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忆录——藤茴【完结+番外】
时间:2024-05-09 14:31:38

  卿卿,别怕,等我完成了当年我们一起许下的所有愿望,我就来陪你。
  到那时,你可,千万不要怪我。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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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卿忆录·番外三·梁之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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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闭眼的时候,世界都模糊了。我听不见别人的呼唤,身子越来越轻,越来越轻,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我死了,我知道。
  我对不起禾拥,对不起爸妈,对不起那么多爱我的人。
  不过幸好,小卿出生了。
  我对不起她,她是我的女儿,我却让她一出生,就没了妈妈。
  所谓怀胎十月,我却只让她在我肚子里呆了短短几个月,出生时小小一个,我还没来得及再看她一眼,就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怎么能不遗憾呢。
  这种遗憾和平时的不一样,平时的遗憾或许只是没能吃到禾拥答应做的饭,没能参加小姐妹的聚会,没有去做漂亮的头发。
  但这次的遗憾,却是没有陪女儿长大,没有陪禾拥过完余生。
  我走在无尽的黑暗中,身边没有声音,我见到了很多和我相似的灵魂体,它们有些停留在原地,有些,则向更远处前进。
  我眼睛渐渐模糊,意识逐渐混沌,有什么东西,却在一瞬间撕裂时空的裂缝,狂风呼作中,我逐渐缓然清醒,眯着睁开了眼。
  一只带着金光的手在黑暗中向我伸来,我被吹的不能站稳,本能的抓住了它。
  它一瞬间消失了,浑身的力气感觉也回来了。我尝试着向黑暗中迈向一步,回忆的碎片从远处猛的向我飞来。
  看着那一张张的碎片,我眼泪止不住的掉。
  在空间里,我看见了碎片。在碎片里,我看到了禾拥。
  我看见了我和他十年间相处的一朝一夕,一针一线一瓦一砖。我还未缝制完成的围巾和为小卿准备的小袜子,都在我的眼前化成碎片,随即消散不见。
  我看见了二十岁的禾拥,他骑着车子,狂妄不羁。肩上背着单肩包,嘴角叼着烟,旁边的闻泓秉和韩玄勾肩搭背,活脱脱一副世家公子不将任何放在眼里的样子。
  我曾经,很讨厌他们这样子。好在后来,禾拥改了。
  我看见了爸爸妈妈,他们老了,互相搀扶着。
  越回忆,我身上越痛,心也更痛。
  我的身体消散,灵魂被一块块撕开,那恐惧和痛苦撕心裂肺。偌大的空间里,有股强大的吸力将我零散的一身吸走,吹到一扇门内。
  四周变幻,最后趋于金光灿烂。
  那扇门又宽又大,水晶构造,透过反光,我看见了我自己。
  用尽所有力气,推开那扇门,狂风呼啸。我站不稳,重心偏移,被吹得往旁边挪了几步。
  背后有人推我,我没站稳,往前一摔,摔进了门内。
  转过身去,背后时空崩塌,脚下出现坍塌的缝隙,那扇水晶门掉入深渊。
  我转过身,闭眼,咬咬牙,抬腿拼命往前跑。
  路上出现了好多人,他们跟我打招呼,我无法给予他们回复,因为稍有不慎,我便会掉入深渊。
  不记得跑了多久,在这里,我没有时间观念。我跑啊跑,跑啊跑,在这条没有尽头的金灿大道狂奔。
  明明在碎片里看到了水晶悬门,在一片黑暗里看到了光明,但我却失足坠落于深渊之中。
  时空坍塌,失重感向我袭来,我试图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到。
  猛然睁开眼,外面刺眼的阳光照的我眼睛涩疼。我条件反射般的捂住眼睛,却猛的慌了神。
  怎么会?
  怎么可能?
  我明明,已经死了的。
  我不信邪,挪动身体,轻轻抬起了手臂。
  上面没有我和禾拥的婚戒,没有漂亮的指甲油,没有什么皱纹。有的,只有白里透红的骨感指节,和那不符合我年龄的年轻肌肤。
  我抬眼望向四周,那赫然是爸爸妈妈家的摆设。陈设着名画的红木柜,摆着爸爸最爱的古董的玻璃顶,我身下是沙发,身上还盖着妈妈亲手绣的薄毯。
  这一切分明只存在于记忆里,现在却实实在在的出现在了我眼前。
  一切都是那么虚幻,那么不真实。但我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摸了摸身下的沙发,摸了摸一旁的茶几,却又是真真切切的触感。
  阳光再次袭来,刺眼的阳光再次照耀到我的脸上,我看见了不远处摆放在玄关处的全家福。
  有爸爸,有妈妈,有我,还有…禾拥?
  我掀开毯子,顾不得穿上鞋,迅速来到玄关处,拿起那幅全家福。
  我仔仔细细的观察,那确确实实就是禾拥的脸,我却不是十八九岁的我。
  这幅全家福上,我站在爸爸身侧,扎着高高的马尾,旁边的禾拥站在妈妈旁边,对着镜头笑。
  而我,看起来绝对不超过十五岁。
  可我明明,和他认识,是在十八岁时。
  而禾拥他,看起来年龄也不过尔尔。
  阳光反射全家福上的玻璃相框,我在反射中看见了我自己。
  我失了神般猛的放下全家福,飞速冲向我记忆中的洗漱间。我扑在镜子上,一旁的牙刷牙杯被我弄的叮叮作响,我顾不上,我一心只盯在镜子上。
  我明明已经快三十岁了,我明明,已经嫁人了,我明明,是个有女儿的妈妈了。
  可镜中的我,却长着一副明艳中略微带着点稚气的脸。
  我看起来,也不过才十六七岁出头。
  是我的脸,是我二十多岁时拼尽一切都无法再年轻回去的这张年轻的脸。
  我在震惊中久久无法平复。
  这是,重来一次吗?
  我不知道我站了多久,看了多久,和镜中的自己对视了多久。
  客厅传来关门的声音,我凝神,挪动步子迈出洗漱间的大门。
  外面天已黑,不再是烈日正午,而是万家灯火。
  我看见了妈妈,我原以为再也见不到了的人。
  她提着塑料袋,里面装了蔬菜,温柔的眉眼让我在一瞬间回到了十年前。
  我迟钝的向她移步走去,妈妈抬眼看到了我,笑着跟我说:“小之虹,妈妈今天给你做你最爱吃的凉拌生菜。瞧,妈妈买了好多菜!”
  妈妈显摆似的向我展示她手中提着的菜,我眼泪却渐渐漫上眼窝。
  小之虹?这个称呼,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听过了呢?
  好多年了吧。自从我成年后,这十数年,我再也没有听见过。
  眼泪流下来,妈妈看见了。她疑惑着就要给我来擦眼泪,我却一把环抱住了她的腰。
  我不肯撒手,死活不肯撒手。妈妈很疑惑,但她没有阻止。
  她或许以为,是我在学校受了委屈没处发泄。
  但其实,她不懂,这是生离死别后的失而复得,即使是假的,但我真的很珍惜。我只是想再,抱抱她。
  爸爸很快跟上来,他身上还穿着工作服,他和蔼的向我打招呼,我这些年她们未曾参与的一切全都漫上心头,我嚎啕大哭。
  不只有委屈和心酸。还有嫁入所谓豪门后的家族之间的明争暗斗时的无助;怀胎十月,从未和禾拥说过的困难;没能看到女儿长大,没能和爱人厮守,没能为爸妈送终的遗憾,在这一刻通通涌上了心头。
  爸爸放下了手中的报纸,心疼的把我抱起来,我狼狈的抹着眼泪,此时全然不顾及我一直维持的淑女形象,痛哭流涕。
  爸爸妈妈安顿好我后,就去睡觉了。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月亮,总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会不会,这是场梦呢?会不会,明天早上,我就要回去那混沌的地方了呢?
  我想见禾拥。
  脑海中蹦出了这个想法,我吓了一跳。我还没弄清楚,为什么禾拥会出现在我十五六岁的全家福里?
  不行,我不能走,我必须知道缘由。
  我必须见到禾拥。
  我穿上衣。换好鞋,在老地方拿到钥匙,蹑手蹑脚就出了门。
  我已经二十九快三十岁了,胆量绝非年少时的我可比,要真换十六七岁的我,是绝对不敢这么做的。
  我记得禾拥家的宅子地址,他在那里向我求的婚,在众目睽睽下,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怀。
  即使后来家族之间纷争不断,但他此举却着着实实抬高了我的地位,承认了我的存在,最浓厚的安全感无时无刻不在包裹着我。即使在家族生活内斗很苦,但我真的很辛福。
  我真的好爱他,所以,我要快点找到他。
  我一路狂奔,像我不久前从黑暗中跑向光明一般快。我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就能见到他了,我的爱人。
  可真到了禾家大宅面前,我却停住脚步,不敢推开那扇大金铜门。
  若是见到他,我该对他说什么?
  跟他说,我是他的爱人,我死后又活了?还是我和他有一个女儿,在另一个时空?
  他定然有自己的生活,我还没到和他相遇的年纪。他年轻时是那样潇洒不羁,浪子一般,定然不会相信我所说的话。到那时,我这样骄傲的人,又该如何自处呢?
  我在外面犹豫了好久,终究还是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我飘逸的长发在路旁的灯光下显出艳人的暖黄。我踢了踢路边的石子,最终还是转身离开。
  却在转角,遇见了我的一生挚爱。
  禾拥手抱着鲜花,看样子像是别人送给他的。
  他随手将那大捧花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点燃一根烟,然后抬眼看到了我。
  看到我的那一刻,他有一瞬间的惊诧。
  我也是。
  我竟然,真的,见到他了。
  禾拥胡乱的掐灭那根烟,他挠挠头,带着歉意的向我走来,但我仍旧在出神中。
  直至他走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头,我一把牵住了他的手。
  我知道这样做不合时宜,更何况我只有十六七岁,但我只是,想和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他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
  他说:“妹妹,这么想哥哥啊?”
  妹妹?
  我把手松开,他却越握越紧,和我一晃一晃的往家的路走,路上还在责怪我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偷偷跑出来,遇到危险了怎么办?我沉溺在这熟悉的语气里,这和禾拥一模一样的声音让我沦陷。
  我挣脱不开他紧紧牵着的那只手,只能带着疑惑的看着他。
  怎么会是妹妹?怎么,会是,妹妹?
  难道,重来一次的代价,就是我们再也没有机会相爱,是吗?
  我摇了摇头。
  难怪。难怪他会出现在全家福里,难怪他会站在妈妈身边却毫无违和感。
  原来我们…这辈子是一家人。
  且称我和禾拥相爱的那段岁月,为上辈子吧。
  上辈子他曾对我说,若有下辈子,他和我要成为一家人。我那时说什么来着?我说,禾拥,你是不是傻,人是没有下辈子的。
  一语成谶,这辈子,我们真成了一家人。
  他甚至不叫禾拥,这辈子,他叫梁之暮。
  我不难过,反之,我很庆幸。
  我庆幸还能和他再遇,即使他更名换新,即使此生换了一种方式交集,但还能见到他,总归还是好的。
  没有什么能超越禾拥上辈子所给予我的爱,对我来说,能和他短暂的相守我的一生,我已经知足了。
  禾拥是梁之暮,但梁之暮不是禾拥。
  我和他注定这辈子无法有多余的情感,有的,只能是兄妹之情。
  不过这样也好,即使没有再次相守的缘分,但能在冥冥之中再次和你相遇,我也算是三生有幸。
  梁之暮,祝你遇到喜欢的人,祝你幸福。
  但是对不起,虽然你和他很像,又或许是另一时空的同一个人,但我还是更爱禾拥。
  请你一定要幸福,禾拥,又或者是梁之暮。这次,我想作为一个旁观者,亲眼见证你的幸福。
  上辈子我们有了小卿,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梁之暮,作为妹妹,我想你遇见一个和我一般的人,和她轰轰烈烈的爱一场。
  若我们天生有缘,请原谅我,这辈子,无法跟你相守。
  我们中间隔的不是海峡,不是两岸,而是同母同父的亲兄妹之间的血缘关系。
  这是我们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若你断手残脚,我都能视你为至宝,但你偏偏是我活的好生生的亲哥哥。你要我,怎么办?
  看来老天给我这次机会,我付的代价,就是永不得所爱,即使跨越世俗彼此相爱,却无法跨越血亲这座隐形的大桥。
  所以啊,禾拥,我说不出来我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不是犹豫的复杂,是像不加糖的苦咖啡,轻抿一口都觉得苦涩的很,即使加了糖也盖不去的滋味。
  无助,无奈,又不得不接受现实。
  夏有明草,取名为虹。冬有夕阳,得名于暮。
  或许我和梁之暮的重逢,是冥冥之中天注定的。
  我希望他们过得都好,过得比我好一万倍一亿倍,老有所依。禾拥在我再也看不到的地方,能把小卿抚养大,我不求她出色,健康就好。梁之暮这辈子能够完成他的夙愿,成为一名警察,风光无限,最好老时膝下儿女承欢。
  我只愿,他们过的都好。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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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卿忆录·番外四·闻枫后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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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闻枫
  一转眼过了耳顺,最近也退休了,终于有时间闲来出去走一走。
  院子里的小狸花前天着了凉,送去医院检查了,好在医生说没什么大事,我这才放心了下来。
  头发已经逐渐斑白,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到了和她许愿过共同白头的阶段了。
  家人几近寥寥无几,禾叔也在前几年去了,仪式去的人不多,三三两两都是些老友。自从卿卿去了以后,秋姨很快也离开了这座城市,禾叔一个人守着,这么多年,终究还是垮了。
  我懂得他,禾叔已经足够坚强了。
  处理好手头上的事情,忽然闲下来,卿卿的模样又充斥我的世界了。
  这些年来,我麻痹自己,拼了命的工作,婚戒一直戴在拇指上,好让别人知道我结婚了,只不过,我的妻子她,不要我了。
  直到夜幕降临那一瞬,我才真正从梦境中醒悟。
  墓前照片上卿卿的笑颜已然模糊,无论如何,都抵不过岁月中我亡妻的那张脸。
  真实的,有触感的,鲜活的。
  禾叔晚年不甚如意,青年丧妻,中年丧女,一生跌宕起伏,最后竟落得无儿无女孤独终老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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