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她的错觉,凤景澜只是一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人。
不过,心底的确有一丝不容忽视的失落,沐槿之悄悄看了一眼凤景澜,宽衣博带,风姿如玉,风流无瑕。
她还以为……还以为……
沐槿之为了缓解尴尬,忽然想起快要来临的秋闱,道:“太子殿下未动凡心,我却想当月老了。”
凤景澜轻轻抬眸:“何意?”
沐槿之道:“你可还记得我前几日说起的一个人?今科进士,宋清寒。”
“你想为他做媒?”
“我身边的冰烟,以前和他有婚约在身,太常寺卿想让冰烟替他女儿生个孩子,所以就想办法拆散了他们,冰烟曾经写过一封分手信,总之,两人之间误会重重,我想给他们一个机会,宋清寒是难得的痴情人,错过了真的好可惜。”
本来一切都顺耳,可是最后一句,怎么那么惹人烦?
她对别人那么了解?
凤景澜眼神淡淡的道“画皮画肉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槿之你还是不要太过相信他嘴上说说的深情。”
沐槿之但笑不语,历史认定的深情,史书上写明宋清寒迎娶亡人为妻,花冰烟的墓碑上刻着吾妻二字,怎么可能会有假。
沐槿之双手合十,眼巴巴的看着他,祈求道:“可以不相信别人,但是一定要信宋清寒的真心。景澜你就帮帮忙吧!好不好?把宋清寒召到东宫一趟?”
凤景澜看了她半晌,沐槿之真的是一个很容易心软的人,但是在皇宫里最容不下妇人之仁,凤景澜此时都有些发愁了,若他身死,沐槿之能安安稳稳的过完一世吗?别到时候被人吃的连渣都不剩。
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树大招风,宋清寒没有足以匹配的地位,我把他召进东宫反倒不是一件好事。你说他是进士,说他可以担起航海的重任,但……槿之,你有没有想过,他该怎么服众?只凭我一句话,便让他一步登天,超过同届的进士,甚至是状元探花之流,你觉得可行吗?”一切未发生前,史书上白纸黑字,也能成空。
沐槿之道:“很麻烦吗?可是这一切都是史书一页,记载的清清楚楚,我只是不想让宋清寒和花冰烟的悲剧重演,想给他们一个好的结局。”
凤景澜沉吟了一下,道:“今次,宋清寒若是考中了二甲千十,我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沐槿之也不挑:“行,那就劳驾你帮我看着,宋清寒的名次若是没达到,你记得告诉我一声。”
“你要出宫?”凤景澜一点就通。
沐槿之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山不就我,我来就山,腿长在她身上,别说出宫,她都能找到宋清寒的家,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有情人就此错过吧。凤景澜一噎,此时,他倒希望宋清寒能达到预期了。
他也想看看,沐槿之心心念念的航海时代的开启者究竟是何模样。
八月 秋闱放榜
络绎不绝的学子在榜下查着自己的名字,宋清寒反倒一直没动,他在茶楼将茶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身旁同行的学子还在絮絮叨叨。
“清寒兄,你真的不去看?”他很好奇,有人为何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名次。
尤其家境贫寒的宋清寒,此次若是中了,日子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不至于连一个丫鬟都看不起他,区区一个丫鬟,有一张格外出众的脸,攀上了高枝,便瞧不起宋兄,抛下一封绝决信就消失不见。他一个外人看着都狠恨的牙痒痒,更何况宋兄这个当事人呢?所以他还以为宋兄会急不可耐的去看名次,结果恰好相反,他稳坐如山。
宋清寒淡淡的看了一眼他:“你又为何不去?”
“嗨,名次于我不重要!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他年岁还小,只是来见识见识。
“哦,我也一样。”
“啊?!!”他想不明白,宋清寒一贫如洗,不该赶快想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宋清寒也想,但是,天不遂人愿。
第90章
宋清寒自得了心上人的决绝书, 肝胆俱裂,病了一场,孤家寡人一个,若不是邻居大娘发现, 说不定他就会死在一个个孤寂的夜晚, 他不想认输,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分开, 他在花府外蹲了一天, 才遇见她侍奉的小姐,她的姐姐。花大小姐告诉他,花冰烟攀上了高枝入了东宫,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让他莫再挂怀。
宋清寒受了很重的打击,考试的路上又不慎淋了雨,所以病歪歪的进了考场,不说乱搭一气,连他三分之一的能力都没发挥出来, 出了考场, 宋清寒的心彻底凉了。他知道, 这次恐怕完了,但是, 好像又没什么关系了。
再也没有人跟在他后面脆生生的喊他“清寒哥哥”, 也没有人陪他看夜晚的星星,诉说心事, 没有人翘首以盼的等他去娶她。
不过再三年贫寒,他等的了, 技不如人,他认输,时运不济,命途多舛。他彻彻底底的输了。
人群中,大喜大悲一片,哭声喊声吆喝声,吵的人脑子疼,宋清寒安安稳稳的坐着,好像这一切的一切和他都没有关系。
等人群散了,他才不慌不忙的走过去,不少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他,宋清寒也丝毫不在意,他从下往上,一一找过去,果然,他的名字在倒数第一百名,对于旁人来说,也许算一个不错的位置,但是对于自小有神童之称的宋清寒来说,无异于一个巨大的滑铁卢。
时也命也,怨不得旁人。
皇榜出来不久,誊抄的样本便出现在凤景澜的书桌上了,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的点了一下宋清寒的位置,轻轻的摇摇头。
栾平好奇的问:“殿下,怎么了?”
凤景澜淡淡的道:“无事,你且把这个送给太子妃。”
栾平正要伸手,凤景澜一把按住,眼中闪过一丝纠结:“你送过去吧。”
嘴上这样说着,手上却纹丝不动。
栾平拉了一下,凤景澜淡淡的看过来,神色莫名,栾平小心翼翼的开口:“太子殿下去送?太子妃若是见到殿下,肯定会很高兴。”
凤景澜轻轻的“哦?”了一声。
栾平不知道这两人最近又怎么了,太子妃虽然看着一如往昔,但是基本上不会踏足太子的书房,要知道,她平日里不管是吃到好吃的糕点,还是喝到好喝的饮品,总会不忘记送一份来太子殿下的书房,为太子妃能畅通无阻,殿下还特意辟开一个小书房,专门放置重要的文件,如今,常客一般的太子妃忽然没有了踪迹,谁都能看出不同寻常。
栾平见他没有立刻反对,总算恍然大悟,连忙道:“既然是太子妃想要,太子亲自送过去,才能彰显对太子妃的爱重!”
凤景澜眉眼低垂,双手微微颤抖,仿佛被戳到了痛处:“何来爱重!你不要胡说!”
栾平脑筋转得极快:“既无爱重,那就应该表现的极为爱重,东宫只有这么一位太子妃,殿下若是不管不问,置之不理,还不被旁人欺负死?要知道,宫里最不缺捧高踩低之人。”
他下意识的省略了东宫宫人个个都经过严格选拔,绝对不会出现这种事。
凤景澜也仿佛不记得这件事了,他轻轻挑眉,低声道:“你说的也在理,不管怎么说,太子妃总是无辜之人,我不可能让她被人欺负。”
栾平低眉顺眼:“太子英明!”
凤景澜顿时浅浅一笑,拿起那张纸就兴冲冲的离开了,步履轻松,走的也不慢。栾平在他身后看的直抽唇角。
他隐约知道,太子爷为什么会和太子妃闹别扭了!
想见太子妃,还别扭的难受!这么死鸭子嘴硬的人,太子妃恐怕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太子殿下竟然会喜!欢!她!
有一个资深恋爱脑的哥哥,栾平对这些并不陌生。
沐槿之看到凤景澜时一愣,勾起一抹笑:“今天那么早就忙完了?要用膳吗?我今日让膳房做了一种新糕点,很好吃的!”
这几日,许是秋闱的缘故,凤景澜忙得不见人影,她之前的尴尬早在这几天的沉淀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凤景澜道:“乡试结果出来了。”
沐槿之眼睛一亮:“怎么样?!”
宋清寒是乡试第一,极为耀眼的成绩,让他万分光彩夺目,皇帝微服出巡碰到他,对他极为看好,又因他懂得不少航海知识,即刻破格让他担任宣扬国威,建交贸易的重担。
凤景澜淡淡的吐出几个字:“倒数第一百名。”
沐槿之傻了。
???
凤景澜又重复了一遍:“倒数第一百。”
沐槿之滤镜破碎:“倒数第一百!不对,绝对有内幕!乡试第一变成倒数第一百?”
凤景澜顿了一下,心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不确定的道:“也许历史并非一成不变。”
沐槿之立刻道:“当然了!历史上的你,孤家寡人一个,此时你都娶媳妇了!除非皇帝陛下抹去我的存在,不然历史早就改变了。”
凤景澜呆愣在当场,若是如此,是不是证明他还有一线生机,并不会如史书上那般悲怆,英年早逝?
“若是如此……我……”
凤景澜心跳加速,又怕空欢喜一场。
沐槿之了然:“唔……按照常理来说,让你病重的通州之祸已经被扼杀在萌芽状态,应该不会因此有生命危险了,不过……宋清寒该怎么办呢?明明是一个航海的好苗子,能为百姓带来果腹的东西,此时变成了这样,又怎么能闪闪发光,让皇帝一眼看中?宋清寒啊宋清寒……你还真是出了一道难题啊!”
沐槿之有些头痛:“没有第二个宋清寒吧!我们没有认错人吧。”
她神情恹恹,可怜巴巴的看着凤景澜。
凤景澜平复震惊的心情,沉吟了一下道:“我去查一查,若是有内情,我可以帮忙引荐一二,既然于国有利,也不能袖手旁观,看他跌落尘埃之中。”
沐槿之轻轻挑眉,啧啧了两声,围着他转了一圈。
凤景澜挑眉:“怎么了?”
“看不出来啊!”沐槿之一边围着他绕圈,一边直接下结论,还有一些不满:“你上次不是还在教训我,不能徇私枉法,也不能让他走后门!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凤景澜看了她一眼,世上有许许多多的宋清寒,没了这一个,还会有下一个,天下英才,尽入皇室,而宋清寒之所以能得到另眼相待,也不过是因为沐槿之一遍又一遍的提起,仿佛他是什么惊世大才。
凤景澜才学,见识,学识,认知,甚至是处理事情的手腕,都非旁人所能及,所以他从来不觉得,会有什么令他眼前一亮的惊世大才。
再聪明厉害的人物,在他眼中不过尔尔罢了。
“为了百姓啊。”
凤景澜脸不红气不喘,一本正经。
沐槿之却信了,认认真真的道:“你真好!是一位合格的储君。”
所以,新上任的合格的储君,一出门就派人打探消息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宋清寒当时病重,几乎不能成行,这才导致他一败涂地。
不过也不算最失败,至少考上了举人,日后还有翻盘的机会。
凤景澜也愿意送他一个机会。
皇帝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凤景澜,一颗老父亲的心满怀欣慰,连宫里的宫人都知道,太子偏居一隅,无事不出东宫,几乎常年不见人影,可是自从成亲之后,凤景澜在宫里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皇帝对她倒是添了几分满意。
凤景澜道:“前些日子我派人探查了一下,航海的轮船几乎已经造成了,不知道爹爹对此事有何安排?”
皇帝道:“此时怕是还得往后推一推,国库里没有银子,最近忙着造军舰了,重心略有些倾斜,我想着往后推一推,毕竟没有多少银子,事情都赶在一起,难免耽误时间。”
凤景澜眉头微微一动:“怎么会缺银子?食盐,玻璃不是已经和别国洽谈贸易?他们没给银子?”
皇帝轻轻叹了一口气:“澜儿你有所不知,食盐虽然赚钱,但是造价颇高,虽然盐的纯度高了,但是造起来更加麻烦,产量不高。”
凤景澜有些奇怪,怎会如此,明明沐槿之说过,制盐极为便易,虽然对外宣称食盐来之不易,可的的确确是个赚钱的行当!凤景澜微微皱眉:“爹,你今日让主管之人将账簿送过来,我倒要看看是何处出了差错,最最赚钱的东西,竟然生不出一点钱来。”
皇帝一顿,理解了儿子的意思,直接气笑了:“我还道工艺不成熟,所以耗时耗力,难以有太大的收获,没想到却是有人从中作梗!”
凤景澜既然说了,皇帝就丝毫不会怀疑!也是他这次略微有些大意了,对初次制盐的人宽容,因为以现在的成果来看,虽然没有达到他的期望值,但是已经好了很多。
只是没想到,还能更多。
皇帝大喝一声:“来人!传凤景安!”
凤景澜轻轻的挑了一下眉,怎么又是他?
皇帝也显然想到一处去了,他看了一眼儿子,语气有些不太好:“看来有些人,果然是狼子野心,一直惦记你的东西。你从一开始就不该退让,就算不想娶那个水性杨花的女子,也该让他进入东宫做一个卑贱的通房丫头,着实不喜欢,就当一只宠物养着!不该就那么拱手让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