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景澜并无半分意外的神色,淡淡的问道:“你说的是何人?”
沐槿之道:“今年八月的举人,明年春闱的进士,宋清寒。”
凤景澜顿了一下,缓缓抬眸,认真的看着她:“我便知当一场梦,今日我什么都没听过,你也什么都没说过,日后断不可如此,即便是对我也一样。”
“可我信你。”
既然他可以不问缘由地相信她,她又为什么不可以?沐槿之巧笑嫣然,双眸间是满满的信任。她没再多说什么,凤景澜却看见了她清澈的眼底,满满的都是他。
凤景澜安静了一瞬,短短四个字在他的耳边不断的盘桓,震耳欲聋。凤景澜眼前仿佛盛开了千朵万朵的烟火,和初见时一般绚丽多姿,他微微侧过头,清咳一声:“只会哄我开心。”
他略有些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句:“不要再告诉除我之外的任何人。”
沐槿之自然答应,兴致盎然的道:“有时间可以把战船的平面图拿来给我,也好看看有什么改进之处……咳,我这么做,是不是太不低调了?”
凤景澜道:“无妨,只要经过我的手,便不会有旁人追问,即便心中有再多疑惑,也只能放在心中。”
沐槿之点头应是,然后查遍了资料,万分纠结,不知要不要配置火炮及弹丸。
若是三国争霸,自然不用下狠手,再怎么说也是自家人内斗,可是事关倭寇,即便下再猛的料,沐槿之都不会觉得过分。
她无法拿定主意,索性直接画出了大炮的图纸,以及各项的制作工艺,甚至连火药也详细的抄录下来,她拿着两张单薄的纸,冲凤景澜挥了挥:“景澜!给你看个小东西!”
凤景澜抬眸,对上她兴奋的眸子,见她没有过来的意思,直接站起身,慢条斯理的走过去,接下她两张薄薄的小东西。
他看一眼,漂亮的凤眼顿时睁大,难以置信的看下去,面上虽没有太多表示,可他直勾勾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看完,凤景澜半晌没有动静。
沐槿之轻轻挑眉:“怎么啦,太过惊世骇俗?”
凤景澜略微沉吟了一下,他记忆力良好,所以很清楚烟火便是大炮的前身,也是她之前担心生灵涂炭,不敢表露一二的东西。
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就这么讨厌倭人?”
沐槿之唇角的笑顿时消失不见,这是刻在每一个华夏人骨血中的仇恨,莫说是百年千年,华夏只要还剩一人,便永远不会忘记这份耻辱与血泪,此时有机会能从源头上解决问题,沐槿之自问没有放过的必要。
“有血海深仇,此身不灭,此仇不忘。”
凤景澜知道她来历不凡,却不料她和倭人有什么牵扯。
看着她坚定不移的神情,凤景澜眸光微动,淡淡的道:“既然如此,也不必问我了,造!不论日后如何,我定会颠覆倭国,你大可放心。”
既然决定要做了,凤景澜便丝毫不拖沓。
翌日
“澜儿,今日怎么想起来和为父一起用午膳了?”皇帝接到太子的邀约,顿时放下宫中已经摆好的御膳,乐颠颠的跑过来了。
凤景澜含笑道:“太子妃今日亲自下厨做了一些凉面,眼看暮夏将过,再不吃就要等到明年了,我尝着味道挺好,所以想着让父皇一起来尝尝。”
皇上喜笑颜开:“哦?那我可得好好尝尝!”
凤景澜这张嘴叼的勒,能被他说好吃的东西,滋味肯定不差。
随着凉面一起端上来的,是倭国进贡的鱼,被做成了各种各样的鱼,清蒸鱼,炒鱼块,鱼头豆腐汤,松鼠鳜鱼……
各种各样的鱼,看到皇帝眼花缭乱。
“今日是全鱼宴?”
凤景澜点点头:“正是,倭国上供了许多鱼,父皇给我送了这么多,要赶紧吃完才是,免得浪费了父皇的一番苦心,也辜负了倭国人的一番心意。”
皇帝一听这话,心里舒坦极了,嘴都快裂到耳后根了,他正准备去夹碟子里的鱼肉,凤景澜道:“父皇先尝尝凉面吧。”
说着便陪着皇帝一起吃鸡丝凉面,间或下肚两块鱼肉,两人虽然没说什么话,但是两人之间的气氛不知有多好,凤景澜微微垂眸,又夹了一块鱼肉,刚刚要放入口中,手中的筷子却猛然坠地……
“啪……”
两道声音,不知敲在了谁的心上。
皇帝脸色一变:“澜儿!澜儿你怎么了!快传御医!御医!”
他手脚冰凉,双手扶住凤景澜的肩膀,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无力的倒在他怀里!
“鱼……爹别吃……鱼……”一句话没说完,喉头一阵腥甜,鲜红的血顺着唇角滑落。手搭在腹部上,许是疼的厉害,眉头紧皱,面部潮红,呼吸困难,好像下一刻就会立即消失在这个世间!
皇帝目眦欲裂:“澜儿!”
太医胆战心惊的跪在地上:“倭国的贡品中有一种名为河豚的鱼,太子怕是误食了有毒的部位,所以……”
皇帝道:“务必先保住太子!别跟朕废话!”
皇帝焦急的在床边走着,沐槿之这时才冲了上来,她刚刚在膳房做一些果汁,没想到一转眼就听到宫人说太子遇害了!
“太子这是怎么了?!”她手脚发软,一瞬间觉得天都要塌了,快速的冲到凤景澜床边,身子都在微微颤抖,想抬起手摸一摸他的脸,手却不自觉的往他人中处移动,凤景澜怎么能有事儿呢,明明他刚刚还是好好的,还在她跟前说要吃鸡丝凉面,明明这才一会儿啊……
皇帝神色沉痛:“你不要闹!早晚朕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紧紧的握住双拳,已经认定了行凶之人。
“太子妃不用担心,太子误食了河豚,臣等这就为太子救治,一会儿太子就会醒过来了。”
沐槿之眉头紧皱:“他们这么无用吗?连一道河豚都不会做?!”
正躺在床上的凤景澜唇角微微一抽,哪怕他现在很不舒服,也能将床边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沐槿之在搞什么!她不是明明恨死了倭国人,不知道趁此机会把一切事情都推到他们身上!但凡她加一把火,倭国使团便会被控制起来!
凤景澜一时之间不只是感叹两人并没有心有灵犀,还是感叹沐槿之关心则乱,都不知道去踩他们一脚!
凤景澜忍痛缓缓睁开眼。
皇帝立刻在他的床头问道:“澜儿,你觉得怎么样?”
凤景澜心肝脾肺就好像搅在一块儿一样痛,也许是他身体弱的缘故,痛感无限放大,让他忍受不住,眼角缓缓落下两行清泪,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颤抖着嘴唇:“爹……我好疼……”
这一句话,便让皇帝立刻溃不成军!
“儿啊!你受苦了!”
皇帝虎目中流下两行泪,哭的比太子还凶,伤在儿身痛在他心,比拿刀戳他两刀还要难受。
凤景澜提着一口气,道:“倭国明知河豚有毒……还送来东宫,其心可诛……咳咳……好痛……”
皇帝立刻搭上了线儿:“对!都怪他们,才让我儿子遭受如此磨难!”
沐槿之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们,准确的说,是看着凤景澜。
心中思绪纷乱,嘴上却立刻搭上话:“倭国的确不是个东西,这次来拜见,所送之物也不过是一些鱼类和动物皮毛,却要走我们那么多玉石珍宝,简直太可恶了!可怜太子殿下,还因为他们小气遭了罪,那鱼也不知道死了多久了!他们那里带过来的东西,不知是什么喂养的,说不定天上下的雨都有毒!”
沐槿之说着便更生气了,她丝毫没说假话,在千百年以后,倭国下的雨可不就有毒吗!说不定吃上一口雪,都能病上三天!
凤景澜见她知道落井下石了,顿时安心的昏了过去。又是一片混乱。
不出片刻,倭国使团便以谋害太子的罪名被控制起来!朝野上下一片哗然!不过,很奇怪的是,竟无一个朝臣入宫为倭国使团讲一句话。
倭国人入狱,只等太子醒来再行宣判。
第89章
倭国使团谋害太子, 等他国使团陆陆续续离别之际,皇帝便将受过大刑的倭国使团撵走了,并放话出去,不日将与倭国开战!
几个被放走的人, 很快就溃逃而去, 销声匿迹,只有皇帝才知道, 他们去了该去的地方!
沐槿之对上病恹恹的凤景澜, 既生气又心疼。不过病了三天,太子殿下更加羸弱,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
“你怎么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凤景澜因为病了一场, 比旁人更早入秋,今年还未吹到凉风, 就已经倒了,他身上披着略微厚实的白狐披风,上面还带着毛茸茸的毛领,雪白雪白的,看上去更显得丰神如玉, 如庭阶玉树, 姿容绝代。
他无辜的眨眨眼:“我觉得弊大于利。”
的确, 这样做最是方便,一来, 可以给大齐一个完美的借口, 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和倭国开战,二来, 不用向爹解释,甚至让他一门心思的想攻占倭国, 为他报仇。三来,沐槿之拿出的战舰改良图,也能名正言顺的送给爹,甚至他丝毫不会怀疑追问。
凤景澜略微算了一下,这一笔一笔,都不是一个小数目,爹力排众议开战,还是有些艰难,幸亏铁矿山来的及时,也算缓解一二。
沐槿之道:“利弊不是你这样算的!你这样倒是立刻达到了最终目的,可你也不想想自己!你怎么都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
凤景澜喉咙间涌起一阵痒意,他强压住想要咳嗽的感觉,一张脸憋的通红:“我没想那么多……”
“有那么多的方式,唯独这一件不可取,你比什么都重要。”沐槿之认真的看着他不容他有丝毫回避。
凤景澜道:“倭国之祸,你可开心?可是一件值得庆贺之事?”
沐槿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但是想想倭国九成九要凉凉,着实难过不起,她只能无奈的道:“一码归一码,虽然他们的确该死,但不值得你冒那么大的风险! ”
凤景澜一顿,轻轻的“嗯。”了一声。
沐槿之心中一暖,眨了眨眼,调皮的道:“不过,我还是要谢谢太子殿下你,将一切的罪恶终结在此时!只是,让你受罪了。”
凤景澜微微摇了摇头,这是最快速简洁的做法,他不想为了一些小人浪费那么多时间,只是没想到河豚的毒素那么厉害,这只是他一个小小的失误,不值一提。
“一切都值得。”
沐槿之微微一顿,心中掠过一丝不可思议的念头,她心中七上八下,一时有些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若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沐槿之忽然觉得有一些生命承受不住之重。
她觉得往常有些话都别扭了,明明只是一句很平常的话,在此时说却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她不得不说,她必须得明白,凤景澜究竟是什么意思:“下次可不要这么任性了,你要知道,我很担心你。”
凤景澜认真的道:“我觉得,我还是喜欢你叫我景澜。”
沐槿之从善如流:“景澜!”
凤景澜呼吸浅浅,轻轻的“嗯。”了一声,微微侧过脸,却不知耳尖通红。
沐槿之愣了一下,盯着他红红的耳朵出神。
凤景澜察觉到她的眼神,眉头微微一动:“怎么?”
沐槿之欲言又止:“你……你是不是……”
“是什么?”凤景澜呼吸停了片刻,唯恐动作大了。他手指微微一动,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沐槿之伸手摸了摸凤景澜暖融融的手,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冷了,发烧了。”
“我没有!”凤景澜否认的极快,等说完了,才意识到沐槿之在说什么,他无奈的别过脸。
我恨你是块木头!
沐槿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快,如果会错意了该有多尴尬。她清咳一声:“景澜……”
“怎么了?”
沐槿之干巴巴的道:“今儿的阳光挺好。”
凤景澜抬头看了看时隐时现的太阳,也不差穿她的话,应和了一声:“是挺好。”
沐槿之张了张嘴,她思索了一下,是在这跟他尬聊尴尬,还是猜错了,让他以为她很自恋尴尬。
“你……”
凤景澜耐心很足,也很淡定,但是在沐槿之问出的问题之前。
“也许有些冒昧,但我想问一下,景澜可有喜欢的人?”
沐槿之的眼神不躲不避,没有办法半分其他神色,尽管凤景澜自认是琢磨人心的一把好手,但遇上沐槿之这个问题,他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还以为,她要么无知无觉,要么视而不见,左右他也没有多少活头了,和和平平送走他,沐槿之以后说不定会有更好的生存状态,而不是挑破这一层窗户纸,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凤景澜略微有些退缩,他不知道该如何才是最好的答案,不会让两人陷入不可挽回的地步:“你想听怎样的答案?”
关心则乱,他没想过,沐槿之若真对想糊弄过去,就不会提起这个话茬,给自己添麻烦。
沐槿之道:“我怎么能左右你的想法?”
凤景澜顿了一下,道:“没有。”
沐槿之的心一寸一寸的凉下去。
凤景澜一字一顿,神色极为平静:“我没有喜欢任何人。”
“哦。”
沐槿之安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