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今慈本想开榜后将他们统统都丢去祭榜,徽月的突然出现打断了他的计划,就像他们初遇的那个雨夜,永远都是计划外。
宋徽月看向他,一步步走向他:“飞升的方法有千万种。路今慈——不要再滥杀无辜了。”
她手突然按在百煞封魔榜上,路今慈抓着她肩膀就要将她推开,徽月按着他的手,感受着少年手被上的脉动,她侧眸看向路今慈,耳边的发丝飘扬。
路今慈满目红血丝望着徽月认真的神色,失声笑道:“魔还能有什么选择,本就不被人接纳不是吗?宋徽月,你不是早就说放弃我了吗?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招惹我!”
他说话都有些歇斯底里。
手中百煞封魔榜剧烈晃动,此时天已然黑得可怕,黑色漩涡中紫色雷电已然有几道打在了百煞封魔榜上。
即便不是魔,仅仅是无父无母就能受了十多年的欺凌。
宋徽月永远都不会喜欢他,这是他就算自欺欺人也明白的残酷现实。
徽月运转灵力,猛地将他推开,路今慈从高处坠落,她突如其来的力道就连路今慈都低于不了,除了她自己,无人知道这修为从何处来。
“渡劫期……怎么可能……”乌山的大能口中喃喃,难道宋徽月一直在隐藏修为吗?
卞映瑶一口银牙都快要咬碎了。
即便两位主事都死了,这么多修士围着的剑阵也不打算撤,卞映瑶看了眼坠落的路今慈,不顾宋徽月的死活:“爹爹与哥哥都被魔物所杀,大姐姐不在这,由我在主事。”
她看了眼扶着沈兰芷离去的江绕青,又看向拿着百煞封魔榜的宋徽月,勾唇道:“开阵!”
无数金光汇聚成剑的虚影,上万柄,众修士列阵宛若一个囚笼,遮天蔽日,以肉形成四面高墙,将困于囚笼中的两人出路堵的水泄不通。
徽月没有想到在乌山家主死后,卞映瑶执意作死,现在最应该做的明明是先销毁百煞封魔榜而不是杀了路今慈。
路今慈是杀不死的。
她催动灵力破坏手中的百煞封魔榜,对卞映瑶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很显然,卞映瑶连她也一起想杀。
卞映瑶冷笑:“你与那魔物联手杀了我爹,你还好意思问我干什么?”
她失笑卞映瑶蠢的可怕,都这个时候了还顾忌私仇,一道蓝光划过砍断了卞映瑶半截发。
卞映瑶气得话语就快要扭曲了:“宋徽月!”
徽月再心一动,冰蓝色莲花沿着她所在的方向蔓延开来炸裂,余波所至,阵眼处的修士被她掀倒,杀阵打开,一朵硕大的莲花聚拢在宋徽月四周,将她保护起来。
千万柄剑兵分两路。
一路向着路今慈。
另一路奔向徽月。
卞映瑶阴冷地看向她,手拿着乌山家主身上的佩剑,直接踩着虚剑刺向宋徽月,如一条剧毒蛇出洞。
路今慈黑雾缭绕,看向宋徽月的眼眸暴戾,百煞封魔榜乃是上古邪物,强行摧毁的下场只有以命换命。
黑雾所至的修士通通被绞杀,他以一种极其粗暴的方式破阵。
“宋徽月!你停下!我要你停下!”
他情绪起伏剧烈:“月月,我不杀他们了,你停下!”
路今慈飞身歇斯底里地刺穿卞映瑶后背,却来不及了。
这声来得也太迟了。
徽月叹了一口气,在百煞封魔榜将要打开的瞬间,几乎将体内所有的灵气打在百煞封魔上,同时引死气入体,不要祸害人间了。
百煞封魔榜红光万丈,碎裂成渣。
此时的她也同时承受了百煞封魔榜的反噬,经脉断裂,修为空荡荡的,那一道天雷就这么调转方向劈在了身为凡人之躯的她身上。
好痛啊。
但是成功了。
没有欢呼声。
路今慈拦腰抱着下坠的宋徽月,看她唇色发白,前世失去她的恐惧再一次袭来:“月月……月月,为什么这一世你依旧这样啊!你不要离开我!我错了!”
少年表情痛苦,仿佛跌进了无底深渊。
徽月虚弱地对着他笑:“路今慈,我理解你对修真界的仇恨,也理解你想要复仇,但我求你至少不要牵连无辜。
在这些被你杀死的人中,有几个像曾经的你或者你娘?他们被牵连进来何其有错?
我帮你杀了江南北,也算替他们弥补了你一点。
不要再滥杀无辜了,好吗?”
她小脸惨白,眼尾湿漉,却还是那么温柔。
路今慈颤声:“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你别再离开我了……”
她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的话却不是对路今慈说的,而是对天道。
“倘若我死了,能不能求你眷顾一下我爹娘哥哥,他们都很爱我,会很伤心。”
天道沉默:“好。”
徽月笑了一下:“那能不能再求你消除路今慈身上的癔症,让他不再饱受精神折磨,大胆的爱恨。
他走的路一直都很艰难,他母亲若知道了会心疼的。”
天道哑然:“好。”
他们之间的交易,始终是它骗了她,摧毁了百煞封魔榜怎么可能仅是筋脉断裂那么简单。
她太傻了。
第39章 失忆
带她回去的路从未这么漫长。
路今慈抱着她, 指尖触碰到她越来越冰的脸,孤零零走在青石板上。
还在摇着拨浪鼓的小孩一见魔物来了,纷纷丢下手中的鼓, 撒着丫子跑,跑时没注意撞到了街边的小贩,一箩筐一箩筐的蜜橘滚落在地上, 小贩也来不及捡,惊恐地逃离。
何曾见过这样的万人空巷。
他形影相吊。
百煞封魔榜最后虽然被摧毁, 不日城经他这么一闹腾可谓是一片狼藉, 各大仙家损失惨重。
而路今慈那日抱着浑身鲜血淋漓的宋徽月几乎都要疯了,将碎在地上的百煞封魔榜拍得灰飞烟灭, 谁都不知道他要将宋徽月带去哪。
前方的青石板, 一名眼中布满红血丝的青年跳出来,手中剑刃锋利如芒,是宋铭。
“路今慈!将我妹妹还回来!你不配碰她!”
路今慈并没有说话, 停下脚步,任由宋铭将剑刺入他身体,砍伤他手, 邪魔强大的愈合力让他在抽剑的时候就完好如初。
少年面色阴郁, 只是护着宋徽月,剑不伤到她, 血也没有溅到她。
真的很奇怪,明明路今慈已经做好了饱受癔症折磨的后果,癔症却迟迟没有降临。
那一刻,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咧开嘴,依旧是那么妖艳, 却笑得悲楚。
这么持续了几十刀,宋铭累得气喘吁吁,路今慈依旧站在原地死死抱着宋徽月,歪着头,对宋铭说:“她,是,我,的。”
他眼眸幽深,被占有欲占满。
谁也别想抢走。
宋铭当然不乐意气得去抓却只抓到虚影,路今慈与他擦肩而过,地上的血流了一地,他却状若没被刺中没似的,步伐稳健。
到了一个拉牛车的老人那。
他冷声道:“去药王谷。”
老人本在刷着牛,扭头看见路今慈吓了一跳,手中抹布掉在地上,路今慈直接丢了一袋钱过去,哐当碰撞声,不是银子,而是金子。
老人:“是你?”
路今慈勾唇笑着看他,眼含杀意:“去,还是不去?”
他手扣在木制的车轮上敲了一下。
老人下一刻却不像他想的那般给人通风报信,瞪大眼睛道:“真的是你!”
路今慈冷眼看他,指尖的黑雾一动,却在老人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瞬间散去。
老人道:“上次人姑娘为你染血春台,这次又怎么了?”
他看了眼路今慈怀中虚弱的宋徽月,猛然抬头:“怎么会变成这样?又是跟你有关?”
“什么?”少年瞳孔欲裂。
什么意思?什么染血?什么春台?
“还好意思问什么?”老人冷笑,抬手就赶客,“上次你奄奄一息濒临死亡,是谁为你不死于路上大妖之手用了世间最罕贵的诛杀符?又是谁为你血染春台换你性命?千阶针雨她都替你闯过一次!小姑娘家家那么狼狈,你怎能这么对她?”
路今慈浑身发颤,想起了天山那一次,宋徽月明明口口声声说好恨他,他这么十恶不赦,她为何还要救他!
“月月,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路今慈眷恋地抚上她的脸颊,“我不该对你那么不好,可我也怕前世的事在此重演,我好怕失去你……你醒来……听我解释好不好。”
“我没有偷蛟珠,蛟是我杀的,我娘从小就说过她最喜欢闺房里的蛟珠耳坠,我想你也应该有。”
“当时中秋打翻在地的糕点在你走后我全捡起来吃掉了!一个都没有剩,都是芝麻馅的,你看我并不是没有心!我只是好怕害死你!”
“那天在天山我也没有杀你师兄师弟,我杀的都是幻化成他们模样的魔!”
花瓣散落一地,零落成泥,物是人非,如今比起十年前与娘亲的尸体背靠背睡着的那一夜还要难受。
他恨不得现在昏迷不醒的是他,不是昏迷不醒,最好死透了,死透了宋徽月就不会怜悯他。
他曾无数次坐在夜空下看着宋徽月白色的背影想,要是来长衡仙山拜师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不是出生就是错误的路今慈该有多好。
路今慈转身没有搭车,而是一步步向着药王谷走去,路上经过农田,当时的小孩还记得他,惊呼道:“阿娘快来看!赶尸的姐姐怎么被尸体抱着走!”
少年黑衣猎猎,睨了他一眼,眼眸饱含阴笑,让人不自觉胆寒。徽月白衣染血,他衣角处尽是她的血,小孩吓得跌坐在地上。
农妇也是惶恐,锄头都不要了,抱着小孩就走。
真正淋上针雨的时候,他才明白宋徽月当时多疼,这么瘦弱的一个姑娘竟是一声不吭地走完了,路今慈失笑,走过她走过的路仿佛她还能活生生在身边。
走到药王谷。
四清真人也没问来者何人,只是笑眯眯道:“第三次了,第三次看见你了,前两次都是那丫头带你来的,这一次怎么了,你亲自来了?”
前一次路今慈知道。
为什么是第三次?
四清真人很大方地为他排忧解惑:“前世,我们见过的,也是奄奄一息,那小姑娘当时可没修为的啊!就这么背着你将老夫的针雨闯了!这么可怜,你现在才知道。”
路今慈笑道:“我本就欠她良多。”
他把玩着徽月的发丝:“你要怎么才肯救他,药草?丹药?”
四清真人笑了一下:“别急,就算救活了她也会短暂失忆一段时间,不过你要答应老夫一个条件。
乌山祖庙中有一件人间至宝,我需要你取来给我。”
药王谷百鸟清脆的鸣叫在路今慈耳边回响,他想都没想:“好。”
绿色的光芒从药谷的四周飞出,融入徽月的体内,她脸色红润了不少,路今慈一直死死盯着他。
四清真人道:“好了,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路今慈侧头,没有回答。
那云天上接着的春台绿意盎然,生生不息。
只是瞥了一眼,路今慈火就直冒,冷笑一声,指尖邪火瞬燃烧掉了整个山谷,浓烟滚滚。
四清真人怒吼在山谷中回响:“路今慈!你这么做就不怕遭报应!”
少年勾唇笑了一下:“想让我遭报应的人多了去了,你得排个号。”
他恶劣地回头看了眼那乌龟的虚影,就是在嘲笑它:“可别忘了路今慈此人,向来是背信弃义的。”
一个月后,人间。
清风镇人烟向来稀少,美景环绕,这不高山流水,有一方廉洁县令坐镇,想来是养老的好去处。
卖石榴的摊前今儿来了一个漂亮的美人,雪肤乌发,剪水秋瞳,像是从古画中走出来的天仙,是人间所有的词话都不能详细描绘出来的美。
老婆婆笑眯了眼:“宋姑娘,又来买石榴了?”
前一个月清水镇来了一对怪人,不知道从哪来,只说要在镇子上办喜事,论他人如何旁敲侧击也打听不出他们来自何方,祖籍在哪。
这宋姑娘冰清玉洁,而守在她身边的那少年更是生了那一副好皮囊,一来就吸引了妙龄少女的目光,他穿着江湖上侠客样式的黑衣,成天笑吟吟对人,若有不顺心,或者撞上找宋姑娘搭话的二流子,对方不是莫名疯癫,就是莫名骨折。
清水镇的男子无一人再敢接近徽月。
徽月只记得宋徽月这个名字,醒来时自己躺在僻静的小屋,小屋被收拾地干干净净。她侧头,看见一少年正在床边耐心为她梳着发,用了香露,满屋飘香,徽月闻着不知为何感觉到不喜,那少年却是道:“月月,你醒了。我等你很久了。”
对于他的接近,手指扣入发丝,徽月不知为何很抗拒,问:“你是谁?”
叫月月,这么亲昵。
少年面不改色说:“你忘记了吗?我是你未婚夫,路今慈。几个月前我们遭遇了山贼。眼看婚期将至,我们爹娘正在从京城赶来的路上,你却还昏迷不醒,我正着急该如何向爹娘交代没有保护好你,你醒来了,月月。”
他手指缠绕在徽月发丝上,好似这辈子都不能将他俩分开,浓黑的睫毛很要掩饰了眼底的占有。
徽月看他说得真切,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