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文将记者采访简称“记”,闻枫先生简称为“闻”。新郡日报郭瑾)
记:“闻先生,请问您已经获得如今的成就了,最想感谢的是谁呢?”
闻:“我的教授克坦威尼斯先生和我的父亲闻泓秉先生,我的母亲禾拥琳女士,还有…我老婆。”
记:“好的,在前天的国际研究组大会上,您以出色的个人能力和优秀的口语响彻国际。据我们所知,您的母亲,也就是禾拥琳女士,出身外交官家族。请问您流利的口语,是师承母系吗?”
闻:“不是。”
记:“哦?那请问师承何处?”
闻:“我的老婆。”
记:“您的妻子?您不是…从未婚娶过吗?”
闻:“谁说的?我二十八岁时就娶她了。”
记:“是…哪家的小姐?”
闻:“有些问题我可以不回答吧?”
记:“是是是。闻先生,也得亏是您,才能将隐婚瞒的如此成功。”
闻:“隐婚?”
记:“闻先生不是隐婚吗?”
闻:“……”
记:“那请问闻先生的…妻子,也同闻先生一样,是物理化学界的精英人物吗?”
闻:“不是。她是老师。她很优秀,我们彼此之间很相爱。”
记:“这…请问您的工作,需要经常驻于实验室,您的妻子,对此有什么看法?”
闻:“…我不知道。”
记:“这…难道您的妻子不支持您的工作?”
闻:“我的确不知道。但十八年前,我能圆梦,得到她的垂怜,得幸于实验室的一场变故。”
记:“哦?那闻先生…方不方便透露一二?”
闻:“嗯。我和她从小相识,一起长大。我喜欢她好多年,没想过她亦是。我年轻时总是会偷偷看她,救她,等她。她却再也没有回来过。我很想她。”
记:“闻先生,放开工作,我夹带私心。外界总是在传,闻先生您为了隐藏自己是不婚主义的事实,用了很多东西来掩盖。敢问闻先生,您中指上这枚任何场合都会佩戴的戒指,和脖子上从不曾摘下的锆石项链,是您妻子所物吗?
闻:“是。这是她曾经嫁过我的证据。你刚才说的,问我师承何处?好,我现在回答你。我的外语之前很差的,但她的很好。她以前总是督促我学,我总不愿,她后来留下了很多笔记给我,我依着她的笔记一个字母一个字母一个词一个词慢慢学的。都因为她,我才能成为今天这样更上一层楼的人。”
记:“据说您还未成名之前,有一个在一起很久的女性朋友,那位是劭港禾家的小姐。但这位可怜的小姐年纪轻轻的就出意外走了,您不会…”
闻:“…是,是她。我的妻子,禾卿。谢谢你还记得她,我也永远不会忘了她。”
记:“即使去世多年,闻先生依然对她念念不忘,请问那位素未谋面的禾小姐,是有什么吸引闻先生的地方吗?”
闻:“和她在一起的短短二十八年人生,却让我感觉过完了一辈子。如果能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爱她。”
哪怕知道结局,我也会继续爱她。
你们好,我是闻枫,最近过的怎么样?
今年我四十多岁了,早起开视频会议时看见镜子里的我,有几根白头发长了出来,于是越发觉得,我年纪开始往上走了。
不知道卿卿最近在那边过的好不好。
我好想她。
我今天上午去看过她,她还是那么年轻。仔细想想,如今的我,这样大的岁数,想来也是配不上她了。
我记得她,她很优秀。她是新郡一中建校史上最年轻的教导主任;是筌洲师大现任副校长陈景教授至目前为止所教的学生里面,最为优秀的那个;她钢琴八级,青春永驻,像百灵鸟一样,声音清脆又好听;她有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尖尖的虎牙,长长的头发,个子不高,却总傻傻的幻想着想着要一夜长高。
她太多优点,我数不清。
我主修化学,年轻时曾送她一只亲手制作的的唇膏,她为此高兴的三天没睡着觉。
她干净又善良,单纯又美好,我好爱她。
爱到醉生梦死,恍然感觉她仍然在我身边。
她走后的每晚,我都会想,卿卿在那边很难过吧?
她应该也在怨我,不然绝不会这么多年都不肯来我梦中看我一眼。
我不信世界有鬼神之说,但我这次,却切切实实希望她还在。
我重游过了我们去的所有地方,唯有一处,我迟迟不敢去。
是她心心念念的新疆。
若她驻足,化作一缕风,完成夙愿,乘风而去,那我,岂不是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不行,不能去。
虽然很想再次见到她,但她若真的灵魂停留,见到我后不愿转生。
那我才是真正的罪人。
爸妈老了,我活过半生,也顺利的继承了爸的衣钵,一生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做贡献。
我一生顺遂,托了她的福。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和她相守一辈子,我们的缘分仅仅停留在了“相知,相爱”。
我不甘心啊。
我不敢夸大自己,但我后来确实成为了一个她所说的成功的人。
但只可惜,我虽已经有了很好的事业了,却再也没有了那个在背后努力支持我的人了。
我好想她。
若她转生,算算年月,她此时也该坐在教室里埋头苦读了。
只求她再也不要像这辈子一样如同被束缚住了。
我爱她,她该是自由的。
这辈子太慢了,难熬到要一秒一秒的驻足呆数。
其实我还有好多话没跟她说完的。
十八岁的时候我想送她的生日礼物,我放在了她墓碑之上。那是我永远的遗憾,将送未送的木雕,记录着我年少时所有的犹豫和不勇敢。
我内疚,那么多次救下她的瞬间,我都能化险为夷,为什么独独那一次,我就是没能摆回那旋转的方向盘。
我愧啊!
她明明…明明可以活下去的。
我和卿卿在危山上定情,火海边肆意接吻,我们一同去过了那么多地方,她明明最想去的地方还没去成,却执意放手,先走一步了。
我不信命,但我也不信自己。
她是我的爱人,我闻枫此生唯一的妻子,我今生所有的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一针一线里都缝着她的影子。
卿卿看透我的内心,撕开乌云来爱我,把我的阴霾密布的世界扫的干干净净,最后却不带一丝痕迹的转身离开,就如同她来我心里时轰轰烈烈。
我自愿让她占据我一生里心脏正中央的位置。
不禅让,不退位,不留退路。
我余生都将时刻怀念她。
而代价,是永不相见。
我知道她不喜欢陈菀,所以我当年特意刺激她,让她激发出嫉妒心,来争夺我。
是我年轻时太幼稚了,思想不成熟,给她造成了困扰,是我错了。
后来看见她似乎要无视我了,我急心上头,忙慌跟陈菀撇清关系,自此两清,我对她有的,有也仅有师姐弟之情。
无论是曾经那位姓许的女生,还是后来的陈菀,卿卿总是毫不在意的样子。她似乎总对我提不起兴趣,对我爱答不理的,我那时候总是很苦恼。
她明明是很活泼的一个人,为什么,面对我的时候,却不讲一句话呢?
她不喜欢我吗。
卿卿后来跟我说起过,我小时候和表哥一起,在后院假山那里把泥巴往她身上丢。
她真是个傻子,我要不喜欢她,怎么会欺负她。
后来我也被母亲和奶奶收拾过了,母亲逼我上门向卿卿道歉,我死命不愿。
她颜控,从小就喜欢最漂亮的东西。在她面前出丑,等同于断送了从此以后跟她做朋友的机会。
我才不要。
我那时候想跟她做朋友,一辈子的好朋友。
我和卿卿上过无数个同样的补习班。
每次都是我吵着要去的,即使是我不擅长的画画课,而并非是我要去,不出我所料,她一如既往的跟随我。
但其实这些年来,我才是一直跟随她的人。
虽然结果从来都是我画的比她好。
她总是急眼,怪我。
我才不跟她计较,毕竟我本来就是为了她才去的嘛。
要她不存在,我跟那个画画班绝对八杆子打不着,里面的一切都太枯燥了,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喜欢研究溶液,研究方程式一点,哪怕只是简单的卤族元素。
有一次,是升初中的时候,我和她一起下补习班。我刻意当着爸爸的面,问爸爸:“爸爸,我去一中,禾卿呢?禾卿是去二中吗?”
我不知道我想得到什么答案,我只是想含蓄的告诉她,我在一中,你也来一中,好不好?
但她似乎没听懂。
她好傻呀。
后来我如实去了劭港一中,她也真的去了劭港二中。
两个学校离得不远,校风学风却天差地别。
二中很乱,她也被带坏了。
这不能怪她,她没做错什么。
但被责骂被怨恨的,却似乎总总是她。
我在闲言碎语里打听她,但人言可畏,别人口中传出来的她,不是我所熟识的那个她。
换句话讲,她作为二中声名远扬的逆反少女,被所有人视为刺头的女孩,却成为了支撑我努力下去的精神支柱。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卿卿的。换句话说,我的存在,可能天生就是为了她而诞生的。
她中考后出市了,去了一所专业学校。
叫筌洲师范。
她说她想努努力,逆天改命黑马翻盘。
可能别人都以为她在说胡话嘲讽她,但我没有。
我不说话,就那样镇定的看着她。她或许以为我不说话是在否定她的决心。她还以为我不知道,她后来生了好多天的暗气。
我想说的是,其实不是的。
我并不是不相信你,也并不是否认你的努力和决心。
我那时候想对你说,其实没关系的,卿卿。
你不努力没关系的,我努力就好了。
以后我养你。
我不太会说说漂亮的话语,言语间我似乎更擅长沉默寡言,我只能在暗地里,默默陪着你春秋又冬夏。
读大学的时候,我刻意选择了和你差不多远的学校,校区相邻,四舍五入等于我天天都能见到你。
从劭港一中毕业后,我没想到,读了大学后依旧还是能在人山人海中听见关于你的传闻。
旁边筌洲师范的美女大一新生。
迷人又自信,娇艳又动人。
她越来越出名了,逐渐被越来越多的人所喜爱所接纳。
但我却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
就好像,一直属于你的那块饼干,一夜之间成了香饽饽,谁都想吃上一口。
但我同时也很感慨。好像我是她爹,看着自己闺女越来越受欢迎的成就感自豪感油然而生。
不说别的,随着年纪晋升,单单是化学工程系,这个猛男扎堆的系,几乎都听说过她的大名。
特别是夏骅。
他特别钟情卿卿。我很生气。他说他对卿卿一见钟情,此生非她不可。
我建议他去精神科看看脑子。
但他不屈不挠。偶尔会看见卿卿来学校偷偷看我,我总想装作不知道,但夏骅总眼巴巴的看着她。
这让我想装作看不见她都难。
我每时去图书室自习时,卿卿总会经过落地窗边无数次。
阳光落在她身上,像天仙降世。
我无数次想把那些瞬间记录下来,但都以夏骅的出现而失败告终。
夏骅的出现,让我本波澜不惊的生活和平淡的人生第一次产生了浓烈的竞争欲。
过程明争暗斗,具体我就不说了。
总之我赢了。
卿卿有一段时间理都不理他,爽死了。
但夏骅那混球野蛮的很,纠缠卿卿好久。所以后来我总是拦着夏骅,不让他接近卿卿。
不然墙角是怎么被撬的,我估计都不知道。
我本该和我的卿卿有完美的人生的。
一切都怪那场人为车祸,怪我懦弱,怪我不知道保护她。
要是卿卿还在就好了。
我们会结婚,会有几个小孩,会种很多的盆栽。平时我送她去学校上课,周末她来接我下班。
本该是多美好的日子啊。
若她能回来,她养多少只丑猫我都不介意了。她哪怕对我的爱只剩下了一点点,只要她能回来,我都愿意。
只要她能回来。
卿卿,我好想你。可是你怎么始终不愿意,回来看我一眼呢?
我好恨,恨我自己的无能,恨我自己的一切。
我亲眼看着卿卿闭眼的。
那是看我的最后一眼。
好难受啊,心脏好疼。卿卿还在就好了,她要是还在,现在一定会凑过来,拉拉我的手,安慰我说:“闻枫,不疼不疼。”
那样阳光那样明媚的人,那样青春又软绵的声音,这辈子都不会再听见了。
卿卿死了,死在了我二十八岁那年,死在了我的心里。
曾经的朋友一个个的都上了年纪,老胡他们还是像年轻那会一如既往的喜欢篮球。我有时候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总觉得很无力。家里还保持着原样,卿卿的东西,十二年了,我从未丢弃。
那些物品,即使落了些许灰尘,我也舍不得擦去。那灰尘下沉淀的不是脏东西,也不是粉尘。
那沉淀的是我和卿卿的过去,我们的一生。就像那立着小人的水晶球,十二年来我从未移动过半分,我有时看着它,好像透过玻璃,看见了十几岁二十几岁曾经的我们。
玻璃那头,是盘着头发,弯腰看着它,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眨呀眨的卿卿。
说来也奇怪,在那个房间,所有的东西都落灰了,独独剩下那玻璃水晶球。它里面有一座小房子,一个会转动的风车,和一位树下坐着的少女。
那是我在我们一周年时,送给卿卿的礼物。卿卿很喜欢,每天都要擦一遍。
她在天之灵,定当是舍不得这玻璃球落灰,才在虚幻中拂去了。
但她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来看我一眼呢?
她一定是在怪我,怪我不够勇敢,怪我没能及时逆转方向盘,扭转人生,害她陷入绝境,和这个该死的世界遗憾告别。
卿卿,我好想你。
我终究还是舍不得你自己一个人待在那么阴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