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玥欲试——明日醉【完结】
时间:2024-05-05 14:53:19

  从未明说什么,眼里却闪烁着轻蔑的优越,她们的感受每每得到吴德蓉盖章认定,便难掩盖笑意,仿佛看了一场滑稽戏。
  “丑”、“邋遢”、“倔驴”是姥姥时常戳在那小孩头上的印章,那时的玥玥朦胧感受到了这些用意的不善,但不懂缘由,更不知对此该做如何应对,也就含混地过了,可这感受却很清晰。
  好像从记忆之初起,她就没有经历过几次圆满快意的春节。虽然她太想了,痴痴地想。虽然只能偷偷地想。
  冰冷的啤酒带着小麦味道的气泡在味蕾上恣意绽放,自有一种香醇的轻快,她很是享受这种口感,电影里的沉重都被缓冲掉了,心满意足,她又喝了一大口。没有开灯,她望见外面天色暗了,其实早就暗了,她从超市出来时就暗了。
  生活终究会眷顾那些毫无保留付出汗水的人。春去秋来,日子又红火起来,原有的店面扩大了,小工更多了,机器也更多了,甜蜜地忙碌着,隔壁的食杂店也换了牌匾“玥玥食杂店”,爸爸脸上又重现了自信的光彩。
  玥玥也一天天大了,对于非应试类学科触类旁通,唱歌跳舞、琴棋书画,屡屡被各老师称赞是绝好的苗子,也许是老师希望她报特长班的说辞?覃玥玥不知道,吴德蓉是那样说。
  只一件令他烦恼,那孩子文化成绩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差。姥姥说:“如果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就让她去学点手艺,以后也能混口饭吃。”
  覃景文没有放弃玥玥,后来为试卷低分紧张的夜晚还在重复着,玥玥没有害怕和抱怨,虽然常常会哭,但每天晚上在爸爸妈妈中间手拉手睡去,是她最快乐的事。
  又一年暑假,爸爸不知从哪听说砂山体育场是个晨练的好去处,清晨 6 点蹬着二八大杠驮着玥玥出发了,一米六左右的身高骑二八车着实吃力。
  大概要 4-50 分钟的去程,玥玥后来感觉覃景文蹬踩的速度明显慢下来,其实她脚也麻了,膝盖以下就像灌满了马赛克,可是她不想辜负爸爸那么努力的前进,就没有说。
  那是玥玥第一次见到 400 米的跑道。那么多晨练的人,每个人都那样充满活力地挥洒着汗水,时不时吼叫一声为自己鼓气。
  她被这氛围鼓动得跃跃欲试,加入了快乐的人群。很快,她像个快活的带头小黑鹿,跑到了人群最前面,在美妙的频率和轻快的步伐里,时间过得飞快,她大口享受着呼气吸气带来的舒爽和振奋,5 圈以后身后的大叔和爷爷喘着粗气赞她:“你真有点东西!小爷们!你真行!”
  她第一次被人那样由衷地毫无嫌疑地夸赞,更是不知疲惫,她跑得那样好,爸爸又惊讶,又骄傲。
  那天她不知不觉跑了 10 圈,区体校的教练找到覃景文,说要收玥玥做队员,放学来训练就可以,不需要学费。
  妈妈和姥姥都坚信女孩子练体育会变得越来越像男孩,以后很垮,练体育也是很痛苦的事,加上那么远的路,坚持不了几天就不新鲜了,没有一点好处,纯属自找麻烦。
  覃景文说他不怕麻烦,既然她有天赋,就要珍惜,他就要尽力去支持。
  玥玥说她没感觉痛苦,跑完她感觉天都更蓝了,她特别开心,她不累。
  覃景文看着玥玥的眼睛认真说:“爸爸尊重你的想法,爸爸带你去。”
  他每天的生活更辛苦了,大清早去安排好店里的大事小事,去上班,下班又往返个把小时送玥玥去砂山训练。炎夏、寒冬,他都在冒着热气腾腾的汗水。这样蒸蒸日上的生活,他甘之如饴。街坊邻居都赞他是个好汉子,虽然这汉子只有五尺高,虽然这汉子实在不算好看。
  覃玥玥开始喜欢照镜子,摆弄自己的头发,为什么妈妈现在短发也那么好看,自己却还是好像个男孩子呢?
  可能是自己的头发太粗硬,姥姥总说她头发像野猪的毛似的,硬到可以做牙刷,头发硬的人都犟,和她爸爸一样。玥玥也想让倔强的头发顺滑下来,梳子蘸了水,用心梳起来,结果是得到了小汉奸一样的三七分。
  日复一日的体育锻炼使她原本青玉色的皮肤越来越黑,有天上课自由讨论时间,坐在她后桌的王震推了推眼镜,仔细看看她的脸,非常认真地说:“玥玥,你不如以前漂亮了。”这么说,原来我以前是漂亮的。玥玥偷偷开心起来。
  她打了一个饱满的酒嗝,当时小王震说的“漂亮”两个字尤在耳边,她为记忆中自己深刻清晰的喜悦感到好笑。
  遥控按了暂停,她洗手时,镜中人乌黑微卷的长发垂坠,面孔微微泛红,衬得她柔亮调皮的眸子更加可亲,她摸摸自己的脸,满意地噘起小嘴亲了自己一口。
假期快乐篇 第7章 你的朋友真值得信任吗
  同学聚会是什么?后来的事情告诉玥玥,也许是招引灾难的毒蛊,徐胜利就是那蛊里爬出来的眼镜蛇。
  覃景文自知凭借自己的高中学历和过于耿直的秉性,在单位继续提升没什么指望,自己的小生意也看不见更多机会。
  那时候网吧刚接替游戏厅,开始兴起,连玥玥班里都常有男孩子偷跑去打游戏被大人抓回去教训的。那么这到底算是他期待已久的机遇吗?他以为是算的,而且他相信同学不会欺骗自己。
  他们一家已经在到处看房,准备迎接新生活,那 40 万是他们的全部希望,可是被眼镜蛇用更大利润的期许卷走到他的网吧生意去了,分文不剩。
  周艳秋所有娘家人包括她自己都不理解,所有人车轮战地来她家里逐个劝说他,“现在的生活多么不容易”,
  “孩子还小”,
  “这个事风险太大”,
  “这个家经不起反复的动荡了”,
  “适合每个人的路不一样”,
  “各人有各命”……,
  有时候劝着劝着,小屋爆发出覃景文恼怒的争辩。
  这些在他看来,无异于一种侮辱。他活该永远不那么体面,永远付出加倍的辛苦,最后只是活着,做个单位里徒有辈分的边缘老人,在越来越狭窄肮脏的吴淞市场做个小商户吗?
  看着原本和自己差不多的同学们抓住机会,以钱生钱,飞升到另一种生活,现在机会终于来了,所有人却都争相赶来阻止他改变命运。
  为什么?只有自己不配更好的生活吗?这些人比自己品质ᴶˢᴳ高尚吗?比自己能干吗?比自己能吃苦吗?他们过着本来就悬浮的生活,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俯眼否定他?这种不平、不甘是苦辣的滋味,只有他自己清楚。
  吵也吵了,泪也流了,无济于事。周艳秋眼眶凹陷,甚至想笑。她的坚持是什么,她的付出是什么?随着外人的花言巧语付诸东流?
  她对那个所谓的老同学没有丝毫信任。眼前这个男人居然铁了头又跳到曾经摔倒的地方。
  幸福在哪里?近在咫尺却又失之交臂。她怕了,倦了,失望了。
  最终,娘家人派最厚道的舅舅向覃景文摊牌,如果覃景文执意把这 40 万投给他的同学,那就离开这个家单独去做。他们问玥玥,“你跟爸爸还是跟妈妈?”
  玥玥实在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所有人都在指责爸爸,爸爸好可怜。她想了想,“我跟爸爸。”
  身后那双原本怀有最后一丝期待的眼睛顿时被蒙上厚厚的水雾,妈妈哭着发出凄厉的惨叫。
  没过几天,玥玥住进了新家。
  新家在网吧后院一楼的拐角,出门右拐就是厕所,逼仄狭小,除了比过去缩了两圈的饭桌、一张比原来小了一半的床,和几个摞在一起的旧樟木箱子,再无落脚之处,电视柜还是覃景文找了板材自己动手打在高处的。
  搬家忙了一天躺在床上,玥玥问他:“爸爸,妈妈在哪?我们什么时候搬到新家去?”没等他想好如何回答孩子,玥玥近乎自言自语地说:“我很想妈妈”。
  覃景文狼狈地拉着玥玥的手,“爸爸在,爸爸也陪着玥玥。”玥玥没有转头看他,呆呆地望着陌生的天花板,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睡去。
  如今玥玥想起这个房间,确认它从前是个保洁仓库无疑。
  为什么覃景文投入了那么多钱,只被安排在这个可笑的地方?他为什么不抗争?
  也许是听着周围人一声声满脸堆笑的“覃总、覃总”叫他,使他甘愿蒙住双眼,告诉自己这是创业初期的艰难,选择性不去在意“董事长”徐胜利住着装修豪华的大房子和神气的宝马车。
  他从未参与网吧的实际经营,自己主动担负起“后勤领导工作”,百分之百地相信二十几年前和他共同经历“风雨”的好同学,信任他有知识、有眼界,可以经营好一切,年底会如约分红给他。
  他现在不像过去那样累得直不起腰了,白天在二楼办公室,其实完全不忙,有时候去网吧里巡视看看,时间更自由了。
  玥玥班换了班主任,那天窗外的阳光斜照在于老师金黄的头发上,映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她那样饱含真情地朗读课文,她的眼神诉说着祝福的喜悦。于老师是个不拘小节,讲究效率,话语直接,脾气直接的人,你也可以说她有点犀利和霸道,并不偏颇。
  在于老师身上,玥玥开始体会到文字可以蕴藏丰沛的情感,像是突然开悟,她的文化成绩全面突飞猛进。她甚至因为于老师的存在而感悟到:真实就是一种善良,真实就是一种美。后来的很多年里,她每每反思自己,就会更爱于老师一些。
  可能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可以流动的,于老师好像可以感觉到这孩子眼中像星星一样天真的爱,也莫名从心底相信这孩子,对这孩子格外柔和。
  一些格外有心的家长圈子中开始流行带孩子补习初中英语,覃景文也带玥玥报名了,孩子学得快,对新的生活也适应很快。对玥玥来说,下课之后才是开始。
  同学们走走闹闹,有时候会一起走到安静无人的小区,选个隐蔽僻静的角落分享刚听来的,有时候是自己编的鬼故事。
  每每讲到故事里主角发现受害者被猛鬼虐死后的血腥惨状,所有人都会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绷紧了神经,玥玥咽了咽口水,和旁边的小伙伴紧紧拉住小手,小心翼翼等着讲故事的人说出让人恐惧惊厥的情节。
  那小胖子哥哥用单田芳讲评书时候的险恶眼神扫视大家,稍作留白,大家面面相觑之际,他突然猛地把脸凑近,用加大好几号的声音宣判了猛鬼的华丽登场,还稳准狠地重重拍了玥玥后背,那一刻,孩子们一起魂飞魄散地大声尖叫,过了一会又大笑起来。
  天色暗下来,大家四下散了,各自回家。
  一楼的人家手艺一定特别好,蔬菜好像在他的铁锅里可以蜕变成蝴蝶,欢欣舞蹈,花生油赋予它们新的生命,它们欢快地噼啪畅谈,近乎炫耀地迸发出令人安心愉快的香气。
  像是受到了什么奇妙的牵引,不知不觉,脚步带玥玥走到从前的住处,那院子好像旧了很多,她轻轻敲了敲那扇门。
  那扇门好像有瞬间冻结的魔力,打开的一瞬间,门里的人和门外的孩子都短暂地呆了一下。
  “妈妈!”先融化的孩子开心依恋地抱住周艳秋。周艳秋怔怔地抱抱孩子,带她进了房间,屋子里是冷淡的姥姥,兀自念叨着,“她怎么找来了。”
  后来每次补课结束,玥玥都跑来找妈妈,度过一个轻松愉快的周末,周一从这里出发去上学,平时回爸爸身边。大人们心照不宣,默许了。
  周艳秋也有个高中同学,叫何玉琴的。和覃景文分居后,她们常一起玩乐,在那之后,周艳秋脸上的轻松快乐明显变多了。
  偶尔周五放学的玥玥来妈妈家,屋子里只有姥姥。
  玥玥打电话问妈妈去哪里了,妈妈说在外面有事,结束了就回来,并嘱咐玥玥好好吃饭。姥姥用开水泡了大米饭给她吃,吃完了,妈妈没有回来。
  饭后看电视,姥姥出去散步聊天,玥玥在那张熟悉的饭桌上扑了两张报纸,写作业,有时候写着写着,她甚至会想,自己一次次跑来找妈妈,算不算是一种对爸爸的抛弃。
  八点多,姥姥回来洗洗睡了,玥玥也自己洗干净,把音量调小,看电视等妈妈回来。
  她在幽暗中看完了 8 点档的《天若有情》,妈妈没回来,她在幽暗中看完了深夜档的《大长今》,妈妈还是没有回来。姥姥睡着了,她也不敢再打电话打扰姥姥休息。
  天快亮了,她终于熬不住,才沉沉睡去。
  她醒来时候妈妈也刚回来,满眼疲惫,头发衣服上沾满了难闻的,麻将社特有的烟味。母亲正在厨房给她煮鸡蛋做早餐。
  她想起法制节目里太多家庭都毁在麻将桌下一来二去的的男盗女娼,与何玉琴惯常若有似无轻佻的玩笑,愤怒地叫嚷:“妈妈你为什么总要打麻将,为什么非要周五打,你不珍惜我吗?你在外面有奸夫吗?真的忍心不要我吗?”
  一记清脆的耳光狠抽在那张小黑脸上。
  脸上那双委屈的眼睛瞬间写满了震惊,“妈妈你变了!你抛弃我和爸爸!你和下贱的坏人混在一起!你会后悔的!”
  她狠狠提起书包,要去找爸爸,屋子里传来姥姥的声音:“这孩子什么狠话都说得出,就是个小狼崽子,你别往心里去。”
  玥玥根本没走远,扭头冲回来大吼:“你又是什么?你平时怎样对我对爸爸?我家被拆散就是拜你所赐!你凭什么瞧不起我们?你不狠吗?我是小狼崽子你就是黄鼠狼没安好心!”
  她坐在屋外的地上,妈妈没有出来找她。
  妈妈,你不要我了。你不来找我比你打我还让我难过。
  12 点了,窗外的烟花开始无声绽放。这间没有开灯,只亮着电视的小屋也被窗外的绚丽映得像白天,不过是阴天。
  覃玥玥当然可以感受到此刻多少家人相亲相爱,相聚团圆。在她看来,甚至相爱相杀也是一种踏实。美酒、欢声笑语、春晚、饺子、热气腾腾的菜香、鞭炮、橘子、窗花、酥糖、可乐汽水、温暖的怀抱……世上千般热闹,只是与她无关。
  我比任何人都更想要被毫不迟疑地认定,我比任何人都更想要被毫不动摇地选择,我比任何人都更想要被不掺一丝后悔地紧紧拥抱……这是没有骨气的吗……?这是懦弱的吗……?这是令人羞耻的吗……?
  覃玥玥,你自私、冷酷、虚伪,最可恨的还是矫情脆弱!
  22 岁的覃玥玥斜倚在床上,周身酒气萦绕,烟花的亮光洒在她脸上,酒气把她的眼泪一并蒸发走了。眼眶里满是泪水,但也就只剩这些,不足以流淌出来。指尖发麻,她静默无力地陷在厚厚的毯子里,就像已经死去。也许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我真的很多余。
  “我这幸运儿合着眼睛,
  只得你沉重身影。”
  原来是彩铃响起,接。
  “你在哪?”
  “家里。”
  “乖乖等我,我就来。”
➱第8章 无极乌龙
  “你来吧,进了院子,到最里面左转,靠边边上那一栋,我住106。”
  她眼皮也乏ᴶˢᴳ力,蛤蜊似的半闭不合,声音淡淡的,弱弱的,像缥缈一阵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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