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夫人听到裴日文的吩咐,有些不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朝裴若兰看去,试探道,“陛下既然已经将这些东西给了你,那就由你做主了,是吗?”
裴若兰哪里看不出母亲的意思,但这几年她让的东西已经够多,现在兄长的腿已经好了,她不该再没有原则的忍让下去。
“我是可以做主,不知道母亲有什么建议?”她似笑非笑的看着裴夫人,反问道。
裴夫人正要开口,裴日文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您跟我来,我有话跟您说。”说罢,拉着她就往外走去。
裴若兰看着两人离开,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瞧也没瞧外头那些嫁妆,目不斜视的离开了前院。
许是兄长说通了母亲,傍晚时,所有的嫁妆都被抬到了西厢,之后几日,就算见了面,母亲也没有跟她提起过什么,只是对她的态度越发冷淡。
七月底,孙神医突然登门,裴日文知道他是看在裴若兰的面子上才来的,立刻让人去请裴若兰。
裴若兰得了消息赶到东厢时,孙神医已经为萧老爷子检查完身子,只是情况很不乐观。
萧舅舅忍不住,率先开口道,“大夫,我爹的病还能痊愈吗?”
孙神医抹了把胡子,“死心吧,治不了,老爷子能恢复到这种程度,已经是你们家祖坟冒青烟了。”
裴若兰扶着门框,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孙神医注意到裴若兰,想到她的身份,微微缓了脸色,又补充道,“若是我师傅在世,倒是能治,只可惜他老人机早在十几年前就驾鹤西去,那一手金针刺穴术也从此失传。”
听孙神医这么说,裴若兰突然想起一个人,她看向孙神医,反问道,“若是有人会类似的金针刺穴术,能否治愈我外祖父?”
金针刺穴术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参悟的!孙神医下意识的就想口吐芬芳,但想到裴若兰身后的霍准,又忍住了,甚至给了她一丝希望,“若是真有那么个人,倒是可以试试,说不定就见效了。”
萧舅舅听孙神医这么说,立刻转头看向裴若兰,“若兰,你还见过别人使用金针刺穴术?他是谁,人在何处?”
裴若兰将自己在漳源大营获救的事说了一遍,萧舅舅双目一红,“我这就启程去西北,亲自拜访那位女神医!请她为你外祖父施针!”
裴若兰想到那位女神医的一些传闻,道,“若是想让她出手,外祖父只怕要亲自去一趟陇西!”
“那我就带你外祖父一起去!”萧舅舅毫不犹豫的说道。
“我也去!”萧珩突然插嘴,“我身手不错,可以保护爹和祖父!”
“科举在即,你还是好好温习功课罢!”萧舅舅横了萧珩一眼,“至于安危方面,我可以雇镖局的人同行。”
萧老爷子赞同道,“是啊,阿珩,科举在即,你当好生温书!”
萧老爷子一开口,老夫人和萧夫人也都苦口婆心的劝说起来。
萧珩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孙神医冷眼旁观这一切,等到所有人都散了,他不动声色的跟上裴若兰。
裴若兰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停下脚步回头看去,见是孙神医,她有些诧异道,“神医找我有事吗?”
孙神医眉头紧锁,“你能不能将那个女神医为你施针的过再仔细复述一遍给我听。”
裴若兰摇了摇头,“我当时昏迷着,哪里知道具体的情况,只是后来听其他人提了几句,才对那位救命恩人有些印象。”
孙神医有些失望,他冲裴若兰拱了下手,然后转身离开。
裴若兰看着他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两日后,萧舅舅带着萧老爷子从京城出发,往西北而去……
从城外回来,萧家和裴家的每个人都很沉默,尤其是萧珩,明明他私藏的那张纸轻飘飘的,可有时候又像泰山一样重,压的他喘不过气。
他知道,魏王给了萧家诸人许多方便,包括他能进白鹿书院也是他的安排,可只要一想到他从头到尾都在骗若兰,他就坐卧不宁。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有时候他甚至会忍不住想,要是他那晚没有喝酒,没有跑错房间就好了,至少那样他不会这样纠结。
宫里已经将嫁妆送到,礼部那边也加快了流程,不到半个月,就走完了五礼,只剩最后的婚礼,日子就定在科考后的第一个休沐日,届时陛下也会出宫观礼。
三日后,就是科考的日子,裴夫人和萧夫人为裴日文和萧珩准备了许多衣食,裴日文和萧珩也从白鹿书院回了裴家,只待三日后奔赴考场。
裴若兰也为两人准备了礼物,她为兄长准备的是一副护膝,他的双腿刚好,他担心号舍里夜晚降温太厉害,伤到他的腿,送给萧珩的则是历年状元所写的策论。
萧珩收到策论集子后,眼神复杂的看了云舸一眼,“若兰,最近在做什么?”
云舸笑着道,“姑娘这几日一直在为您和公子准备礼物。”顿了顿,又道,“表少爷若是没旁的吩咐,奴婢就先退下了!”
第212章 尴尬
萧珩迟疑了片刻,冲云舸道,“记得替我谢过若兰。”
“奴婢记下了!”云舸答应一声,朝外退去。
三日转瞬即逝。
裴日文和萧珩科考那日,两家人一起送他们到贡院,裴夫人握着裴日文的胳膊,不放心的叮咛,“你的腿刚痊愈,身子要紧,考试倒是其次,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裴日文笑着颔首,“娘的话我都记下了。”
裴夫人又说起给他带的东西……
萧夫人也照样叮嘱了萧珩几句,萧珩有些心不在焉,“行了,这些我都记下了,再说下去我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话落,他朝裴若兰看去,裴若兰触到表兄的目光,冲他浅浅一笑,萧珩想到自己隐瞒她的事,心一缩,眼底掠过一丝阴霾,但转瞬又不见。
很快,考生开始进场,裴日文和萧珩一起往里走去,两家人看着他们顺利进了贡院,才上车离开。
回府后,萧夫人握住裴若兰的手,一脸的担忧,“你阿兄素有才名,十有八九能考上,你表兄混账惯了,我真担心他。”
裴若兰笑了笑,“表兄前头虽耽搁了一些,但他聪慧有悟性,又师承名师,应当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再说科考这事,和个人运道也有些关系,万一表兄这回运气好呢!”
“这小子的运气是不错,从小什么好事都能给他碰着!”萧夫人说起萧珩小时候的一些趣事,裴若兰时不时附和两句,倒像是亲母女一般,裴夫人在旁看着,心里不禁有些吃味。
到了后院,萧夫人放开裴若兰的手,叮嘱道,“你也辛苦了,回去好好的歇会儿。”
裴若兰福了下身,转身欲走,裴夫人拧着眉叫住她,“你跟我来,我有事交代你。”说罢,先一步朝正房走去。
裴若兰只得跟了上去。
裴夫人直接将裴若兰带到了西次间,这间房在裴日文摔断腿后就被改造成了佛堂,裴夫人走到中间的蒲团跪下,念一句经文,就捡一粒细黄米到钵中。
裴若兰站在旁边看着,心里清楚,母亲是想让她一起为兄长祈福。
她在她旁边的蒲团上跪下,学着她的样子,念一句经文,就捡一粒米。
到了午时,也不过只捡了一碗底。
“先去用午饭罢!”许是见她诚心,裴夫人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但裴若兰的心里却没有什么波澜,她已经不愿意再去揣测她的心思。
科考共九天,裴若兰在正房西次间捡了八天的佛米,最后一天,霍准将绣娘快要完工的喜服送了过来,裴夫人只能放她回西厢绣喜服。
喜服有两件,新娘子那件已经绣完,上头的凤纹和兰花栩栩如生,缀满了东珠,新郎那件胸口绣的是四爪金龙,下摆则盘旋着不同的瑞兽和祥云,裴若兰要做的是为金龙添上双眼。
绣娘用的是平金法,裴若兰琢磨了许久,才开始穿针引线。
两只金龙的眼睛,她绣了整整一日,等她绣完,天色已经暗下来,裴若兰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问云舸,“阿兄和表兄回来了吗?”
云舸笑着道,“已经回来了。”
“阿兄的身子可还好?”
“公子瘦了些,形容也有些凌乱,但精神还不错。他说姑娘送的护膝很保暖,他用着十分妥帖。”
“那就好。”裴若兰松了口气。
次日一早,裴若兰让阿九将霍准的喜服送去魏王府,自己则带着云舸去了前院。
秋棋刚好从正房出来,见到裴若兰,恭敬的行了一礼,裴若兰问他,“阿兄起来了吗?”
秋棋低着头道,“昨日回府后,公子喝了一碗肉粥,简单梳洗了下就睡了过来,这会儿才起来。”
“你去厨房端些早饭过来,我先进去看看他。”说罢,裴若兰径直往里走去。
裴日文听到脚步声还以为秋棋去而复返,正要交代他将萧珩叫起来,两人一起吃早饭,一抬头却发现来人是裴若兰。
他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冲裴若兰温柔一笑,“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裴若兰不答反问,“阿兄的心情很好,看来这次考的不错!”
“只是正常发挥,”裴日文谦虚了一句,引着裴若兰坐下后,问道,“你和魏王的婚事筹备的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秋棋将早饭端了进来,看着托盘中的黄米粥,裴日文皱起眉,“母亲又捡佛米了?”
裴若兰“嗯”了一声,裴日文轻叹了口气,“我曾和她说过多次,成事在人,求神佛并没有什么用,但她一直听不进去。”
“既然她喜欢,就让她做罢。”
裴日文露出个无奈的表情,转头吩咐秋棋,叫萧珩一起过来用饭。
秋棋退了下去,很快,萧珩呵欠连天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到裴若兰后,他眼中闪过一抹不自在,裴若兰正好看见,“表兄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这次的题很难?”
萧珩忙道,“不难的,山长曾让我们写过类似的策论,考试前你给我的集子上也有相关的题目,说起来,我这次的运气还挺好。”
裴若兰这才松了口气,“不难就好。”随后又道,“快坐下用饭吧。”
因着心里藏着事,这一顿早饭萧珩吃的如坐针毡,别说裴日文,就是裴若兰都发现他的不对,没忍住多看了她几眼。
萧珩捕捉到裴若兰的眼神,怕裴日文也发现他的异常,索性将心一横,说道,“这几日痔疮犯了,实在坐不住,抱歉!”
裴若兰一口粥差点喷出来,她憋了好一会儿才道,“回头让孙神医给你开些药。”
萧珩苦笑了一下,然后看向裴日文,“表哥你要吗?”
裴日文冷下脸,看向他的眼神仿佛掺了冰渣,“不用,我很好!”
“好罢,我以为你也坐了九天,跟我一样呢……”
裴日文的脸色越发难看,“若兰还在这里呢,你要是实在不舒服,就回自己的房间去!”
“好好好,我现在就回去!”说罢,他站起身一溜烟的跑了。
第213章 魏王和你阿兄都在骗你
裴日文朝裴若兰看去,无奈道,“也不知道舅舅是怎么教养他的,有时候就像个小无赖。”
裴若兰放下筷子,替萧珩说话,“表兄有时候是有些孩子气,但他为人耿直,又讲义气,绝非无赖。”
“行了,不说他了!你等我片刻,我有东西给你!”
裴日文朝内室走去,等他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张烫金的单子,“这是阿兄为你准备的嫁妆。”说着,他将单子递给裴若兰。
裴若兰接过后,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她抬起头,一脸诧异的问,“阿兄怎么有这么多银子?”
“这大半年来我一直帮魏王做事,看在你的份上,他对我十分优待。”
这确实像是霍准会做的事,不过,这也算阿兄凭自己的本事赚钱。
裴若兰将嫁妆单子推了回去,“宫里已经为我准备了嫁妆,就不用家里出了,这些阿兄自己留着罢!”
裴日文不肯接,“给你你就收着,哪有女儿家出阁,家里不给陪嫁的。”顿了顿,他又道,“还是你想让全上京的人都指着我的鼻子骂阿兄贪墨妹妹的嫁妆?”
兄长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裴若兰只能接过单子,“那就多谢阿兄了!”
裴日文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发心,“我们兄妹之间,还用得着说这些吗?”
兄妹两又说了会儿话,裴若兰才起身离开。
回到西厢,见阿九正要出门,裴若兰挑眉道,“你不是去魏王府了?”
阿九难得红了脸,低声嗫嚅着道,“奴婢走到半路,葵水突然来了,弄脏了裙子,只好回来换一条。”
裴若兰这才发现,她身上的裙子的确和早上有点不一样,脸色也有些白,默了下,道,“既然身体不舒服,就回房好好歇着,喜服过几天再送也是一样的。”
“多谢姑娘体谅,奴婢去马车上.将喜服取回来!”阿九说完,便退下了。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再有三日,就是裴若兰和霍准成亲的日子。
前院,萧珩眼看着院子里慢慢挂起了许多红绸和红灯笼,下人也都换了簇新的绛红色夹衣,整个人越发坐立难安。
偏偏他又拿不定主意,思前想后,干脆去了后院东厢。
老夫人见到孙子过来,脸上堆满笑,“阿珩今天怎么想起来看祖母了?”
萧珩脸一红,“祖母这话说的,好像孙儿心里没你似的。”
老夫人哼了一声,“那前些日子是谁天天跟同窗出去喝酒?”
萧珩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着道,“其实我跟那些同窗也没什么感情,之所以天天跟他们出去喝酒,是有原因的。”
“你倒是说说,是什么原因?”
萧珩走到老夫人身边挨着她坐下,抱着她的胳膊道,“其实孙儿今日来找您,就是为了这桩事。孙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找您讨个主意。”
老夫人听他这么说,慢慢肃了容色,“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你这混世魔王这么为难!”
萧珩朝老夫人身边的房嬷嬷看去,房嬷嬷会意,立刻朝外退去,帮两人把风。
萧珩这才沉下脸道,“祖母,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我发现了魏王和表哥的一个秘密……”他将那张纸上的内容大概说了一遍,然后一脸苦恼道,“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很纠结,该不该将这件事告诉表妹,若是不说,我怕会毁了她一辈子,可若是说了,我又怕魏王震怒,会牵连萧家。”
老夫人听完萧珩的话,神色也凝重起来。按理来说,裴若兰只是她的外孙女,是万万不如萧家人在她心里的分量的,可只要一想到那孩子对她和老爷子的孝顺,以及裴家对她的亏欠,她的心又忍不住的偏向她。
她不得母亲疼爱,原就可怜,如今又被未婚夫和亲兄长欺骗,她若是再助纣为虐,帮助他们隐瞒,那她以后有什么面目再见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