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客27号——阿盖【完结】
时间:2024-05-05 23:07:37

  原来她根本就追错了人。舒澄澄最近高频次地遇到骗子,已经毫不意外,团一团纸条扔掉,也就把这事忘了。
  后来再碰到闻安得的时候,她才觉得尴尬,不过那是一段日子之后了。跟千秋也有点关系。
  李箬衡让舒澄澄哄好甲方,现在最需要哄的甲方就是温嘉瑞,园区出了事故,让他极度怀疑那地方的风水。
  温嘉瑞对千秋最近态度不佳,舒澄澄怕付宁又出来作妖,但又不想跟老狐狸正面对垒,于是曲线救国,找到了在厉而川的生日宴上见过面的闻董,开玩笑地问老闻帮她相亲还算不算数。
  老闻正是温嘉瑞的总公司的董事长的至交老友。关系虽然曲折,但温嘉瑞是个人精,他会听说她被谁安排相亲,然后会明白该给她一点小面子。
  老闻见过大风大浪,知道她现在有难处,也没戳穿,装着听信她的话,把绯闻当捕风捉影,还真给她研究起了对象。
  周六,老闻发来个见面地址,让她去聊一聊见一见。
  舒澄澄很高兴,感激厉而川过生日时请了这位救星老头,厉而川再发朋友圈小视频时她看都没看就给他点了个赞,又评论说:“真漂亮,品味太好了。”
  厉而川的视频录的是小区门口的秃毛野狗,狗追着厉而璟咬,他手持树枝跟狗搏斗,把狗追得满小区跑,视频录得混乱暴力,舒澄澄这条评论让他一头雾水,好像他在狂恋秃毛野狗,他回了个问号。
  然后舒澄澄去相亲了,不知道闻董会给她介绍什么样的青年才俊,也不知道闻董知不知道她是个臭名昭著的渣女,只知道闻董发的地址挺远,在郊区的主题游乐园。
  她又一夜没睡着,坐车坐到一半开始晕车,下车之后开始腰酸,在约定的咖啡馆坐了一会,她去了卫生间,坐下才发觉是因为来了大姨妈。
  而她为了表示自己很把这次相亲当回事,装纯穿了条白裙子,纯白的。
  她坐着马桶,敲敲隔间门,“有人吗?”
  景区人少,没人搭理她,但总会有服务员路过,她百无聊赖,不间断地敲,终于有人敲了回来,当当当,清脆有力的三下。
  舒澄澄说:“有没有卫生棉?”
  那人说:“唉,我要是有,也不合适。”
  原来是个男人。男人对卫生棉没概念,而且脑子里都有泡,没准会买包碘伏棉球回来,舒澄澄放弃,准备等一个女性好心人。
  那人又敲敲门,“你挑牌子吗?”
  他给她买了包卫生棉,从门下递进来,这时有保洁员进来,被男人吓了一跳,他连忙说:“我不是色狼,阿姨,别把我叉出去。”
  他慌里慌张地走了,乐于助人的好心人,买的卫生棉牌子正确,型号正确,还很大方,没有留下转账码。
  舒澄澄扶着腰出去,走回座位,有人已经坐在那,背对着她,背影看去颀长挺拔,非常年轻,穿着黑色皮衣和浅蓝牛仔裤,正在等人。
  他不是在刷手机,也不是看风景,也不是出神发呆,就是在纯粹地等人。
  这种等人的姿态有几百年没见过了,上次出现可能还是在“从前车马很慢”的那个年代,让人心生安稳,似乎像年代剧里家家都住筒子楼的那个时候,每个大院里都会有个个子特别高、骑单车特别猛、又待人特别热忱的家伙。
  舒澄澄在对面坐下,两人看看对方的脸,都没说话。
  巧了,是上次那个心理诊所的实习生,这次他脱了西装穿皮衣,浓眉大眼,小脸鲜明,写字力透纸背的闻安得。
  然后他们同时开口说“你好啊”,又巧了,声音很熟悉,是刚才买卫生棉的活雷锋。
  他姓闻,舒澄澄受宠若惊,老闻竟然真把亲孙子介绍来给她相吗?
  聊开才知道,闻安得真是老闻的亲孙子,也真是活雷锋,老闻给舒澄澄介绍的对象其实是诊所的老板,但老板相累了,推闻安得替他来。闻安得在江大心理系读硕士,快要毕业,最近在诊所做实验,得哄好老板,于是来就来了。
  舒澄澄白穿了清纯的白裙子,她是什么德性,上次已经被闻安得见识过了,抽烟光腿红皮靴,把医生逼进酒吧医闹问诊。闻安得也白来了游乐园,他的相亲对象正在来大姨妈,只玩了海盗船,逛了纪念品店,又坐了个旋转木马,就扶着腰不肯动弹了。
  天忽然下起大雨,瓢泼如注。舒澄澄只偶尔痛经,但最近累坏了,再加上一下雨,气温骤降,冷气直往肚子里扎。
  她下了旋转木马,举着伞朝闻安得摆摆手,“你自便吧,抱歉了。”
  她在游乐园的酒店里开了个房间,闻安得追上电梯,往她手里塞了瓶热茶,舒澄澄说了声“谢谢”,接到手里,却握不住,瓶子掉到地上。
  闻安得这才看出她快疼懵了,喘气都喘不上来,刚才坐海盗船时估计够受罪的,当下伸出援手,把她架进房间。
  舒澄澄爬上床,缩进被子,“你不会让老板跟闻董告状,说我不好好相亲吧。”
  闻安得把热茶瓶子塞到被子里,让她捂着肚子,“你把什么都当工作任务执行吗?”
  闻安得没走。舒澄澄坐旋转木马的时候脊梁骨笔直,气焰不说冲天,也至少有一米八八,不像在游乐园,倒像成吉思汗准备冲往罗马,但现在蜷在厚被子里,反倒显得只有小小一团,看起来薄薄脆脆,像碰一指头就要碎。
  他怕她疼出个长短,在另一张床上坐着玩手机,跟她耗着,想等雨小一点的时候叫出租车开进来。
  舒澄澄把脸埋进枕头里,睡也睡不着,每一秒都难熬。
  一边的闻安得开始说话了,他聊起上次在酒吧,那天是他的生日聚会,因为她睡觉,他只好改了另一个包间,但朋友们都去包间门口瞻仰了她睡觉的样子,他们看她那双红色长靴就知道此人不ᴶˢᴳ好惹,当天他朋友们唱歌都不敢唱情歌,怕她是受了情伤,一会受了刺激,没准会抡酒瓶打人。
  舒澄澄听得微笑。闻安得看到她的笑容,倒把她和新闻照片上的人对上了号,于是想起来她和那位未来建筑大师的绯闻,一脸抱歉,“唉,你是那位舒总啊,我是不是不该提?你跟那个谁……”
  “合作关系,捕风捉影,”舒澄澄说,“你接着说。你念经挺好听的。”
  闻安得就又聊起老闻家的家族秘辛。老闻家讲究男德,男人二十五还不结婚就好宰了喂猪,而他二十有四了,还连对象都没有,闻董这次的确是没介绍他来,但确实也在急得满世界给他物色老婆,他这个月已经相了八个姑娘了,越相越离谱,上次都相到离异带娃的了,年纪比他大一轮不止,倒不是他不喜欢姐姐,可是姐姐的孩子都一米七了,不知道该叫他叔叔还是哥哥,未免有点离谱。
  闻安得苦恼,舒澄澄却听出老闻更苦恼,老闻估计已经病急乱投医,这么瞎操作,大概是想知道孙子是不是同志。
  她认真地替老闻问:“你喜欢男人吗?我可以把你介绍给我师兄。”
  闻安得无奈,“舒总,我不喜欢男人,你说这话时摸眉毛又摸鼻子,是在撒谎,你师兄也不喜欢男人。你脸色都这样了,就别浑了,先好好睡一觉吧。”
  又是一个带透视镜看人的厉害角色,难怪没有老婆。她翻过身看雨。
  闻安得说:“怎么你先骗的我,我没上当,你还生气了?你心眼也太小了,非得别人上当你才满意吗?”
  舒澄澄捂着热茶瓶子,平心静气,“我没生气,我就是把所有事都当工作,没工作我就困,闻公子,你要不找个房子让我装修?我没准过一阵要转行干装修,这次可以免费给你做,就当练练手。”
  闻安得边打游戏边笑着糊弄她,“行,我找个房子给舒总装修。舒总你老是说话,我开局了,这把可不能输,你别打扰我,快睡会行不行?”
  舒澄澄最讨厌在嘴上落下风,当即拼尽全力爬起来,抓过他的手机看了一眼,当下什么都明白了,“呵”一声,扔回他身上。
  好家伙,一个打野带四个姑娘,微信里还聊着俩,难怪不能输,难怪对卫生棉型号驾轻就熟,难怪老闻不知道他的情感状况,原来闻公子是海到难以启齿,说出来没准会被打断腿。
第59章 去找弗洛伊德(3)
  闻安得很安静,但舒澄澄一直没睡着,有一阵她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又疼醒过来,睁眼时眼前是闻安得年轻貌美的小脸,他正蹲在床边忧心忡忡地看着她,说:“我叫 120 吧。”
  痛经叫 120,倒也新鲜,舒澄澄被逗笑了,一伸手指就把他推开,“别太近,我眼睛晕。”
  闻安得给她换了瓶热水,又在床边蹲下,“你有吃惯的止痛药吗?我去买。”
  她打算晚上再吃药睡觉,当下打起精神,跟闻安得打了几把游戏,等到车能开进来,跟他坐车回市区。
  车窗外的雨声忽远忽近,和肚子疼头疼一起扎进神经。江城的道路平整安稳,舒澄澄却几乎觉得车在晃,好像离开榕城来江城上学的那天,她坐绿皮火车,车程足足十个小时,坐硬座坐得快要硌断尾椎骨,最后两站时邻座的父女俩终于下了车,她躺上座位,在颠簸的列车上睡了一觉。
  那是舒澄澄头一次一个人出远门,结果当然是被偷了东西,钱包,身份证,银行卡,还有录取通知书,下了火车,她几乎是把全身上下都搜了一遍,才找出坐公交的一块钱钢镚。
  舒澄澄本以为离开榕城一切都会变好,结果又是如此倒霉,入学的头一个礼拜都在四处奔走补办证件、找零工,那时她还应付不来这些事,也毫无后来的好脾气,心情差到谷底,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暴躁气息,近三四天都没人敢跟她搭话。
  最后学校开课了,她是喜欢建筑的,翻了翻教材,想到以后就做这行了,心情也就好了不少。第一堂专业课是建筑学概论,舒澄澄迟到,猫腰钻进教室,老师在讲几个青年设计师的获奖案例,她在最后一排坐定,抬头就看见屏幕上的一座金属教堂,草稿下缘有设计师的签名,“霍止”两个字透出一股凌驾万物的倨傲。
  霍止的字和他的人很不相同。那时她没发现,只觉得挺开心,霍止骂她,比忘了她强。
  但结果她误会了那座教堂,其实他真的把她忘了,等到需要棋子的时候,他会再把她想起来。
  出租车停在路边医院大门外,闻安得撑开伞送她下车,看出她在医院熟门熟路,来这里应该不仅是想拿点止痛药,是还想顺便看看人,“你那个同事好些了?”
  她点点头,“嗯,多谢你,再见。”
  雨滴劈劈啪啪打在伞上,伞面漆黑,伞下天光昏暗,闻安得仔仔细细看了她半天,突然倾身靠近,往她耳朵后面嗅了一鼻子。
  舒澄澄有点痒,一缩脖子,“你干嘛?我香水可贵了。”
  其实舒澄澄那瓶香水闻起来至涩至清,和她这个烈火烹油的人很不搭,谁闻了都说她装纯,但闻安得闻了她的香水味,非但不意外,还像只懒猫找到一篓子鲜鱼似的,脸上露出点恍然大悟的满意,懒洋洋伸出手,“你闻回来。”
  舒澄澄不爱吃亏,拍开他的手,抓着他的衣领踮脚一闻,一口气吹得闻安得耳朵发红,这才松开。闻安得揉揉耳朵,继续看着她,“闻着熟吗?”
  闻安得的香水是很简单很初级的那种阳光皂香,舒澄澄在清纯男大学生身上闻多了,咧嘴微笑,“熟啊。可是你一看就是高手,喷个香水骗不了人吧?”
  闻安得也笑,“舒总,我陪你一下午了,你真不记得我了?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这话说得奇怪,好像早就认识她似的,可难道上次在酒吧包间里,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舒澄澄不记得自己睡过他这一挂的,但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过这笔风流债,犹豫着该撒个什么谎敷衍他,但可能是她犹豫的时间有点久,闻安得看穿了她的小九九,她刚硬着头皮开口说“哎呀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那个那个”,他就脸一沉,把伞塞到她手里,转身就走了。
  闻安得看着脾气好,没想到也不好惹。
  舒澄澄今天没力气纠结闻安得是自己哪次酒后招惹的是非,在门外小摊上买了吃的,进医院排队挂号,排队的时候她神思不属,就连在玻璃倒影里看见高个子男人路过,都鬼使神差地以为那是霍止。
  霍止曾经查清楚了她的几乎每件事,现在呢?他会不会看见她和闻安得互相闻香水了?会不会知道她和闻安得在酒店躺了一下午?他会不会还在等她回东山客?
  她去开了一点药,边走边吃,去找李箬衡。还没走进病房,就听见李箬衡在笑,科室主任正跟他聊天,说乔医生从来没请过假,但这些天因为烦李箬衡,她已经快把年假都请完了,理由是回家喂狗,天知道她连自己都懒得喂,什么时候有精力养狗了?
  舒澄澄走路快,一股脑走到病床前,把在门口买的蛋糕煎饼烤冷面往李箬衡手里一扔,李箬衡被她的白裙子晃得眼花,差点没接住,有人帮了一把,她这才发现厉而川在病房里,霍止也在,长身玉立靠在窗边。
  上次在街上碰到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霍止,东仕的会议她都打发下面的人去,因为见了面也不知道说什么,现在真有点大眼瞪小眼的味道。
  还是霍止先问她:“淋雨了吗?”
  他欠了欠身,上身前倾,是个倾听的姿势,也打量着她,她今天穿白裙子,人再怎么嚣张,被白色一中和,也会有几分温柔,但裙角有些皱了,头发也有些乱。
  她僵了半天,才说:“没有。”
  平时能说会道的人沉默了,就只剩厉而川打圆场,“舒老师还能缺人打伞吗?舒老师,别站着,坐啊。”
  李箬衡自己乐得让千秋借这次的事大出风头刀口舔血,但不求舒澄澄跟他一块做和平使者,看她的手用力抓着床栏,也就说:“我妈刚走,小刘肯定又给她一堆东西,她拿不了,你去送送她。”
  小刘就是那个工人的妻子,总带特产给他们,老太太回家总是大包小包的。舒澄澄如临大赦,转身出门,撑着伞追到楼下,果然追到李箬衡妈妈,她叫了声“阿姨”,老太太慌乱地回过头,原来是在边走边抹眼泪。
  舒澄澄哑然,“……李箬衡他都好了,有人让医院关照的。”
  老太太笑着抹了把眼睛,“好了就好。我是想,他遭这么一通罪,他这孩子是不是运气不好?前几年他爸ᴶˢᴳ爸那样,现在又是他。”
  舒澄澄心揪了一下,好在脸皮厚,笑着说:“他俩结婚的时候,我们室友找大师算过命,他俩下半辈子都没病没灾的。其实是我运气不好,要不明天您陪我去灵隐寺拜拜?”
  老太太逼着她呸呸呸,舒澄澄送她上车回家,回来也没上楼,就在住院部门口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下。
  大银杏树树影婆娑,她在亭子里仰起头看,又想起盛夏的那个午后,千秋刚接下来东山的项目,她和李箬衡去看完东山,等车的时间里,大家决定去霍止家坐一坐,她站在门外,来来回回看那座漂亮的房子,石墙红顶绿树,一切完美得如同造物主的恩赐。
  她尚且不知道即将面对什么,但潜意识里满心烦躁不安,靠着门外的大树抽烟,霍止停在门前问她:“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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