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今慈没有说话,取下她耳坠,那莹白色的耳坠在烛光下璀璨,徽月失神,那耳坠上有一条细细的裂缝,是她躲避魔的时候不小心磕到的,好可惜。
路今慈指腹摩擦着耳坠:“没事,我再给你打一对,想要怎样的?”
徽月沉默了一会:“红色的吧。”
隐隐约约记得她以前有一对红色的耳坠,路今慈说:“好。”
他端详了一会那破裂的耳坠,说:“我们明日去镇上买点朱砂。”
只是隔日在镇上发生的事彻底让徽月改观。卖石料的是一对母子,母亲嫁给石商前是出名的美人,如今也风韵犹存,开着铺子,露出腕间的青镯,小孩爱闹腾,母亲脸上写满了疲惫。
徽月一去就听见那小孩在吵,鸢儿扶着她踩上石梯,在听见小孩要母亲买下江绕青腰间的身份玉佩,嘴巴差点没有闭拢。
徽月侧头,她就恢复原样。
路今慈问朱砂的价格,女人正要开口就被小孩打断,他拍打着母亲的背,大喊:“我不,我不,我就要!”
“小宝乖,一边玩去。”女人声音温柔,那小孩却是不买账:“我不管!我就要你给我买!坏人!你就是不想给我买!”
小孩见女人一直不理他,使劲拽着女人的衣服,这突如起来的力道她都始料未及,看女人从凳子上掉下来,路今慈不是怜香惜玉的主,还是徽月扶着她才没有一头栽地上。
女人哭道:“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你才满意,娘一直在赚钱你就在这闹,为什么不敢去找你爹!他成天跟个死人一样在外面鬼混,你为什么不去找!”
小孩没有半点内疚,理直气壮道:“我不,我就要那块玉!你明明说我好好读书想要什么都给我买,骗子!死骗子!”
徽月皱眉正要呵斥,鸢儿就在一边看戏,看了眼脸色不太好看的路今慈。少年冷冷盯着那小孩,眼眸中居然会有杀意,徽月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眨眨眼,的确是杀意。
小孩突然横空撞向一旁切割好的玉石块,还好是光滑的平面,他只是破了皮,水绿色的玉染上了红艳的血。
他惊恐地看向路今慈,吓得哇哇哭。宋徽月捏紧手,唤道:“阿今。”
路今慈肩膀一僵,回头看宋徽月指着一块朱砂料:“你看这块料子怎么样?”
女人吓了一跳,料子都不要了就跑过去抱着小孩鲜血淋漓的额头,急得嗓子都哑了:“别闹了,娘去想办法,大不了去求他,你满意了吧?”
看得出母亲对他很好。
路今慈看着有点走神,眼眸阴郁。
徽月又喊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瞥了眼她手上的料子又买下了所有的朱砂料,但刚刚那满怀杀意的眼神让徽月无法忘记,再不喜,他也是个孩子,是条人命。
毫无预兆地撞上玉石料,若不是亲眼看见她不信,可就算亲眼看见她也不信,该不会那魔真是他杀的吧?
徽月回去时趁路今慈不在,问鸢儿路今慈原来是个怎样的人。非常简单的问题,鸢儿却是转了转眼珠:“他啊,脾气古怪,但人还不错。”
鸢儿说话的时候咬着牙的。
她说的是他,而不是姑爷,话语间对路今慈也是很了解,徽月莫名不喜,这个鸢儿也有问题。
鸢儿道:“小姐怎么了?”
徽月摇摇头:“只是好奇问问,毕竟我有很多东西都不记得。”
鸢儿眯了眼,没有多说什么。
屋子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徽月翻屋子里的大箱,里面除了一些珠宝首饰就是华贵的衣料。而在最里面徽月骤然发现一件被布包的严严实实的衣服,展开一看和她身上穿的这件样式是一模一样,只是沾了血,徽月在里面看见一块令牌。
那上面赫然写着:
共寂山
江绕青
她头又开始痛,好像曾经有什么人跟她说过拿着这块牌子,以后若有需要共寂山帮忙的说一声便是,难怪她看那青年会那么眼熟。
那就去见见他,看看真相究竟是怎样的!
徽月眼眸痛苦。
鸢儿笑着脸进来看她睡去没,徽月闭着眼躺在床榻上俨然在装睡,夜色浓郁,月亮挂上树梢,窗户外虫鸣清晰可闻。
在她出去的时候,徽月睁开眼
自然也就看见了鸢儿精彩的京剧变脸,鸢儿看见门外的路今慈,笑脸一垮,面无表情:“好巧,她怀疑你了。”
门关上,门上雕花黏贴着的纸张掩映着两道人影。徽月由黑暗中睁开眼,这两人果然有问题!
路今慈道:“无妨,婚事也快了。”
鸢儿:“我说你脑子是不是不太好使,要我给你捏纸人来伪装她爹娘,你直接提剑上长衡仙山找真的便是了,我看她爹娘可是挺乐意的。”
路今慈道:“听起来你很闲?江绕青的事你也一并解决了吧。”
鸢儿冷笑:“你好像忘记了我并不是你什么丫鬟,我之前帮你,是想等着你开榜我便可以借机由鬼入魔,可是为什么你眼睁睁看着她将百煞封魔榜毁掉了?落得一个被通缉的下场你就满意了是吧?”
鸢儿的声音开始雌雄莫辨起来,路今慈拽住她衣领按墙上,鸢儿失笑:“路今慈,你知道吗?你背叛了这世间所有的邪魔,就为了她你值得吗?我本以为我们是一路人,复仇,血洗修真界,你本来也不该是这样的,我始终不明白为何魔印选了你。但凡在不是宋徽月,我早就把她杀了。素缘玉体和百煞封魔榜,我总要得到一个。”
路今慈笑了一下:“你还不配对我指手画脚。”
徽月捂着嘴,不让自己出生声,蜷缩着身子手指都快要掐出血了,路今慈,它真的是邪魔……她居然一直以来跟魔生活在一起。
一直在欺骗她。
欺骗啊!
难怪她看见他那张脸总会抗拒。
等他们走后,徽月带上所有的东西离开。真相或许就在来福客栈,徽月想,唇在凉风中冻得颤抖。
那间与路今慈生活了几个月的小屋她离去时竟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第二天。
路今慈拿着磨好的耳坠来到徽月的屋子,为了做这对耳坠,他打着灯修刻的,即便是再累趴在桌子上不小心睡着了,也将这对耳坠做出来了。
月月应该会很喜欢吧。
月月在他们成亲时戴着应该会很好看。
想到此,修真界十恶不赦的魔头眼眸中也露出了温柔,加快了脚步。
可门吱呀一声,屋内空空如也。
风卷着枯叶吹进来,白色的纱帘款款翻动。
“月月……你在哪?”
“不是说不离开我!”
少年那天找遍了清水镇,在徽月屋前站了许久,看着眼前的一切几乎目呲欲裂。
第42章 掠她
远在来福客栈的江绕青见徽月过来狂喜, 披上衣服,不等徽月说话,拉起她的手就走。
徽月想推开, 他却说:“先走,我在路上跟你慢慢说。”
按理来说,才见一面她不可能完全信任他, 可种种迹象都表明失忆前跟这个人的关系好像还不错?
这么急,徽月还没多就看见一只手出现在她面前, 江绕青翻身上马并没有御剑, 犹豫了一会,徽月还是将手搭上。
江绕青将徽月身子扶稳, 冷笑道:“月月, 你可别信路今慈的鬼话,他是邪魔,亦也是一个大骗子。你失忆就是因为阻止他灭世, 他不仅报复你还利用你,他只想利用你卷土重来,我才是你真正的未婚夫, 我这就带你回家, 回到你真正的家。”
路过公告栏的时候江绕青特地放慢了速度,将公告栏里的一张通告指给徽月看, 她仔细看,还是那张伐邪魔书,只是这次不一样, 徽月在罄竹难书的罪名旁看见了路今慈的名字。
双唇紧抿。
利用。
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浮现于脑海, 他都是装的吗?她怕冷,路今慈每次进来都会随手关窗, 他给她烤鱼吃,给她做芝麻馅的点心,对她每一个细节都了如指掌。
徽月颤声:“我一个凡人之躯,能有何德何能让他利用。”
江绕青悲悯道:“你那时能销毁百煞封魔榜,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他手搭在徽月背上,试图抚慰她,徽月也跟着他看见了自己的父母,长衡仙山让她有种熟悉的感觉,门口守着的以及做任务的弟子都给她问好,都认识……即便是失忆,那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在见到父母一刹那,徽月眼眶莫名湿润,路今慈真的在说谎,什么父母在京城,他这么做为什么啊?
她扑过去,抱着娘亲,宋铭试探性道:“你……都想起来了。”
徽月摇摇头,江绕青凑到掌门耳边将最近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掌门一时神色复杂,问江绕青:“你不恨?”
江绕青红着眼:“作为我爹的儿子我该恨她,但我同时也是我娘的儿子。我娘嫁给他后也受了很多折磨,他死了,算也是报应。只求宋叔叔不要责怪月月,她现在已经很难受了。”
掌门看向夫人怀中的女儿,心疼都来不及,捏捏徽月的脸,哑声道:“谢谢你带月月回家。你爹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被邪魔所害。”
徽月抬起头来,按江绕青的话,江南北就是一个又坏又恶心的人,爹爹居然认识,也难怪,不然那婚事是怎么来的。
掌门从书架暗匣中拿出一个盒子,取出里面碎裂的半块玉,盘龙纹因放久了被磕得有些模糊,里头还缠绕着青青的绵。而另一半,江绕青从腰间取出,徽月看着这两块玉合成一块,怎么看怎么像定情信物。
掌门继续道:“我最恨当年太小,眼睁睁看我父母被邪魔撕碎,无能为力。江南北他爹见我可怜就收养了我,我与他情同兄弟,还是寒酸的年代,我跟他攒了些钱在夜市上买下了这块玉佩,一个西贝货,却是你们现在婚事的定情信物。只可惜,物是人非啊。”
他又叹了口气。
徽月看了眼江绕青,他低下头,紧紧握住那半块玉佩。嫁给他……说实在没有准备好,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她现在又什么都记不得。
掌门将半块玉递给江绕青,江绕青抬眸:“宋叔叔这是何意?”
掌门道:“现在悔婚来得及,我不怪你,我只是希望月月能平平安安,若真要嫁就嫁个对她好的人,能保护她的人。”
江绕青作揖:“晚辈不悔,只希望月月不嫌弃,这些年我常常在外头除魔卫道,忽略了月月的感受。求宋叔叔给我一个机会弥补她,我定会待她好。婚后就算她想家了一直待在长衡仙山都行。”
掌门将那半块玉交给宋徽月,徽月握紧,自小就订了亲是吧,那便嫁好了,至少他比那个骗子好,从头到尾就没一句真话。
她讽笑。
江绕青见她一直将玉抓在手中也是狂喜,激动地抱住她,说:“月月,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他们将要成亲的消息被灵鸟带走,传遍整个修真界,聒噪不绝。人间瓜子摊前几名妇女还在议论纷纷,对这两人还能成亲表示震惊,毕竟两人之前可是隔着杀父之仇,一时间她们也好奇这宋徽月究竟长得多天仙才能勾得一个男人丧失理智。
一记灵鞭打在桌上,木桌咔嚓裂成两半,几个妇女惊慌失措,看着门边气势汹汹的少女,不会这就是宋徽月吧?
卞映瑶冷笑一声,对旁边的黑衣人道:“回修真界。”
黑衣人:“二小姐,路今慈很有可能就在这附近,我们现在就回去?”
乌山的人来势浩大,很快就挤满了小店,喝茶的人都有意无意往那边瞟,掌柜的见木桌裂开也没有怪罪,只是笑着站在一旁,只有说书的先生冒着满头大汗讲,声音微弱如蚁。
卞映瑶声音冰冷道:“宋徽月众目睽睽之下被那邪魔抱在怀中带走当日各门各派可是都看见了,更别提她杀了江宗主和我爹,我们屡次上长衡仙山要人都无果,江哥哥却突然要娶她?”
她咬牙:“娶一个和邪魔纠缠不清的人?真是疯了。”
说完她就开始那传音符给江绕青传音,过了一会,传音符动,她探入之后直接捏碎,甩袖离去,脸色极其难看。
天空刮起了阴阴的雨,路边风声宛若鬼哭狼嚎,卞映瑶面无表情对黑衣人道:“去准备一份礼物,我倒要看看,这婚到底成不成!”
不用猜都能想得到,肯定是想要的答案没听见,喜获请帖一封。
青石巷内。
小孩提着个红色的篮子满大街乱跑:“要喜糖吗哥哥?要喜糖吗姐姐?很甜的!”
路过的男女会心一笑,对即将成婚的新人送上祝福,小孩又瞥见一对男女,少年一袭黑衣,眼神如刀,有一副好看的皮囊,眉骨处却有些青黑,看上去有些憔悴。
而那青衣少女一脸恨铁不成钢,抱着双臂黑着个脸跟他身后。
小孩犹豫了一会,还是跑过去:“哥哥,要喜糖吗?仙山的喜糖,很甜的!”
青衣少女大大咧咧从篮子里拿了一个,随口问:“哪座仙山?别告诉我是乌山,我这人胃口不好,容易反胃。”
小孩笑容灿烂:“不是不是,是共寂山和长衡仙山啦!”
青衣少女神色古怪地干笑了两下,将喜糖拍在黑衣少年的肩上,一本正经:“我有虫牙,留给你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