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杬卿打开看了,请柬上说是九月初三邀众人赏花。
原来是赏花宴。
他是该出去透透气了,在家里无非就是弹琴、作画、刺绣、练舞、看话本,或者构思下一本书的情节内容。
他以前倒不觉得无聊,如今却生了几分倦怠。
也是,从前只以为是穿越了,便只想着过安稳的生活,现如今知道是在一本书里,还是一本无厘头的虐文,他总得做出改变来反抗剧情,还交了新朋友。
宋杬卿撩了撩头发,温声道:“绿芮,你去同小厨房的人说说,今日中午的菜做一道小黄鱼,我馋了。”
“是。”绿芮笑着应了。
九月初三,正奉大夫府。
晁吉玉带着一行人前往自己的芜青院,一面说着:
“其他人都来过几次了,独宋小郎君是头一回。我的院子在北边的后罩房,东边的院子里头住的是长姐,听闻今日似乎开了个诗会,来了许多人。”
“不过不必在意她们,东厢房离我的芜青院远着呢。”
晁吉玉笑得开怀:“我前些日子得了一株庭芜绿的千丝菊,便想着让诸位来观赏一番。”
“吉玉最喜菊花,院里种了许多种类的菊花,”崔白月拉着宋杬卿的手,“元元你可要好生瞧瞧。”
宋杬卿笑着应了,然后又想起一事,轻声问他可记得长姐的生辰。
崔白月脸颊微红,小声说他知道,礼物也准备好了,到时候让人送过去。
几人进了院子一看,各处摆满了菊花盆,各色菊花都有,间或看见几株百合。
晁吉玉说那百合是他的侍儿买种子遇上了无良商贩,分明要的是白菊,种出来的却是百合。他想着也是花了心思种的,就留了下来。
宋杬卿亦是喜花之人,两人很快就聊到一处去了,裴然等人一时间还插不上话。
裴然无奈地看着相谈甚欢的二人,自己带着侍儿去看花了。
崔白月失笑地摇摇头,转头间却看到秋舒似乎有些闷闷不乐,轻眉久久未松。
崔白月不由得轻声问道:“秋舒哥哥,你怎么了?”
秋舒正微微失神,听见崔白月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只摇摇头:“我没事。”
“怎么了这是,”崔白月皱起眉,上前拉着他的手,柔声说着,“可是发生了什么难事?说出来让我们一起商量解决之策。”
“是下人不服管教?”
“还是又听了什么人的污言秽语?”
秋舒已过了17岁,却还没有嫁人,曾订过一次亲,对方却遭遇不测,家里人便退了亲,之后也没再说亲事。
故而有些吃饱了没事干的长舌人说些乱七八糟的闲话。
他们最初还以为是秋正君拖着不让秋舒嫁人,后来才知是因为秋侍郎舍不得秋舒出嫁。
秋侍郎年过半百,膝下却只有三个儿子,其中最得她心的便是三子秋舒。但因他如今快十八了,秋侍郎最近也在相看人选。
秋舒听得鼻尖发酸,手指捏着手帕,低声喃喃:“我……我要嫁人了……”
“你说什么?你要嫁人了?”崔白月惊呼出声。
“哪家女郎?品行如何?”崔白月并未收声,故而其他人都能听见,一齐围了上来。
“秋舒哥哥,你要嫁给谁呀?”
“秋侍郎终于舍得将你嫁出去了?”
众人本兴致勃勃地问着,却见秋舒脸上并无喜意,便相继噤了声。
秋舒苦涩地笑笑:“对方是高门贵女,以我的身份,算高攀了。”
“秋舒哥哥……”宋杬卿见他那样,忍不住说道,“你不愿嫁吧?”
秋舒哽咽一声,只是摇头,不再言语,心中却是涌现无数悲凉。
那日母亲突然说五皇女要纳他入府,问他的想法。他正惊愕之时,父君却声泪俱下地求他应下,言辞混乱,但他却听明白了。
五皇女以大哥哥秋寻妻主狄元洲的仕途为挟,让母亲将他嫁给她。
狄元洲是母亲为大哥哥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妻主,为人正直,在礼部任职,又在容太傅嫡孙女容文林手下做事。
母亲说若他不愿,她便将五皇女送来的东西尽数送回去,他这才看见桌上的红绸礼盒,这就是五皇女娶他的诚意?
哦,他说错了。
不是娶,是纳。
秋舒想到自己绣好的、父侍夸赞的嫁衣,下意识张口想拒绝,父君却紧紧攥着他的手,甚至跪下来央求他。
他呆愣一瞬,骤然落下泪来。五皇女施压,母亲定是为难,父君待他不薄,平时对父侍也是多有照拂,如今为了大哥哥来求他……
手臂被攥得生疼,可是不及心中之痛万一。
最后,秋舒绝望地阖上眼眸,轻声道:
“我嫁。”
……
秋舒回过神来,忙拿手帕拭泪,他勉强笑道:“好了,不谈这个了,等我嫁人了,到时再请你们来。”
几人含糊地应了,换了个话题,说起京城主君侍君们的八卦去了,说到好笑的时,秋舒才又露了几分笑意。
裴然突然神神秘秘地说道:“我说,你们可曾听说京城的传闻?”
“什么,你说。”其他人很配合他。
裴然哼哼笑着:“听闻宣王剿匪有功,陛下给了一大堆赏赐呢!”
“据说陛下本来还要赏个夫郎的,宣王拒绝了。”
晁吉玉闻言用手帕捂着口,小声诧异道:“夫郎?谁敢嫁呀?”
“对呀,”崔白月一脸紧张,“就算宣王名声略有好转,可是那双赤瞳实在是令人生畏。对着那双眼睛,哪个小郎君睡得着?”
“咳咳,”裴然突然放低声音,“我听说,那个人是丁珴。”
宋杬卿讶异道:“怎么会是他?”
又是一个原书没出现的事……也有可能发生了,可是他没记住。
崔白月想了想,说道:“……他今年快及笄了吧。”
晁吉玉冲几人挤眉弄眼:“虽然宣王天生赤瞳,但保不齐人家是个会疼人的呢?”
“也是,”裴然点点头,接了他的话,“虽说赤瞳不详,可那只是别人说出来的,或许都是巧合罢了。若宣王是个会疼夫郎的,嫁给她也不吃亏。”
“怎么,裴小郎君可是动了心思?怕不是忘了蒲家小姐?”崔白月打趣他。
“她?”裴然突然惊呼一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道:“定了亲后人家就去姑苏任职了,我现在都快不记得她长什么模样了。”
晁吉玉问他:“嗯?那你们什么时候成亲?”
“定的明年九月,”裴然扯了扯嘴角,“说是利于她的仕途。”
……
外面日头愈发大了,几人便进屋歇息。
吃了盏茶后,宋杬卿说想出去走走,在院子附近转转。晁吉玉嘱咐了几句,继续同裴然讲他新得的庭芜绿千丝菊。
另一边崔白月陪着秋舒看花,间或闲聊几句。
宋杬卿避退青栀等人,在芜青院四处走了走。晁吉玉的院子和他的不太一样,不过这个还是得看个人喜好。
他七岁的时候才住进晚厢阁,之前他一直住梧桐苑的偏房。
母亲专门找人来新修了一处宅院,处处按照他的喜好来,前院移栽了几棵大树便于乘凉,后头修个庭院,做了假山,再添上寻来的花草树木等。
宋杬卿在一处石凳上坐下来,感受着染上几分轻香的夏风,心境十分舒适。
宁静的生活,真美好。
可是,偏生有人要打破这片宁静。
右前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一声惊呼:
“卿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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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收的加更还在努力中~
虽然是单机,但是我依旧动力满满!
修文时一看,有个巨大的bug,不过没人说,估计是没太注意。
小可爱们,“兀自”的意思是“仍然”哦,我把它当“独自”使用了,今天发现错误就改掉了。
第20章 第二十章
宋杬卿看着突然出现的杨拾桑,猛然皱眉,面上是显而易见的不耐。
怎么哪儿都能碰上她?
晦气!
“卿儿。”杨拾桑目光炽热地看着他。
今日他受邀来参加诗会,在诸多恭维之下喝了些酒,想去如厕却没想到走错路了,竟然走到男眷这边来,还遇上了宋杬卿。
宋杬卿后退几步,沉声警告道:“杨小姐慎言。”
失策了,他想一个人转转,身边就没带人。
“好,听你的。”杨拾桑面上有些泛红,用一种宠溺又无奈的眼神看着他,看得他背脊一凉。
杨拾桑儒雅一笑:“宋公子今日怎么会在这儿?”
宋杬卿压根就不想搭理他,又闻到了丝丝酒味儿,猜到这人许是醉了胡言乱语。
喝醉了的人都说不清楚,他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杨拾桑温和的声音:“宋公子可还记得,那日宫宴上发生了何事?”
宋杬卿脚步一顿,转过身看着她,语气淡淡:“怎么,杨小姐在威胁我?”
杨拾桑气定神闲地笑笑:“宋公子说笑了,在下只不过是希望公子能回答在下提出的问题。”
宋杬卿目光落在一旁的假山上,冷然道:“……晁二公子与我相识,我受邀赴宴罢了。”
“哦?”杨拾桑眸中划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宋公子既是嫡出,又如何与晁二公子交情颇深呢?”
宋杬卿闻言直拧着眉,脱口道:“嫡出如何?庶出又如何?与人相识看的是人的品性,而非出身。”
“出身又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他这句说的小声,可还是让杨拾桑听见了。
她缓缓上前一小步,低声问道:“宋公子当真是宋家主君所出吗?可在下怎么听闻,十几年前宋丞相曾纳过一门侧室呢?”
宋杬卿顿时心里一慌,飞快地眨着眼睛。
她怎么会知道?那件事应该没多少人知道才对,难道杨拾桑背地里查了他?
宋杬卿深吸口气,故作镇定道:“你这是从何处听来的浑话,莫要胡说。我母亲与爹爹感情甚好,怎会另纳他人。”
他小时候就听人说过,其实宋宥没有将柳氏纳为侧室,不过是迫于舆论压力才给了柳氏一个容身之地,之后也从未踏进过那个院子。
柳氏生下他后做了许多不人道的事,被赶出丞相府了。而他对柳氏,也无半分父子之情。
毕竟……
他刚出生就听见柳氏气急败坏地说了句:“怎么是个男孩!”
……
宋杬卿垂下眼帘,心已经静了下来。
杨拾桑闻言意味不明地笑笑:“是么,许是在下记错了,还望宋公子莫要介怀。”
杨拾桑向前走了几步,宋杬卿只看着,她如果想做些什么的话,他就不客气了。
他连自己院子里的树干都能拍出掌印来,就不信不能折了眼前人的手。
“在下自以为同公子甚是有缘,”杨拾桑低声笑了,“崔公子及笄宴上,在下与公子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公子可还记得?”
“不记得。”宋杬卿脱口而出,语速极快,带着几分慌乱的意味。
杨拾桑闻言并不惊讶,又道:“听闻公子性情温和,与人为善,那为何公子对在下总是这般……不客气?”
她锐利的目光直直.射向宋杬卿:“难道说,在下做了什么令公子不喜的事?”
宋杬卿别开头,暗暗捏紧衣角:“杨小姐多虑了。”
杨拾桑沉默一会儿,又道:“不知宋公子可还记得‘碧秋海棠词’?”
“这是什么?”宋杬卿奇怪地看着她,好似从来没听过一样。
他心里却是惊起惊涛骇浪,她刚刚说的,不就是她同原身表白时写的词吗?现在就写出来了?
杨拾桑端详他的神色,毫无破绽。
“其实……我重活了一世。”
杨拾桑突然扔出一个惊雷,炸的宋杬卿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你……这是何意?”宋杬卿慌乱发问,感觉到胸腔里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震耳欲聋,他的手心也隐隐出汗。
怪不得!
怪不得杨拾桑对他的态度与原书不同,还用莫名的眼神看着他,还叫他“卿儿”,这可是原书中后期才出现的称呼。
女主不对劲就算了,女二怎么也出了问题,竟然重生了?
杨拾桑目光缱绻地看着他:“卿儿……”
宋杬卿面色一沉,眼眸冰冷如霜:“杨小姐怕是醉得不轻,开始胡言乱语了,还是早些回家去,喝碗醒酒汤才是。”
宋杬卿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话落便转身想走,却被一股大力向后扯去,被人拥住。
杨拾桑将人锢在怀中,将头埋在他颈窝里,低喃道:“卿儿,你也重活了一世,对不对?”
言辞中饱含千丝万情。
她想了很久,既然她能够重活,其他人亦有可能,而且卿儿如今的处境与上辈子不同,或许他重活早在她之前。
宋杬卿没能在第一时间推开杨拾桑,是因为他整个人僵住了。
他上辈子连女生的手都没拉过,这辈子除了与家人亲近,就没和别的女性有过亲密接触。
如今被杨拾桑抱住,背后靠着她胸前,宋杬卿却没生出一丁点儿羞赧,反而是被冒犯的恼怒。
陌生的气息萦绕在周身,让宋杬卿极为不适,更别说杨拾桑还在那里深情款款地说着二人昔日的美好回忆,真是让人作呕!
“卿儿,我会待你好的……”
宋杬卿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捏——
杨拾桑兴奋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响起的是她的抽气声。
宋杬卿用力推开她,怒喝道:“杨小姐莫要再发酒疯了!”
“卿儿,你……”杨拾桑看着右手手腕处的淤青,不禁有些瞠目。
他的力气怎会如此之大?
“你给我闭嘴!”宋杬卿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意,“你别再用这种黏糊的称呼叫我了,真的很恶心!”
杨拾桑一脸受伤:“你……曾说过喜欢我这么叫你的。”
“我何时说过了?”宋杬卿冷笑一声,“你若是得了癔症还是尽早去医治才是,别在这儿发疯!”
杨拾桑也不管宋杬卿想不想听,急急忙忙解释着:“卿儿,我当真是重活了一世,也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
“我们将来心意相通,于海棠树下定情,我为你做了一首海棠词,你甚是欢喜……你我成婚之际,却有歹人破坏,那个人就是如今的宣王!”
宋杬卿瞪大眼睛听着她胡说八道,原身何时同她成亲了?
她压根就没去丞相府提过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