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想到,如牛的出现,竟会给了她扭转乾坤的机会。
“哀家可以助你在毓秀宫成为一等宫女。”宋音书目光如水地打量着她,语气平静无波,“但你须得忠于哀家,可做得到?”
云霞根本没有丝毫犹豫,即刻跪下磕了个头:“娘娘救奴婢于水火,奴婢必将为娘娘万死不辞。”
宋音书微微摇头:“没那么严重。哀家只是想知道尹太后素日做些什么,见了哪些人。”
“奴婢一定不会辜负娘娘所托。”
宋音书满意地弯了弯嘴角,示意她靠近些:“尹太后身边有个叫云夕的,她祖籍在西瑶郡,那里日晒很强,祖祖辈辈都会得一种冬季干燥起疹的皮肤病,哀家这里有个偏方,专治这种病,你可以无意间透露给她,她定会欢喜。”
“云夕是尹太后的心腹,只要她喜欢你,就能帮你引荐。”宋音书继续道,“等你有机会在尹太后面前露脸,哀家再教你如何讨她的欢心。”
云霞平平无奇的脸上瞬时绽放出异样的光彩,来不及考虑太多,便已经伏身朝宋音书拜了又拜:“奴婢多谢娘娘大恩!”
云霞走后,惜夏有些担忧:“娘娘,这个云霞可不可靠啊?”
“她早已深陷泥潭,除了抓住咱们这根救命稻草,别无他法。”宋音书慢条斯理地饮了口茶,幽幽道,“哀家并不需要她冒险去谋害主子,想来这一本万利的好交易,没有人会傻到去拒绝。”
“若将来她得势了,不愿意再继续为咱们做事,那咱们岂不是白白给她铺路了?”
“傻惜夏,”宋音书笑道,“上了咱们这条船的人,想下去,哪里还有那么容易?她有背主的把柄握在咱们手上,真跟咱们撕破脸,你猜她会有什么好下场?”
惜夏恍然大悟:“还是娘娘棋高一着。”
宋音书抿唇笑了笑,望向窗外耀眼得有些过分的圆月:“再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也不知道今年还会不会设百官宴。”
百官宴是大梁皇室历年的习俗。
除夕之夜,会由帝王出面,宴请百官,以示皇恩浩荡。
说是百官,其实也就只有京中五品以上官员及家眷才有资格参加。
惜夏知道,娘娘这是想家人了。
这还是娘娘在宫里过的第一个年呢。
能不想吗?
“百官宴是传统,一定会办的。”惜夏道,“眼下虽然还未过先帝孝期,但不设丝竹歌舞,应该不会有违祖制。”
宋音书叹了口气:“但愿吧。”
除了每日垂帘听政,她已经有数月不曾见过家人了。
深宫寂寥,唯一能支撑她熬过去的,就是父母兄妹。
她有太多的话想与他们倾诉,仅靠家书,根本不够。
—
惜夏所料不差,萧御辞和太皇太后商量后,还是决定如期举办百官宴。
只是考虑尚在先帝百日孝期中,宴席改为素宴,以示对先帝的敬重。
宋音书几乎是在掰着手指头期待着除夕的到来。
真到这一日,她更是花了大半天的功夫在挑选衣服和头面上。
一方面考虑她贵为太后,不能穿得太素净,一方面又考虑要为先帝守孝,不能穿得太华丽。
小脸皱成一团,床榻上摆满了各式华服,却没一件合适的。
午后,云霞传了消息来说,尹毓秀决定穿件藏蓝色暗花凤纹织锦对襟宫装,打算走大气沉稳的路子。
宋音书猜测太皇太后定也是穿类似的深色宫装,便决定穿那套月白色祥云刻丝广袖夹棉氅衣,领口和袖口都滚了一圈苍蓝色狐狸绒,显得人高贵又端庄。
“哀家穿的颜色素净,就戴些点翠珍珠为主的头面吧,别太扎眼了。”
惜夏伺候她穿戴整齐,不由感慨道:“娘娘生得这般绝丽出尘,便是穿得再素净,也很难叫人忽视。”
宋音书满意地看了眼铜镜里的自己:“叫人一眼就瞧见也没什么不好的,那样父亲和母亲就都能第一时间瞧见哀家了。”
可宋音书没料到的是,第一时间瞧见她的又何止是宋言礼和尹氏?
原本喧闹的大殿都因为她的出现而安静了许多。
说起来,这还是她入宫以来,第一次在满朝文武面前亮相。
大婚那日和随后的垂帘听政,都隔着红盖头和帘幕,众人并未曾切切实实地瞧见过她惊心动魄的姣美面容。
第20章 哀家没空!
眼下见她肤如凝脂,眸似繁星,身姿曼妙,仪态万千,行动间娉婷绰约,顾盼生姿,周身光华竟连皎月都难及半分,众人不觉间都放轻了说话的声音,视线不住地往她身上瞄。
她倒是浑然未觉自己的出现引来了多大的震撼,还兀自逗着尹毓秀怀里抱着的小皇帝。
尹毓秀亦没忍住瞥她一眼,眸中嫉恨的光一闪而过,很快便被故作友善的笑意所取代。
“宋太后真是珺璟如晔,雯华若锦,你方才走过来时,哀家作为女人都看呆了。”
宋音书下意识排斥她在今天这样的场合拿自己的容貌说事,只微微笑道:“尹太后今日这副头面也是新奇得很,这上头的金翅凤蝶栩栩如生,振翅欲飞,哀家还是头一回见呢。”
你非要攻击我貌美夺目,我就攻击你妆容华丽。
看谁段位高。
尹毓秀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金步摇,面色有几分尴尬。
她原想着自己今日穿得沉闷,就在头饰上下下功夫,谁知竟被宋音书当场看出来了。
真是晦气。
小小年纪心眼还真不少。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很快便没了任何交流,各自分坐到大殿两侧的太后坐席上。
萧御辞最后才到,扶着太皇太后,款步走向大殿最中间的两个宝座。
待所有人都落座,萧御辞简单寒暄几句后便宣布开席。
宫人鱼贯而入,开始为贵人们上菜。
萧御辞没忍住扭头瞥了眼坐在自己身侧的宋音书,多日未见,这人怎么好似又娇媚了几分?
那执着汤勺的皓腕白晃晃的,叫人瞧了心里直发痒。
他收回视线,仰头饮了一杯凉酒,堪堪浇灭了心里无端窜上来的几许燥热。
“摄政王,孤前日与你提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太皇太后对面前的菜式兴趣缺缺,只随意动了两勺红枣粥,便开始跟萧御辞闲聊起来。
萧御辞眉心微蹙:“新帝尚且年幼,臣一心都在治理朝政上,政务繁琐,并无精力去考虑婚事。”
宋音书一听这话,立马竖起了耳朵。
太皇太后既然这么问,证明已经帮萧御辞物色了心仪的世家女子,也不知道会是谁。
“尽说浑话!你都多大了,身边还没个知冷热的,叫孤如何对得起你萧家的列祖列宗?”
萧御辞闻言,忽然用眼角余光暗暗扫过宋音书,漫不经心道:“怎么没有?上回宠幸的那个小……宫女,臣可是欢喜得紧。”
宋音书听他这么说,心口猛地一跳,被刚喝进去的一口汤呛得满脸通红,引来周遭不少人的注视。
萧御辞斜斜倚在宝座上,趁机扭头看她:“宋太后怎么连喝个汤都喝不好?”
太皇太后见状也有些担忧:“宋太后没事吧?”
宋音书摆摆手,由着惜夏为自己顺气,终于止了咳:“儿臣无事,惊扰母后了,儿臣敬您一杯,请母后降罪。”
“无妨,宋太后无甚大碍就好。”太皇太后很给面子地饮了酒。
就在宋音书暗自松了口气时,萧御辞却举着手中的酒盏问:“宋太后也惊扰本王了,怎么不向本王赔罪?”
太皇太后眼神狐疑地在两人之间打转,忍不住开口制止道:“摄政王又去为难宋太后做什么?你总不会是想故意打岔敷衍孤吧?”
“怎么会呢。”萧御辞漫不经心地往酒兴正酣的朝臣女眷堆里打量一眼,道,“不就是尹家的小女儿嘛,叫上来给本王瞧瞧就是。”
又是尹家。
真是野心勃勃。
宋音书捏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
难道一个尹毓秀还不够,尹家还要往萧御辞床上再送一个?
太皇太后显然不赞同萧御辞的话:“姑娘家脸皮薄,众目睽睽之下,你就这么将人叫上前来相看多不合适?待会孤传懿旨,安排你们在东暖阁见一面就是。”
萧御辞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没有拒绝。
宋音书在心里暗自盘算。
尹毓秀并非尹镇南的嫡女,这个被安排跟萧御辞相看的姑娘既然能得太皇太后青眼,必然是嫡出。
尹家的嫡女只有两个,大的那个已经出嫁了,便只剩一个小的,她记得好像叫尹望舒。
在京城也算是一个颇有名望的才女了。
萧御辞倒真是艳福不浅。
“好了,孤有点乏了,你们慢慢吃吧,孤先回宫歇着。”太皇太后终于完成了一桩心事,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席,“摄政王可千万别饮太多酒,免得误了去东暖阁的正事。”
“恭送太皇太后。”
满朝文武齐声送别了太皇太后之后,酒席彻底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敬酒的,劝酒的,都渐渐离了席,扎着堆一起互相谈天说地。
尹毓秀借口小皇帝要休息,也提早离了席。
宋音书本想着去跟父母说说话,却被萧御辞给喊住了。
“小太后还没跟本王赔罪,打算去哪里?”
宋音书懒得理他,执起酒盏就仰头饮尽了杯中酒:“可以了吧?”
“去西暖阁等着本王。”男人单手支颌,直勾勾地盯着她,以仅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命令道。
宋音书冲他翻了个白眼:“哀家以为,上回已经把话都跟摄政王说清楚了。”
“你可以选择自己去,还是被本王,亲自,抱进去。”
男人面不改色,说出口的话一如既往的厚颜无耻。
宋音书实在不知道自己今天又哪里惹了这个疯子,气结于胸,半晌才道:“哀家没空!”
“你不是就想去见你家人吗?”萧御辞抬眸,视线在她的红唇附近流连,“本王可以等你。”
“但本王耐心有限。”
“你若是不愿去,本王只好当着你父母的面……”
“你这个疯子!”宋音书恶狠狠地打断他,“你这么公然背伦,就不怕遭报应?”
“遭什么报应?”萧御辞嗤笑一声,“本王一家老小早都死绝了,有报应尽管来找本王就是。
“只是,本王向来将生死置之度外,叫小太后失望了。”
宋音书气得满脸通红,却拿这个无赖别无他法,只好狠狠剜他一眼,起身平复好心情后离了席。
第21章 本王也不知道为什么
萧御辞看着她怒气冲冲的背影,连日来阴云密布的心情好似舒畅了几分,竟不自觉勾起了唇角。
人群里远远注视着他的尹望舒见他露出这般略带宠溺的微笑,不禁将视线移向了那位绝色倾城的太后身上,眸色瞬间变得晦暗不明起来。
宋音书没有多做停留,示意惜夏去请宋家亲眷,自己则先去了偏殿候着。
不多时,宋言礼便带着宋家老小前来觐见。
宋音书本以为自己可以心平气和地与宋家人相见,却没成想一看到父亲带着全家人跪在自己面前行礼的画面,眼泪就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宋言礼为人最重礼数,见状很是不悦:“娘娘贵为太后,怎么还这般哭哭啼啼的。”
尹氏心疼女儿,忙拉着他坐到一边:“谁都跟你似的,心比石头还硬?”
宋音书见父亲还跟自己未出阁时一样喜欢出言训斥自己爱哭,心里反而没那么难受了。
一家人都还平平安安地站在自己面前,她就已经别无所求。
她抹去眼角泪痕,将视线依次扫过宋淮之,宋寅,和宋音画,然后朝最年幼的宋音画伸出手道:“小画来长姐这儿坐。”
宋音画自小就与她亲近,闻言立马飞奔着扑到她怀里,娇声娇气地蹭了蹭她的胳膊:“小画好想长姐啊~”
“长姐也想你。”宋音书爱怜地抱了抱小妹娇软的身子,笑道,“小画长高了好多,越长越漂亮了。”
宋音画嘟着嘴撒娇道:“长姐才是世界上顶好看的人。”
尹氏见宋淮之又要出言斥责姐妹俩不懂规矩,赶忙插嘴道:“淮之,你不是说有好消息要跟太后分享嘛,怎么不说话?”
宋淮之神色复杂,脸上带了几分羞赧,不情不愿地说:“母亲不是答应儿子,那事容后再议吗?”
宋音书一听便知道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当即便沉了脸色:“大哥还在犹豫什么?周小姐家世品貌,哪里配不上你?”
宋淮之拧着眉,好半天才动了动嘴唇:“是我配不上人家。”
宋音书心下起疑:“莫说大哥是当朝左相嫡子,又有个做太后的妹妹,便说大哥自己,亦是两榜进士出身,哪里配不上周小姐了?”
“太后休要听他浑说,周家对他满意得很,都说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连周小姐都点头了。”尹氏道。
宋音书仔细观察着宋淮之的面色,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真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免心中的疑虑更大了。
她最是了解宋淮之的品性,知道在男婚女嫁这样的事上,他同自己一样,没有太多离经叛道的想法。
为何会忽然变得这般怪异?
“大哥可是有了心仪的女子?”她想了想,斟酌着问道。
没想到宋淮之却将脑袋摇出了残影:“当然没有!”
“既如此,那跟周家的婚事,就这般定了吧,等先帝孝期过了,就上周家去提亲。”宋音书道,“大哥年岁渐长,不能再这么任性下去了。”
最重要的是,得有个人好好约束他了。
宋淮之面色苦闷,但连太后妹妹都下了死命令,他又说不出个合理的缘由,只好无奈地应了下来。
一直在旁边默不吭声的宋寅却忽然开口道:“婚姻大事虽应由父母做主,但大哥明显不愿与这周家小姐结亲,太后又何必逼他?”
宋音书这才将视线移至他身上。
平心而论,她确实不太喜欢宋寅。
不光因为他非尹氏所出,还因为他周身混杂的气息,总带着几分凉薄和阴郁。
尤其那双不同于宋家任何一个人的眼睛,眼尾诡异地上翘着,隐隐泛着暗芒,时常叫人不寒而栗。
“听二哥这话……像是知道些缘由?”
宋音书探究的眼神落在宋寅的脸上,余光瞥见宋淮之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心里不由突突地跳了几下。
宋寅微微一笑:“太后说笑了,大哥与我向来算不得亲近,父亲母亲都不知道的事,我如何能知道?我只是……心疼大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