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
安候将瞳孔陡然睁大,他怎么也未想到陈舟行胆大到将他与贵妃的那些信件都搜了出来,若是妄自搜他的金玉楼还没搜到东西的话,陈舟行别说是做不成刑部尚书了,就是官途都见头了。
可现下这些罪证都提到了皇上那去,他已是百口莫辩,全盘皆输。
陈舟行瞧了眼失魂落魄的安候,知其已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留了几个侍卫看着后便走出门去。
见陈舟行出了屋子,苏宛急忙迎了上去,问道: “安候可有为难你?”
陈舟行摇了摇头: “我已收集了不少安候的罪状,加之下毒之事的人证物证齐全,一并递给了皇上,他已是强弩之末,能奈我何。”
说罢,他面色一沉,看向苏宛道: “我早便不认同你来赴此约,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就!”
陈舟行话音戛止,对苏宛是又气又心疼,紧抿着嘴不再言语。
苏宛知是自己一时莽撞了,低估了安候想杀她的心,以至于陈舟行带着刑部众人费了如此大力气来寻她。
她顿时放软了脸色,语气轻柔道: “是我错了,若不是你赶来救我一命,我早已是安候那刀下亡魂。现下琼苏楼也能重新开张了,为报答恩人救命之情,不知大人是否能赏脸,让民女做一桌好菜犒劳一番?”
陈舟行将苏宛一脸讨好之意看在眼里,虽面色仍冷,眉目却不禁舒展开来,眼梢微微带笑道: “好,不过今日因这事跑前跑后的人可不少,我能否将众人一并带去?”
苏宛知是琼苏楼几日没开,今日开业定会萧条不已,陈舟行怕她伤心才想着多叫些人显得热闹,她回道: “自然可以,你想带多少人来都行,琼苏楼上上下下四层楼,定容纳得下。”
第48章
此次风波一定,苏宛和陈舟行辞别后,当即寻了芸香和许廉,将琼苏楼的小二们都召了回来,准备重新开业的事宜。
在苏宛留在刑部的这段日子里,虽琼苏楼一直闭门未开,许廉也没有任其不管,每日仍与小二们在楼中劳作,与有客人时并无二样。
因此,当苏宛向众人说明她已洗脱罪名,琼苏楼可开门接客了后,小二们立马散开,娴熟地干起活来,一想到终于能招待客人,只感觉浑身是劲。
苏宛甚是欣慰,见楼内一切皆井然有序,便动身去庖厨准备食材了。
如她所料,元宵宫宴自己含冤落罪一事还是影响到了琼苏楼的生意,加上几日闭门之后忽而开业,客人减了不少,好些小二都寻不到事做,无聊得打紧。
直到酉时,陈舟行领着刑部一行人来了,堂内才热闹起来。
刑部来的人甚多,满满当当将琼苏楼的一二楼占了,有官职在身的便入了三四楼的雅间。
因刑部的人大多都自小生养在京城中,不敢轻易尝试江南的口味,每桌点的菜几乎都是些京城菜,苏宛便煮了一锅鱼虾丸子汤,赠给各桌客人享用,其后点江南菜的人才多了些。
直至太阳落去,黄昏之时,琼苏楼堂内的客人才走了个九成。
念及等会也未必还有客人了,今日开业得又急,来用膳的人寥寥,苏宛打算待刑部来用膳的最后一桌人走了,便直接打烊。
正要关门之时,芸香倏尔从苏宛身后走了出来,小声道: “小姐,陈大人在四楼雅间还未离开,说是有事要同小姐说。”
苏宛一怔,转而想到约莫是就下毒一案陈舟行还有些事要交代给她,便在吩咐了芸香去准备打烊后,孤身上了四楼。
眼下只有他还在雅间内,四楼冷冷清清的,十分静谧。苏宛寻至陈舟行所在的雅间前,叩门得应后,提步走了进去。
桌案上已收拾干净,陈舟行身旁的座前放了一杯茶,苏宛见状坐了过去,问道: “你寻我有事,怎的不去一楼说,这楼上空无一人,怪冷清的。”
陈舟行回道: “无人之处,说话更方便些。”
苏宛一想,下毒之事涉及皇宫,确实不能让旁人听了太多内情去,颔首道: “你说的有理,此事牵涉极广,还不知皇上会如何惩治安候。”
陈舟行一怔,说道: “我并不是寻你来说安候下毒一事的。”
“那还能是何事?”苏宛不解。
陈舟行叹了口气,语气不自觉有些哀怨: “你可还记得,元宵宫宴时我与你在阁台上说过的话?”
苏宛顿时颊色桃红,嗫嗫嚅嚅道: “自,自然记得。”
听了苏宛此言,陈舟行以为是其对自己无意,又碍于多年友情与自己为官的身份不好开口,便出言道: “你若心中无我,直说便是。不过,我不会就此放弃,就算你心中无人,还是心悦于旁人,我都会——”
“我心中……大概也是有你的。”苏宛鼓足了勇气,向陈舟行说道。
她连忙又道: “但现下琼苏楼的情形还不算稳定,别,别的事还是等这食肆安稳了再说罢。”
陈舟行神色早已明朗,见苏宛一脸慌乱又羞赧,心生逗弄之意,笑道: “我只不过是想确认你的心意,还能有什么别的事?”
霎时,苏宛的脸红得更加娇艳欲滴,扔下一句“我先去忙了”,便慌慌张张出了屋去。
是夜,陈舟行回府之后,头一次唤序木取来酒,说是要于府中的亭台处赏月品酒。
序木将酒置于桌上后,抬首看了眼铺满云层的夜空,疑惑道: “公子,这夜色中哪有月可赏?”
陈舟行酌了口酒入喉,回道: “若心中空明,自可拨云见月。”
序木不懂自家公子说的何意,只觉他今夜似是心情大好,便也为其开心,安静守立在一旁。
……
翌日,苏宛早早到了琼苏楼,令小二们将万商节时未发完的食单给递出去,以告知先前的客人食肆又重新开张了。
虽然此举令不少喜爱琼苏楼的常客前来用膳了,但效果仍不算多好,午膳及晚膳时的客人数目都要比以往少了半数,难复万商节时的兴隆盛景。
不仅是这日,随后几日下来的进账,莫说是盈利了,差些都要亏损几两银钱。
苏宛觉得再不能坐以待毙,与楼内众人商讨了一番后,心生一计,领着芸香便赶忙去了林伯的酒楼。
老林的酒楼唤做吉祥楼,是从他祖父那辈起就开设在京城里的,所售菜肴极合京城人的口味,传承了祖孙三代人之后也积累了不少声望。
踏入吉祥楼后,苏宛径直寻上了老林,先将元宵宫宴的遭遇与其娓娓说来,又将琼苏楼如今的萧条之状哀诉了一通,才出口道: “林伯,现下我有一法子另琼苏楼摆脱现状,只是需要林伯相助,若林伯此回愿帮小女一忙,日后林伯有何需要之处,小女定赴汤蹈火,竭尽所能助林伯一臂之力。”
老林摆摆手道: “苏姑娘说来便是,在这京城中我老林认识的人也不少,能帮到姑娘的地方我一定出手。”
苏宛低声道: “不瞒林伯,我想的这法子,是林伯的吉祥楼与我那琼苏楼,推出融合菜系。”
“融合菜系?”老林从未听说过这词,不知其意。
苏宛解释道: “此融合菜系,指的是将江南菜与京城菜融合,做出一系列含有两者特色的新鲜菜品出来。”
老林一听,登时便觉得新鲜,大手一挥: “可否再细细说来?”
“譬如京城与江南都有烤鸭,我们便可推出一盘京南烤鸭,一半是江南风味,一半是京城风味。不仅仅是此种样式,还可将做法融合,京城有灌汤黄鱼,江南有松鼠鳜鱼,我们便可尝试做出灌汤松鼠鱼,将二类风味糅杂在一起,岂不美哉?”
“妙极!妙极!”老林一拍手,乐道, “苏姑娘心思巧妙,竟能想出此等空前绝后之计,我老林便与你一试!”
苏宛笑道: “林伯莫急,我也无甚把握客人们会为这法子买单,且林伯愿出手相助我已十分感激,不如我们便以半月为期,这半月内我与林伯将此些菜品的盈利三七分,若半月之后此计见效,再各自盈利,如何?”
苏宛提的条件极好,老林哪还说得出不字,连道: “好!”
见林伯应下,苏宛便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契书,与老林一同画押,就此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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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饿晚饭时间空着肚子写的呜呜呜
第49章
将契书一收好,苏宛与老林便开始草拟融合菜的食单。
除了方才说的京南烤鸭,灌汤松鼠鱼外,无论是清粥糕点,还是荤素大菜,在京城菜系与江南美食中皆有可相互融合的地方。
二人唤来小二们,将定好的食单一一传阅了一番,待听得众人皆道不错后,才由此敲定。
翌日午时,琼苏楼的小二们准点于门前吆喝着,手上还都拿了块写着和吉祥楼联手推出新菜的木牌,吸引了不少百姓前来围观。
百姓们看清了木牌上所写的字后,皆稀奇不已,这些菜名字听着是京城菜,仔细一看却又不同,是既熟悉又陌生,直叫人想一品其中滋味。
苏宛斜靠在门边,在她身后一同看着的芸香不由叹道: “小姐真是聪慧,想出来了这么个妙计,今日来用膳的客人定会比前些日多出好几倍。”
苏宛摇摇头道: “人还是不够多,不过,今晚应当会来不少客人。”
芸香一愣: “小姐何出此言?”
“我们给了吉祥楼那么大的好处,自然不是白给的。我和林伯说好了,但凡是第一次吃这融合菜的,都能优惠上一些银钱,且吉祥楼与琼苏楼是分开算的,是以如若去了吉祥楼的客人尝了这融合菜觉得不错,一听来我们琼苏楼还可便宜,自是愿意前来用膳的。”
芸香听罢,不禁拍手称绝。
见堂内的雅座逐渐坐满,门口也无甚需要担心的,苏宛便去了庖厨帮忙。
虽然如今琼苏楼招了不少厨子,庖厨内站的是满满当当,但最里头的一个灶台仍是专门留给苏宛用的。
才进琼苏楼时,厨子们在听闻整个食肆上下向来只苏宛一人掌厨后,皆是惊讶不已,谁会相信跟前一娇弱小姑娘既能开食肆,又能吃得每日待在庖厨的苦。直至观摩了几日下来,厨子们对苏宛都心服口服,恭敬得很。
这会见苏宛走进来了,早有人帮她生好了火,跑到她跟前问询需要些什么食材。
今日这午膳时不少客人都点了那千层金香饼,乃京城的千层饼与江南的金香饼做法相糅杂而成,口味近于金香饼,而口感和外观则似千层饼一般。
饼皮是以大豆渣与面粉制成,在揉成光滑的面团后,刷一层油在面团的外部,待放置一会后,即可将面团擀平,制作成油酥。馅料则是由肉沫,虾仁,马蹄等剁碎拌匀制成,再将馅料抹至油酥上,一层层堆叠起来,撒上一层白芝麻,先煎再烙,千层金香饼便出炉了。
此千层金香饼,口感酥脆,皮薄馅大,豆香与肉香混杂在一起,鲜香油润,还有马蹄清爽解腻,令人吃得直呼酣畅。
有苏宛帮忙之后,庖厨内众人皆轻松了不少,过了日昳,客人点的菜便都多做完了。
如她所料,快到晚膳之时,前来琼苏楼的客人比中午多上了一倍,皆是听说了首次优惠,想来品尝融合菜的人。
琼苏楼许久未这么热闹过了,食肆里当事的众人见了这等场面只觉欢欣,将劳累尽数抛于脑后,卖力地干起活来。
但凡是尝过京南融合菜的客人们,皆对这些菜品赞不绝口,虽说是第一回吃此种口味,难免因为新鲜而认为不错,但若是令他们每日三餐都吃这些佳肴,也是不会腻口的。
等堂内客人较为松散了,许廉迫不及待地找上苏宛,说道: “苏姑娘,今日来的客人人数虽不及万商节期间的多,但比琼苏楼刚开业之时还是要更多的,若这势头能延续下去,琼苏楼定能一复从前那般兴隆。”
苏宛颔首道: “这是好事,自前段时日琼苏楼闭门后,别说是客人不来了,就连楼内这些小厮见日日这么萧条,都跟被打蔫了似的,提不起劲来。如今来用膳的客人数目回升,也算是不负众望,给大家有个交代了。”
“姑娘莫要自责,元宵宫宴一事你本就是清白的,听信那些闲言碎语而不来琼苏楼之人才是愚昧。”许廉宽慰道, “眼下客人渐多,姑娘的冤屈也已洗刷,琼苏楼定会比休业前还要好的。”
苏宛笑了笑,说道: “我明白的,多谢许公子一直相信我。”
既提及了元宵宫宴一事,许廉心中好奇,问道: “我听闻宫宴一案是金玉楼那掌柜安候陷害的姑娘,不知姑娘是用了何法子与安候相对,证明清白的?”
苏宛回道: “并非是我一人想出的法子,是刑部的大人秉公执法,助了我一臂之力,我才得以脱罪。”
“刑部?”许廉面色一黯, “可是那位尚书大人?”
“正是。”
许廉苦笑道: “原是如此,由此看来,那位尚书大人能不畏安候权势,替姑娘伸张正义,着实是个公正严明的好官。”
苏宛应和了句: “所言极是。”
话已道尽,许廉与苏宛道别后回了账房,将自己丛生的心绪一并关在房中。
此后连着好几日,来琼苏楼的客人都与日俱增,苏宛每日打烊后,既得将食肆中的物件都清点好,又得同许廉算一遍账,与小二们说说今日食肆有何可改进的地方,才收拾收拾回宅子中去,比以前费心了不少。
这日,过了戌时,苏宛才携芸香回至宅中。
她才坐下酌了几口茶润喉,门口便传来了急促的叩门声。
苏宛走到门前,打开一看,竟是一脸焦灼的序木。
序木与苏宛一打上照面,便急着开口道: “姑娘,你去看看我家公子罢,他中了毒箭,如今正昏迷不醒呢!”
苏宛心中一惊,边掩上门走了出来,边道: “你莫急,我同你去府上看看,你与我说说发生了何事。”
序木将苏宛搀上马车,忧虑道: “我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今儿早上公子出府上朝时还好好的,也并未说要出去查什么案子,谁知到了晚膳时我也不见公子回来,我只道是有别的大人去刑部寻公子论事了,没放在心上,直到刚才,公子被齐声抬着回来,身上插着一支箭,我才得知出事了。”
苏宛将眉一蹙,又问了序木几句话,其却一问不知,她只好沉下心等着去了陈舟行府上,再看看是何情况了。
马车才一停稳,序木便领着苏宛下了轿。
进了府门后,二人一路疾走径直去了正室,里头一小厮端了一盆血水出来,差些和序木撞了个满怀。
序木嗔了一句小心做事,随后转头向苏宛道: “苏姑娘,你先在这稍候片刻,我看看屋里方不方便。”
“好。”
苏宛立在门口,不时抬眼往屋里瞧去,却看不明晰,等序木出来请她,她才跟了进去。
陈舟行正半倚在榻上,鬓边的发有些凌乱,额角还沾了些血迹,若不是看向苏宛的眼神还算温和,这副模样倒确实像书里那狠厉的反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