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男人无地自容,坐在床上背对着她,低头给她转账过去,“今后别吃了。”
“都说了,愿赌服输。我不怪你。”她凑近去伏在他背上,低低柔柔的声音经由骨骼传入他耳,转账的提示音随着空气传入她耳。
男人转身,愧疚且珍视,声音很低,“为什么这样对我。”
覃玥不喜沉重,“因为你说(睡)服了我。”
……郁结的空气顷刻消散,男人照她屁股给了一把,“还不够。”
简单冲洗后,擦拭着她的湿发,望着女子那副被青春香气浸透的肢体,一时间,那堆杂乱档案中关于她体能类和艺术类的证书浮现脑海。
不由得暗中赞叹,基因真不错。
她打了个哈欠,他立马关了灯,扼杀猝不及防的不端星火。
不知算不算是报应,黑暗中她很快发了高烧。
一个清晨,他在她下体发现了一滩殷红的血迹。
火ᴶˢᴳ急火燎送到医院,才得知是服用紧急避孕药后的撤退性出血。
那几天她食欲奇差,病恹恹地清减了一圈。
趁着她白天睡觉,他周转于江城和那座她长大的城市。
那天阳光太好,斜投到殡仪馆 3 楼骨灰寄存室 E 区中层的货架上,周遭是一阵安详的灰尘味道。
打开包裹在最外层的银布,是一层干燥的红布,揭开红布,是个半米高的棕红色的油亮盒子。
盒子里密密麻麻:玉佩、麻钱、元宝、如意、石狮子、金蟾、长明灯、童男童女、金银屋、米面油三缸、青松、葫芦、瓷壶、茶杯、鱼、肉、扑克牌、鸟、树、花、果篮、皮包、老奶奶、小汽车、奖杯……
那些袖珍小巧到有些可爱的物件儿明明是放在骨灰盒里“陪葬”,倒更像是哄小孩拿捏把玩的玩具。
人,赤条条来,赤条条去,遑论经历多少惊涛骇浪,终点依然是回到原点。
许陆文正暗自嗟叹,角落里的另一群“陪葬”摆件却画风突变: 智能手机、扑克牌、洗衣机、小白狗、中华香烟、茅台酒、“好爸爸”标签……
一时阳光明艳得刺眼,恍惚间,许陆文仿佛看见一个女孩子熟悉的背影,浅蓝色的。她正吃力地抱着骨灰箱子爬楼梯,干燥的炎热依然打湿了她的背。
他还看见那女孩子站在这“货架”前,傻乎乎地在暗红的盒子里摆放上和她一样“傻气”的“智能手机”、“小白狗”和“好爸爸奖状”。
她眼含温暖的泪光,笑容像阳光一样和煦:“爸,你不用难过了,不用孤单了。我不生你的气了,你也别生我的气。希望今后你都轻松自由。”
可她也分明告诉过许陆文,“我再也不想看到我爸爸了”。
许陆文的世界里,她就是有一种魔性。
总让他破防失笑,同时又使他敬仰她的坚强。到头还是萌生一阵阵自怜般的心疼。
面对长眠于此那个未曾谋面的男人,许陆文不知作何评判,也不会去评判。
他只一心成全那女孩的心愿,搬着那一箱子骨灰和一个蓝色寄存证办好了手续。接着马不停蹄,驱车前往远在城市另一端的墓园。
天刚暗,覃景文的大哥一家便收到了同城送达的急递,是覃景文下葬的相关证件。
几天后的凌晨,高芬楠的来电响起。
她并未追问他的去向,只道是盼盼想爸爸了。
自她提议假离婚那天起,一场赌局便开始了。
博弈的双方是她和她的爱人。
两边的筹码一边是他的小情儿,一边是他的房产。
毫无疑问,脑瘫才会为了下身的快活不要房子。
最不值钱的就是下半身的痛快,总会腻的。高芬楠作如是想。
然而她误判了他的心性。
他长期作为男性领导者的尊严令他不悦此类等同于要挟的“提议”。
同时,事业上的蒸蒸日上、高歌猛进令他不乏千金散尽重新开始的勇气。
最重要的是,高是盼盼的母亲,家财悉数奉上,他也甘之如饴,不在话下。
于是他在那特别的日子随心而去,并无迟疑。
她不能指望闹一场去使姓覃的贱丫头社死,因为在法律上,他们离婚已成既定事实。
意气用事,大概率会被顺势摊牌,再无回旋余地。
总体看来,她可以守住房产、守住孩子,当然是胜利者。
只是情执难破罢了。
去父留子,后来多少女人的心之所向。
那次高烧,覃玥挣扎了小一个礼拜才彻底利索。许陆文督促着她多锻炼身体,她就扯他一起办卡。
最近泰川商铺即将入市,团队需要扩充,却不曾想,老高那边招来个兴风作浪的。
起初,覃玥玥还对其饶有兴味,没过几天便失了胃口。
那姑娘叫小 A,三番五次同凌珊、冯伊宁等女销售产生客户归属冲突。
不同于对同性同事的当仁不让,对于谢飞、策划、老高等其他男性,A 倒是一以贯之的撒娇吹捧。
每每产生客户冲突,小 A 从未敞开心扉与其他女销售就事论事沟通解决,而是梨花带雨冲到老高办公室,口口声声倾诉“女孩子容不下我。”
田海晏嗤笑一声,吐了个瓜子皮,老猫看戏似的:“容不下你就别容,干好你分内的事儿,别人不容也得容。”
小 A 置若罔闻,身体对着田海晏,丸子头的脑袋却往老高方向偏,更是泪光连连,“男生都对我很友好,总是帮我,我去找女生,她们都不带我。这是她们自己的问题啊,领导。”
老狐狸田海宴见状,意味深长笑笑,不再言语。
老高对于白幼瘦的垂泪只有一个“我见犹怜,但我爱莫能助”,满心想着脱身,“海晏你把小覃叫来,这种小事儿叫主管自己解决。”
覃玥对这尊大佛的屡次造作一清二楚,以她的性子,巴不得离是非之人越远越好,然而作为主管,她确实不好一味敬而远之。
她硬着头皮刚进门,就被小 A 一口一个“玥姐”叫得热,她比覃玥还大一岁,倒摆着一副刚入社会的架势。
她那张三分之二被橘粉色覆盖的脸并不哀怨,而是杂了几分期待。
似乎在等着覃玥同样“不向着自己”,再次证明,“你看,女孩都嫉妒我,排挤我。”
覃玥玥回应问候,止于礼仪,不加熟稔,单刀直入,“小 A,你做什么工作的?”
眼看男的都走了,小 A 的夹子音也懒得继续夹了,“玥姐,那您说说主管有什么工作?我什么工作,搞好团队团结也是您的事,你要帮帮我。”
“社会由一个个家庭组成,同样团队由一个个人组成。我现在问到你,就是在帮你。”
“明明是她们的问题,您却质问我什么职业,您有没有偏袒,大家都不傻,能看出来。”小 A 眼见观众走了,覃玥又不惯着她,便开始露出尖锐。
“无论别人是否有问题,我都要逐个人去了解。你属于这个团队吧?你是人吧?”
田海晏毫不避讳地笑出声了,“问问应该嘛,你呢,肯定属于这个团队,你别说你不是人。”
“回答我的问题,你干什么工作的?”覃玥语调不高,听起来并非强调,却有种令人难以质疑的力量。
A 到底缺了点硬气,还是不甘心对比自己小的覃玥投降,“销售。销售更要团……”
覃玥抬了抬眼,“销售第一位永远是业绩。你表哥袁斌推荐你来,我们对你期望很高。”覃玥充分学会了袁斌“摔人之前先高高举起”的花活,“你不是新人,来了两个月,资源也给到你,你的成果呢?开单了吗?”声音婉转,却没有丝毫温度。
A 的精神都用在那些黏黏糊糊的男男女女你多一句我捧一下上了。业绩最真实,当然不会替她找补。
“你不缺客户,但是一单没开。目前你刷的存在感,只表现在不停撞客户和接二连三来伸冤。这就是你创造的价值?”
“因为女生和我抢……”
覃玥玥偏不就着男男女女的方向延伸,“销售金额就是销售的身价。你自己是什么价位,自己掂量。好了你可以走了,去 call 客,去回访。下班前我要你把每个客户不买的原因统一给到我。”
A 无从辩驳,喉头好似堵了一串气泡。
十几分钟后,表哥袁斌向表妹发来了安慰:“她自己走过的路,别人想走就封起来,不奇怪。”
晚八点,金吉健身。刚一进来,男人就后悔了。
原来办的卡不带私教。
左右探去,在这个场子里,太多比他年轻的怪肉汉子膀大腰圆,他很想说一句告辞我不配。
力量区一角,一个肌肉男,另三个身材各异的男人。其中两个是小伙,一个体脂过低,一个体脂过高。另外一个是个奔四的男人,身材适中精干,浅灰无袖衬衫配黑色运动短裤。
两边的铁片叠了很厚,黑压压的吓人。
俩小伙举重 150kg 深蹲完了,就到了最老的那个。
“该你了文哥,赶紧蹲吧,一会儿(身体)凉了。”
只见那厮坐在一旁,扒拉着手机,迟迟不动。
“到你了文哥。”小伙又去提醒。
“啊?”深邃的眼睛,满满的求生欲。
“到你了。”
“啊,你再来一组吧。你再来一组我再上。”这位哥正襟危坐,尽情展示“大局观”。
俩小伙又蹲了两组,老的那个还是没挪屁股。
“哥,你还做不做了?”
“等一会儿等一会儿。不着急不着急。”推诿中,哥们儿心虚抬头,面颊略微绯红,悻悻道。
肌肉男坐不住了,上前“刺激”他动起来,拍拍老家伙肩膀,“我说哥们儿,加把劲啊,我瞅你指定是个成功人士,咋能在这点小事上让咱给比下去了?试试来,走一个,实在不行再放下。”
“那个我喘口气,喝口水、喝口水。”老家伙膝盖内收,哭笑不得。
于是小伙们无可奈何,自顾自依次去ᴶˢᴳ练了,没再劝他。
老家伙正盘算着如何体面离场,忽而一个修身藏蓝色工装的身影翩然踱向更衣区。细高跟的声音婉转地踩踏到他心尖儿上,他应声看去,顿时屁股着火似的,一鼓作气窜起来。
前面的小瘦这组还没蹲完,还没到老家伙,也不妨碍他豪气沸腾粗声粗气,“你他妈快点,赶紧的!到我了。”
小瘦都懵了。
“你快点的,赶紧,马上。”说着老货就劈手要去抢夺器材。
高跟鞋的声音更近了,老家伙大喊,“你们帮我加个片,加个片!”
肌肉男也懵了,瞥见旁边那个并没注意他们的女子,凹凸有致,一头乌黑的卷发马尾,好不洒脱飘逸。只暗自吐槽,这老家伙真他娘的现实。接着他细心地去老东西身旁,准备保护。
小覃早就瞅见他,强忍着一分娇嗔,九分嫌弃,视若无睹,装聋作哑,也是犯了坏,非要折腾他几下。
“不用保护,不用保护,再加个片。”那位哥一脸兴奋,迫切请战。
镜子里,那厮一边老当益壮举着 170kg 深蹲,一边对着镜子,斜着不算大的明眸善睐,就想看看那个妹子有没有注意他。
“啊!~我的腰……啊……啊……”忽见那厮俩手一松,栽了个狗吃屎。
🔒第62章 蓉姐儿和小文
1945 年,15 岁的蓉姐儿出落得高挑白净。
方正的脸盘,丰沛的身形,齐整的头发,打眼看去就知她是个得体能干的。
夏天的一个上午,吃过一碗高粱米水饭和茄子蒸土豆,她卷好铺盖,告别乡下的父母和小弟,穿着一身暗蓝色的确良褂衫进了城,踏入了周家小门。
那天周家上下张灯结彩,热闹更胜春节。问才知道,日本留学的少爷回来了。
他是如此与众不同。
文雅、消瘦,一身考究的白色西装,白色的帽子,一副西洋眼镜。无论对谁,少爷说话从不颐指气使,他总带着潇洒的轻盈。
他认真的平视让 15 的蓉姐儿心跳漏了一拍。
后来,他们让她伺候少爷,自然,蓉姐儿喜不自胜。
那个年代,乡下不少同她年岁相仿的姑娘已为人母,但她总想进城看看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多久,少爷就迎娶了门当户对的郭家三小姐。
少奶奶的肚子带着胸脯一天天膨大。张妈总要打笑说蓉姐儿是喜鹊,送福气来的,日本鬼子打跑了,少爷回来了,还开枝散叶坐果了。
少女情怀总是诗,蓉姐儿压下情愫,默然喜欢,孤独守候。一晃,就在周家过了 2 个年头。
诞下男孩一刻钟后,少奶奶撒手人寰。
全家上下除了少爷,尽乎沉浸在添丁的欣喜,快到亥时,才想起派人去郭家报丧。
少爷对那婴孩全无关怀,只房门紧锁,闭不见人。
蓉姐儿急坏了,终于进了屋。
那天夜里,没出来。
于是她也像其他人一般欢欣。
当然,她的喜不是因为那婴孩儿。
但焦渴刚得甘霖不久,老爷太太便又勾兑个刘家小姐。
虽说家境不比故人,但为人乖巧谦卑,眉眼更是一汪儿水似的勾人。
少爷一如被摄了魂魄,一对璧人如影随形,就如生在一起。
少爷再没“需要”蓉姐儿。
蓉姐儿看不见,但她会想象,一对蝴蝶般的人儿嬉笑摇曳。多少次的夜不能寐,她记不清了。
又几年过去,解放了,外面的世界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周志坚做了新中国第一代会计,他太太的肚子还是不见动静,蓉姐儿也不再是“丫鬟”,他们对外宣称她是乡下来的大姐。
没多久,老爷太太死了。
期间,乡下老家多次唤蓉姐儿回家成亲去,怎奈她吃了秤砣铁了心,硬是不从。
后来,媚眼如丝的太太跟了远方的表哥远渡崇洋,一去不返。
“少爷”垮了,消沉多日。
终于,在一个乌云遮月的晚上,“乡下来的吴大姐”如愿,用丰沛却焦灼的身子再次“慰藉”了“伤感的灵魂”。
老爷太太都不在了,家里人丁也悉数遣散。随时“寂寞”了,都能互相“安抚”。
渐渐,蓉姐儿成为了这个冷落门庭的女主人。
至于旧太太诞下的一子,蓉姐儿是无法真心疼爱的,不过面子上的礼节,她都是面面俱到。
所谓阶级跨越,或许真的免不了一个“熬”字。
别人家几代努力换取的金钱和地位,蓉姐儿用青春时光“熬”到了。
彼时正值自然灾害最恶劣的年份。
70 公里外的乡村,一黑壮挺拔的妇人在田里产下一黑瘦奇崛的男婴,婴儿的哭嚎震耳欲聋。排名老二,按照家谱,取名覃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