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着五六地想。
舒檀倒是真被他一句话转移了注意力,笑道:“你来了也不太可能认识我,谌州也挺大的。”
“不,我觉得肯定能认识。”秦谒眼里也多出几分笑意,“你不觉得我们特别有缘吗?”
这话说得轻佻,舒檀一时不知道怎么接,秦谒扶着她的椅背也僵了僵,随即神态自若地转开话头:“不讨厌的话,以后周末都可以来我家,我爸妈很喜欢招待客人。”
舒檀认真地考虑了片刻。
她思考时头微微仰着,眼神放空,乌黑发丝柔软得像青云。
秦谒手不自觉抬起,想要帮她把耳边碎发撩起,指尖一动,霎时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手指捏紧了:“……真的,你常来,我们都会很高兴。”
像是在验证他的话,书房门骤然打开,秦叔培推门而入,热情非凡:“饭好了,快来吃吧,叶叶,带檀檀去洗手啊。”
秦谒缩回手。
舒檀直起身。
两人都有片刻的慌乱。
等秦叔培走了,秦谒摸了摸僵硬的后颈:“怎么不敲门。”
他像是跟亲爹对调了父子关系:“回头我说说他。”
舒檀:“……”
秦谒长手一伸,把两人椅子推进桌肚:“走。”
舒檀点了点头。
秦谒垂眸看她柔软的发丝,搓了搓指腹,心里叹了口气。
。
饭桌上,秦家父母并没有像一般人家那样,过多盘问舒檀个人或者家里的事。这一点和秦谒很像。
也许这就是秦家的家风,礼貌地保持社交距离,充分尊重对方的私人领域。
这顿饭舒檀吃得很放松,走的时候笑着说再见。
秦谒这才发现她眉眼弯弯,是笑起来很甜美的长相。
她以前笑得太少了,他想。
秦家爸妈看天色不早,让他把女孩子送回家。
他提起舒檀书包,自觉地当起苦力。
蟋蟀在草丛里唧唧鸣叫,深秋的凉风舒缓地抚过面颊,月色如水,温柔地拥抱各怀心事的少年少女。
滢滢月光映照着舒檀线条柔和的侧脸,少女皮肤白皙柔软,看上去格外好捏。秦谒今天的手特别痒,只能塞进衣兜,仰头扭了下脖颈:“一会儿不方便的话,我就远远看着你进去,不靠近你家。”
舒檀摇头:“不至于。”
两人走在路灯下,影子时而平行时而交错。秦谒余光瞄一眼,插着兜,调整步伐,不准痕迹用影子罩住她。
好像在说,以后我罩着你。
第14章
折桂
秦谒把舒檀送到楼下,看着她走进楼道,又仰头看了会儿,直到楼顶灯光亮起,才转身离开。
他不知道,阁楼上的那个姑娘也在低头看他。
明月垂眸,把霜白的月光洒满枝头,透过枝叶的缝隙,舒檀目送着高高瘦瘦的男孩子顺着路灯走远,拐了个弯,彻底看不见。
她扶着窗框,无意识探出头,又往夜色深处看了许久。
直到收到秦谒消息,他说已经到家了,让舒檀早点睡。
舒檀回了个[好],又打了个[晚安]。
不知道为什么,“晚安”好像是个有点暧昧的词,输入法联想的句子让人看了心头一热——
[愿你夜里有灯,梦里有人,平安喜乐,得偿所愿。]
舒檀把大拇指移开,谨慎地退出了Q。Q,以防误触,不小心把这句话发出去。
下一秒收到秦谒的回复,还没来得及点开,对方就已经撤回。
他重发了一行朴素的句子:[好的,晚安]
舒檀茫然:[撤回了什么?]
秦谒:[没什么]
有谁知道搜狗输入法的晚安为什么要跟着“么么哒”吗?
。
时间过得飞快,眼看一个学期就要过去了,老师都抓得很紧,周末也不能放松,两人也就很长时间都没再约过了。
舒檀要准备竞赛,尤其忙碌。
她忙起来就顾不上吃饭,常常啃着面包独自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刷题。
于是校服越发宽松,瘦削的身躯撑不起衣服,握笔时,一截伶仃的细白手腕从袖口探出,骨关节突起,经络根根分明。
秦谒看在眼里,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凭本能地想让这细腕更丰润些。
他没去跟舒檀讲那些人是铁饭是钢的道理,只是把饭菜打包,带回教室。
打包得太多,他一个人吃不下,顺理成章让舒檀帮忙。
舒檀看着打包袋里的两双筷子。
秦谒神情坦荡:“以为自己能吃这么多,打包的时候阿姨给我两双筷子,才意识到高估自己了。”
“……哦。”舒檀接过筷子,没说什么。
吃完饭,两人一起收拾,秦谒准备得很充分,甚至带了除味剂,吃完就喷两下,再打开窗户,教室里就不会留味儿。
最后他把剩菜装进保鲜袋,和舒檀一块儿丢到楼梯口的湿垃圾桶。
次数多了,同学们眼睛又不瞎。
于是谣言又起,说秦谒和舒檀又复合了,如胶似漆,小别胜新婚。
当事人都不知道,传闻中的他们已经分分合合数次,青梅竹马爱恨交织,剪不断,理还乱。
艾辰还来问秦谒:“这么离不开,干嘛不申请去竞赛班?”
秦谒懒懒地拨了拨右手上的草绿色护腕,斜睨他一眼:“谁离不开。”
艾辰嗤鼻:“颠颠儿地给人家打菜送饭,就差系条围裙亲自下厨了。诶老秦,你是不是真有这打算?给女神洗手作羹汤?”
秦谒气笑,说得他多上赶着似的。
他勾勾手指,示意艾辰凑近些:“你怎么知道不是反过来?”
“你是说舒檀给你做?”
“嗯。”
“哪个舒檀?”艾辰诚心请教。
“……”
“哦,知道了,檀姐的功夫没落下,晚上回去还拿你当沙袋,吃了不少掏心拳铁砂掌了吧?”
“……滚啊。”
。
偶尔的插科打诨,连续的奋战学习,转眼间到了年底,迎来了圣诞。
圣诞节这天,校园里多了一些轻松氛围。
学校安排教工在食堂门口穿上圣诞老人的红棉袄,戴上雪白的大胡子,背着口袋分发礼物。
舒檀被顾蔓婷和程莉强行拉过去,散散心。
她想想没推拒,这段时间确实学得太狠,神经绷得有点紧。
女生们出了教室,艾辰也跟着站起身:“走?”
杨梓骁低着头,也没问要去哪儿,捧着书就站了起来:“走。”
秦谒:“……”
跟上吧,这俩没主见的。
路上顾蔓婷调侃:“秦草最近瘦了,是不是放学后运动量太大?”
秦谒:“?”
顾蔓婷:“听说你跟檀檀放了学就一起打拳,你还打不过她,天天挨揍。”
秦谒:“……”
舒檀茫然地抬起头。
程莉连忙推了推顾蔓婷。
杨梓骁沉重地叹了口气。
艾辰怒视杨梓骁。
这货编得什么乱七八糟的,秦谒面无表情盯着艾辰。
艾辰跺脚:“杨梓骁!不是让你别说出去吗?”
杨梓骁:“……程莉,不是让你别说出去吗?”
接鼓传花似的,程莉垮着脸:“蔓蔓——”
顾蔓婷后知后觉:“不小心说漏嘴了,抱歉抱歉。”
眼看锅还是甩给了妹子,艾辰抬手就给了杨梓骁一拳:“还不是你嘴不严?还好意思怪别人?”
杨梓骁嗷地叫了声,说你怎么光捶我,最后说漏嘴的不是顾蔓婷吗?
艾辰就不说话了。
杨梓骁琢磨片刻,有点悟了,抬手轻拍了下程莉肩膀:“他们都成双入对了,要不我们也发展发展?”
程莉:“啊?谁们?”
顾蔓婷这时候反应快了,一下臊得脸红,艾辰冲上去揍杨梓骁:“我跟她没关系,别乱说啊。”
杨梓骁往顾蔓婷身后躲,欠了吧唧地扭腰:“护犊子护成那样,谁信啊……”
顾蔓婷转身也去打他。
他就大声嚷嚷:“夫唱妇随啊。”
搞得两人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场面颇混乱,不知不觉秦谒和舒檀落在了最后。
来回拨了拨护腕,秦谒低眉顺目、风光霁月地说:“他们几个就喜欢开这种玩笑,你别往心里去。”
舒檀点点头。
秦谒从兜里摸出手机:“昨天看到个视频。”
他点开来,一只傻狗蹦下台阶,摔了个脸着地。
“是不是很搞笑?”
“……嗯。”
其实也没那么搞笑,但两人脑袋凑一块,看完还真的忍不住笑出了声。
明明平时笑点都蛮高的。
杨梓骁远远看见,推了推不依不饶的艾辰:“快看他俩,快看。”
艾辰扭头望去,噫地拉长声,又啧啧嘴,顶顶杨梓骁肩膀:“你说,我们是不是快喝喜酒了?”
杨梓骁嘿嘿直乐:“谁知道呢。”
几人打打闹闹到了食堂,拿了礼物,说说笑笑往回走。
秦谒把领到的毛线帽往舒檀头顶扣:“多穿点,别冻着。”
舒檀眼前一黑,马尾都被压塌了,气极反笑地说:“别闹。”
她抬手捋下帽子,刚要说话,突然发现周围变得很安静。
一双棕皮雪地靴在她面前停下。
她抬起头,对上一双红彤彤的兔子眼。
小圆脸大眼睛,粉嘟嘟的棉袄裹在身上像个小圆球,是沈芝芝。
舒檀捏了捏帽子,脸上笑意淡下去,秦谒向前迈一步,把她挡在身后,浅色的眼珠子琉璃般透着凉。
和刚才看舒檀时的眼神截然不同。
沈芝芝眼泪啪嗒啪嗒掉,仰头望秦谒,伸手想拉他,被避开。
“秦谒。”女生软糯的嗓音里多了一丝哭腔,“你不是说你不想谈恋爱吗?”
身为无冕之王的校草,贴吧里高高挂着照片悬赏,很多学生都认得秦谒。
而且他个高腿长,鹤立鸡群,想忽视都难。
见他陷入感情纠纷,路过的学生不自觉放慢脚步,余光打量。
秦谒不想把舒檀卷进这种事,简单回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要让大家太难看。”
他偏头对艾辰杨梓骁示意:“你们先走。”带舒檀离开是非之地。
喜欢的男孩子对自己横眉冷对,却对另一个女生百般呵护,沈芝芝指尖冰凉,心脏发痛。
顾蔓婷和程莉想把她赶走,看她哭得可怜,重话却也说不出口,只好气呼呼地拉着艾辰和杨梓骁绕道。
舒檀跟着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眼秦谒,秦谒朝她点了点下颌,我能处理好。
舒檀抿了抿唇,点了下头,这才转身走了。
前头顾蔓婷还在耳提面命地教训:“以后你们谁也不准搭理她,她真的很过分。”
艾辰抓抓头发,颇有点于心不忍:“她也挺惨的,喜欢的人不喜欢她。”
杨梓骁托着下巴:“哭得挺可怜的。”
顾蔓婷跺脚:“可怜的明明是秦谒和舒檀,人家郎才女貌,有她什么事啊。”
程莉小声道:“舒檀只是更坚强而已,她连生日都没过过,家长会也没人参加,连上次游乐园事故,都没人管她。”
越说越替舒檀委屈,程莉气起来:“这个社会一定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吗?凭什么她哭几下大家就同情她,明明是她打扰别人,是她不对啊。”
可别把女生惹哭了啊,杨梓骁一个哆嗦站直了,反手捶了艾辰几拳:“立场要坚定!不要同情敌人!”
艾辰被捶得嗷嗷叫,边躲边反思:“对不起,我光想着人家都哭了……忘了考虑朋友的感受。”
不管怎么说,舒檀和秦谒才是他们的朋友,没道理沈芝芝哭两下,他们就得去同情她。
第15章
折桂
几人走后,秦谒再一次、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沈芝芝。
贴吧里刷疯了,在现场的人发帖说,秦谒直接告诉沈芝芝,“非常抱歉,我不喜欢你,更不喜欢你喜欢我的方式,好好学习吧,不要再考倒数了。”
刷得多了,这句善意规劝的话竟然莫名其妙火了,还成了蓘江一中的经典梗。
后来每次有小学妹在贴吧里尖叫“睡不到秦草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就有人用这句话劝她。
……这之后秦谒收到的情书数就锐减了。
他自己都没想到这句话的效果有这么好。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当下他还在被人议论性格太冷酷,言辞过于犀利,不给人家女孩子留情面。
对此他没什么感觉,与其莫名其妙被人喜欢,还是被讨厌好了。
令他意外的是,向来不问世事一心刷题的舒檀,在走廊上撞见别班同学这么议论时,面无表情地捏着拖把柄问:“不给人留下虚无缥缈的希望,难道不是更温柔的做法吗?”
不知道是畏于她手里的拖把,还是确实被说动了,几个同学讷讷:“这么说也是啊。”
舒檀盯着他们看了半天,把他们脸记住了,才提着拖把回教室继续拖地。
后头秦谒跟着,拍了拍其中一个的肩膀:“谢了啊。”
几个说闲话的同学:“?”
。
之后没几天,元旦放假三天,放假前一晚秦谒和几个男生一起打球,舒檀一个人去公交车站,往学校门口走的时候突然收到好友申请,昵称是[芝芝]。
舒檀随手点了个通过,把手机揣兜里,继续往公交车站走。
车站里等着个人,梳着漂亮的蝎子辫,穿着粉色呢大衣和棕色雪地靴,脸上还化着精致的淡妆。
又是沈芝芝。
手机震了下,舒檀低头看了眼,秦谒问她晚上有没有事,说打完球找她一起跨年。
舒檀回个[可以],收了手机,抬头看沈芝芝。
气温接近零度,寒意刺骨,两人呼出的热气缓缓飘上天空,一缕接着一缕。
沈芝芝定定望舒檀:“我们谈谈。”
舒檀看了眼时刻表,公交车还有十五分钟到。
她无可无不可地点头:“谈什么?”
“你真的觉得你适合秦谒吗?”沈芝芝开门见山,声音在枯败落寞的深冬傍晚尖利得突兀。
北风呼啸卷起枯叶,剐蹭着柏油路发出咔嚓的声响。
沈芝芝把飘飞的碎发别到耳后,紧盯着舒檀,一骨碌说了一长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