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是此刻马车行驶的石板路，都宽敞到可以数十辆马车同时通过。
行宫是灰白的巨石墙体，搭配墨色屋檐，显得十分庄严。
“太子驾到！闲人避让！”
随着马车外的唱诺声越来越大，马车行进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待马车停稳后，宋音书在惜夏和如牛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抬头环顾了四周冷肃的宫墙，注意到此刻众人都聚集在一座大殿外。
大殿门口站了一位极其高大的男子，额间有道已经发白的月牙型疤痕，将他刀刻般的五官衬得越发凌厉凶狠。
他身着墨色铠甲，身后跟着一群类似穿着的将士，看样子，应该是晋国守边的将军。
宋音书在脑海中搜寻有关晋国大将的姓名，猜测这人应该就是足以和大梁廖则刚齐名的战神将军，肖鹤川。
果不其然，周渊翻身下马，一见他便热情地打了声招呼：“肖将军！”
肖鹤川抱拳行了个军礼：“参见太子殿下。”
他身后的将士们显然比不上他的身份尊贵，纷纷朝周渊跪拜行大礼。
周渊迈着大步上前，笑着招呼众人起身。
宋音书也款步走到了他的身旁，她的肚子渐渐隆了起来，已经需要很宽松的衣服才能勉强遮住了。
好在眼下是冬日，穿得多也不会觉得异样。
肖鹤川淡色的眼眸扫过她，看似恭敬地朝她抱拳行了个与方才别无二致的礼：“宋太后远道而来，辛苦了。”
“肖将军有礼了。”
宋音书眼尖地注意到了他神色里不易察觉的轻蔑，不免对他含了几分抵触，言语间也端起了架子。
肖鹤川自然察觉出了她的傲慢，很是不屑地轻哼了一声，没有再多看她一眼，转身就往大殿而去。
周渊在人前仍旧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乐呵呵地跟着肖鹤川往里走。
两人乍一看，倒像是周渊是肖鹤川的随从一般。
宋音书有些恨铁不成钢，心道，周渊这样的人即便将来做了皇帝，也不知有没有本事能守住晋国的万里山河。
第122章 面纱
大殿早已摆好了美酒佳肴。
肖鹤川虽狂妄，但还是遵循礼仪请周渊坐了主位。
宋音书则是和肖鹤川面对面坐在了周渊下手的两个位子上。
路修远自那日以后就一直很沉默，此刻也只是默不作声地坐在宋音书身侧的位子上，安静得像是根本不存在。
众人都落座后，宋音书注意到，肖鹤川身边竟然空了个位子，而周渊开口和肖鹤川寒暄了许久，却始终没有招呼大家开席。
应该是在等这个座位主人的出现。
宋音书本想侧头跟路修远打听下这人是谁，却听得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了过来。
“太子哥哥，你们可算到了！我都等得不耐烦了！”
周念提着裙摆一阵风似的跑进大殿，亮晶晶的眸子在肖鹤川身上转了个圈才落在了周渊身上。
周渊宠溺地招呼她落座：“怎么来得这样晚？快坐下用膳吧。”
宋音书袖中的手紧紧握起，她怎么都给忘了，周念早就被提前送回晋国了。
萧御辞跟周念仇深似海，这一路竟没能伤到她分毫，可见路修远定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保住了她。
“宋太后，别来无恙？”周念落座后便朝宋音书举起了酒杯，“在梁国的那段时日，多谢宋太后的关照……将来在大晋，本宫也会同样好好关照你的。”
宋音书自然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挑衅，不动声色道：“那哀家就多谢夕颜公主了。”
肖鹤川眼神凉凉的落在宋音书身上：“宋太后吃饭还戴着面纱？”
宋音书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听周渊道：“梁国女子大多保守，宋太后与孤尚未成婚，不便以真面目见外男，还请肖将军谅解。”
“哦？”周念不屑道，“宋太后原来这么保守？本宫还真是头一回听说呢。”
周渊闻言，朝路修远使了个眼色。
路修远心领神会地看了周念一眼：“公主今天话这么多，是嫌肖将军准备的菜肴不合胃口？”
周念在路修远面前向来不敢造次，虽然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来对付宋音书，却只能全数咽回了肚子。
宋音书知道周渊执意要自己戴面纱的原因。
在晋国，自然越少人见过她的脸越方便行事。
这与她的计划不冲突，她也乐得配合。
“戴着面纱也不影响用膳，肖将军无需替哀家操心，顾好自己就成。”
肖鹤川没料到她还特地回答了自己方才的问题，礼貌性地朝她举了下杯：“在下敬宋太后一杯，宋太后深明大义为国捐躯，可敬可佩。”
这话说的，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宋音书懒得给他面子，直接婉拒道：“哀家不胜酒力，多谢肖将军夸赞，敬酒……就免了吧。”
这显然是不给肖鹤川面子。
肖鹤川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
周渊自然也察觉出了肖宋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只好打着哈哈道：“宋太后一路疲乏，确实不适合饮酒，来人呐，给宋太后上一壶果茶。”
周渊都发话了，肖鹤川自然没有资格质疑，只好似笑非笑地饮尽了方才敬宋音书的那一杯。
肖鹤川常年驻守边关，生性冷僻，安排的宴席也毫无生趣。
宋音书耐着性子填饱肚子，便站起身道：“哀家实在是乏了，先行退下，诸位慢用。”
肖鹤川也不挽留，转头朝人吩咐道：“带宋太后去寝殿。”
宋音书又朝坐在主位的周渊颔首行了个礼后才退出了大殿。
身着铠甲的侍卫将宋音书领到了属于她的寝殿。
寝殿陈设和整个行宫的主基调一样，庄严而冷硬。
宋音书确实是乏了，都没来得及拆完发髻，便迫不及待地躺上了柔软的床榻。
她如今身子重，虽有着月光石的庇佑，但还是动不动就困倦，几乎沾枕即眠。
睡到一半时，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人在触摸自己的鼻梁和鼻尖。
宋音书瞬间清醒过来，却不敢睁开眼睛。
“这殿中燃了安神香，放心吧，她不会醒的，就算醒了也只当是在做梦。”女人声音虽然压得极低，但还是能听出声线十分熟悉，一听就是周念。
“确实已非处子之身。”男人微凉的手指停留在宋音书鼻尖，声音冷漠至极，“没想到，堂堂梁国太后，竟然是这么个不检点的货色。”
“鹤川哥哥，你确定没弄错？”周念既得意又激动，“我就说她是个十足的荡妇吧？还在大殿上装保守，真是不要脸。”
“她果真跟萧御辞有不伦之情？”
“千真万确！”
“若真如你所言，那她确实不配做大晋的皇后。”肖鹤川道，“我这就去跟太子商量该如何处置。”
“太子哥哥早就被她迷得七荤八素了，哪里能听得进去咱们的话？”周念咬牙切齿道，“依我看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她，以绝后患。”
肖鹤川狐疑地看她：“你与她有仇？“
周念这才注意到自己有些过分激动了，连忙摆手道：“怎么会？我只是替太子哥哥抱不平罢了。”
“待我去问过太子再说吧。”肖鹤川道，“没准宋太后这身子，是太子破的呢？”
周念自然不乐意，忍不住从袖中掏出匕首道：“怎么可能？我都说了！她跟萧御辞分明有私情！她还是萧御辞名义上的寡嫂呢！若是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成了大晋的太子妃，岂不是叫人贻笑大方？
“我这就杀了她，也好全了太子哥哥和大晋皇室的颜面！”
宋音书虽然在装睡，但分明感受到了一股凌厉的掌风朝自己袭来，正打算躲闪，却听得肖鹤川冷声道：“她一到大晋就突然暴毙，你有想过事态的严重性吗？若她当真和萧御辞有私情，那萧御辞就更不可能善罢甘休了！”
“那怎么办？”周念颓然地收回匕首，“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女人入主东宫吧？”
“这些不是公主该操心的事。”肖鹤川道，“公主还是先离开此地吧。”
周念听他这么说，只好愤愤不平道：“那本宫去找太子哥哥！”
第135章 这个人，怕是不能留了
两人离开后，寝殿内又恢复了安静。
宋音书倏地睁开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那烟雾缭绕的金猊兽炉。
安神香。
周念真是从不叫人失望，一来就给她下猛药。
若不是她有月光石庇护，只怕还被蒙在鼓里。
又想到肖鹤川和周念竟然在这座寝殿里来去自如，丝毫没有惊动殿外守着的人，可见这寝殿内定有不为外人所知的密道。
宋音书无奈地低叹一声，果真到了人家的地盘，一切都变得被动了起来。
好在肖鹤川虽然无礼又傲慢，但言语间似乎还是在意两国邦交和周渊身份的。
只要他愿意跟周渊商量，那她暂时就没有危险。
周念倒确实是个麻烦。
她眼底闪过一抹暗芒。
这个人，怕是不能留了。
左右现在已经到了晋国领地，公主意外暴毙的罪责，怎么也怪不到大梁头上。
宋音书在脑海中为周念设计了千万种死法，却觉得无论何种死法，都不足以为从前受尽折磨的萧御辞泄愤。
又想到她还藏着可以为萧御辞解夕颜之毒的解药，宋音书的眉心又不自觉地拢了起来。
在她死之前，怎么也得要到那份解药才是。
这么暗自想了大半天，宋音书才唤了惜夏和如牛进来，先是叫两人打开寝殿的窗户通风，叮嘱两人将金猊兽炉内燃着的安神香给熄灭，又安排两人夜间务必轮流在寝殿内守夜。
两人听说周念和肖鹤川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来过一遭，都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究竟想做什么？！周太子也不管管吗？”如牛愤懑不已道。
惜夏冷嗤一声：“周太子什么性子你瞧不出来？晋国所有人都爬到他头上，他也只会笑呵呵地说，请你们下来用了膳再爬吧。”
“真不知道这种人怎么能当这么多年太子的！”
“娘娘真是倒了血霉要嫁给他这种人！”
宋音书听两人越骂越离谱，赶忙制止道：“快少说两句，这到底是人家的地盘，小心隔墙有耳。”
睚眦也听说了此事，提议让朱雀来宋音书身边守着。
宋音书却摇摇头：“朱雀如今有更重要的事。”
自从进入晋国地界，周渊就将朱雀藏了起来，想必不会再让她抛头露面了。
少了朱雀在身边，对宋音书来说其实不算什么坏事，否则她还真没什么信心能在睚眦和朱雀两大高手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她近些日子依靠着月光石给的力量，再加上从前在凌云山背下的内功心法，每日避开众人苦练，功夫已经比先前又上了一层楼，对未来能够顺利逃脱充满了信心，只待合适的时机来临。
当然，在此之前，她还得先把周念给处理掉。
处理周念倒用不着她等待时机，因为周念自己就不安分。
是夜，宋音书还是照常入睡，四更刚过，果然听到如牛的声音响了起来：“什么人？胆敢擅闯太后寝宫？”
宋音书骤然清醒，见昏暗烛光下摸进寝殿的，竟然是两个身形魁梧的壮汉！
“如牛，别惊动外面的人，点他们的穴！”
宋音书当机立断，一个飞身从床上跃起，趁那两人愣神之间，和如牛配合一同制服了两人。
睚眦的声音传了进来：“娘娘，可有贼人闯入？”
宋音书看着被如牛五花大绑的两名壮汉，笑答：“你在外守着就好，哀家应付得来。”
说罢，宋音书就将锋利的匕首抵在了其中一名男子的脖颈间：“说！是不是夕颜公主派你们来的？”
男人没料到宋音书身怀绝技，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点头如捣蒜：“小人都是奉命行事啊！求娘娘饶命！”
“她命你们来哀家寝殿做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脸色都难看至极，直到宋音书的匕首刺进其中一人的皮肤，渗出血珠，那人才惨叫着答道：“公主……命我二人来毁娘娘清白，取娘娘性命……”
“你们倒是坦率得很。”宋音书鄙夷地看着两人，然后问，“你们从何处进的寝殿？”
两人望向寝殿内的木质屏风：“那后头有道暗门……”
宋音书转头看了看，手中匕首仍旧死死抵在那人脖颈间：“带哀家过去。”
“这……”
见两人为难，宋音书幽幽道：“你们以为，接到这样的差事，周念那个心狠手辣的小恶魔还会留你们狗命？”
两人的脸色都有几分灰白，认命地带着宋音书往暗门而去。
宋音书和如牛一人押着一个，神色都无比凝重。
暗道不算太长，很快便透出一丝微弱的亮光。
“快到了。”宋音书走在前面提醒道。
“这么快就解决了？”周念的声音出现在暗道尽头。
如牛一个飞起，窜了出去，以手为刀，猛地劈在周念肩颈处，周念还没反应过来，便软绵绵地晕了过去。
宋音书走出去一看，发现这暗道竟连着周念的寝宫！
而周念为了方便安排人对宋音书下杀手，连自己寝殿内的宫女都遣散了。
因此也没有任何人察觉出此刻公主寝殿内的异样。
“你，去把你们高贵的公主抱起来，扔到她的床上去！”如牛为其中一名壮汉松绑，匕首仍旧抵住他的腰窝，“别发出任何动静！”
壮汉虽然身量魁梧，但却不会功夫，除了乖乖照办，别无他法。
壮汉按照宋音书的指示，将周念放倒在床榻上，又撕下床幔将她的手脚都捆了起来。
在壮汉忙着搬弄周念时，宋音书则在周念的寝殿内四下查看。
她左翻右找，终于在周念的妆匣底部找出了一堆颜色各异的瓷瓶。
仔细分辨完瓷瓶上的字样后，她若有所思地取出其中一个红瓷瓶里的药丸，强行塞进了周念的嘴里。
没过多久，周念燥热难忍地清醒过来：“……水……”
宋音书轻笑一声，用匕首划破周念的手指，将鲜血滴到她的嘴里。
在血腥味的刺激下，周念彻底惊醒，像是看见鬼一样瞪着宋音书：“你……你怎么会在这？！”
第124章 面首
宋音书扯起一抹浅笑：“哀家，自然是来送公主最后一程的。”
“你敢！来人……”周念反应过来，想要放声大喊，却被如牛死死捂住了口鼻。
宋音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取出一个上书“夕颜”二字的白色瓷瓶，感慨道：“你这殿里，宝贝倒还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