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嘉言皱眉,“也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到头,我已经去信永澈县子,回信上说群臣已经在劝谏,这些虚衔都是历代先皇们所封赐的,皇上这样责难虚衔门户是打祖宗的脸,几位親王都很不满。”
“真的?”高和畅一喜,她是现代人,考虑没那样多,“皇上也真是的,虚衔门户不过占了个品级,又不上朝,也无俸禄,到底碍了他哪里——”
“和畅。”褚嘉言打断她,“隔墙有耳。”
高和畅缩了缩脖子,“我知道错了。”
“以后可得小心点。”
“因为是在你这里,我才那样的,不然平时我很谨慎。”高和畅再三保证。
“我是为你好。”
“我知道。”
叩,叩,叩,传来急切的敲门声。
“大爷。”凤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太太过来了。”
高和畅着急起来,“怎么办,怎么办,我要躲哪?你的衣橱呢?我躲衣橱里面好了,还是躲在屏风后面比较好。”
褚嘉言一阵好笑,“是我母親,又不是外人。”
高和畅心想,是你母親,不是我母親啊,现在可不是什么好时机。
褚嘉言打开格扇,孙掌柜一脚进来,也是一脸紧张,“大爷,褚太太过来了,还是我先带着高小姐告辞?”
“不用。”褚嘉言落落大方,“我也想让母親见见她。”
褚太太就在这种情况下进入了儿子的院落——她当然也听闻了儿子把百善织坊交给了高和畅那害人精之事,但褚家的家规,女人不能干涉生意,连丈夫都没说话了,自己又能讲什么?
又听说那个害人精每一两个月会悄悄进褚家,于是她告诉儿子的大丫头凤彩,只要高和畅来了,一定要派人来传话,不然就把她发卖出去。
今日一得到凤彩的传话她就过来了,她一定要看看那害人精有什么本事,迷得儿子神魂颠倒,连百善织坊都交给她了。
褚太太十分不满意的踏入了花厅,就见到褚嘉言一脸自然,孙掌柜额头有汗,另一个女子想必就是高和畅了。
乍看有点眼熟,仔细想了想,不就是去年在月老庙碰上的那个女子吗?让符梅儿讹了一两的那个。
她的气质很爽俐,自己不会认错的。
褚太太皱起眉,“是你。”
高和畅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只好点点头,“是我,见过褚太太。”
“你来我家做什么?”
褚嘉言道:“儿子把百善织坊交给高小姐,高小姐今日是拿帐本过来给儿子的,已经看过了,棉花收成比去年好,倒是不用担心。”
褚太太来气,“我在问她,你回答什么?”
高和畅知道这是千古难题,虽然他们还没成親,但现在的状况也差不多,就是婆婆刁难儿媳婦,儿子想解围,结果婆婆更不满。
她也不怪褚太太,以古代来说,自己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媳婦人选。
褚太太在绣墩坐了下来,凤兮连忙奉上茶。
一时花厅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褚嘉言笑说:“母親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说一声,儿子如果知道母親今日下午过来,肯定让孙掌柜明天再拿帐本。”
褚太太越看高和畅越不顺眼,心里有气,“我过来还得先跟你说一声?”
褚嘉言也不知道母親今日脾气怎么这样大,过了一会才说:“母親生我养我,自然不用问过儿子,儿子只怕有客,怠慢了母親。”
褚太太心想,这还差不多。
高和畅跟孙掌柜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都想:还是告辞吧。
孙掌柜陪笑说:“既然太太跟大爷有话说,那我就跟高小姐先走了。”
高和畅一个屈膝,“褚太太,就此告辞。”
“慢着。”褚太太放下茶盏,“高小姐留下,我有话问你。”
高和畅就觉得头皮一麻,但也知道这是自己必须面对的——褚嘉言不能帮她,越帮越忙。
孙掌柜傻眼,“那……我在外面等高小姐好了,我们只有一辆车,我先回去,高小姐就回不去了。”
褚太太挥挥手,孙掌柜于是到外面去。褚太太又挥挥手,凤兮跟凤彩也退下了。
最后褚太太看着自己儿子,“我跟高小姐单独说几句话行不行?”
褚嘉言不能说不行,又见高和畅对自己轻微的点头,于是道:“儿子在外面等候。”
花厅里就只剩下两个人,褚太太与高和畅。
褚太太仔细审视高和畅的脸,不是特别美,但凭良心说是很大方的长相,眉眼都开朗,难怪儿子喜欢——可惜是个下堂妻。
褚太太也懒得拐弯抹角,直接问:“高小姐想嫁入我们褚家?”
“是。”
“不会觉得身分不配吗?”
“会,可是我喜欢褚大爷,褚大爷也喜欢我。”
褚太太就觉得刺耳,“喜欢?什么叫做喜欢?高小姐告诉我,喜欢有什么用?你能为嘉言做什么?”
“只要褚大爷能做的,我都能做,最近半年我帮忙打理百善织坊,也去了江南一趟,解决了工人偷懒的问题,今年的棉花收成比去年好上三成,另外我也在秘书丞府邸办了服装秀,扣除所有成本跟孝敬银两,总共赚了两千多两。”高和畅真心诚意的说,“褚太太,我不是只会吃饭睡觉,还能帮褚大爷的忙。”
褚太太哼的一声,“倒是挺会讲。”
高和畅知道自己主动说话就是火上浇油,于是只能静等褚太太的不满,然后再一一提出解释。
虽然两人独处有点紧张,但褚嘉言还是不在比较好——不然万一他帮自己说话,褚太太只会更生气,更不谅解自己。
两情相悦,但前面的路还很长。
可是她不怕,只要想起褚嘉言的温柔笑语,高和畅就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应付。
褚太太皱着眉,“高小姐可知道我的出身?”
“褚太太是七品门第内寺伯家的女儿。”
“我是七品门第,嘉言的弟妹是我侄女,也是七品门第,都是名门大户,千金小姐,现在你告诉我,高家什么门第?”
高和畅依然抬头挺胸,“高家乃普通商户。”
“你可是让家族驱逐的女儿?”
“是。”
“你可是叶家的下堂妻?”
“是。”
“这样的人要当我的儿媳婦,你自己不觉得太离谱吗?”
高和畅望着褚太太,不曾闪躲,“褚太太,我跟褚大爷是日久生情,我知道他的品德,他知道我的个性,我们能相处,也希望将来一辈子相处,我跟褚大爷在一起时真的很开心,难道您不希望褚大爷开心吗?”
“什么叫做开心?将来他开商会,人人笑他穿破鞋,好开心吗?将来跟叶明通狭路相逢,嘉言的正室是人家的下堂妻,好开心吗?以后你生了孩子,人人都说母親侍奉过两个丈夫,好开心吗?”
高和畅有点错愕,没想到褚太太这样讨厌她,连破鞋这么难听的称呼都讲出来了,“我不怕,褚大爷也有心理准备。”
“他有心理准备,我没有,我不想人家说我的大儿媳婦拜过别人家的祖先,这样说出去很没面子,嘉言条件这么好,大可以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千金。”褚太太顿了顿,“高小姐,算我求你,放了嘉言吧,他大好前途不能毁在你手里。”
高和畅着急,“我能帮他,我绝对不会毁了他的,褚太太,您也替褚大爷想一想吧,他明明喜欢我,却要娶其他小姐,这样他怎会开心?”
“会的,将来他就会知道长辈做的决定才是正确的,我也不是让你们分开,你就退一步,当个妾室,这样大家面子都保住了,只要你乖巧听话,不要做妖争宠,将来的褚大奶奶想必也不会为难你——嘉言的祖母对你也很不满,嘉言为此好几次顶撞祖母,我希望你不要成为我们家矛盾的原因。”
高和畅诚心道:“褚太太,我不与人为妾,妾室不过是个装饰的玩意,喜欢就宠,不喜欢就卖,生下来的孩子就比嫡子女低一等,我不做那样的人,我喜欢褚大爷,要跟他平起平坐。”
“我这几个月为了百善织坊很是操劳,可是为了褚大爷,我甘之如饴,几个年纪大的掌柜也因为我的坚持开始对我另眼相看,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让您对我有一点好感,但是在您认同我之前,我是不会跟褚大爷成親的。”
褚太太闻言有点意外,又有点放心,“当真?”
“当真,褚大爷为我着想,我又怎么能不替他着想,您不同意,那婚礼就不会举行,褚太太,我是下堂妻没错,我过去的品行也不好,但我是真心改过,真心对待褚大爷,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机会。”
褚太太神色缓了缓,她就担心儿子一意孤行——丈夫已经同意,婆婆也有条件的同意,褚家只剩下自己反对,好像她是见不得儿子幸福的壊人一样,但高和畅真的不行,他们褚家还要脸,她不敢想儿子万一娶了高和畅,親戚问起来时自己要怎么回答。
高和畅见褚太太不语,鼓起勇气说道:“褚太太,我知道您的顾虑,但是人的一生很长,不能永远活在别人的嘴巴里,我的老师教过我一句话,『就算是再好的人,只要有在好好努力,在某人的故事里也会变成坏人。』”
“就拿褚大爷来说,他拓展百善织坊的生意,但也因此压缩到别家布庄的生存空间,所以甘家布庄那不成器的孙子才派人想杀了我们俩,我们做错事情了吗?没有,但是我们成了甘家人口中的坏人。”
高和畅顿了顿,“如果要顾虑别人的想法,那永远顾虑不完的,我想学习自己过日子,而不是看人过日子,褚太太,我知道自己名声不好,可是我真的配得上褚大爷,也请您相信儿子的眼光。”
第十二章 心甘情愿对你好
选秀在即,皇宫开始新的春宴——几个虚衔门户赫然在列,当然也包括二品的金声侯府。
众人都觉得这是个好讯息,一直对虚衔有意见的皇帝,总算接受了群臣的建议,京城官户不得奢侈,又禁止虚衔奢华,那京城多死寂。
春宴那日,由全太君拿着请帖,褚老爷、褚太太、褚嘉言、褚嘉忠、小汪氏全去了,其他受邀的虚衔门户也一样,十五岁上的男丁总动员。
席中热闹不用说,一派歌舞升平,主要的是皇帝一句,“以后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顾虑了。”
等于宣告虚衔门户解禁,一时万岁声大起。
回到家里,褚家众人喜不自胜。
全太君立刻开祠堂谢祖先,众人又说起生意上的事情,却是不见褚嘉忠,一问之下才知道他已经跑去斗雞场了。
褚老爷为之气结,虽然次子不当家,但也不能这样不像话,才刚刚能出门呢,就跑去斗雞场,不能多等一两天吗?更何况现在天色都黑了。
全太君脸色也不太好看。
褚太太连忙打圆场,“嘉忠是个活泼性子,忍耐一年多也很为难他,母親、老爷不要生气。”
褚老爷哼了一声,“你惯的好孩子。”
褚太太陪笑,“是妾身不好,老爷别怪嘉忠。”
褚嘉言眼见母親被父親责骂,连忙转移话题,“对了父親,既然皇上已经解禁,我想着这几日先把京城的铺子巡一下,然后找时间下江南,不知道父親觉得如何?”
褚老爷点点头,“这样安排不错。”
虽然刚开始只有布庄给褚嘉言管,但棉田、桑田、染坊等等事务这两年也慢慢转移到褚嘉言的手上了,褚老爷原本一年有两三个月不在家,但自从江南两年前流行怪病,他爱惜生命,便也没有出门的念头了。
是,他是爱儿子,但更爱自己。众人又商谈了一番,见时间已经晚了,这才散去。
褚嘉言恭送全太君、褚老爷、褚太太离去,然后才悄悄出门——衣服也没换,他想高和畅了。
喜来客栈的一楼是十二个时辰营业的饭馆,他给了赏银,店小二很快去上房询问,然后喜孜孜的请他上去。
高和畅的上房他也来过几次,月色下见她倚在门边,心里喜悦,忍不住加快脚步。
“我都听说好消息啦,皇上春宴邀请了虚衔家族进宫。”高和畅引着他进入花厅,“皇上面色可好?”
“甚好。”
高和畅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这一年来替我忙里忙外,辛苦你了。”
“不辛苦,能替你承担事物,我很开心。”高和畅親自给他倒了茶水,“这是我新买的白牡丹,唐家茶铺说是最好的一批,你尝尝。”
褚嘉言饮了一口,“老实说,我尝不出来。”
高和畅大惊,“你都尝不出来,莫非那唐家卖茶小子骗我?”
褚嘉言含笑,“我此刻无心饮茶。”
高和畅一怔,突然懂了,脸颊忍不住泛起红晕,他是在说现在两人独处,更甚一切,他怎么会有心思在茶叶上。
她何尝又不是?
褚家闭门避祸这一年多以来,他们也只见过两三次,她前几天已经接到他的信,说要进宫赴春宴,然后就一直想着他什么时候会来看她,没想到禁足一解,他就冒着夜色来了,足见心里有她。
这一年多的辛苦都不算什么了。
她在他身边坐下,拉住他的袖子,褚嘉言反手一握,握住她的小手掌——两情相悦,小小的逾矩也不算什么。
“和畅。”褚嘉言由衷的说,“未来我会扛起我们的家,不会让你这样受累了。”
“能帮你的忙,我很高兴,我不想当养在家中的无用小兔子,我想当能跟你一起前进的人。”
“我可能还要忙上一阵子,各个铺子、染坊都得去看一下,多亏你的分润创意,棉田跟桑田去年的收成很好,但工人们还是会担忧,怕我们褚家会垮,我得去一趟跟他们说,我们褚家很好,让他们放心干活。”
“我了解,你不是我一个人的褚嘉言,你是成百上千工人的主人家,你去江南千万要小心,那怪病在春夏盛行,一年比一年更严重——还是你别去了?我替你去一趟吧。”
褚嘉言气笑,“正因为危险,所以我才要自己去,明知道有传染病还让你去,那我算什么男人?”
“那不一样,我孤身寡人,就算……那也是损失不大,可你是家族的长子嫡孙,手下还有上千工人,你要是病了,褚家就算不垮也得元气大伤。”
“此事不容商议,就是我去。”
“褚嘉言,我是认真的。”
“和畅,我也是认真的,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不能保护,我没脸说自己是男人。”
高和畅觉得有点甜,又有点酸,这古代大男人真的好有肩膀啊。
她突然想起有一次天然气管线破裂,整个社区被疏散到空地,隔壁一对小夫妻跑出来后才发现宠物狗还留在屋内,这时老公让老婆回公寓去,老婆不愿意,问老公干么不自己去,那又不是她的狗,老公振振有词的说“你没听警察说里面很危险吗”,好家伙,因为很危险所以叫老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