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管着皇宫上下千余人的饭食,早膳还未过多久,膳房内就开始备着午膳了。
苏宛左右看了眼,见这宫中的午膳与宫外的菜肴也无甚么大的不同,只是所用的食材金贵些,摆盘也要精美不少,一个盛菜的菜盘大抵就能买下宫外一顿膳食了。
她忽而想起一事,寻到庖长问道: “大人,不知这宫里各位贵人们对口味可有挑剔之处?”
“挑剔之处倒无,只是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三餐都需饮上一碗红枣羹,姑娘若无闲暇,吩咐厨役熬煮就好。”庖长回道。
红枣羹补血安神,益气养颜,焖煮起来也不算难,苏宛记在心里,向庖长道了谢。
用了午膳后,离宫宴也不过两个时辰了,苏宛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生火准备烧起菜来。
这御膳房有专门存放菜品的温碗,是以食单中一些对新鲜口感要求不高的素菜或是冷菜,苏宛就可先烹饪出来,放至温碗中保温。
随后便是制作各色糕点及荤熟食了,苏宛每烧完一样菜,都会有一庖长来试菜,品尝一番口味是否还需改进。
谁知这一尝,众庖长皆不免为苏宛的厨艺所惊叹。
众人本对苏宛有些置疑,怎的也不相信这女子不仅得以经商,开了食肆,竟还胜过了京城内众数酒楼,一夺万商节的魁首,高低也得令她见见世面,指点几句,可这几口菜下肚,谁还说得出一处不好。
莫说是指点,膳房内不少人都开始好奇苏宛是如何烧菜的,接二连三地围至她身旁观望着,反正夜里贵人们都去了元宵宫宴,这晚膳不过是做些给不受宠的妃嫔们吃。
这会苏宛正做着香炙鹌鹑,她将腌制了一个时辰的鹌鹑拿了出来,在鹌鹑身上仔细刷上腌料,随后放入炉中炙烤,每过一刻皆需翻一次面,最后再刷上蜜糖炙烤一刻,便可出炉了。
在此些步骤中,蜜糖是最为重要的,既能使鹌鹑的口味更加香甜,还能令外皮被烤得愈加酥脆,皮酥肉嫩,甚是美味。
申时之时就已有不少大臣携家眷入宴了,苏宛身旁的人也渐渐散去,皆着手忙碌于这盛大的元宵宫宴。
待到太阳将落,酉时方至,一太监快步进了御膳房,于殿内高呼了一声传菜,登时一群太监鱼跃而入,依次先将冷菜端了出去,糕点,水饺等主食留在最后再上。
将皇后与贵妃两位娘娘的红枣羹烧煮好后,苏宛一问时间,竟已是酉时三刻了。
她将灶火一灭,倏尔想起若是按照书中的发展,陈舟行正是在宫宴进行到一半时离了席,恰巧遇上了正闲步散心的女主,出于礼数,女主不便与陌生男子共处,就在离去时不慎脚下一滑向前倒去,陈舟行下意识救人,抬手就揽上了女主的细腰。
他定睛一看,眼前的佳人面若桃花,明眸皓齿,霎时便动心了。
而这二人相遇的地点,似是唤作抱月阁。
想至此,苏宛唯恐将要赶不及了,寻了膳房内一庖人,叮嘱了他几番这红枣羹届时送至宫宴给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又问了嘴抱月阁是在何处,便出了御膳房去。
大约是宫中的人都在宫宴上,苏宛一路垂首走着也未遇上几个人,偶有一两个太监拦住她问话的,一听是御膳房的便放她走了。
不过,行至抱月阁时人多了不少,苏宛只好先藏身于一假山后观察着情况。
不多时,一身穿红罗彩绣花蝶群的小姐缓缓踱步而来,只见她肌肤赛雪,眉目如黛,着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美人身后还随着两个机灵婢女,其中一人出声道: “小姐打算在这儿逛多久,若是回席晚了,太傅大人怕是会担心。”
苏宛闻言一惊,太傅之女许莹,正是原书的女主。
许莹微启朱唇,说道: “那席上闷得慌,既然出来了,那便多透会气。这楼阁看似极好赏月,我们上去看看罢。”
许莹的两位婢女正欲阻拦,见自家小姐已二话不说提裙登了阁,便也只好噤声跟上。
苏宛心想了一计,她也随着许莹去那抱月阁,待见上面后随意寻个借口将她引走,只要不遇上陈舟行,今日这险便可避过。
她身形一动,正欲提步走出来,抬眼却看见陈舟行已经走来了,还一步未停,径直上了那抱月阁去。
苏宛一时心急,哪还管的了什么计策,直接向二人追了过去。
她身影一窜,到了阁楼门口,提裙踏上台阶。
这抱月阁本就是设来为皇上赏月的,因此台子建的极高,苏宛已是尽力加快脚步了,眼前却还是有不少层台阶。
直到走得能望见头了,苏宛累得已脚步虚浮,正欲扶墙歇息一会,台上却传来一句: “来者何人,我家小姐在此,还请公子留步。”
是许莹婢女的声音。
“不知台上有人,是在下冒犯了,在下这就离去。”陈舟行回道。
许莹连忙出声道: “不必,这里的景致我已观赏许久了,还是我给公子让位罢。”
听许莹之意正是要走,苏宛赶忙走上最后几层阶梯,谁料她脚下早已无力,就在迈上台子时,被阶梯一绊,朝陈舟行的背影直直栽了下去,嘴里的话断了一半在空中: “等等——”
说时迟那时快,陈舟行有武功在身,自是捕捉到了身后的动静,转身一捞,扶住了差些撞向地上的苏宛。
“苏宛?”
陈舟行望了眼自己扶着的人,讶然道。
苏宛松开被陈舟行握住的胳膊,拍拍衣裙站了起来。
未等陈舟行出声,许莹在两人身上来回瞧了眼,问道: “姑娘方才可是有何话要说?”
“正是。”苏宛一咬牙,答道, “我……是来找这位大人的。”
许莹虽心有疑惑,但还是没多言语,向苏宛与陈舟行二人行了个礼后离了台阁。
见人已走远,陈舟行看向苏宛,问道: “你寻我是为何事,怎的还跟来抱月阁了,这宫中不比别处,若踏错了一步地方,便是没命的大罪。”
苏宛心有余悸,小声道: “我明白,我不过是在这阁楼门口瞧见了你,正欲招呼一声,见你登上了阁,我才追来的,谁曾想台上竟还有旁人。”
陈舟行心生担忧,本要再叮嘱几句,刹那间,天空中绽开了几片烟花,声响极大,二人耳边只闻烟花炸裂之声。
苏宛走至台前,仰头看向空中粲然烟火,绚烂夺目,甚为耀眼。
陈舟行心中一动,亦走至她身侧,看了眼被烟花染得斑斓的天空后,垂首看向了苏宛。
身旁之人正欣然赏着烟花,容貌俏丽,笑意灵动,双眸似一泓清水,含有细细碎碎的光,比烟花还要动人。
“我心悦于你。”
在一刹烟花散开之后,陈舟行出声道。
苏宛闻声,笑容一滞,喃喃道: “我……”
才说一字,二人身后骤然传来极为碎乱的脚步声,能听出来人不少。
陈舟行上前一步挡在苏宛身前,蹙眉看去。
一太监率先登上了台,看见了匿身于陈舟行后面的苏宛,高声喝道: “来人呐,把这罪女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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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老婆都快到手了!
第45章
为首的太监一下令,十几个侍卫霎时涌了出来,提刀欲捉拿苏宛。
“我看谁敢!”
陈舟行眼色如刀,沉声斥道,周遭犹如坠入冰窖般冷厉起来,直叫人发凉。
平日里见多了陈舟行的温和模样,苏宛现下才见识到他身为刑部尚书时,有多威风凛凛,端严慑人。
太监这才认出跟前这位大人是刑部尚书,面色缓和几分,说道: “陈大人莫要为难杂家,这罪女犯下滔天大罪,是皇上唤杂家来捉其归案的。”
陈舟行冷哼一声道: “我乃当朝刑部尚书,查过的案情无数,既李公公说她犯了罪,不如将罪状说来,让我定夺定夺。”
“不瞒大人,方才在席上有婢女给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各上了碗红枣羹,谁知皇后娘娘方吃一口便肚疼难忍,晕了过去。皇上急忙唤来太医,由太医一查,竟是那两碗红枣羹中放了牵机,还好皇后娘娘方吃一口,没有伤及性命,贵妃娘娘没来得及享用也逃过一劫。经杂家向御膳房问话后,这红枣羹皆是出于大人身后的罪女之手,因此,大人还请让杂家将这罪女带至皇上跟前去。”
红枣羹?那里头怎么会有牵机?
陈舟行回首看向苏宛,苏宛迎上他的目光,摇头道: “不是我。”
李公公等得不奈,催促道: “这罪魁祸首到底是何人,自然是有皇上决定,若二位执意在此耽搁,就莫要怪杂家动手了。”
“不必了,李公公,我正巧要回席上,亲自与你走一遭罢。”陈舟行步子未移,不让半分。
李公公见陈舟行吃软不吃硬,顿时赔笑道: “陈大人若能作陪,杂家自是欢喜,只是这罪女得叫侍卫们押送去,不然杂家如何向皇上交待呀。”
见陈舟行还欲争执,苏宛拽了下他的袍袖,从他身后走了出来,说道: “我本就是清白的,也不怕皇上问罪下来,公公若要押下民女,那便来吧。”
李公公未想到苏宛是个有骨气的,正好也不用他再多费力气,一声令下,侍卫便将苏宛拿住。
一行人走至宴席上,本欢声笑语的宫宴现下却一片沉寂,皇上身穿龙袍坐于首座,面色愠怒,其身旁空着的两座想必就是皇后与贵妃的。出了这档子事,下头的臣子皆垂首不语,唯恐说错一句话惹怒皇上,降罪于自己一家人。
李公公领着苏宛走至皇上跟前,躬身道: “陛下,杂家已将这罪女擒来了。”
皇上看了眼苏宛,抬手猛力往桌案上一拍,放声道: “说!你这居心叵测之人为何要加害于皇后和贵妃!”
苏宛伏于地上,不卑不亢道: “回皇上,民女从未有谋害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之心!民女不过是一介食肆掌柜,承蒙皇上恩惠,得以在京城开设食肆,还能入宫掌厨宫宴,民女已是十分满足,只想脚踏实地将食肆经营稳妥,断然不会做此等葬送食肆前途与自身性命之事。况且,民女出生江南,在京城中犹如浮萍一般,无任何亲人背景,怎的会想不开去给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下毒呢?”
“皇后与贵妃的红枣羹皆是由你熬煮的,除了你,旁人如何下毒?”皇上追问道。
安候的位置就在贵妃下手,如今贵妃受了惊吓回殿休息,他的座位便仅在一人之下,这会盯着苏宛出声道: “李公公方才去拿人的时候,说姑娘不在御膳房,若不是姑娘因给两位娘娘下了毒,心中慌乱,又为何会离开御膳房去?”
苏宛解释道: “在熬煮红枣羹时,民女因有事便出了御膳房去,当时红枣羹还在炉上熬煮,任何在御膳房中的人皆有可能下毒,请皇上明察。”
“哦?有事?”安候冷笑一声, “姑娘先前还说在这京中孤单伶仃,怎的在这宫中除了宫宴外还能有旁的事了?莫不是姑娘听说今夜这宫宴有许多贵人们出席,想误打误撞给自己寻门亲事罢?”
这安候说的话实在不堪入耳,苏宛登时盛怒,却碍于皇上在座难以发作,只好愤慨道: “还请安候慎言,莫要辱人清白!”
此时,立于安候身后的小厮忽而指向苏宛,开口道: “侯爷,小的在万商节时见过这位姑娘进了药材铺子。”
皇上一惊,急忙道: “给我细细说来!”
那小厮走了出来,跪在地上道: “回皇上,那时正是上午,小的刚给侯爷办完事,就在回金玉楼的路上,看见这位姑娘领着几人从药材铺子出来。”
“报!皇上,臣等在御膳房搜到了未用完的牵机。”一位侍卫行至皇上案前,将牵机递给了皇上过目。
皇上愤怒地将这牵机朝地上一扔,喝道: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苏宛连忙回道: “禀皇上,民女进宫及进御膳房前皆是被搜过身的,如何能将这牵机带进来!且民女进药材铺子那日是去隔壁米铺买米的,见米铺关了门,才去药材铺子问那米铺为何闭门,并未买任何东西,更别说牵机了。”
安候发问道: “若宫中有人接应,将牵机递给姑娘呢?”
苏宛言辞恳切,安候又穷追不舍,这一问后牵扯得更深了,眼下证据不足,场面一时僵持下来,众人皆等着看皇上将如何定夺。
席中缄默了一会后,陈舟行走了出来,向皇上请示道: “陛下,既有案情,臣身为刑部尚书理应查明,不如陛下将此事交予臣来处置,不出五日,定使其水落石出。”
陈舟行入刑部以来,向来秉公执法,严明依律,皇上对他甚是垂爱,由他来查这事自然放心,颔首道: “朕允了,不过陈爱卿定要在五日之内查清,不然朕可难向皇后与贵妃交待啊。”
“陈大人倒是上心得很,若本候没记错的话,陈大人时常去这琼苏楼用膳罢?也不知道是为的美味佳肴,还是美人作伴,陈大人查案的时候,可莫要心软呐。”安候眼色不善,状似玩笑地说道。
“安候多虑了,臣受皇上之任做这刑部尚书以来,还从未心软过半分。上回听闻侯爷家的族弟强抢民女,肆意掠夺百姓钱财,安候甚是不忍心,只将其关了几日禁闭便作罢了,在安候此等菩萨心肠跟前,谁人敢说自己心软呢?”
陈舟行此言一出,安候立道不好,果然皇上将眉一簇,转而问起他族弟之事来。
见将下毒一事掀了过去,陈舟行使了个眼色,齐声便走上前来,领着一众侍卫将苏宛带了出去。
等到了刑部,齐声一声令下,将侍卫都遣退了,领着苏宛到了陈舟行办事的屋中,抱拳道: “姑娘在此稍候,等大人回来了再与姑娘商讨此事如何解决,在此之前,还请姑娘待在刑部,以免有居心不良之人又诬陷姑娘。”
为了将戏做齐,齐声重新召了不少侍卫守在屋外,向苏宛道了一句多有得罪后,离了屋去。
苏宛于屋内落座后,回想今日这事,只觉甚是无奈。
她本就想远离京城这些是是非非,不料一步踏错还是卷入其中,并且,当下细细一想,书中并未提及过元宵宫宴有此般风波,难不成是她万商节夺了魁,又入宫掌厨了这宫宴,才打乱了书中原有情节的发展。
既是书中没发生过的情节,要化解此次危机,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还好苏宛在京中树敌不多,不出意外这幕后栽赃嫁祸之人就是安候,有了方向,想起对策来也快了许多。
未过一刻,陈舟行就离了宴席,回到刑部。
他推开门,见苏宛正坐于屋内扶额苦思,以为是其在宫中被皇上拷问一番后心生恐惧,害怕会落罪,便出声安慰道: “莫要太过担心,我定会将事情调查清楚,还你清白。”
苏宛回首,见来人是陈舟行,起身迎了上去,焦急道: “我刚想了许久,唯一能对证的便是那药材铺子,若是安候动的手,恐怕他会将那掌柜给灭口,这样死无对证,我就百口莫辩了,得尽快差人去看看那掌柜的安危才行。”
见苏宛与自己想到了一块去,陈舟行不由弯了弯嘴角,道: “你莫急,我早已遣人去那药材铺子守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