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環看向柳璵,眼中尚存着些笑意,“我有事要与叔父说,你若觉得无聊,不若去看看叔母在院后养的一窝小兔?”
柳璵忙摆着手,“璵便在此处等着女郎就可。”
王環点了点头,留下月昙,独自一人推开了王游藏身的那扇门,而后伸手关上了门,不容任何人窥视其中的秘密。
王環进来时,王游已经装模作样地拿了本书看着,见王環进来,头也不抬,握拳咳了几下,“阿環啊,你怎么来了?”
王環轻哼一下,伸手按下了王游手中拿着的书,“叔父,您在旁人面前装装也就算了,怎么还装到了您侄女面前来了,您就不是喜欢看这些书的性子。”
王游尴尬地咳了两下,“熏陶一下,熏陶一下嘛。”
王環将翻开的书页按回,扯来一把木椅,坐在王游对面,双手端放在腹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躲闪着不敢看她的叔父。
“叔父,说说吧,那记事您是从哪儿来的?”
王環说的,是那以柳璵的口吻,记载了王環半生的记事。
就知道王環是因此来找他的王游一下摊向背椅,摊成一大块的团状,但是目光还是一直躲闪着。
“可能,也许,大概,是我在哪儿买的吧。”
王環笑笑,“那叔父是何时买的?”
王游视线游移,“可能,也许,大概,是前几日吧。”
王環呵呵两下,“環问过了门房,叔父这一月就未离过府。”
王游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尝试补救,“其实,也有可能是我前几日写的。”
这话说出来王游自己都心虚,却不得不继续胡编乱造。
说着,王游忍不住把某两个害他陷到这种境地的人拉出来一遍又一遍骂着。
他从前可从未对阿環说过慌!
一想到这两个人现在还都在他王氏,王游就更忍不住想要骂人了。
王游自己都心虚的话,王環又怎会相信,但她却不继续追问了,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叔父,柳璵幸留王氏的契机是什么?”
除了与尹氏的姻亲关系,王環实在想不出柳璵还有其他留下的理由。
可尹茹之事暴露,王拙怎么也不会让柳璵这个与尹氏有关的人继续在王氏待着惹他心烦。
听到柳璵的名字,王游的目光闪了闪,却还是顾左右而言他,“你叔父我虽通些命理之术,可也不是你想知道什么便能算出什么来啊!”
王環哦了声,然后站起身,光明正大地威胁,“那環只好去让叔母帮環问了。”
王游一下瞪大了眼,颤抖着手指着王環,欲哭无泪,“你!你不讲道理!”
要是让夫人来问他,只怕他会控制不住把所有事都当做话本讲给夫人听。
王環弯眸笑着,接受了王游对她的评价。
见王環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王游一下泄了气,有气无力地摊在椅子上,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我说就是了。”
“柳璵留在王氏的契机,就在明日!”
“冬围之时?”王環问。
反正已经透露了一些,王游也就不再藏着,干脆利落地回了王環,“没错,就在明日,就在冬围!”
王環沉默良久,才缓缓呼出了口气。
看着王環这样,王游的心跳了一下,难看地扯了扯唇角,“阿環,你不会……”
王游话还未说完,王環就出言打断了他,“叔父,阿環意已决。”
王環没说她决定了什么,但王游心知肚明,想要开口骂醒王環,却又心疼不知道从哪儿骂,最后只能硬邦邦地说一句。
“不管你了,但你注意点。”
“别让我和你叔母为你难过一次。”
王環抿着唇笑了起来,“阿環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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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一个好好玩的东西哈哈哈
昨天,大兄:阿兄意已决
今天,阿環:阿環意已决
好想知道大兄知道了会气成什么样哈哈哈哈
第10章 送人远归去
王環与王游出来时,柳璵和俞氏已经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
柳璵怀中抱着只模样干净可爱的兔子,一下一下小心翼翼地戳着兔子的头。
王游看到后,瞪大双眼冲了过来,“小子!你抱着我家小兔做什么?!”
柳璵被这声音吓得一愣,抱着兔子愣在原地,放手也不是,不放手也不是。
柳璵求救似地看向王環,怀中的小兔也抬起黑黑的眼睛,好奇看着面前走来的人。
王環习惯性地戳了戳柳璵怀中白白净净的兔子,头也不回地跟身后急得好像要跟柳璵打一架的王游道,“叔父,他就是柳璵。”
王游撸着袖子的手一滞,干巴巴地开口,“你……你就是柳璵啊。”
柳璵不解地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看着王游,试探开口,“晚辈正是柳璵,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王游尴尬地哈哈笑了几下,也不提柳璵抱着的他的宝贝兔子了,小步小步挪到俞氏身后,“没有,没有不妥。”
王游藏到俞氏身后,欲哭无泪,以细小的声音向俞氏抱怨,“夫人,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小子。”
俞氏这才挑了眉,意味深长的视线划过柳璵,同样跟王游说着悄悄话,“你说的那个天天在梦里折磨你的就是这小子啊。”
俞氏和王游的声音实在太小,柳璵下意识地看向王環,有些不知所措。
王環又戳了那只兔子两下,将它逗得在柳璵怀中转了个身才道,“无事,我叔父向来如此。”
柳璵懵懵懂懂地哦了下,抱起手中的兔子,问向女郎,“那这只小兔……”
王環伸回手,敛于袖中,“叔父将这小兔当做孩子养着,见谁都觉得是要偷他的小兔,待会走时还给他便是。”
说到这,王環转身看向王游和俞氏,“叔父叔母,環回去了。”
柳璵忙将怀中的兔子交给王游,王游接过小兔,随意地挥了挥手,巴不得柳璵这小子赶紧消失在他眼前,“走吧走吧。”
倒是俞氏热情邀请柳璵,“小子,下次再来啊。”
柳璵连连点头,等他转头时,女郎已经转身向门外走去了。
柳璵忙转身跟上,跟着女郎一起离开。
但没走几步,王環就停下了步子,回身看向柳璵,眉眼沉静,“柳璵,就走到这吧,我要回青松院了。”
这便是就此分开的意思。
女郎的话来得太突然,柳璵一下愣住了,但还是乖乖点头,目送着女郎离去。
但离开柳璵视线的王環,却并未如她所说的一样回了青松院,而是寻了个亭台里的石凳坐下。
悄悄原路返回看柳璵是否离开的月昙回来,走进亭中,“女郎,柳郎君回去了,婵月姐姐也在隐梅居外侯着了。”
王環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起身理了理微皱的衣裙,“走吧,让我们去大兄那走一趟。”
隐梅居外,婵月早已等候在外,手中捧着一个有些许大的红雕木盒,见到王環来微微屈了屈膝,“女郎。”
王環点头,而后径自迈步走进隐梅居。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株她熟悉的梅树,只是因着昨夜的大雪,枝干上落了些许的雪霜。
王環顿了顿,仰头看着那株梅树,眼中情绪复杂。
自文康九年后,她已经许多年未来过隐梅居了,此时站在院中看着这株梅树,竟还有些许的恍惚。
仿佛她仍是当年无忧无虑的小女郎。
王環垂下眉睫,不再看那株梅树,而是看向一旁早已过来却不敢出声打扰她的女婢。
“我是来见嫂嫂的。”王環道。
女婢一下松了口气,面上是肉眼可见的轻松。
府中传女郎不喜这位夫人,她还以为女郎是来……
女婢收起心中的心思,弯了弯身,“女郎请随婢子来。”
女婢将王環引到院中一处,退至一旁,对王環道,“女郎,夫人便在此处。”
王環点了点头,既不让人唤门,也不自己伸手,而是站在门外平静开口。
“嫂嫂若愿见環,環自当为昨日之事告罪,若不愿见環,環便不多留惹嫂嫂心烦了。”
屋内,凤仙花染红的指甲轻轻抚在门上,隐在暗处的面容晦暗不明,声音幽幽,“我还以为女郎并不认我为嫂嫂。”
尹茹推开门,似笑非笑看着王環。
王環轻轻淡淡笑着,“嫂嫂既已嫁给大兄,不管是因何缘故,便都是王環的嫂嫂。”
尹茹哼笑一声,斜斜让来一块地方,“行了,进来吧。”
王環颔首,“谢过嫂嫂。”
等王環进去后,尹茹却伸手拦住了想要一同进去的婵月,挑眼睨着她,“本夫人只请了你们女郎进去。”
这是要和王環私谈的意思。
王環并没有什么反应,示意婵月将东西给她后,微笑着看向尹茹,“如此可行?”
尹茹哼了一声,当着王環的面便关上了门,室内一下昏黑了起来。
明明是白日,尹茹却让人用绸布遮住了窗扇,让整个室内照不进一点光亮。
王環向来尊重他人喜好,因此便未问其原由,但尹茹却突然开口解释了原因。
“我觉得有些话还是在暗里说好,青天白日下去说,总有些在被人窥视的感觉。”尹茹笑吟吟,笑意却不达眼底。
王環放下手中木盒,跪坐在锦垫上,眉眼平静,唇边含着淡淡的笑,如同绘好的仕女图,“嫂嫂想说的是韦郎君吧。”
既然王環已经猜出她的意图,尹茹也就不再绕弯子,跪坐在王環对面,顾自给自己倒了盏茶,抿了一口后,直接问道,“你打算把韦纨怎样?”
王環却不答,反而问道,“嫂嫂这样问,可是尚对韦纨有情?”
尹茹放下杯盏,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王環平静看着尹茹,不喜不怒,“若是有情,嫂嫂大可与大兄王璲合离,与韦纨再续前缘,总归大兄的目的已达到,不会逆了嫂嫂的愿。可若是无情,嫂嫂又何必在意韦纨的生死,一个会影响嫂嫂清誉的纨绔子,死了不才是最好的?”
尹茹沉默一会,嗤笑出声,娇妩的眉眼间满是嘲意,“王環,情爱不是女人的唯一,我要的从来是权势地位。”
所以与韦纨的纠缠是为了韦氏,嫁与王璲是看中了更胜一筹的王氏。
今日对韦纨的过问,或许是女郎心中最后一丝怜悯。
王環不再说话,将一旁的木盒拿过,将四方打开,露出里边装的东西。
里面是一座金制的景观,其上刻着两只鸾鸟交颈齐鸣,四周以蝴蝶点缀,整个物件精致大气,看得出是费了不少心力。
“嫂嫂心中既已有了主意,環便将本该在大婚上交与嫂嫂的赠礼归还。”
“金铸鸾蝶一座,愿嫂嫂与大兄永结鸾俦,共盟鸳蝶。”
王環声音平缓,让人猜不出她的真实想法。
说完,王環从袖中拿出一方手帕,正是韦纨怀中的那一方。
“这方帕子,物归原主。”
尹茹眼神复杂地看着那方手帕,语气幽幽,“王環,我还真是看不懂你。”
王環不在意地笑了笑,起身离开,“嫂嫂不必看懂環,嫂嫂看得懂大兄便可。”
院中,王璲自知道王環来了后便一直站在院里那株梅树下,远远望着尹茹的院子。
或许是因为昨夜那盏热茶的缘故,一身白衣的王璲面上的病气看上去愈加明显。
王璲只是静静看着,即使看到王環出来了,他也依旧在梅树下站着,既不过去,也不唤王環。
片片梅花落下,辗转落于王璲的肩上,为一身病气的他平添了几分生气。
王環平静看着王璲,直到看到那几片落在王璲肩上的梅花被无意间吹起的风抚下时,才移开了眼,好像没有看到王璲一样,径自离开了隐梅居。
身后,王璲久久看着王環离去的背影,直到她彻底消失不见,才垂下了眼。
暗卫适时出现,“韦纨已被女郎派人送出王氏,只是不巧与文郎君同在一辆马车,属下可还要动手?”
文慎己?
王璲忽然想到自己昨日与王環所说的话,勾唇缓缓笑了起来,古井无波的眸子漾起笑意。
他的阿環,还真是聪明。
王璲摆了摆手,“不必了,把派去的人都召回来吧。”
话落,王璲一滞,眸光闪了闪,“罢了,继续留在他们身边。”
他不动手,他的大父王拙可不一定。
他要留着文慎己和韦纨。
他不杀韦纨,他要王環日日恨他。
他不杀文慎己,他要他看着所爱嫁他人。
屋内,定定看着那方绣帕的尹茹,终于伸手将它拿了起来。
与此同时,被打晕的韦纨被摇摇晃晃的马车晃醒,一醒来便摸着自己的头狠狠嘶了一声。
“啧,这个王環下手可真狠。”
马车内,手执书卷的青衣男子淡淡看了韦纨一眼,声音冷冷。
“女郎若是真心狠,你此刻已经死在了王氏。”
“韦纨,你已经很幸运了。”
幸运,却又不幸。
文慎己垂眸想着。
但他又能比韦纨,好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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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置身险境中
冬日围猎历来是汝阳世家的习惯。
大雪落下后,狩猎人便将品相上好的狼群赶入雪原,而后饿上几日,待雪狼饥饿时再放出,放入些动物任狼群撕咬。
最后,由站在高台上的世家人持箭射杀。
届时血遍洒在平原上,如梅落霜雪。
王環到时已经有些晚了,高台上已站了不少世家的女郎和郎君,其间还有些生面孔,皆是这次来参加大婚的人。
不过褚钰和褚望却未参加今日的冬围,王環得到消息,他们昨日夜里便被帝王连夜召回上都。
“王女郎。”“王女郎。”
站在靠外位置的郎君们对王環点头示意,默契地为她让开一条通向中心的路。
王環微颔首,迈步向中间高台处走去。
早已靠在围栏上的魏明月听到身后的声音回头望去,见到王環赶忙跳起来挥手,“王環!这里!”
王環步伐一滞,神色莫名看着因见到她而笑得开心的魏明月。
她和魏明月,关系已经好到这种地步了吗?
不过王環却并未视而不见,而是向魏明月走去,微微含笑,“魏女郎。”
魏明月哼哼一声,并不搭理她们这种贵女之间的寒暄,看着王環身上的一身丹衣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