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萱萱送回去之后的舒瑶又坐到了副驾驶。安全带勒在身上，稍微勾勒出她刚吃饱的弧度，相当可爱。闪帆伸手摸了一下，朝着萱萱离开的方向努努嘴：“这事儿怎么办？”
“不管。”
“不管吗？”
“管不了，”舒瑶坐直了身子：“我站哪边都不合适。要是支持萱萱离婚，回头肯定被我爸妈还有舒达埋怨，指不定又是一场灾难，然后被我爸说成他们两个离婚都怪我，我是罪魁祸首。要是说服她回家去，你看看那个家的样子，她能过好就鬼了。”
闪帆表示同意：“这话倒是。要是按我的性格，刚才已经劝她赶紧离婚了，还是你考虑周到一些。”
“不是我考虑周到，是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但凡我对舒达的事情发表什么看法，一旦出现问题，我爸保准把责任都推在我头上。就连他当年考不上本科，我爸都要想方设法说成我的问题，是我高考那两天没给他加油，所以他才没考上。”
闪帆哭笑不得。
“你和丹丹总说我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我也不想，从小背锅习惯了，很难改。”
这时候天才完全黑下来。舒瑶把脸凑近了车窗，去看窗外花花绿绿的霓虹灯下的人群。白天太热，小孩们这时候才跑出来疯玩，遛狗的人也不紧不慢地沿着街道往前走着。
有点闷，好像又快下雨了，明明天气预报没说今天有雨的，夏天的天气还真是难以捉摸。
闪帆转了一下，往家的反方向驶去：“反正明天周末，今晚出去转转。”
第34章 夏雨夜
还是那片人工湖。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初夏，闪帆当时害怕被风扑到，还带了件外套挡了挡凉意。
现在已经是盛夏了。
舒瑶的裙子被闷热的风吹鼓起来。她今天什么首饰也没带，身上只有那件白色的露背的吊带裙，还有闪帆买的那支茉莉花簪。她簪得不紧，两撮额发早就滑了出来，为了不遮挡视线只好堪堪掖在耳后。风从她身边吹到闪帆皮肤上，明明茉莉花早就被胶水牢牢封住，但闪帆还是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
她穿了白裙子，虽然肤色不是一等一的白皙，但却和雪白的面料毫不违和，此刻安安静静地靠在车门上看着闪帆的样子还真像朵茉莉一样。路灯的光打在她身上，勾勒出好看的锁骨弧度。
闪帆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又把她带到这儿来，只是陪舒瑶回了一趟家之后觉得自己以前实在是幼稚。他曾经在舒瑶身上发现并且极力想要改造的那些缺点，比如遇事逃避，比如总在自己身上找问题，竟然完全来源于原生家庭的忽略与偏心。甚至上一秒还在因为她离婚而吹胡子瞪眼，几乎就要一巴掌打在她脸上的父亲，在听说舒达的妻子离家出走后，也能迅速忽略掉关于她的任何事情，完全专心于还没有离婚的舒达。
偏心得明目张胆、理所当然。他在网上查过为什么有些人遇事会喜欢逃避，网友的答案如出一辙：童年时期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
记不清舒瑶究竟爱吃什么，但还是随便买了点东西充面子，甚至还要邀功，在外人面前装作对女儿满脸在意的样子。最要命的是，这样物质不缺但被长期忽略的成长环境，只有舒瑶自己知道，外人提起只会觉得这家人对女儿除了要求严格了一些之外没什么问题，而且家里两个孩子，父母精力不够，大的本来也要让让小的，多疼疼舒达也是理所当然。
“怎么总看我？”
舒瑶实在是太温柔，平日说话的语气也经常软乎乎的，像撒娇一样。但好在她的声音可塑性很强，上了舞台总能根据角色需要任意切换，不会限制她的戏路。簪的头发有些松了，她把簪子从头发里拔了出来，光滑的后背瞬间被浓密的黑发挡住。
然后又用手理了理头发，重新簪了起来。
闪帆伸手帮她把额发整到耳后：“在愧疚，之前总想着改变你，根本没意识到你小时候受到的忽略。”
“哪有那么严重，”舒瑶笑道：“再说，我已经在改变了啊。”
这话倒是没错，尤其是回家坦白自己离婚又恋爱的事情，相当斩钉截铁，一点不带犹豫的。
“你很棒，”闪帆笑着点点头，拉过她的手：“是我的问题，我总是想让你按照我的思路解决问题，总把你想成和我一样性格的人。不过也是，你如果也是我这个性格，咱俩早散了。”
有点闷热，但舒瑶还是抱住了他的手臂，盯着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天空发呆。湖岸路灯映在她的眸子里，亮晶晶的。
“其实没有关系，”她说：“在你面前，我不舒服了就会发脾气，相当放肆。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笃定你不会冲我生气。前两天丹丹还和我说，咱们团里很多人都很害怕你生气的样子，我还莫名其妙。仔细一想，你好像没对我发过脾气。”
“你说话都是软的，怎么对你发脾气？”
“哈，丹丹也这么说！”
舒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转头看着闪帆：“不过，好像控制欲太强也不好。”
“我尽量控制。不过话说回来，我以前总和你说，上一段婚姻对我没什么影响，现在感觉错了。我以前从来没有‘是我的就必须只属于我’这种想法，是离婚之后才出现的。”
“对我也是吗？”
“主要是对你。”
“好吧，”舒瑶笑笑：“其实没关系的。”
“没关系吗？”
“没关系，”舒瑶继续偏过头看他：“说出来有点奇怪，但这样让我感觉你真的很在乎我。至于总想让我按照你的方式处理问题么，好吧，说实话谁不想要完美女友，有时候我都受不了自己，怎么遇事总是躲来躲去的，但就是改不过来。不过话说回来，在剧团里每次有人和我说你又和谁谁谁吵架，让我去劝的时候，我都想着你怎么就不能和我学学，对别人也温柔点。”
“不是不温柔，只是容易急。哎，其实之前看你处理问题也有点急，总是上手帮忙。你说许成杰那事儿吧，你既然手里有他出轨和别人的录像，怎么就想不到反过来要挟他呢？”
“你傻瓜吗，”舒瑶弹了一下他的脑门：“他那个圈子里的人，早就把这种事当家常便饭，就算传出去能对他有什么影响？”
说得很对。闪帆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不得不佩服舒瑶的周全。
舒瑶抬起头，继续看向一点亮光也没有的浓墨色的夜空。她忽然觉得自己太过冷漠，明明萱萱在自己家里已经消耗了太多精力，明明只要萱萱勇敢走出来，就能得到更好的人生。
可是她不敢劝萱萱和舒达彻底割裂，她生怕这事传到家里，自己又像从前一样被万般指责。她好不容易才脱离了那个家，一点一点变成大城市里不算特别闪耀但也相当出色的话剧演员，身边有合拍的朋友，也有知心的爱人。她生怕出点什么幺蛾子，把自己这些年在外辛苦拼下来的一片天地全部归零，又变回家里那个总是被忽视的小女孩。
再说，舒淮忠上次没顾得上搭理自己离婚的事情，还不知道后续会有什么风波。
这么想着，舒瑶有些累了，闭着眼睛把自己的重量都靠在闪帆身上。远处有雷声传来，果然又要下雨了。
“回家吗？”
舒瑶勉强掀开眼皮：“怎么，今天不淋雨？”
“会感冒的，很难受。”
闪帆虽然这么说着，但身子却没动，依然和舒瑶一起靠在车门上。
“确实。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算和许成杰那段，我其实没谈过恋爱。小说和电影里总有和恋人在大雨中接吻的画面，我从来都没有体验过。”
“想体验这个？”
“有点吧，”舒瑶点点头：“你呢？”
“我也没试过。毕业之前谈了一次恋爱，结果当初人家忙着继续深造，嫌我这个安排好工作的人太游手好闲，还没等拿到毕业证就把我甩了。”
舒瑶听了这句话之后“哈哈”笑着，闪帆也被自己当年的狼狈逗乐，跟着她一起笑。
“那结婚之后呢？”
“结婚之后？还没亲几次嘴呢，人家就扔下我一个人跑了。”
“你总是被人扔下呢。”
舒瑶漫不禁心地感叹了一句，想往前走几步，离湖面更近些。闪帆却像忽然被戳到了什么痛点一般，伸手使劲拉住了她的手腕：“你去哪儿？”
“想离湖面更近点儿。”
“别去。”
闪帆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天气太热，舒瑶很快感觉到两人肌肤相贴的地方出了一层薄汗，然后立即转化为黏腻感，糊在皮肤上。她稍微挣扎了一下，结果换来的却是闪帆更大力气的拥抱。他的手臂紧紧圈住她的身体，动弹不得。
看来只能以柔克刚。舒瑶笑着叹了口气，伸出手臂轻轻回抱住他：“好，不去。”
闪帆点了点头，但手臂的力气却没松下一分。舒瑶只好学着他哄自己睡觉的样子，有节奏地轻拍他的后背，然后稍微踮了踮脚，凑在他耳边：
“我不会扔下你的。”
方才酝酿已久的雨就在此时失去了控制，短短十几秒内就呈现出瓢泼之势，毫不怜惜地打湿了天空下的一切。湖面被不小的雨点打出连续的痕迹，映得路灯光仿佛银河一般星星点点，加剧了气氛的不真实感。
“不会吗？”
闪帆像只曾经被抛下的小狗，就算找到了值得信任的归宿也时刻保持警惕。他总要舒瑶说爱他，做过最吓人的噩梦就是舒瑶也像王娜娜一样不告而别。明明舒瑶已经尽自己所能地让他拥有了自己，可他还总是患得患失，生怕自己用力去爱的人某一天也会抛下自己，像以前那些人一样。
他又喃喃地重复一遍：“不会吗？”
暴雨淋湿了舒瑶的头发。她把手绕到脑后，取下那根发簪，让头发整个散了下来：“我爱你。”
闪帆没再回话，只是抱着她继续淋雨，舒瑶也就这么回抱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径直吻上了舒瑶的唇。
暴雨中热吻，夸张又浪漫。舒瑶只愣了一下，然后也沉浸在了这份期待了许多年的浪漫里。闪帆只爱她，不需要她多做什么，只求她也是一片真心，他就能做到尽自己所能偏爱她。舒瑶忽然意识到自己也是真的很爱他，爱他的偏执和占有，甚至爱他控制欲上头之后的反思和抱歉。两个在亲密关系中遍体鳞伤但又需求奇怪的人结合在一起，仿佛不需要跨越千山万水就找到了和自己完全契合的另一个半球，带着惊喜和小心翼翼一起慢慢往前走去。
雨小了些，夏天的雨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两人早就浑身湿透，但好在温度依然不低，淋了场雨倒是凉快了不少。
舒瑶用了些力气抱他，继续享受着绵长而热烈的亲吻。
我是真的很爱你。
她这么想着，轻轻脱开闪帆的吻：“不会扔下你的。”
第35章 提线木偶
不知道为什么，闪帆每次带舒瑶去那个人工湖旁边聊天，总是会遇上突如其来的暴雨。
明明天气预报是没有雨的，真奇怪。
闪帆这么想着，感受到阳光从窗帘缝隙打在自己身上的热度，不耐烦地弓了一下身子，继续搂着舒瑶没有睁眼。他早就醒了，闭着眼睛听舒瑶睡着的呼吸声仿佛是什么解压方式，催得他舒服得舍不得挪动。
耳边呼吸声忽然停了一下，紧接着的是一串熟悉的哼哼唧唧。舒瑶醒了，但闪帆依然没动，继续装作熟睡的样子继续把她牢牢固定在胸前。
舒瑶睁开眼就看到窗帘缝隙中钻进卧室的阳光，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把头埋进闪帆怀里准备再睡一觉。昨晚回家并不晚，但两人浑身湿透，光洗澡就用了不少时间，闪帆还非要和她猜拳决定谁先洗，幼稚得要命。
屋里开了空调，略高的体温实在是太舒服。舒瑶刚准备闭上眼睛在他怀里再睡一会儿，床头柜上的手机却没眼色地叫了起来。
她不想接，但害怕铃声吵醒闪帆，还是迅速翻了个身，从床头柜上捉起嗡嗡作响的手机。屏幕上的“许成杰”让她差点骂一句脏话，正准备挂断的时候，闪帆的手从身后抚上小臂。
“我醒了，接吧，万一真有什么事儿。”
说罢，又把舒瑶搂回了怀里。
“舒瑶？”
电话那边的语气听起来还挺正经。舒瑶只好把方才的不满压了下去：“嗯？”
“你和家里说离婚的事儿了？”
原来因为这个。舒瑶一下子坐了起来：“说了，谁去找你了吗？”
“你爸。一大早给我打了个电话，莫名其妙说了一堆。我当时在忙，有点不耐烦，问他到底什么意思，结果他说想让我和你复婚。”
真是有病！舒瑶在心里骂了一句，顺便对许成杰有了几分抱歉。
“你放心，我什么也没说，就说没可能了，已经没感情了，当初也是我的错，”许成杰见对面迟迟不回话，生怕舒瑶生气：“我给他说清楚了，也说了以后别再联系的话，你别让你男朋友和他朋友说什么。”
原来因为这个，许成杰这人还真是一点没变，一想到利益就立刻举手投降。舒瑶在心里暗笑，但还是装作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嗯”了一声：“他还说什么了？”
“还说他有个什么朋友，是做我上游的原料生产的生意，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合作。毕竟是长辈求人，我实在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就让他把朋友的资料发我邮箱，公事公办。”
许成杰这个人在感情上不是好货，但做起生意倒是认真负责。舒瑶知道他对原料的要求不低：“不用管他，大概率入不了你的眼，随便看看就行了。”
对面应了一声就挂了电话。舒瑶方才的睡意全消，郁闷地坐在原地发了很久的呆。随后无奈地笑了一下，向后躺回闪帆怀里。
“都听见了？”
闪帆闷闷地“嗯”了一声，把脸埋进舒瑶脖颈里。她身上好香，除了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还有一股独属于她的温暖香味，尤其刚睡醒时格外明显。闪帆把头埋得更深了些，又使劲蹭了蹭。半晌，忽然问了一句：“许成杰以前会这样抱着你吗？”
舒瑶没打趣他莫名其妙的问题，只是轻轻摸了摸他后脑勺的头发：“不会，他不喜欢抱我，每次结束了就各睡各的。”
前半句安心，后半句扎心。闪帆一想到许成杰曾经拥着舒瑶做过最亲密的事，忍不住嗷嗷乱叫。
他也配！
萱萱叫了同城跑腿把舒瑶的衣服送了回来。她想必很忙，带一个学龄的孩子好好学习并不是什么易事，舒瑶也就识趣地没有再问她和舒达的事情。
再说，她本来也不打算插手。除了害怕家里把所有问题都推到自己头上之外，她也想赶紧彻底脱离那个家。
只是事与愿违。回到剧团之后的第一场《子规》，舒瑶就在台下看到了任湘的身影。还是那件白衣服，还是低马尾，就坐在第三排稍微靠边的地方，醒目得舒瑶根本不需要留意，就能被她吸引。正好演到动情的地方，舒瑶索性比平时更投入地扑在闪帆怀里，整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在他的手臂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