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散在风里。
有电话在响,谢逍接起电话,是陆洋打来的。
“阿逍,晚上喝一杯?”
烟丝在慢慢烧灼,快燃到海绵体了。
他换了腿翘起,唇角扯出一抹笑。
“行啊。”
第81章 滚烫
依旧是熟悉的味道, 温慕寒眼眶蓦地一热,又生生将那股从鼻尖泛起的酸涩咽了回去。
耳垂缀着的耳环突然变得很沉,撕扯着皮肉, 有些疼。
化在舌尖的奶油很甜, 堵住嗓子眼的甜。
她突然生出了想拿起笔的念头, 桌上摆放着的是刚刚买给夏尘的书,温慕寒翻开一看,里面的每一个字都变得熟悉起来, 身体的细胞开始激活。
那些盘根错节的斑驳岁月终将穿过铮铮山峦, 以一种全新的方式落在她面前。
餐厅里有一块很大的荧幕,正播放着《驾长街》里江敛最后和纪千阙醉酒诀别的画面。
镜头对上他微红的眼角,发丝凌乱。
“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做?”佝着的背突然直起又垂下, 语气变为无奈, 带着一丝妥协,“你告诉我…该怎么做啊。”
情绪的爆发瞬间将观众拉入那个场景中去。
一滴清泪从他的左眼角滑落,砸在他青筋凸起的手臂上。
江敛像是被抽干了全部的力气, 倒在凉亭的横栏上。
手中的酒壶滑入湖中,散出涟漪来。
“明明,我只想要飓风而已,只想要驾长街罢了。”
“明明……”说到这儿,他没有再说, 彻底倒了下去,手脱力地垂下。
像是醉了, 又像是没醉。
明明我只想要你在我身边而已。
他无声地呢喃着。
屏幕已经黑了,但温慕寒心里止不住地酸涩, 蓦地生出一种再看一眼谢逍的冲动。
-
夜幕降临,线条流畅的黑色宾利驶入这座豪华的私人庄园。
镂空雕花的铁门缓缓打开, 庭院中央的喷泉在通明的灯光中尽显浪漫与高贵,罗马风格的建筑低调又奢华。
有个二代买下这里专门做来做私人酒吧,来的都是贵圈里的人。
谢逍到的时候,里面的场子已经热了起来,灯光诡谲迷离,映得酒杯里的液体如琥珀一般,慢慢沉淀下去。
舞池里一群人披着原始的裸/露的皇帝新衣的欲望,双方彼此都知道今晚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是肉/体上的欲驱动着他们的行为。
二楼是绝佳的位置,可以俯览底下的一切。
光线浑浊,变化无常,谢逍踩着动感的音乐迈上二楼,他身上穿的还是白天的西装,进了这个场子,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燥,他脱下外套搭在手臂上,只留见白色的衬衫。
到了可以松懈束缚的时候,谢逍抬起手腕晃动几下,右手松开白贝母袖扣,衬衫随意地挽到袖口,露出手臂虬曲的青绿色脉络,修长指间的红宝石戒指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幽光。
推门进去的时候,陆洋和傅翎早早地就到了,甚至等不及已经开始了赌牌。
陆洋本来还要多几个圈子里的人,被傅翎给阻止了,那些人又要喊些姑娘玩一些恶俗游戏,他不太适应。
见到人来了,陆洋抬起头。
“阿逍,可把你给约来了,大忙人啊。”
“嗯。”
谢逍淡淡点头,做进皮质软沙发里,懒慢地翘起二郎腿。
最近的确是有些忙,他的剧还在播,可娱乐圈里的人已经找不到他了,他跟陈姐说不演戏的时候,陈姐还挽留过他,那些舆论谣言已经淡下去了,有很多导演看中了谢逍的实力准备谈合作的事情。
那时的谢逍刚出院,脸色苍白。
他低下头轻嘲一声:“当演员有什么用,又保护不了我想保护的人。”
他把她给弄丢了。
陈姐很久没说话,最终还是没继续劝他。
谢逍半隐退了,修养了一段时间后,开始学习工商管理,接手谢家的产业,沈佩雯对此是喜闻乐见的。
初生牛犊总归是不被看好的,无论是董事会还是外面的人,但谢逍做到了让他们心服口服,有些产业在他手里反而越来越好。
“来来来,喝一杯。”陆洋张罗着。
谢逍端起酒杯,漫不经心地晃动着杯底的冰块,往上轻抬,而后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滚过喉腔,刺激麻痹着心中跳动的慌张感,一股不知从哪而来的慌张。
“听说你妈给你安排相亲了?”傅翎放下酒杯,“还是谭家的那位千金。”
他点头,靠向身后的沙发,姿态慵懒,宽肩窄腰的身形更加蛊惑人,偏偏生出几分薄凉感,让旁人望而却步。
“没去。”
“……”
闻言,陆洋竖了个大拇指。
“也就你了,敢得罪谭家。”
谢逍眉峰轻耸,不置可否。
酒过三巡,推杯换盏,面前的筹码换来换去,花花绿绿看着晃眼,谢逍又点了根烟,起身朝栏杆走去,楼下舞池好不热闹。
有个男人兴许是喝嗨了,站上桌子。
他眯了眯眼,有些眼熟,好像是陈家的二少陈风,顽劣得很。
谢逍肩骨下沉,双臂搭上扶手,烟雾缭绕后露出一张冷硬矜贵的脸,像慵懒的狮子。
只见陈风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大叠红钞,装进喷枪里开始朝空中撒钱,欢呼声不断。
一场红色的“雨”。
陆洋停下动作,凑近傅翎轻声说:“你说阿逍还惦记着温慕寒吗?”
傅翎冲他摇摇头,“忘不了,刻在心口怎么剜得出去。”
这个名字他都很少提起,怕勾起谢逍的回忆,毕竟谢逍当时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让他触目难忘。
陆洋叹了口气,“怎么两个人好好在一起就这么难呢。”
傅翎也跟着叹了口气,嘴里也叼根烟点燃。
烟雾迷漫。
两个人都太苦了,都身着单薄怎么抱团取暖,事到如今,他也看淡了,不会再说些什么,无论是放下还是拿起,就留给他们俩个去选择吧。
他始终相信,只要有缘,绕了一圈还是会在一起。
-
温慕寒到平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她行动很快,回去跟梁佑庭说了下就收拾行李去机场了。
梁佑庭听到她要回去的消息,没有太多的惊讶,似乎是早就料想到的事情。
夜色深沉。
他送她到机场,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语气温柔。
“到了给我发信息,回去也不要想太多,”他声音轻磁,轻笑一声,“你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等我这边的事情处理好,我也就回来了。”
“嗯,”温慕寒点头,“还没来得及和小迪他们打招呼,不知道他明天会不会不开心?”
“夏尘今年不是高考吗?等他考去平芜会带着小迪他们去的。”
她想想也是。
过往的人匆匆走过。
温慕寒抬眸看向面前的梁佑庭,朝他张开手。
“嗯?”他眉微挑。
“抱一下。”
梁佑庭嘴角浮起一抹无奈的笑,上前一步将她揽进怀里。
“我们俩还搞矫情这一套。”
温慕寒头贴着他的胸膛,手臂收紧。
“谢谢你啊,梁佑庭。”
梁佑庭轻拍她的背,笑着摇头没有说话。
她的背影消失在机场拐角处。
……
到平芜的时候又是凌晨,想想起来也觉得好笑,似乎每一次回来都是这个时间点,城市沉睡的时间点,有人从一个城市来到另一个城市,没有人知道。
给梁佑庭发完信息后,温慕寒打车回了原来的那个家。
家里很久没人住了,更没有打扫,其实她该去酒店将就一晚的,但她就想去看看谢逍,会不会在那里。
到小区的时候,就剩门卫的灯还是亮着的,门卫大爷在里面打着盹儿,广播里放着戏曲。
行李箱齿轮在路面划出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夜间的风有些凉,吹得头顶树叶响动,连带着投在地面路灯的光也晃个不停。
每走一步,温慕寒都在想,要是打开门,面对谢逍她该作何反应。
当初是她要离开的,现在也是不打一声招呼回来的。
可是,她的想法没有机会实现。
打开灯。
——家里没有人。
所有的家具都被白布遮盖着,空气里有一种长时间空气未流通的淡淡的霉味。
温慕寒走进去,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换上。
拖着行李箱往里走,却瞥见客厅的沙发没有被白布盖着,也没有灰尘,是有人坐过的痕迹。
她下意识地觉得是谢逍。
温慕寒在客厅站了一两分钟,一种无力感朝她兜头浇下。
真到跟前了,却发现她害怕见到谢逍了。
拉着箱子来到自己的房间,按响一旁的开光,头顶的吊灯亮了起来,她看着只觉得恍如隔世,明明离开才几个月,却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墙上的时钟指到二这个数字。
温慕寒没带多少东西,从衣柜里翻出床单被套换上之后,拿上睡衣去盥洗室里简单洗漱了下就钻进了被窝。
她本以为换了个环境会睡不着,可却意外地很快进入了梦乡。
谢逍打开门,其实他喝得很多,但脑子依旧很清醒。
照例,他都会来这间房里坐坐。
就坐一会儿,心里也能平静一点,想温慕寒的念头也会纾解不少。
他按下客厅的灯,强烈的光刺得他眼睛快睁不开,好一会儿再缓过来。
只是垂下眼的功夫,谢逍看见了鞋柜旁的鞋。
一瞬间,他眸光一颤,手止不住地颤抖。
是她回来了吗?
他抬眸看向那扇房门,强烈的直觉告诉他温慕寒在里面。
谢逍往前急切的走了两步,而后又停了下来,心中升起退怯之意。
不敢再赌了。
万一又是梦呢。
酒一醒,发现又是一场空。
他坐回那张沙发,点燃一支烟。
吸了一口,只觉得苦涩,但麻痹神经却格外好用。
谢逍看着这间房间,面前开始出现温慕寒的身影。
沙发前,她说,谢逍,看个日出吧,你房间看日出的角度特别好。
餐桌上,她说,谢逍,你好好演。
也是她,在窗前说,谢逍,好难受啊,我困在里面出不来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似乎他演戏之后,这件房间就很少回来了,仅有的回忆少得可怜。
他没有去动那些东西,总想保持在温慕寒在时的模样。
可是温慕寒,你能不能再可怜一次,再拉我一把啊。
烟抽了一根又一根,夜色沉了又沉。
第82章 滚烫
半睡半醒, 温慕寒睁开眼,窗帘是拉着的,透进微弱的光也是深蓝的, 好像天还没亮, 她随手拿起一旁的手机看了一眼, 早上五点十四分。
喉间突然有些渴,温慕寒慢慢爬起来。
房间里很暗,她穿上拖鞋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的一角看了看, 夜色还没散去, 雾气却涌了上来。
拉开房门,抬眸的瞬间,撞入一双黑色的眼眸里, 里面缠绕着大片大片的血丝, 带着不可置信的微诧,灯光在他眼睑下投了淡淡阴影,空气中蔓延着浓重的烟味。
温慕寒下意识地看过去, 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几乎插满了烟头。
这一幕让她眼角陡然一酸,那股不可名状的感觉钻入心间,像是坐过山车时到最高点猛然坠下,那种感觉刺激着心脏,她屏住呼吸不敢再喘一口气。
重逢的这一刻, 就放佛是一道猛烈的龙卷风,猛然袭来, 将周围的一切都摧毁,只剩满地的狼藉, 留下人们的不知所措。
谢逍没有反应。
过了很久,就跟酒醒了一般。
头是昏沉的, 嗓子是干哑的,腿是麻木的,眼睛是干涩的……这一切都在说明不是梦,温慕寒是真真切切地站在了自己面前。
他腮帮紧了紧,喉结下压着,像极了砂石,磨得血腥气蔓延。
嘴唇绷紧得快要裂开,似乎一张口,就会有血崩漏出来。
疼痛难掩。
落地窗外泛起蟹壳青,预示着天快亮了。
垂在膝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谢逍用一只手去压,却发现根本压制不住,他唇微颤着,眼眶一红朝旁边移开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