听人说您这个堂哥为人不怎么样,对您也不好,怕他动什么歪心思……”
张巧辛眼神有些紧张无措,到底云天旺是云娘子堂哥,自己是外人,万一要是说错了……
好在云婵没怪她,反而谢谢她细心,她这才去了这件心事,开开心心回了屋。
在毛线坊工作的这些日子她很开心,每天都有事儿干有盼头,赚来的铜板给家里添了荤菜,买了香油,谁要想害毛线坊关停,她第一个不答应。
待她离开,云婵脸色不变,依旧淡淡的,可花娘和庄雪儿的眉头已经皱得能夹死苍蝇。
别人不知道,她二人可清楚那人是什么货色,一准没憋什么好屁,老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看样子云天旺是盯上毛线坊了!
“这可咋办?”花娘面带愁容。
云婵垂眸盯着脚边的小石子,踩上去碾了碾:“不慌,静观其变。”
当晚饭桌上云婵同薛老汉说了这事:“爹,明日起您和于叔晚上都警醒些。”
王香月有些担心:“危不危险?不知道这混账是想谋财还是害命。”
“不用担心,多半是冲着毛线坊去的,要是想害人,便直接寻到家里了,何故大费周章。”
薛明照夹了一筷子菜,随后补充道。
“从明晚起,我叫林子和大虎跟你和于叔一起守夜,两个人搭伴儿好照应。”
薛老汉挠挠头:“可你们终归还是要出门跑商的,万一他要一直不动手呢?”
云婵笑着提醒:“再过几天是什么日子?”
薛老汉不明白,什么什么日子?不年不节的。
“春种?”王香月犹疑道。
“是呀,要是他想动手,肯定会挑在春种大家都忙着的时候!”
云婵将筷子放在碗上,发出一声脆响:“就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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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明照唤上兄弟,三人次日往返山上两趟,背回来两篓桃花、三篓樱桃,还有一篓迎春花。
选入工坊的男人最后是找于村长帮忙敲定的,选了三个村里家庭相对较困难的本分人,于村长在村里有威望,他开口大家不会有太多异议。
几个男人很珍惜进坊的机会,干起活非常卖力,并且十分老实,单独在侧屋里忙活,甚至鲜少到院中透风,好像生怕惹起不必要的误会。
原本心里还有些不安的个别女工都被逗笑了,这仨大男人看起来比女人还小心,甚守‘男德’!
染色时,花果的斤数、与水的比例、熬煮浸泡的时间。三种颜色云婵都从头到尾跟进着,将数据做好记录,并留了近一半的白羊毛没有染色,准备混着织花纹。
女工们给目前染出的几种色分别取了名字,莺黄、桃粉、胭脂红、松木、艾绿。
再叠上花纹,那便是:桃粉水波纹斗篷、松木菱纹毯、胭脂红水波纹斗篷,既好听又能一下让人知道颜色和款式。
毛线颜色变多以后,女工们更是发挥想象力,开始随意混搭编织,做出不少独特花样,别提多精致了。
胭脂红色的毛线混着桃粉色、白色毛线,织成一层层水波纹。
松木色毛线混着白色毛线,中间织平纹,四周织菱纹。
大家变着法地琢磨新样式,堂屋中每日都欢声笑语不断,还暗暗比较谁织出来的毯子斗篷最漂亮。
云婵乐得见到这种良性竞争,大手一挥支出一两银子,决定设个奖。
每个月来一场评比,大家投票选出本月最漂亮的织物,第一名五钱银子,第二名三钱,第三名二钱,所有人都铆足了劲,争着去拿第一名。
且因着大家织得越来越复杂,每件花纹织物的单价也提了上去,变成三十文一件。
随着春种临近,毛线坊里火热一片,每日在院中守夜的几个男人却愈发谨慎,在增添人手后的第六日,吴大虎带来了一个消息。
院子后墙边多了几块大石头,石头垒成了小坡的样子,他试着踩上去以后,刚好能够着仓房的窗子。
“前天我娘说她看见云天旺了,只不过和先前见时不太一样,一会儿笑一会儿恶狠狠地自言自语,跟受了刺激似的。”
“她没敢凑近,绕过他的时候,好像听他说什么‘都给你烧喽’、‘别好’,之类的话,我娘回去以后越想越不对劲就告诉我了。”
云婵靠在院中小桌边,浅浅抿了一口水,垂下长睫遮住眸中冷意,淡笑道。
“烧?好啊,那就让他烧吧。”
第65章 火烧毛线坊
云婵让吴大虎几人辛苦一下, 明日晚上趁夜色将仓房内羊毛都搬到薛家,放不下的暂时放吴家,再换进几十斤稻草。
入夜, 如水月光透过窗子洒上床榻, 将云婵雪白/精致的侧脸映得更加通透,颈侧薄薄皮肤下青紫色血管若隐若现。
美人拉过旁边夫君的大手, 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划过对方掌心。
“仓房里的羊毛值多少银子?”
薛明照反握住微凉的指尖, 反问:“应该值多少?”
“……八十两吧。”云婵抖抖长睫,嗓音清灵。
当年云家大房夫妇去世后, 云家二房拿走了她家全部田产,四亩良田,一间宅子,还有若干零零碎碎的物件和银钱。
银子就不追究了,只当是用来安葬云家爹娘了, 旧宅子折不了多少银钱, 可四亩田地是值钱的,八十两, 正合适。
“那就值八十两。”薛明照拉过媳妇指尖在唇边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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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种开始,毛线坊歇工了,不论男女这时候全都得下地干活。
薛家地少, 于家人丁兴旺, 所以也能勉强腾出手白天夜里值守毛线坊。
但林劲和吴大虎都是家中种地的主力, 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守夜还不能睡好觉, 两人心里都窝着火, 恨死云天旺那个崽种了,几乎想冲到梨山村问问他到底准备什么时候下手。
索性没让大家伙儿等太久, 春种第四天夜里,他来了,正赶上吴大虎和于叔守夜。
他搬弄石块的声音太大,吴大虎本也没睡实,当即被惊了个激灵,夜色下看到后院墙外那抹鬼鬼祟祟的身影后喜不自胜。
好在他还记得云婵的叮嘱——捉人捉赃,等他做完再捉人。
他让于叔盯紧,自己则悄悄跑去拍响了薛家大门。
等薛家人赶到时,毛线坊的火光已隔着百来米都能瞧见,刺鼻的焦煳味一阵阵向外飘。
云婵没有把仓房内所有羊毛都撤走,留了十几斤在里面,毕竟火烧稻草和火烧羊毛的味道可不一样,若是做戏就要做真。
“别动!”
混乱中云婵挤到院子中,只见云天旺正不断挣扎嚎叫,于叔一只脚在他后颈处,一只手拽着绳子像捆鸡似的把他缠了个结实。
“放开!放开我!”
薛明照上前,一脚踹去,惨叫过后瞬间安生。
“着火了?”
“快!快救火!是毛线坊!”
“天老爷啊!怎么是毛线坊!”
火势越来越旺,滚滚黑烟从仓库窗子处、门处往外飘,村里几乎所有人都被惊醒,纷纷披着衣裳拿着水桶就往这儿跑。
在人群到来前,估计稻草已经烧得差不多了,云婵挽起袖子奔进厨房提起一桶提前准备好的水,踢开仓房门就往里泼。
冰凉井水浇在火焰上嘶嘶作响,云婵的动作像个号令,薛家所有人都动起手,抄起厨房中的水扑火。
率先赶来的村民也慌忙拿着带来的木盆木桶,往最近的水井处跑去。
火势被控制得很好,只烧毁了仓房。
屋内的所有东西都被付之一炬,屋顶只残存些断裂的木梁和瓦片,屋子附近的土地一片焦黑,烟雾从残垣断壁处向上飘散。
看着狼藉的毛线坊,几个坊内女工扑通一声跪坐在地,抽泣起来。
“天杀的啊,毛线、毛线全在仓库里啊!”
“好不容易才做起来的营生啊!我赚些银子,怎么就这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