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大汗赏识,不过我觉得伊恒王子并不喜欢我,这种事情还得看尊重他的想法才是。”应如风头脑嗡嗡的,怎么还有支持儿媳打自己儿子的母亲?难道伊恒王子已经棘手到他母亲都不想要他的地步了吗?虽说他报复心是过重了些,倒也罪不至此。
“荒谬。他一个男人合该在家从母,出嫁从妻。哪有自己挑妻主的道理?五殿下这般推辞,可是看不上吾儿?”
“绝对不是。只不过我这人比较随性,名声也不大好听。”应如风尴尬地说道。
“在外面玩玩有什么关系?自古天下英雌哪个不风流?我那几十个侍郎有一半都是正夫替我纳的。”说到这,伊柯大汗的笑容戛然而止,防备地瞟了眼四周,举起茶杯压着声音道,“我观殿下是个聪明人,想来很清楚大兴如今的形势,娶了吾儿对你来说也是多了张底牌。”
应如风原本指着伊柯大汗不顾应如行的谕令接走儿子,没想到伊柯大汗俨然将她视作未来儿媳,放心地把儿子留在了五皇女府,任凭伊恒如何哭闹,她如何劝阻也不改变主意,坚持执行应如行的谕令。
她将伊柯大汗送到府门口,门外面对面站着两排守卫。应如行还真是铁了心圈禁她。应如风看着锋利的刀枪,不敢迈出府门半步,站在门里跟伊柯大汗挥手告别。
等伊柯大汗走后,应如风从门房那收到了一封信,拆开一看是怀星写来的。她翻了几页,开篇尽是些文绉绉的诗词,她不爱看这些,随手丢给烛心让收起来,抬头看天色已晚,头疼起晚上的住处。
伊恒占了她的院子,她只能让烛心收拾出一个新院子住了进去。
应如风许久没有像今天这般高强度运动过了,沐浴完松懈下来后,浑身酸痛,一躺下就失去了意识,进入了梦乡。
“殿下,不好了。”
应如风正享受着天字第一号技师按摩时,突然被猛推了一下。
“怎么回事?轻点。”应如风批评了一句,翻身继续享受着。
“殿下,快醒醒,伊恒王子高烧不退,情况严重。”
应如风掀开眼皮,温柔技师转瞬间变成了火急火燎的烛心,她痛苦地坐了起来,“喊我有什么用,我又不会治病。”
“他都说胡话了也不肯喝药。”烛心解释道。下人们可不敢像应如风那般逼着伊恒喝药,只得托烛心把应如风喊起来。
“真麻烦,本皇女是他的侍女吗?”应如风嘴上埋怨着,但还是掀开被子下了床,毕竟他要是烧成傻子了,应如行就更有借口找她麻烦了。
应如风被侍男服侍着穿戴好后,一踏出房门,就被外头的冷风给吹清醒了。她快步奔向主院,进入了烧满炭火的温暖卧室。
“药拿来。”应如风从侍男手中接过药碗,走到床边,打算故技重施,快点把药灌下去好回去睡觉。
床帐中,伊恒的脸红得发烫,双手紧紧地抓着被子边缘,抖个不停。
应如风示意侍男把伊恒扶起来坐着,伊恒却像只小猫一般,害怕地蜷成一团,裹着被子向床里侧缩去。他贴着墙,嘴中喃喃道:“爹,救我,水好冷。”
应如风试着把他拖回来,伊恒抖得更厉害了,声音像是枯黄的落叶,几乎没了生机,“我想回家。”
应如风顿住了手上的动作。她虽然喜欢这里,但刚穿来时面对全然陌生的环境,也免不了想家。伊恒在喀兰当着小霸王,来了京城却被自己压制,又要被母亲随便嫁给不喜欢的人,难怪会在烧糊涂时念着爹和家。
她突然不忍心再硬来了。她让侍男退下,放下药碗,替伊恒拉好被子,轻声安慰道:“别怕,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她的手还染着外头的寒意,应如风伸手盖在伊恒的额头上,灼烫的温度立即驱走了她手心的冰凉。
伊恒感觉到舒服的凉意,不禁蹭了蹭,轻轻地喊了声爹爹。
“想见爹就得喝药治病,不然哪有力气回家呢?”应如风拿起一条湿毛巾在他的脸上擦着,一边帮他降温,一边柔声安慰着。
许是脸上舒服了些,伊恒不再像之前那般抗拒,双手松开被子边沿,不再抓得那么紧,朝着应如风拱了过来。
应如风靠在床头,一只手插到伊恒的背下,将他抱起来揽进怀中。
伊恒顺势抱上她的腰,把头埋进她的胸口,依恋地倾诉道:“爹,我好难受。”
应如风失笑,难道他爹是个大胸男妈妈不成?完全不同的构造他也能认错,还真是烧糊涂了。看来得尽快让他喝药退烧。
应如风把他从胸口推开,刚推开点距离,伊恒声音便呜咽了起来,“爹,别赶我走。”
应如风努力模仿着后宫爹爹们哄人的方式,理了理他散乱的发丝,揉了揉他滚烫的脸,柔声劝诱道:“乖,喝了药爹爹一直抱着你,可好?”
应如风端起碗,小心地将碗沿递到他唇边,等他张开嘴后,微微将碗抬起一个角度。
苦涩的药汁缓缓淌过舌尖,许是烧得实在太厉害了,伊恒不再像下午时反应那么大,只是皱了皱眉,喉结慢慢地滚动着,乖顺地将一整碗药喝了下去。
折腾了一宿的大夫在一边看着,长舒了一口气,“殿下高招。我们这么多人都束手无策。殿下居然这么轻易地就让伊恒王子把药给喝下去了。”
“我这也算是对症下药吧。”应如风苦笑着等伊恒喝完药,又给他嘴中送了些水,冲散了药的苦味。
大半夜折腾一番后,应如风已经精疲力竭了。她刚要把人放下来回去睡觉,就被伊恒抓着手哭着喊爹,怎么也不肯松手。
应如风哭笑不得,拍了拍他的手背说:“我不走,就在这里陪着你。但你现在病得厉害,要好好休息。听话,躺下来。”
伊恒勾着她的手,见她确实没有走的意思,犹豫着躺了下来,双手抱住她的手贴在胸口,不肯放开。
应如风等了一会,几次试图抽回手,伊恒都会立刻发现并且开始哭闹。几回合下来,应如风的眼皮像是在打架一般,越来越抵挡不住困意,身体渐渐滑了下去,躺在伊恒身边睡着了。
伊恒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高贵淡漠的脸庞。她离他很近,他清晰地看见她根根分明的睫毛如同扇子般展开,他的心不知缘故地颤了下。
手中的温暖和身上的重量促使他向下看去,两人双手交握,而应如风的腿正压在他的腰上。
“浮浪丨女!”伊恒怒吼了一声,声浪几乎掀翻了屋顶。
正安稳睡着的应如风差点被吓得心脏停跳,睁开眼睛便见伊恒怒气冲冲地瞪着她,仿佛她犯下了十恶不赦之罪。
她打了个哈欠,“你昨天晚上抓着我不放,现在反而倒过来骂我。”
伊恒听完头都要炸了,“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抓着你不放了?”
应如风朝两人握着的手努了努嘴,“你自己看。”
伊恒这才发现是他用双手包住了应如风的手。他连忙缩回手,梗着脖子争辩道:“你力气比我大,为什么不推开我?你就是故意的。”
“我倒是想推开。”应如风指了指伺候的下人,“你问问他们,昨天晚上的事情他们可都看见了。是你非要抓着我不放,我一走就哭爹喊娘。”
尽管侍男们已经很努力了,但伊恒依然看到了他们嘴角藏不住的笑意。
伊恒自是知道自己生病时的德性的,气焰一下子小了,嗫嚅道:“他们都是你的人,当然向着你。”
“你不承认也无所谓。反正是非自有公道,走了。”应如风跳下床,扭了扭脖子,朝外走去。
伊恒看着她的背影,依稀想起昨天晚上在梦中他又一次掉入冰水中,快要冻死的时候,突然抓住了一个非常温暖的东西。
他脸一红,抓起枕头朝应如风背上砸去,“浮浪丨女,你不许再来小爷的房间。”
应如风听到背后风声,转身轻易地接下枕头,“要不是你不好好喝药,谁稀罕来?还有,这是我的房间,病好了就早点搬走,别想鸠占雀巢。”
应如风随手把枕头抛了回去,正要抬腿出门,回去补觉,烛心忽然出现在门外,焦急地对她喊道:“殿下,陈老太傅突然造访,说是奉了摄政王的旨意。”
第12章 名师
应如风来到外院厅堂,一进门,便看见数年未见的陈旗陈老太傅正坐在厅里把玩戒尺。她已到花甲之年,华发丛生,但那双探照灯一般的小眼睛依然炯炯有神,照得她遍体生寒。
当年她与众姐妹一起在皇家书院念书的时候,陈老太傅正是院长。
那时,她整日在课堂上讲小话吃零食睡大觉,还时不时地在作业中写一些诸如“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之类让守礼的陈老太傅振聋发聩,把她作业撕成齑粉的现代诗。气得陈老太傅隔三差五让她顶着书本在书院门口罚站。
应如风自是不可能乖乖认罚,每每等太傅走了,就会偷偷跑出去逍遥。
直到某日,她在天香阁倚栏听曲,大方打赏小倌时被陈老太傅抓个正着。她狡辩自己是在体察民情,扶持民间艺术。陈老太傅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场晕了过去。
后来坊间便有了陈老太傅不肯服老,与皇女争锋险些埋骨温柔乡的传言。
陈老太傅一生清誉毁于一旦,气得告到皇上面前说,要么让应如风滚蛋,要么准她辞去太傅一职,告老还乡。
应如风生怕母皇做出错误的抉择,当即提出了离开书院,出去游学。母皇知道她不爱读书,索性随着她去了。应如风也趁机在外逍遥自在了一整年,直到玩累了才回京。
“太傅,好久不见,您老人家怎么有空来我府上?”应如风堆起笑脸问道。
陈老太傅挥着戒尺重重地敲在手边那搜索q群罢八三零期泣勿散六免费整理上传欢迎加入摞一尺高的书本的上,“老臣是奉摄政王旨意,来教五殿下规矩的。”
应如风急忙劝阻道:“您老当年亲口说过教不了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老一生说一不二,怎能为我破例?”
“哼,殿下还是和当年一般伶牙俐齿。”陈老太傅敲了敲桌子,“圣人曰因材施教,是臣当年眼界太窄,没找到正确的方法教导殿下,深以为憾。幸得摄政王重新给了臣一次机会。时间有限,殿下请吧。”
一个时辰后,应如风甩着酸软的手腕,口干舌燥地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陈老太傅仿佛被生活磨平了棱角,无论她说什么都不会生气,笑咪咪地指导她抄写传世经典,写错一个字就重新抄。
陈老太傅身边还站着几位冷冰冰没有一丝表情的带刀侍卫,让她一点脾气都不敢有,只得按下搞鬼的心思,乖乖抄写。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的时间,应如风丢下毛笔,一秒都没多停留,风一般地往卧室奔去。此刻她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和床零距离贴贴。
“殿下莫走。”一道陌生的声音喊住了她。
什么人敢在她府上拦她?应如风抬头看去,面前挡着的人她倒是认识,是年仅十五岁就成为宫廷乐师,如今不过二十岁出头便在民间有了琵琶圣手之称的方和方大家。
应如风脑壳隐隐发疼,这人和她也有过节。
某次她嫌宫宴无聊,提前离席时却被太女拉住道:“五妹且慢,等会有方大家的新曲,不妨留下一听。”
她与人有约,急着离开,便随口说道:“在我看来,看方大家不如看红袖。”
太女茫然,“红袖是谁?”
“彩云轩的头牌。他的手那叫一个灵巧啊!”应如风闭上眼睛回味了一番才道,“姐姐看过便会知道什么叫做形神兼备,媚骨天成。我都怀疑他是琵琶成精。”
太女无奈地摇摇头放她离开。
应如风一转身,就看见方大家抱着琵琶从她身旁走过,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比天边的彩霞还多几种颜色。
后来她听别人说,那场表演是方大家自十岁登台以来唯一一次失手。
“方大家怎么会在我府上?”应如风问道。
方和常年浸淫在乐器中,气质极为温和大方。他柔柔地一笑,但那笑容却让人感觉不到半分温暖,反而冷飕飕的,“小人奉摄政王旨意,前来教五殿下琴艺。”
“我堂堂皇女,学琵琶不大合适吧。”在大兴,琵琶多在男子间盛行,女子间更流行古琴这类有圣人遗风的乐器。不过应如风没有多少艺术细菌,对任何乐器都一窍不通。
方和不以为意,指挥着仆从把各式乐器流水般地搬进琴房中,“小人对各类乐器都略有所成,不论殿下想学什么,小人都可以指点一二。”
应如风拿起一根鼓槌,在一面一人高的大花鼓上敲了一下,“那我选这个。”
她本以为乱敲一通就可以把方和气走,没想到方和直接握着她的手捶了下去。
咚的一声,她的虎口险些被震裂了。
方和没给她休息的时间,鼓点如同疾风骤雨般在房间中响起。
应如风在女尊国第一次被男人主动握手,愣是没有生出半分旖旎心思。一首战场上用的破阵乐敲下来,她从手心到肩膀都麻得没知觉了。
方和当乐师真是屈才了,这么大力气应该送去边塞修长城才对。
一个时辰后,方和施施然离开了琴房,眼中充满了大仇得报的快乐。而应如风则像块破布一般趴在鼓面上,两只胳膊无力地垂在两边,稍稍动动手指都觉得酸痛。
“殿下,棋院的王国手来了。”
“殿下,画院的章画圣来了。”
“殿下,书院的齐书圣来了。”
“……”
应如风怀疑,应如行把所有她得罪过的人都挖了出来,派到她府上来折磨她,这种慢刀子割肉的感觉比直接给她一刀还难受。尤其是每位老师临走前都会春风满面对她说,“五殿下,明日再见。”
见见见,见个大头鬼啊!这种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偏生她还有苦说不出。应如行给她找的老师都是各领域的名家,是万千学子求而不得,恨不能掷万金以得一二指点的名师,出去诉苦只会被骂不知好歹,牛嚼牡丹。早知如此就让伊恒把她推进溪水里好了,躺在床上发烧总比学习来得容易。
跟众名师车轮大战后,和死鱼没什么区别的应如风被烛心从书房里拖了出来。
“我可以回去睡觉了吧?”女儿有泪不轻弹,可这一刻,应如风格外想哭。
烛心拍了拍她的手,同情地说道:“殿下再坚持一会吧,新科武状元已经在练武场等着你了。”
“武状元?练武场?”应如风迟钝的大脑几乎转不动了,既要习文还要习武?找块豆腐撞死算了。不过她印象中没有见过武状元,更不曾得罪过,会是谁呢?
第13章 暗卫
到达练武场的时候是晌午,太阳高悬在头顶上。虽是深秋,但没有云彩遮挡的阳光依然毒辣,照得应如风脸皮发皱。
练武场上,一道黑影手持一柄软剑,挥剑如风,挽起的剑花如同流水般延绵不绝,日光聚于剑尖之上,晃得观众花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