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子青秞——顾梓北【完结】
时间:2024-05-06 14:53:54

  潘进回来交差,正好颜二郎在与李氏说话,听了潘进的话微微颔首,与李氏道如今家中之事也都齐整了,难得下午无事,你取一坛好酒给我,我去找王大郎喝酒去。
  李氏应了笑道:“你若去带上青秞吧,她与二丫自小玩大的,如今忙着店里的生意,只怕也有几个月未见了。”
  颜二郎笑道:“既如此,你也去,我们都去疏散下。”
  青秞听得要去王大郎家自是喜欢得不得了,忙带上给二丫做的一件粉色袄子,三人也不叫潘进送,出了门溜溜达达逛了一阵子,手里又提了几个盒子,才叫了辆车子,坐了直接去了荷花街的王记点心铺子。
第49章 谁傻说谁
  荷花街靠近码头,大多是卖吃食的,何家馄饨挑子,吴家烧麦铺子,挑担的,赶车的,路过三五文便能吃一顿饱饭,无论早晚生意总是热火朝天的。
  王记点心铺子人来人往的也很是热闹,二丫看见青秞一时呆住了,忙不迭扔了手里的活计抓了青秞的手呵呵傻笑,青秞也只看了二丫笑。
  王大郎瞧着忙迎了出来,把几人往屋里让,又叫小厮去陈家脚店要些卤味,和凉菜来下酒,王家婶子拉李氏去了厨下说话,说再炒几个热菜来。
  二丫牵了青秞的手去自己房间,小小一间房一张床一个红木柜子,柜子上面摆了个圆圆的把镜,两人头挨了头坐在床上说话。
  “前些日子听说你的成衣铺开业了,我都记着呢,开业那天悄悄的送了盆太阳花去,放在你店铺花篮的脚下,也不知你收到没有。”二丫笑眯了眼道。
  “收着呢,沟子村你家屋后面就有那么一大片野花,红的,绿的,紫的什么颜色都有,你说像太阳光一样这么多颜色,叫它们太阳花了,我一眼瞧见那盆太阳花就知道是你送的,如今还在我卧室里桌子上摆着呢,我天天的浇水,每天还拿出去晒太阳。”说了又拿出给二丫做的粉袄,“我画的图,叫店子里巧娘做的,你知道我针线不行的,不许挑礼喔。”
  二丫高兴的接过袄子,仔伸出手指细细的摸着针脚交杂的金线,笑得眼似月牙儿一般:“若你亲手做的,我可不敢穿出去了,那要多丑呀。”
  青秞听了不依,作势要抓痒,二丫素来最怕这个,青秞的手还没伸过来呢,自己已笑成一团不能自抑,不迭的讨饶,“好青秞,再不敢说你做的丑了,再不说了。”二人笑闹一回又起来说话。
  “青秞,我大姐就为着家里的铺子才开,人手不够,直拖到去年才嫁的,嫁的是陈记脚店的少掌柜,如今人家也叫她少掌柜娘子呢,虽说好,可我到底不喜欢,不能天天的见到大姐姐,我哥今年也娶嫂子了,娶的是来我家店子里做事的月娘,月娘家穷,我爹娘也不要陪嫁,反而还三书六礼娶了进来,”二丫说着叹了口气,又道:“我娘觉得我嫂子肯做活又吃得苦,很心疼我哥,凡有好吃的都紧着我哥先来,我嫂子对我也不比我姐姐差,可我还是想姐姐,哎,长大了真不好,好像都会分开一样。”
  青秞想到了翠娘心里一阵酸涩,有些说不出话来。
  窗外天渐黑了,李氏来叫青秞回家。
  元宵的灯笼才收起,河堤的柳树就抽出了新芽,嫩绿的飘在河面,桃树的枝丫也冒出了点点新粉。青秞日日里照样到颜记看顾店铺,这日隔着窗纱看刘妈妈送走了姚怡珠,心里忖度着那日叶氏的话。
  “这麻色棉布,裁做新衣,一日日日晒,尘染,慢慢了改了原来的颜色,最可怕的偏是还不自知,人亦如是,若日日接近思维不同之人,便是再意志坚定也会日渐被改变而不自知。”
  刘妈妈上来瞧着青秞站在窗前发呆,“怎么,姚怡珠可是得罪掌柜了。”
  青秞笑道:“可没有,她还是我们颜记的功臣呢。”遂又将叶掌柜的那席话说与刘妈妈听,刘妈妈闻言深有感触,连连颔首,“这话说得极为有理,叶掌柜一向清冷,平日里轻易不与人搭话,竟然肯与你说这些,这是极为看重你了。树的影,人的名,闺阁女子确实需谨慎,一朝错,不但自己坏了名声,还要连累一家子的声名。”
  青秞遂笑道:“正欲请刘妈妈做我们颜记的掌柜,不知道您可愿俯就?”
  刘妈妈闻言低头思忖,在文绣苑十几年,眼睛和手早落下了暗疾,如今做些活计很有些吃力,晚间都要拿药汤子熏蒸眼睛,拿热水泡手才行,能做掌柜对自己再好不过,颜家一家子家风清正,又都是温厚之人,也难往别处在寻一个这么合适的人家了,寻思既定也不矫情当即应了下了,约着明日便签契约。
  “既应承了做掌柜有一事却要与你说,凡店里的事我必亲身周旋,只是还需请一个忠厚可信之人总管进货,这与货商打交道,请个男人为宜。”刘掌柜道。
  闻言青秞立时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只是还需回去与父亲商议才行,便道:“此言极是,我回去斟酌一番。”
  青秞性子散漫,不喜约束,这几月铺子掌柜做下来,竟觉疲惫得很,今日难得卸了这事,顿觉神清气爽,也不坐车只沿着烟柳桥往回走,行至官帽桥看见桥头有个吹糖人的老头,旁边围了几个拖着鼻涕的小子,一个个呲牙咽口水,青秞也慢慢走过去,站着看那老头吹糖人,老头乐呵呵的将哪些小子们都打发走了,最后剩下的糖稀吹了半朵荷花递给青秞,青秞接了过来,伸手摸荷包,这才发现竟是忘记了带钱,老头哈哈一笑,下次遇见再给。
  青秞举着这糖人边走边吃,路过张记酒坊,信步走了进去,颜二郎平素好小酌几杯,经常来这里沽酒,掌柜都熟,见着青秞进来小厮忙上前拱手施礼,“颜掌柜,今日是要烧白还是竹青?”
  青秞左右瞧着:“有什么新来的甜酒?”
  小厮两手一拍,“这可巧了,昨日才到了梨花白,原本来了十坛,今天只剩下三坛了,要不我都给您送府上去。”
  梨花白用的是北边的冻梨,趁着秋天摘了那朝着太阳面树枝顶端的梨,放到地窖了储存三五十天,等冬天了再放入大缸里,一层层码好,在雪地里冻上十天,再发酵酿制,幽幽的梨子香气,绕梁三日。
  这边天才擦黑,青秞就叫桐花关了楼上的大门,把屋里的落地海棠花宫灯都点了起来,梁河上性急的船夫已经把船撸摇的咯吱咯吱了,河面上卖小食的妇人也划着小船沿河岸叫卖,卤猪耳,炝炒大肠,凉拌鸡胗,炙烤鸡腿。
  青秞在桐花耳边嘀嘀咕咕,桐花灵眉活眼连连点头,蹬蹬几步下楼去了,青秞还追出去压低了嗓子道:“别叫我爹娘听见。”
  翠娘低头将喜鹊翎羽的最后一针收了,揉了揉酸疼的脖颈,将身边花卉纹油灯的灯芯剪了剪,冷不防爆出一朵灯花,倒叫人吓了一跳,翠娘看着灯芯发了会子呆,起身开门,看见青秞在厅堂里转圈圈,歪了头笑道:“又做张做乔的要做什么。”
  青秞还未说话,桐花贼眉鼠眼的提了个红木食盒进来,两个热菜,三个凉菜,碗筷、酒盏一应俱全,最后拿出个胖肚子瓷白坛子放在桌上。
  “翠娘,快坐下,这是我才得的梨花白,北方冻梨酿造的,甜得很,我们尝尝。”青秞拉了翠娘坐下,桐花要来倒酒,青秞不让,叫她去楼下和荷花一处自去,桐花应了声下楼,青秞又叮嘱道:“瞧着点外面要是爹娘来了叫一声。”
  姐妹俩挨头坐了一人一盏仰头喝了,凉丝丝唇齿含香,梨花白入口清甜,就着桌上的卤味、凉菜,半坛子酒就下去了,这酒后劲却大,一时两人都带了三分醉意,翠娘摇晃着酒坛子,叨念着,“梨花白,梨,梨,梨,如今喝倒是应景,也不知过些日子离了家里,再想和你这般喝酒又是何日。”说着话,声音带了一丝哽咽。
  青秞堵在嗓子眼里的酸涩冲出了眼眶,将酒盏拍在桌上,“不过隔了两条街罢了,你想回就回,施都司还敢扣着你不成,若那样我不去把他家的大门拍烂,我也不叫颜青秞了。”
  翠娘忍了伤感笑着又斟满酒,默然饮下,歪在青秞肩上道:“自然是能回来的,谁又拦得住我呢,不过再回来便是二姑奶奶,是施颜氏,不是颜翠娘了,人大了便身不由己了。”
  青秞也带了些醉意嚷嚷着,“小时候就由得自己了,你忘了颜顺德那老头罚我跪在鸡笼边的事了。”
  翠娘吃吃笑道:“轻声些,若叫爹听了看不打你。”
  “爹不会,爹常说父慈子孝的。”青秞再斟酒,“姐姐,你说我们都不嫁不好吗,我赚钱养你,我们一辈子陪着爹娘,一辈子一起住在这宜臻阁里不成吗?”
  这会子翠娘的泪再没忍下,轻轻落在酒盏里,又含了笑揉乱青秞的头发,“笠哥儿媳妇嫌弃不嫌弃先不说,甜水镇的闲话就能把我们姐妹俩冲进龙宫里去。”
  门外桐花和荷花悄悄听着屋里的动静,见没事,桐花又拉了荷花下楼,边走边说:“后院柴房里,还有两坛子酒,我悄悄存到酒窖里去,别走了味不好喝。”
  “那酒窖的钥匙可在你娘腰里挂着呢,宝贝似的,谁都不给,你存进去了,三姑娘要时拿得出来吗?”荷花边下楼边说。
  桐花像瞧傻子一样看了荷花,“我偷钥匙是伺候三姑娘,不过是三姑娘玩耍罢了,难道我娘不明白,我娘是憨,又不是傻子。”
  荷花瞠目,“你,你,你说谁傻子呢。”
  桐花得意一笑,“谁傻说谁呗。”
第50章 翠娘出阁
  甜水镇巴掌大的地方,从东走到西不过是盏茶的功夫,这边颜家去哪家定了金器,去谁家定了锦缎,那边就有人把话递到了施老娘耳边,把个施老娘一张老脸乐得像朵菊花,倒不是施老娘贪财,只是喜欢儿媳妇真个是家里捧在手心里疼的人,也是高看自己儿子,不然谁家会把大把的银钱随了女儿送去别家的。
  因此上自家准备也格外的上心,施家一座浅浅的二进院子,施老娘老两口自住了头一进,二进原是给两个儿子住的,如今施大郎娶了媳妇,一家子去了京陵讨生活,也谋下了一个铺面一座小院子,早就想接了施老娘两老去京陵城里享福,奈何这老俩口放心不小儿子,非要陪儿子住在甜水镇,也是有些舍不得乡土的缘故。
  如今这二进就整个儿翻新了一回,都给施都司和翠娘住,打听得翠娘还陪嫁了个女使,就连紫燕也叫她挨着自己旁边住了,不给新媳妇添堵。
  七月的天,叶府外的绣球石狮子晒得滚烫,府里的小厮站在后院门口的垂柳下和守门的汉子闲话,那圆脸壮硕汉子调笑道:“你们跟着咱们成日里跟着郎君吃香喝的辣的,今日怎么站在这里晒烈日了,莫不是犯了是挨罚了。”
  小厮手里拿着个水汪汪的香果梨啃着,此时一把伸到那圆脸壮硕的汉子跟前:“瞧瞧,这是什么,十几文一个的梨子,犯了事还吃得着,今日是京陵那边掌柜半年交账的日子,我多木哥指了我来这里守着,等会好引了掌柜们进去。”
  “这可是肥差,半年下来,哪些掌柜们,那个荷包不是鼓鼓的,多木哥蛮照顾你嘛。”那圆脸壮硕汉子立时奉承说。
  “那是,我和多木哥可是一处长大的情分。”小厮狠狠啃了口梨子面有得色说。
  另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不买账,哼了声嘲笑道:“算了吧,你和多木家只怕隔了三座山,两条河,你们是共一处月亮一起长大的吧。”
  小厮见那汉子不信,急得涨红了脸正欲分辨,远远的一条遮阳飞檐红木大船迎风驰来,靠了岸,随行的小厮扎衣挽袖将船上的箱子抬了下来。守门的汉子虎着脸问询箱子可有不可进府之物。
  一个四十岁左右,白净面皮,笑得一脸憨厚的掌柜上前拱手道:“大哥,我们是常来的,知道规矩,觉没有什么不该进府之物。”
  守门的汉子也不过是例行公事,并没有为难,听得这句话便抬手放行,那掌柜,朝边上一伸手,接过两坛酒递给守门的汉子笑道:“两位大哥,这是京陵的柳风白,这大热天的解解渴。”说完又拱了拱手,才随那小厮进了院子。
  屋里的冰盆丝丝冒着凉气,李佑乔修长的手指一边翻看账本,一边拿笔点些记号,外面五六个掌柜站在四角凉亭里,隔着菱花透影窗看着李佑乔查账,不时在账本上指点记录,不由伸手擦汗,并不是掌柜们贪墨,而是怕自己不留心之处出了错,李佑乔不骂不打,只是罚俸,定是罚得教人心疼。
  偏偏这位李郎君极为犀利,生意场上稍稍伸手便可赚的盆满钵满,为人又大方,跟着他的掌柜一年可赚得别处的两三倍,这些掌柜个个都死心塌地的跟着,没一个动歪心思的。
  多木泡了茶来,笑道:“各位掌柜的,郎君近日忙得紧,账本估摸着还得半个时辰才收尾,有劳各位掌柜在辛苦等候,先坐下喝喝茶,歇息会子。”
  掌柜们个个摆手不肯坐。
  多木行至一个六十岁的清瘦老者跟前躬身行礼道:“刘掌柜,您老可一定要坐下歇息,不然等郎君知晓,可一顿好打,您老只当心疼我罢。”
  刘掌柜是京陵荣和药铺的掌柜,又是医道高手,那荣和药铺每年所得都占首位,是李佑乔极信任之人。
  刘掌柜闻言笑呵呵笑道:“你小子一张嘴能把梁河里的鱼都要说得翻肚皮。”边说边在多木令小厮搬来的柳木交椅上坐了。
  一时,掌柜们交了账,并没有不是之处,心里都轻轻舒了口气,刘掌柜拱了拱手道:“外面的几个箱子,使我们寻摸的些玩意,孝敬给叶掌柜和您的。别的都可唯有一尊送子观音做得别致。”
  等多木送了人回转来笑问:“郎君,您看了那送子观音吗,是怎么个特别。”
  李佑乔哂笑,“你要送子观音作甚,莫不是想成亲了。”
  多木骚骚头,成亲作甚,不如跟着郎君痛快,不过是见刘掌柜说得郑重,有些想看看罢了。
  李佑乔指了指丙号箱子,“在那,你去取来。”
  红木彩雕盒子,一尊白玉观音,触手生温,色泽莹润,戴着金冠的观音立于莲座上,一手净瓶,一手胞抱娃,别的送子观音都是一个娃娃,这尊不同,抱的确实成双的娃娃,雕刻极为细致,连娃娃脸上的表情都可见。
  多木欲伸手,又缩了回来,嘿嘿笑道:“真是个宝贝,谁家小娘子出嫁若有这一尊,在婆家定是大大的长脸。”
  “嗯,”李佑乔轻哼一声,抬手关了红木盒子道:“好好抱了,跟我走,碎了要你赔。”
  多木伸手紧紧抱在怀里,跟着李佑乔往外走问:“郎君,我们去哪呀?”
  “烟柳桥。”李佑乔快步走出府门。
  翠娘的婚期最后落定在八月初十,正是莲子飘香时节,青秞把给翠娘做的衣服图样最后一笔收了工,叫桐花送去给刘掌柜赶工,自己从颜记后院沿着楼梯去梁河沿吹风,颜记侧面临着梁河,河边植了一排的柳树,青秞叫人拿竹子绕最大的那棵柳树细细密密围了半圈栅栏,里面安置了竹桌,竹椅,那竹栅栏挡了日头晒,又不挡住河风凉意,就是一天最热的时候,在竹椅上坐了,也是惬意至极。
  青秞坐在竹椅上托了腮看柳叶打在河面打旋,转出一个个波圈圈儿,李佑乔摇着乌蓬小船靠了过来,眼底笑意盈然,看青秞看着河水眼都不动,手里的船篙轻点几下,河水飞到青秞脸上,青秞霍然起身一眼瞧见是李佑乔张嘴便道:“大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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