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丽贵妃正欲答。
“当然不是啊!”
一道粉色的丽影窜进来,好似刮起了一阵微风。
云朝容牵着裙子跑跑跳跳进了御书房——
荣阳公主进御书房不必求见等候。
这是皇上早年立下的规矩。
“父皇,容儿可没这么说。”云朝容一个挺身,把娇柔的丽贵妃直接挤开了。
她扯着皇上的胳膊撒娇道:“容儿怎么舍得离开父皇呢?”
丽贵妃被挤得突然,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把脚给扭了。
她身轻如燕,肢体灵活,其实可以站稳的。
但这是在皇上面前。
于是丽贵妃很机智地跌坐在地上,似是疼痛难忍般,眼眶里蓄了一层朦胧水雾:“皇上~”
这小模样,连瞥了一眼的黄公公都觉得心肝儿颤。
可皇上没看丽贵妃,一心只看着自己的宝贝闺女,有些出神。
云朝容今日穿着粉色霞光缎,外罩层轻纱。头发梳了个飞天髻,配了红宝石头面。方才她远远跑来,脸上泛起红晕,再加上唇红齿白,整个人看着艳丽明媚。
皇上有那么一瞬,以为自己看见了多年前的先皇后,笑着向自己奔来的样子。
“容儿,你许久不曾这么打扮了。”
“以往懒散,今后都会好好打扮。容儿要做天下最好看的公主。”
云朝容笑着回道。
她当然知道原主许久不曾这么打扮过。
原主幼时总是一副明丽的样子,直到长大些后,有一天谢楠竹说她打扮太过张扬,要素净些好,莫要一身骄纵的样子。
云朝容:笑死,咱贵为大公主。张扬骄纵又如何?又没杀人放火,何时轮到别人指指点点。以后老娘天天这么好看,美死他,气死他。
皇上一脸宠溺:“容儿,你方才进来时说什么?”
云朝容斜了一眼还坐在地上的丽贵妃:
“儿臣不曾与丽贵妃说什么万民供养,危急关头站出。皇室宗亲,皆是受百姓供养。怎么着,还得把皇亲国戚一窝端过去送人?”
皇上冷了脸,看向丽贵妃:“怎么回事?”
丽贵妃忙跪好了身子,委屈道:“是臣妾理解错了公主的意思,还请皇上和公主责罚。”
她虽然这么说,但谁不知道公主是个软性子。她只要哭两下,公主就得反过来帮着她求情了。
可云朝容下一句开口便道:
“丽贵妃,没讲清楚的事情,你便在我父皇面前搬弄。你到底是眼中无我,还是眼中无父皇?”
云朝容一两句话,让她下不了台。
“皇上明鉴,臣妾断然不敢啊。”丽贵妃不知这个死丫头怎么转了性子,但知道皇上已然不高兴了。
她这会儿也不玩什么泪眼朦胧了,直接两行清泪落下,一副凄凄楚楚的模样。
“皇上,臣妾跟了您多年,您还不知臣妾的心思么……”
哪知另一头,云朝容居然也揉上了眼睛,轻啜道:
“父皇,儿臣自小没了母后,虽然有父皇疼爱,可是与那些有生母的孩子,总是有些不同的。丽贵妃眼中无儿臣,也算不了什么。”
皇上一看云朝容眼睛红红的模样,心窝子里一阵疼。
丽贵妃说错话不算大事,但是让容儿哭着提起先皇后,这就是大事了。
“你是朕的公主,朕的掌上明珠,这天下谁敢不把你放在眼里!”
皇上招了黄公公来:“传朕口谕,丽贵妃出口无章,禁足临华宫思过,罚俸三月。”
黄公公领了口谕,心想这哪里是禁足罚俸啊?这分明是打了丽贵妃的脸给全宫上下看。
丽贵妃也知说什么都没用了。她抹了泪水,低着头咬牙:“臣妾认错,谢皇上和公主开恩。”
她支起跪麻了的双腿,往御书房外走去,一双眼里都是怨毒。
这个死丫头,不知受了何人蛊惑,做出这番模样,之后必然要后悔。
等这死丫头去了北羌和亲,看还有谁能给她撑腰。
第4章 母后托梦于我
黄公公带人退了下去,御书房内只剩云朝容父女。
“容儿,你之前的意思,可是不愿去和亲了?”皇上正色问道。
云朝容:“父皇,儿臣想明白了,还是留在大瑜,留在父皇身边。”
“好好好,朕的好容儿。朕回头再让人想想办法。”
皇上笑起来,眼角多了些褶子,一双眼眯着,竟然透出几分憨厚。
他从来不是什么精明之人。没有雄才大略,也不打算励精图治。
多年前,云稷还是六皇子,几个皇兄斗来斗去的,他就默默地坐在旁边当看戏了。
哪里能想到,前朝时,大皇兄陷害了三皇兄,二皇兄杀了大皇兄,五皇兄告发了二皇兄,五皇兄登基前心疾发作猝死了,而四皇兄很早就夭折……
于是皇位从天而降,落在了六皇子云稷身上。
真的,就挺意外的。
得亏先皇是有手段的,将大瑜治理得国富民安,给云稷打了个好基础。
先皇去世前,握着云稷的手:
“老六啊,朕如今也没得挑了。等你继了大统,不用想着开疆拓土,好好守着现有的就行。”
云稷继位后,的确没打算建功立业,得过且过就行了。但是北羌先挑起的战争,不得不打,眼下还快打输了。
“父皇,关于北羌的战事,可否听儿臣一言?”
云朝容看着皇上那憨厚样,心中也叹了口气。 作为父亲,他当真是千好万好,但是作为皇帝,他当得有点业余。
怪不得,再过个两年,他就被造反了。
“你只要不再提和亲,随你说。”
“父皇,不必与北羌和谈,可以和他们耗着。北羌撑不过下月。”
皇上沉默了。
“国家大事,容儿不可说笑。”
云朝容不是说笑的。
北羌如今虽看着势如破竹,但是后方内部已乱,内斗激烈,撑不了多久便要撤军。
她知道剧情中,原主被送去和亲,没多久就发现皇室内乱。谢楠竹虽打仗有点本事,但重要的还是北羌自己的气势散了。
“父皇,容儿怎会拿此事玩笑?”
“那你如何知道的?”
“是母后昨夜托梦给我的。”云朝容脸不红心不跳,把先皇后搬出来了。
“父皇若不信,且等两日看看,前线会传回消息,北羌到了滨水城便不再打了。不仅如此,他们见大瑜还未接受和谈的条件,还会提出可让大瑜先欠着赔款,分十年期还清。”
云朝容做好了心理准备。这番说辞皇上恐怕不会轻信,她等会儿再多说几件事情印证。
结果皇上的重点完全偏了:
“你莫要胡说,朕前两日还梦到你母后了,她怎么不跟朕说?”
云朝容:……
面对这样的父皇,是她想太多了。
“母后说晚上找您说话不方便,万一撞上您召了其他后妃呢。”云朝容继续扯。
皇上老脸有点红,一时无言。
云朝容:“另外——”
皇上:“还有什么?”
“听闻,大皇兄前两日想要带兵出征。”
“澜儿他胡闹!朕不同意!”
大皇子云沧澜和大公主云朝容一母同胞,都是先皇后留下的子女,最得宠爱。如今已经封了瑞王,在宫外开了府。
可父母的宠爱,有时也会成为阻碍。
云沧澜多年苦习武术兵法,却最多只能在京郊的军营练兵,从无机会上战场。
但云朝容知道,要和男主做对抗的话,云沧澜必须立起来。
“行军打仗,艰难险恶,朕怎么能让沧澜去冒这个险?”
云朝容:“母后说的也不行吗?”
皇上:“……朕考虑考虑。”
“那儿臣能去看看皇兄吗?”云朝容扯扯皇上的袖子,“儿臣想念皇兄了。”
“沧澜还在京郊的军营,等他过几日休沐,朕叫他回宫来看你。”
“父皇,儿臣就想今日去,不想再等了。”
“行了行了,朕依你,拿着出宫的令牌,朕让人送你去。”
“谢父皇!”云朝容喜笑颜开地接了令牌,“儿臣告退。”
皇上看着云朝容兴奋离去的身影,眼中忍不住带了笑意。
好,好,他的容儿,就应当这般鲜活肆意。
…………
京郊军营。
刚训练完的士兵正要休整,原本规矩的方阵忽然流水般散开。
云沧澜头上汗珠滚落,身上的薄衫已经被汗浸透。
他五官像了皇上,但长年的训练给他眉宇间增添了几分坚毅。体格饱满,肤色晒得偏深。
比文人公子多了骁勇,又比军营武夫多了温润。
不少京中贵女见了都要脸红。
“王爷,宫中来了消息,荣阳公主午后会来看您。”侍从李敏递上汗巾。
云沧澜接过巾子,擦了把脸上的汗。
“容儿那般娇弱的身子,如此酷暑还要来军营做什么。过两日,本王便回宫了。”
李敏:“想来公主与王爷兄妹情深,公主才不辞辛苦。”
”她就是有时爱胡闹。”
云沧澜嘴里这么说着,脸上还是浮现了几分宠溺。
几日前,因着云朝容想去和亲一事,兄妹两人吵了一架,还处在冷战中。
现在这傻丫头还知道主动来看兄长,算她有点良心。
“去备水,本王要沐浴。不然又要被容儿嫌弃说臭了。”
午后,不多时。
云朝容果然来了。
而且是大阵仗。
数名禁卫军护着宽敞的马车,一路从宫城往京郊而来。
马车上装了透气的纱帐,让人在外面只看见些许模糊的身影。
云朝容半躺在车厢的坐塌上,觅春在给她剥葡萄,映夏在给她揉腿。
宝马香车美人,人生巅峰。
云朝容惬意地扭扭身子:“啊,再来一个。”
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就被送进了唇齿之间,汁水清甜。
“公主,已经到军营了。”领队的士兵禀报。
觅春和映夏先下了马车,然后转身去扶云朝容:
“公主请下车。”
云朝容本来是要自己跳下来的,但是听到这句话十分受用,忍不住笑了,然后扶着两个婢女的手下来。
远处休息的士兵见到这贵人出行的阵仗,有些好奇,大大咧咧地问道是谁。
直到见贵人从马车上下来,瞬时鸦雀无声。
他们看不见来人的样貌,只见她头上戴着帷帽,帽檐一圈镶了彩珠,在明烈的光线中熠熠生辉。腰间配饰光华流转,贵气逼人。裙角被风微微吹起,像春日翩翩的蝶翅。
那衣袂飘飘的身影,径直往瑞王的帐子走去。
将士们低下头,不敢再看第二眼。
那不是他们能看的人。
云朝容没有在乎士兵短暂停留的目光。
她兴冲冲往最大的军帐走,扬起嘴角喊:
“皇兄!”
皇兄啊,我来助你一臂之力了。
第5章 初见苏靖远
帐内,沐浴过后的云沧澜换了一身绛紫长袍,乌发用玉冠束起。他在桌前看大瑜国舆图,看得眉头紧锁。
北羌军长驱直入,打入大瑜腹地,此局面百年未曾有过……
“皇兄!”娇俏的声音随着轻快的脚步传进帐篷。
云沧澜的眉头一下舒展开许多,嘴里却道:
“容儿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不认我这个兄长了。”
“皇兄,之前吵架时的气话可不能作数。”
云朝容摘下帷帽,讪讪地笑了,虽然不是她和云沧澜吵的架,但是听映夏的描述,两人当时吵得很厉害。
而且两人吵架时还提到了谢楠竹。云沧澜提了一句谢楠竹求胜心切,落了对方陷阱,导致被俘,犯了兵家大忌。
原主反唇相讥:“大皇兄不曾征战沙场,纸上谈兵自然容易。”
这一下戳到了云沧澜的肺管子,两兄妹就吵起来了。
云朝容:……但凡有选择,老娘都不会穿到这个十六岁的小笨蛋身上!
“皇兄,我已经告诉父皇,我不再想去和亲的事情了。先前是我不懂事,许多事情没看清,由着性子胡来。”
云沧澜这才不端着了,摸摸云朝容的脑袋:“想开就好。”
兄妹俩闲聊一会儿,临走前,云朝容提醒道:
“皇兄,你过两日再去和父皇提一提领兵出战之事。”
提到此事,云沧澜原本轻松的神色又严肃起来:“父皇恐怕不会同意。”
他已经向父皇提过两次,每次都是话没说完,就被拒绝了。
“我今日去找过父皇了,两日后,兴许会松口,皇兄到时候便知道了。只是,皇兄要想好带哪位将军一同去,父皇定然不会让皇兄孤身率军的。”
云朝容眼里都是关切。她是真心希望云沧澜能够有机会去沙场上一展抱负。
原书中,云沧澜一直没能有机会立军功,无法在大军中树立威信。后来谢楠竹挟四皇子造反,所向披靡。
云沧澜临危受命,率西北军和西南军平叛,可惜他与两支军队的将士从未并肩作战,后者被谢楠竹一派的人动摇了心思,最后军队哗变。
云沧澜浴血抵抗,宁死不降。叛军踏着他的尸体闯入宫城,斩了他的头颅挂在长枪上,又将他的躯体血肉踩踏成泥。
原主在混乱中看见皇兄血淋淋的头颅,伤心惊惧,一夜白头……
而现在,云沧澜还活生生站在她面前,一切还来得及。
“行了,我心中有数。”云沧澜轻弹云朝容的小脑门,“你身子弱,别太费心神。”
“你弹脑门这么用力干嘛!”云朝容摸摸脑门,伤感的情绪好像突然被弹飞了。
云沧澜心虚地收起手指,怕妹妹又闹脾气,赶紧转移话题道:
“我那新得了块翡翠,水头不错,明儿让人给你打个镯子送去。”
云朝容果然笑了:“做个发冠吧,我骑马时束发可以用。”
云沧澜:“你体弱,又不常骑马。”
云朝容:“……我之后就会了!”
临走前,云朝容还把大概的样式画出来了。
两人不知不觉说了很久的话,等云朝容离开军营的时候,太阳正落山。
回去的路上,云朝容在车里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盘算着粮草之事。
和北羌的战事虽然不会继续拖延太久,可是国库的粮草确是一日日地消耗。如此一来,等打完仗,国库必然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