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了。”顾启诗在她对面坐下,不知想到什么,她皱了皱眉,“总觉得你那个男人有些眼熟。”
裴若兰没有接她的话,而是道,“头疼吗?用不用给你煮碗醒酒汤?”
“这倒是不用。”顾启诗摆了摆手。
裴若兰没有强求,默了片刻,忽然问道,“你想不想去鼎元寺,听说寺中香火鼎盛,十分灵验。”
顾启诗对于鬼神其实没有什么兴趣,但裴若兰想去,她挑眉问道,“你想哪日去?”
“明日可好?”
顾启诗点了点头,“那我陪你。”
次日一大早,裴若兰和顾启诗就出发了,马车是从街上雇的。
车厢里不是很暖和,但好在两人穿的都厚,顾启诗把玩着手中做成短箭模样的发簪,百无聊赖的看向裴若兰,“你去鼎元寺想求什么?”
“说出来就不灵了。”
顾启诗哼了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为了你那个男人。他到底叫什么名字,是上京哪家的公子?”
裴若兰抿紧了唇,没有接话。
顾启诗识相的很,“你不想说就算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跟裴若兰说起济州其他钟灵毓秀之地,“来都来了,您可要陪我去瞧瞧?”
裴若兰想着她都陪自己来鼎元寺上香了,便冲她点了点头。
顾启诗面上浮起一抹喜色,叹道,“其实你若一辈子不嫁人,我倒可以考虑嫁给你兄长。”
她说的这话很有歧义,裴若兰蓦地想起信阳侯,汗毛都竖起来了,冲顾启诗道,“若是要嫁人,自然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瞧出来了,你这是嫌弃我。”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云舸付过车资,扶着裴若兰下车。
顾启诗对跪拜神佛没有丝毫兴致,她一眼就看到寺庙对面的两行铺子,转头冲裴若兰道,“我们先去那边逛逛,等人少了再去寺庙里头。”
裴若兰看到那些鳞次栉比的铺子,想起霍准送她的那串十八子,点了点头,随着顾启诗的脚步往那边走去。
逛到第四家铺子时,裴若兰看到了霍准送她那种十八子,对比起来,的确是最漂亮的一串,她的唇角微微翘起。
“喜欢这个?”顾启诗问了一声,然后捡起来戴到裴若兰的手上,笑着夸赞道,“是好看,我送你。”说罢,她掏出一角银子扔给掌柜的,“就要这串,不用找了。”
掌柜了扫了眼手中的银角子,眼珠子一转,叫道,“这手串可是用的最纯净的彩色翡翠雕镂而成,颗颗都是金工细作,姑娘给的银子只怕不够,得加钱!”
顾启诗皱起眉,“加多少?”
“一百两!”
顾启诗磨了磨牙,从裴若兰的手腕上.将手串摘下来,扔回到摊子上,“我不要了,银子还我!”
掌柜的闻言,有些慌了,脸上衔起笑道,“姑娘,有话好好说,你若是觉得一百两太贵,那我给你打八折!只要八十两银子就好,手串你带走!”
顾启诗直接翻了个白眼,“隔壁铺子比你成色好的才要二两银子,你跟我要八十两,你怎么不去抢!”
第138章 凤凰命
掌柜的看出来面前的姑娘脾气极差,还是个知道行情的,讪笑道,“看在你旁边这位姑娘真心喜欢的份上,二两银子给你就是。”
顾启诗在摊子上瞄了一眼,然后随后拣起一串香木做的珠串,“再加个添头。”
掌柜的面露为难,顾启诗眼一瞪,“不行的话,银子还我。”
掌柜的忙道,“给你就是。”
顾启诗将十八子和珠串一并戴到裴若兰的手上,挽着她朝外走去。
两人走后,铺子里的其他顾客异口同声道,“刚才的十八子和珠串,我们也要。”
掌柜的已经开了这个口子,只能忍痛道,“好好好,买一赠一,赶快挑吧!”
铺子外,裴若兰噙笑看向顾启诗,“你还挺会砍价!”
顾启诗哼了一声,“二两银子能买到的东西花一百两,那是大冤种!”
几百里外的驿站中,正在歇息的霍准突然打了个喷嚏,杜林见状,担心道,“可是连夜赶路,着了寒?”
霍准瞥了他一眼,“本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
杜林顿了一下,脸上扬起一抹笑,“那许是有人惦记王爷呢!”
霍准下意识的想到裴若兰,他垂下眼眸,眼神明灭了许久,哑声道,“你去看看,马匹换好了吗?若是换好了,继续赶路!”
鼎元寺外,顾启诗拉着裴若兰逛遍了所有的铺子,又吃了几样济州特色的小吃,等周围的人没那么多了,两人才进了寺里。
裴若兰看向不远处巍峨耸立的大雄宝殿,冲顾启诗道,“我们先去上香。”
顾启诗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沉吟了片刻,道,“我就不去了,听说鼎元寺的梅园有株千年绿梅,我过去瞧瞧,你上完香过来便是。”
“也好。”裴若兰没有勉强,两人就此分开。
大雄宝殿庄严肃穆,进去后云舸取了三炷香,点燃后递给裴若兰,裴若兰跪在蒲团上,虔诚的向面前的八尊金身神佛祈祷……
从大殿出来,她正要去梅园找顾启诗,一个身穿道袍的小童突然拦在她面前,道,“姑娘可有什么烦心事?”他看向一旁的卦摊,“我师父一日只算三卦,你若是心中有惑,不妨去抽上一签。”
裴若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坐在那里的老人发虚皆白,却精神矍铄,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她沉默片刻,走了过去。
“姑娘请坐!”老道士递过来一只竹筒,“请抽一根。”
裴若兰的目光扫过满筒竹签,犹疑了一下,指尖探向离自己最近的一根抽了出来。
老道士接过竹签,只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
裴若兰见状,不禁担忧起来,“敢问道长,这签如何解,我心中所求之事能否有个好的结果。”
老道士抬眼盯着她看了许久,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将竹签又放了回去,肃然道,“请姑娘再抽一遍。”
裴若兰心神狐疑,但在老道士期许的目光下,还是伸手抽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根。
她看了一眼后,才递给老道士。
老道士看了一眼又放回到签筒中,这次不用他开口,裴若兰就伸手又抽了一根,和之前一样,上面写着的还是“九十九”。
老道士这次接过后,没有再放回去,而是道,“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抽中‘九十九’了。”
“那这签到底是吉还是凶?”
“姑娘想求的是什么?”
裴若兰沉吟片刻,轻声道,“姻缘。”
“姻缘……”老道士摩挲着手中的竹签,斟酌着道,“从卦象来看,你的姻缘并不平顺,反倒是前程一片锦绣。”
“那可有什么化解之法?”
“守住自己的心。”老道士说完,将竹签放回到签筒中,一遍收拾桌台上的东西,一面道,“今天的三卦已经算完,老朽该回去了。”
裴若兰只得起身,老道士一手牵着旗幡,一手拎着装满杂物的包袱往鼎元寺外走后,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裴若兰才忧心忡忡的朝梅园走去。
云舸看出自家姑娘心情不好,她低声劝道,“那位老道士许是在胡说呢,京城中就有很多招摇撞骗的神棍,最爱故弄玄虚了。奴婢听同乡说过,她们巷子里就有一位号称铁口神断的术士,旁人都只道他算的准,却不知那些都是他设计来的,他前脚算出对方有横财,后脚就往人家必经之路上扔块金子,那头算出人家有血光之灾,这头就躲在暗处朝人家头上扔砖头!”
云舸说的煞有介事,裴若兰扑哧一声笑了,“还有这等事?”
云舸认真的点了点头,随后又道,“眼见都不一定为真,更何况只是随口一说。”
被云舸这么一劝,裴若兰心头的愁绪散了一些。
另一边,到了僻静处,小道士看向自家师傅咕哝道,“您不是答应了万管家要撮合万大人和那位姑娘,怎么刚才又换了套说辞。”
老道士睨了眼小道士,把着旗幡的杆子在他头上用力的敲了下,“让你好好被卦书,你偏贪玩,现在还有脸问为什么!”
小道士吃痛,捂着头眼睛滴溜溜的转,好一会儿后,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师傅,我想起来了,卦书上说第九十九卦有两个走向,一是未成年便夭折,而是凤凰命!”
老道士见他还能想起卦书上的内容,脸上的表情好看了一下,不过下一刻,又沉下脸道,“那一卦的事,你把嘴给我闭严实了,跟谁都不准提!”
“哦!”小道士低低的应了一声,心中却想,他们济州竟是要出一位皇后娘娘吗?
梅园中,裴若兰从外缘走到绿梅边,始终没有找到顾启诗,她心中有些不安,正要去别处找找,头顶突然响起一阵笑声。
她下意识的抬头,只见顾启诗躺在一根枝干上,笑盈盈的看着她。
“你怎么跑上面去了?”顾启诗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地后,将手中的一枝白梅插在裴若兰的发鬓上,道,“有些倦,便上去小憩了一会儿。”
第139章 赐婚圣旨
裴若兰嗔了她一眼,“这株千年绿梅可是鼎元寺的宝贝,你就不怕被寺监发现,以后不许你再入内?”
顾启诗无所谓的笑了笑,“反正我也不想来。”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裴若兰看着她柔声询问,“总觉得一靠近鼎元寺,你就怪怪的。”
“你真想知道?”顾启诗定定的看着她,眼底一片漆黑。
裴若兰微微颔首。
顾启诗挽着她朝外走去,“我们出去说。”
出了鼎元寺的大门,两人上了车,顾启诗才道,“其实我小时候也信那些神佛的,甚至每天都在祈祷他们显灵,让我爹不要去赌,不要打我,或是让我娘带我离开他,但并没有什么用。甚至,在我最后一次进寺庙里祈祷时,遇到了两个泼皮,只差一点,我就被他们侮辱了,可那些神佛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后来,我成了镇上的恶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家寺庙里的金身全砸了,反正留着也没什么用。”
裴若兰听顾启诗平静而又讽刺的说起这些,心口闷极了,明明她是侍郎府的千金,可在成年前却吃尽了苦头。
她明明讨厌佛寺,但是在她提出要来鼎元寺上香时,却没有丝毫迟疑就答应了她。
“不管你会不会嫁给我兄长,以后我就是你的朋友和家人。”裴若兰握住顾启诗的手,眼中含着怜惜,认真的承诺。
顾启诗落拓一笑,“我会认真考虑和你兄长的婚事,成了我便是你嫂子,若是不成,你便是我亲妹子。”
“一言为定。”
回到裴宅,天色已经擦黑,顾启诗想着裴若兰还怀着身孕,没有再叨扰她,径直回了西屋。
裴若兰回到东屋,本来是有些困倦的,但沐浴过后却是怎么都睡不着,想起今日在鼎元寺发生的事,她冲云舸道,“你去准备笔墨纸砚。”
云舸很快将笔墨拿了过来,她站在罗汉床边,卷起一截袖子,手腕悬空,捏着墨块打着圈研磨,裴若兰看了眼她磨出来的墨,赞许道,“练过了?”
云舸小脸微红,点了点头。
裴若兰思量着一会儿,便蘸墨书写起来,她先是说了顾启诗买手串的事,然后又提起自己解签的经历,写到老道士对她的嘱托时,笔尖突然顿住。
不知过去多久,裴若兰忽然放下手中的笔,然后将已经写了四五页的信纸卷起来交给云舸,“烧了吧!”
云舸眼底露出惊讶,“为什么?”
裴若兰不想解释太多,索性自己起身,将打开火笼的盖子,将信纸扔了进去,纸张易燃,火舌喷出火笼,映红了裴若兰白皙的脸还有她眼底的担忧。
云舸隐约明白了什么,沉默的接过火笼的盖子,轻轻盖上,扶着裴若兰往内室走去。
初四午后,霍准终于赶到上京,他没有耽搁,直奔宫门而去。
乾元殿中,陛下听完张公公的禀报,眯了眯眼,淡淡道,“让他进来罢。”
很快,霍准从外入内,他撩起袍摆单膝跪地,“臣参见陛下!”
“皇兄免礼!”陛下叫起后,朝张公公看了一眼,张公公会意,立刻搬了张椅子过来,伺候霍准坐下。
“这段时间,皇兄身子如何了?”陛下关心的问道。
“托陛下的福,已经好全了。”
“之前不是说不回京,现在怎么又回来了?”
霍准的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他站起身拱手道,“臣此次进京,是想为自己求一道赐婚圣旨。”
听到“赐婚圣旨”四个字,陛下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扯唇道,“还是那个裴氏?”
“是!”
“她配不上皇兄,也配不上魏王妃的尊位!”陛下沉声道,见霍准皱起眉,他沉吟片刻又道,“朕也不是不让你娶她,只是以她的身份和品性,做个侧妃已经是莫大的殊荣。”
“在陛下眼里,也许她有千般不好,可在臣心里,她是天上的明月,臣不想委屈她,还能陛下成全臣!”说罢,他重重跪下。
见他这般冥顽不化,陛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神也越来越阴沉。
张公公见两人僵持成这副模样,试图说和,结果还未开口就被陛下瞪了回去。
两人就这样僵着,直到天色暗下。
这下,张公公也不管主子愿不愿意,直接开口道,“王爷,您大病初愈,这样跪着不是伤陛下的心嘛,不若先回去好好的歇息歇息,等冷静下来了,再进宫来与陛下陈情。”
霍准朝张公公看去,嘴唇动了动,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他转而朝陛下看去。
陛下也不想跟霍准闹得太僵,他无奈的看了这位皇兄一眼,软了语气,“张进忠说的是,皇兄大病初愈,又舟车劳顿,还是先回去好好的歇歇,等身体缓过来了,我们再商议此事。”
陛下已经给了台阶,若是以前霍准必定会顺势应下,可现在裴若兰怀着身孕,又时常焦虑,他不想让她等的太久,便没有动,语气越发坚决,“臣已经想的很清楚,这辈子非裴氏不娶,陛下若是不答应,臣便跪到您答应为止。”
“你……”陛下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倔强,拍案而起,用力的一甩衣袖朝外走去,经过霍准身边时,突然又停下脚步,冷睨着他,“朕再给皇兄一次机会,你回去还是不回去!”
霍准目不斜视的看着御案后的龙椅,语气坚定如铁,“求陛下允准臣娶裴氏为妻。”
“那你就跪着罢!”陛下怒斥一声,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乾元殿外的露台上,陛下用力的拍打了一下栏杆,朝张公公道,“你说说,他怎么就那么执拗,一个未婚先孕的女子,哪里配得上他!”
张公公无奈的笑了笑,“魏王是个纯粹赤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