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够了!”方敬言接过江晓手里的酒瓶,耳边传来女人的娇嗔。
“诶呀,阿言你好偏心啊。”
“这么好的酒给她喝也是浪费,你们尽兴,我马上回来。”
江晓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现场的,缓过神来的时候,正靠在包间的沙发上。
“多喝点水把药吃了,少受点罪。”方敬言把玻璃杯递给江晓,低头拆开锡箔纸包装的药片,翕动的睫毛里像是敛着什么东西。
他刚刚抬起头,下一秒,杯子里的水尽数泼到了方敬言脸上。水滴顺着鼻梁划过,滴落在掌心。
江晓低声咒骂了一句:“……混蛋。”怒意在眼眶里打转,“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方敬言扯来几张纸巾,低头仔细擦干江晓手上的水渍。不知道是喝了酒还是其他原因,江晓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捏住方敬言的下颚强迫他看向自己:“你真他妈……混蛋。”
“江晓……”方敬言漫不经心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警察管得着违法乱纪,但是管不着别人的怎么活吧。”
是啊,江晓似乎都已经忘了,这才是方敬言原本的模样。
“我只是回到了我原来该回的地方,做了我原来该做的事而已。有必要这么生气吗?”
第61章 纠缠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方敬言整理甩干手上的水渍,“及时行乐,互相需要而已。江晓,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强迫过你吧。”唇角的弧度写满了得逞后的不屑,可透过抬眼见她的眼眸,似乎又能看见胸口的坠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利爪撕扯着血肉。
“方敬言,我不信。”
“不是吧,你要是认真了我罪过可就大了。其实干我们这行的都是逢场作戏,我们这种人嘴里,爱……是一种很廉价的东西,你别当真。”方敬言胡乱摸了一把下颚,不断舔舐干涩的嘴唇。细微的动作已经将他出卖得干干净净,“江晓,你是警察,我是……做皮肉生意的,我们压根就不是一类人,还是不要再纠缠了,对谁都没好处……”
“可是我们已经纠缠到一起了!”江晓一把揪住方敬言的领口,“你再敢乱说一句,我就撕烂你的嘴。”
“我办不到啊,我这张嘴你又不是不知道,能说会道的,不然也不会骗了那么多女人。”方敬言放下江晓战栗的双手,“既然你今天都看到了,那我就和你交个底。我靠女人吃饭,巴不得她们天天上赶着给我送钱,身边几乎没有安静的时候。”
说着,方敬言捋过江晓垂在额前的头发:“你要是能接受我的工作,每天乖乖在家等我,随叫随到,我不介意养一只听话的小猫。女人嘛,就应该温顺一点,天天打打杀杀的哪里有个女人的样子。”
“方敬言,你很清楚,我来找你……不是想和你聊这个。”方敬言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江晓也不清楚,她深吸了一口气,极力控制自己慌乱的心跳。
“那你想聊什么?”方敬言靠在沙发上,抬起下颚问,“在哪儿聊?”
江晓的意图被看穿了。
“这里还是局里。”他两手并拢伸到江晓面前,“要跟你回去说清楚吗?”
“方敬言,你别得寸进尺。”江晓冰冷的语气里藏着随时都会失控的怒气。
“如果是聊家常,那我没有时间,你知道我一个小时多少钱吗?外面的金主还在等着呢。”说完,他站了起来,“以后别来这里找我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没走两步,方敬言就被人拦住了去路。江晓按住了门把手:“我要知道当年的事,事无巨细,把你知道的每一个细节都要告诉我。还有,谁他妈要和你到此为止了,你招惹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现在!”
“……我不喜欢纠缠不清的女人,你这个样子真的很难看。关于案件的细节,你该问詹队和周局。”方敬言两手插兜,故意装出不耐烦的样子,“江晓,你真的影响我做生意了。”
“方敬言!”江晓胸膛剧烈起伏着,双肩像筛子一般来回抖动,“我不信你一点都不想查清楚当年的事。你爸爸,明明是被人陷害的。”
方敬言的神色几乎是在一瞬间凝固起来的:“你还知道什么?”方敬言捏住江晓的臂膀,“你怎么知道的?施诚告诉你的?”片刻,他又恍惚地呢喃了几句,“不可能,施诚给你的资料里没有提到这一点。”
“那天……你果然在。”江晓推开方敬言的手臂。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江晓犹豫了片刻:“施诚……是真的把你当兄弟,他在给我的资料里留了他的名片……”
“这混蛋……”方敬言低声咒骂,“我爸的事你不要再查了,从蔡安康的案子里退出来,我会和詹队打好招呼的。”
“方敬言,你又凭什么干涉我的工作。”江晓逐字逐句地说。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方敬言蹙起了眉,“江晓,你听话我不会害你的。”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江晓!”
“就算你什么都不说,我也能自己找到真相。”江晓的眼中透露出一种坚毅的光泽,“方敬言,我是警察,如果连警察都可以放弃追求真相,那谁来还死者一个公道?他们是人,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有权利隆重的来到这个世界,也有权利明明白白的离开这个世界,当年那期案件里所有的死者,没有一个是来这个世界上凑数的。”
“江晓,我不让你查这个案子是为了你好。你这个人做事不要命,你要是再出事,阿姨怎么办?我怎么办?”方敬言顿时觉得喉咙哽咽。失去江晓?他不敢想象自己改怎样活在见不到江晓的清晨、午后、夜晚。
失控的情绪不断地撞击着两人的理智,江晓视线挪向远处:“你不说,我自己去找答案。”说完,她按下了门把手。
“等等。”门又被推回了原位,身后传来方敬言断断续续的声音,“我爸,没有杀人。”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两人的情绪渐渐稳定后,江晓坐在茶几的一角问。
沙发上的人燃了一根烟:“你之前问我有没有考虑过我爸的案子,我说没时间考虑是骗你的。从我爸出事之后没多久我就发现了一些疑点。”
“当时是楚文远办的案子,你为什么没有向楚文远提供线索?”
“我当时赌气,觉得我爸这人是活该。”方敬言弹落夹在指尖的烟灰,“出事之后,我爸回过家,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他什么话也没说,拿走了家里所有的存款。我妈和方绪拦住他,但都被他打了一顿。方添颂就是这样一个人,平时在外呼风唤雨看上去人五人六的,其实背地里就是一个家暴男,从小到大他对我们母子三个几乎毫不关心。我恨他,恨他闯了那么大的祸,亲手断了我和方绪的前程,也是他逼得我妈活生生的被累死了。”
方敬言揉搓着眉心:“当时太年轻了,心里又攒着火。要是当时提出疑问,或许那个时候就能把案子破了,现在事情过去了那么久,证人该死的都死了,想要再找到证据怕是也没有那么简单。”
“事情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江晓走到方敬言身边,将他指缝中的烟头,“楚文远不是还活着吗?”
第62章 八年前的案件
“我爸是做工程起家的,说的好听点是在高须市有一家规模还算不错的工程承包公司,其实就是包工头。出命案的地方就是他最后一个服务的开发商,扬程建设集团名下楼盘:江岚元品。”
方敬言摩挲着指尖继续说。
“当年这件事闹得很大。项目部分楼栋在封顶的时候,附近居民举报工地发出恶臭,警方调查发现,臭味是来自于15、13号楼地基柱,撬开水泥之后发现,是两具已经高度腐烂的尸体,整体损坏非常严重。”
“这么重的味道,工人没有发现吗?”
“当时是夏天,工地上人多,汗臭味也重,一开始并没有发现异样。”
江晓深吸了一口气:“两具尸体被浇筑在水泥柱子里……这不就是打生桩吗?”
“嗯,当时也有人怀疑是开发商请了阴阳先生设的风水局,不过这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警方的调查结果呢?”
“楚文远带队走访调查:两名死者在生前一周左右曾和好几名工友到我爸的办公室讨过薪。那天魏源也在,当时他是公司项目经理。几名工人和我爸他们,因为拖欠薪资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开发商知道了这件事后,差点和我爸解除合作关系。不过,后来我爸的公司也的确因为讨薪,黄了好几个项目。”方敬言扯松了领口,“最要命的是,经人举报,警察在距离工地2公里的一家垃圾站,的确找到了作案凶器,绳索还有沾了死者鲜血的水果刀,上面有我爸和魏源的指纹。”
“这么看来,作案动机链、证据链完整,方添颂和魏源又是连夜逃离高须市,的确存在重大嫌疑。”江晓一手支撑着下颚,“不过,哪里有些奇怪……”
“是很奇怪。我爸这人有个习惯,他觉得好用的东西会经常复购,那个型号的水果刀,家里有一把,公司办公室也有一把。家里那把从来没丢过,可是他的公司距离工地有十几公里。无论人是死在办公室,通过车辆运尸,还是带着一把杀人不会趁手的水果刀去杀人,都有些说不通。”
“第一案发现场找到了吗?”
“这也是疑点之一,始终没有找到第一案发现场。我爸的办公室也没有发现血液反应。”
“你找过魏源的家人吗?”
“找过。魏源家里除了一个年迈的母亲,没有其他人了。他母亲说,出事之后魏源就再也没回过家。”
“许游光,黄美珍,惠莱,还有最近死的蔡安康,你有没有调查过他们?”说完,江晓又补充了一句,“说实话。”方敬言掏出了半截烟,又被江晓按了回去,“你不要想着怎么骗我。凶手能根据每个死者的特点,策划这么多起案件,很明显,他不是你一个人可以对付的。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这么做?”
“报复。”方敬言放下了烟盒,“许游光,黄美珍还有惠莱的父亲,惠建国都是当年那起案件的证人,蔡安康则是检察官。当年黄美珍和惠建国都是江岚一品的建筑工人,他们也和那两名死者一起去讨过薪,我听说是他们当年作证我爸还有魏源和和死者发生了争执。”
“调查黄美珍背景的时候我们查过她的工作记录,为什么当时没有发现?”
“建筑工人大多是临时工或者是散工,很少有交社保的,更别说是能找到工作记录了,查不到也很正常。”方敬言看着江晓,“他们两个人应该后来都收到了一笔钱,惠建国用这笔钱做了生意,后来就靠着承包建筑工地发家致富,也算是让自己的孩子少走了几十年弯路。”
“许游光呢?”
“你记得许游光在做保安之前是干什么的吗?”
“拾荒。梁叶和何乐从他的邻居那里了解过。”
“对,就是他当年向警方举报发现凶器的。”方敬言蹙起了眉,“至于蔡安康,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我想,这件事远远还没有结束,应该还会有死者出现。”
江晓抱着臂膀:“许游光的儿子找到了,但是已经死了。他们夫妻俩离开高须市那么久,还在异地他乡隐姓埋名,原先我们都以为是在躲债,但现在也可以有另一种解释——他们可能是在躲仇家。”
方敬言脸上的惊讶没有持续太久:“如果没有深仇大恨谁会这么做?”方敬言的话没有等来江晓的回复,“你怀疑我?”
“合理怀疑,而且,不只是你。”
“不可能!”方敬言加重了语气,“不可能是方绪,从许游光案开始之前的三个月,方绪就在筹备艺术展,根本没有时间去做这些事。我让施诚也查过,方绪近几年都没有离开过高须市。”
“我信你。”江晓换了个姿势,“那只能是魏源了。可是魏源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全国协查都发下去了,竟然一点线索都没有。”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从来没有离开过高须市。”方敬言的眼底闪着光。
“那这么多年他靠什么谋生,没有回过家又住在哪里?会不会是魏源的母亲包庇儿子?”江晓敲击着下颚。
“不太可能,我去过魏源家里,不像有第二个人生活过的样子。”
江晓深吸了一口气,陷入沉思。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方敬言拿起桌上的烟盒敲了几下,“其他的事,你该问詹队。”
“詹队……不一定会说实话。”
“他会的。”细长的烟卷在他指缝中打转,“那个楚文远以前在刑侦队待过,是詹队的老战友了。报复性杀人这一点,詹队能想清楚。当年的案子楚文远也涉及其中,按照凶手的逻辑,楚文远也该死。”
话音刚落,包间门被忽然推开了。万予尔靠在门上:“你小子是烂在里面了?弗妮卡一直在找你,你要是再不去她非得把我们店拆了。”
手上的烟不自觉的被掐出了一个凹陷。方敬言不敢和江晓对视,生怕瞧见她脸上的情绪。
何乐的顾虑不是空穴来风。
方敬言知道,自己的身份对于江晓来说太敏感了。她干净得像是天空里被风催促的白云,本不应该出现在泥泞的角落里。
断了……也好。
方敬言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掠过江晓的身边,向前走了几步:“我该说的都说完了。江警官,就这样吧。”
第63章 蔡安康案进展(上)
“这尸体的头还能去哪里?”梁叶坐在电脑前,一手托腮,半张脸的五官挤在了一起。
“你别抱怨了,赶紧干活!”何乐敲了敲梁叶的桌子,“蔡安康的案子到现在一点进展都没有,衣物,生前随身携带的财产、物品都没找到。”
梁叶面前垒起了一叠资料,何乐拍了拍文件封面:“这是大家走访死者社会关系后,整理好的资料,人手一叠。”
“我去!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梁叶忽然想到了方敬言的好,“之前方顾问还在队里的时候,干活可比现在轻松多了。”
“你现在念上别人的好了?早干嘛去了。”身后传来同事的嘲讽。
“笑个屁!”梁叶随手拿起一块橡皮扔向笑声的来源,“干活!”
“话说,怎么不见组长啊。”有人忽然意识到,江晓已经好几天没出现了,“梁叶,前几天你和组长去了方顾问那里之后,江组长好像就很久没见到了吧。”
有人开始八卦起来:“组长很少缺勤的,除了上次抓捕翟京海受伤休养,我好像从来没见过组长请假。诶,梁叶……方顾问和组长怎么了?”
“不该问的少问,知道的太多活不过三集。”梁叶清了清嗓子,刚刚翻开厚厚的文件,办公室的门口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全体都有,三分钟后集合出警,找到蔡安康的车子了。”说着江晓把车钥匙抛给何乐,“你俩跟我一辆车,何乐开车。”
蔡安康的车子,在城西一处水库被发现,距离抛尸地点大约三十公里。出发前往打捞现场的路上,江晓手里的文件被翻得哗哗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