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在店门口等你。”
一句很平常的话,听到时心跳就加速。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两个人关系变得这么亲密,秦谒很自然地接送她。
就像现在,打车要打到她家,到了路口,还要把她送到家门口。
他们这样,是在干嘛?
舒檀把冰凉的指尖从兜里抽出,伸到唇边呵了呵,热气飘散到空中,凝出白色的水雾。
她透过水雾望着黑漆漆的天,神情迷茫。
拐角突兀地伸出根灯杆,差点撞上她额头。
一只大手伸过来,温热的掌心覆住她脑门:“想什么呢?”
她踉跄一步,稳住身形,怔怔地望向保护了她的男生。
晕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描摹深刻的五官,把他浅色的眼珠映得近乎透明,仿佛琉璃般透出一股冷调,却又盛着小小一个她。
四目相对,舒檀摇头。
“没想什么。”
秦谒盖着她额头的手顺势轻轻推了一把,令她脑袋后仰了一下,有一种异常亲昵的嗔怪:“走路小心点。”
舒檀揉了揉额头:“知道了。”
秦谒笑了笑。
两人又走了段路,到了家门口。
“我到了。”
“嗯。”秦谒手收进兜里,看着她说,“进去吧。”
说是这么说,两人却都没动。
秦谒目光落在舒檀额头的红印上,原来她这么白,稍稍一用力就留下痕迹。
那如果是脖子——
想什么呢?
他捏了捏后颈,心头一阵燥,突然想到:“对了,比赛怎么样?”
终于找到个转移注意力的话题。
“一等奖。”舒檀说,“进了省队。”
再说点什么,秦谒把注意力集中在正经话题上:“奖状带了吗?”
舒檀摇头,谁会随身带着奖状?
“那就明天吧。”顺理成章地有了第二天约的理由,“明天一起写作业,顺便看看你的奖状。”
这都过年了还写作业,舒檀却觉得正常:“嗯,好啊。”
她应下,不太利落地、略微拖延地从秦谒手中接过她的包。
“那我走了。”
“去吧。”
这次是真的要走了,舒檀背着包走了几步。
秦谒在她背后站着,摸着护腕又忍不住张了张口:“忘了恭喜你,明天顺便一起吃饭吧,为你庆祝。”
舒檀转过头:“好啊,谢谢。”
她笑得眉眼弯弯,干净的瞳仁里细碎的光闪烁,昏昧无光的夜晚,她的眼里有星星。
她站在家门口挥了挥手:“我进去了。”
秦谒点了点头,又说了声去吧,看着阖上的门,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去。
第19章
折桂
家里没人,可能是去走亲访友了,舒檀也没在意,上了楼回到房间,放下书包,靠在椅子上放空片刻。
她能感觉到秦谒一直在注视她的背影,却没有回头。
在害怕什么吗?
杂乱的念头一闪而过,她睁开眼睛,打开书包,翻出卷子刷题。
写完一道,读下一道题干时却想起秦谒。
第一次有人对她说恭喜。
从没在刷题时分过神的她站起身,从箱子里找出奖状,看了眼旁边的奖杯,想了想也装进包里。
虽然才只是省一,等明年国赛才是真正定乾坤的时候。
但奖杯还是挺精美的。
她并不是那么淡泊名利的人,在领奖台上举起奖杯的那一刻也想过拍张照和秦谒分享。
最后却还是把奖杯收好,什么都没有拍。
潜意识里担心会像小时候一样,兴冲冲拿给爸爸妈妈看,却被他们随口回一句:“这什么东西啊?值钱吗?”
刚刚还很愉悦的心情蒙上了一层浮尘,舒檀把书包拉链拉好,挂到门后的挂钩上,抿着唇坐回桌前继续刷题。
做完一张卷子,对完答案,她起身放松了下肩颈,靠在桌沿,随手从书架上抽出本《数学分析》翻看。
她翻到书签夹着的那一页,动作顿住。
这不是她上次看的那一页。
她直起身,放下参考书,把门反锁,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很快在床底边缘积灰的地方找到小半个球鞋脚印,她妈妈从不穿球鞋。
她掐了掐掌心,把目光投向门外,是龚鸣锐还是龚城?进她房间做什么?
以后都要把门反锁了。
重新在桌前坐下,她捏着笔,继续看书刷题,这一次很认真,没有再为任何事分神。
。
第二天早起下了今年第一场雪,舒檀靠在床头看书,收到秦谒发给她的雪景,晶莹雪花落在苍郁枝头,堆出白皑皑峦山。
窗台上铺了层雪被,映出一排凌乱猫爪印,不知是哪里的野猫留下的。
舒檀回了个小刘鸭[不错。jpg]的表情包。
秦谒笑了笑,没想到她会用这么可爱的表情包。
楼下秦叔培正在厨房里铛铛锵锵地剁馅儿,阮茯苓和做饭阿姨商量再擀点皮,多做点饺子。
他想了想问舒檀:[我家包了饺子,要不要吃?]
龚鸣锐在朝朱芸发脾气,说她煮的粥稠得像干饭,舒檀用被子捂住耳朵,在昏暗的房间里给秦谒回消息:[来了。jpg]
秦谒从床上坐起:[我还没起,这就穿衣服来接你。]
舒檀对着屏幕笑了笑:[不用,我自己走过去。]
qy:[你认得路了?]她就去过一次。
舒檀:[嗯,不远。]
一站路,确实不远,秦谒回了个[ok],放下手机,换好衣服,下楼帮忙。
刚捏了个饺子,兜里的手机震了震,他立刻洗了手,掏出看了眼。
只是个无聊的微博推送。
他收起手机,洗了洗手,继续包饺子。
这样不厌其烦地重复了几次,阮茯苓走到他身边问:“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秦谒袖子卷到手肘,专心致志地包饺子,他包得多,舒檀吃到他的饺子的概率就会增加,漫不经心说:“没什么。”
“噢——”阮茯苓望了眼儿子垂下去的后脑勺,似乎是不想让她看见表情,不禁陷入沉思。
“待会儿舒檀来家里玩。”秦谒突然说了句。
阮茯苓神情微妙地重复了遍:“舒檀?那你刚刚就是跟她聊天咯?”
“就是上次那个来家里吃晚饭的小姑娘,你不记得啦?”秦叔培捏着饺子,转头笑着说。
“我记得,我是想说——”
“年纪大了,记性不行了吧?”
“说谁年纪大呢?”阮茯苓被一句话带跑偏,也顾不上关注秦谒和舒檀聊天的事了,“秦叔培我看你是皮痒了……”
秦叔培被骂了一顿,当着阮茯苓面垂眉耷眼,等她转过头,却对秦谒使眼色:老爸给力吧。
秦谒抬手比了个大拇指。
。
舒檀躺了会儿,起身换衣服。
书桌上的透明花瓶里,插着几朵枯败的玫瑰,没人帮她打理,秦谒送她的花早就败了。
她对着小玫瑰枯黄的花瓣发了会儿呆。
门外突然响起拖鞋趿地声,脚步放得很轻,但四下安静,声音还是被她清晰地捕捉到。
她转头盯着门,听着趿地声越来越近,直到近到门前,门把手被转了小半圈。
剩下半圈转不动。
她昨晚特地把门反锁了。
门把手停在那里,舒檀轻轻眯了下眼,快速换好衣服,光着脚走过去,猛地打开门。
龚鸣锐猝不及防,险些摔进门里。
他顾不上站稳,在舒檀还没开口前,抢话暴喝:“你干嘛?”
“你干嘛?”舒檀声音平稳,不高不低,丝毫不受色厉内荏的龚鸣锐影响。
龚鸣锐脸红脖子粗,丢下一句:“你妈喊你吃饭。”便落荒而逃。
舒檀站在门口,盯着他的背影,目光冷淡。
看来进她房间是的龚鸣锐。
龚鸣锐走到楼梯口,鬼使神差地回头一看,舒檀散着头发,素白的脸掩映在长发里,苗条的身躯罩在宽松的毛衣下,立在灰色墙纸旁,修长得像一盏精致的美人灯。
他这个姐姐,还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舒檀换好鞋,戴上帽子,背上书包下楼出门。
龚鸣锐坐在客厅里打游戏,余光瞄见,先是不自在地扭了扭脖颈,转眼看到她像是要出门,面色一沉,故意大声道:“姐姐,小年夜你怎么还往外跑?”
厨房里声音一停,朱芸探出上半身:“檀檀,今天妈妈做饭,在家吃啊。”
“知道了。”
舒檀答应归答应,等朱芸回厨房,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理都没理龚鸣锐。
龚鸣锐面色阴沉,走到窗边,看着她的背影。
她是不是谈恋爱了,最近出门比以前勤。
舒檀蹬着马丁靴,裹着帽子围巾,一路踩着积雪走到秦谒家。
不到一公里的路,被窝里带出的热气就已经散了,手脚冰凉得不像话,膝盖肘关节都隐隐作痛。
她伸出冻得僵硬的指尖,在茫茫雪色里呈现出淡淡的青白色,按了两下门铃,呵了呵手,安静地等人开门。
脚步声霍然响起,不过几秒,熟悉的面庞出现在门后,秦谒目光在她冻得发白的脸上一扫而过,长手一揽,把她带进屋里。
“下次还是我去接你,鞋子湿了没,要不要泡脚?”
舒檀一进入暖烘烘的屋里,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秦谒的语速太快,动作又利落,她被冻得麻木,跟不上节奏,等回过神,已经坐在沙发上,脚边摆了只热气腾腾的泡脚桶。
她愣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说什么。
谁会上别人家里泡脚?
秦谒却还在忙,给她开电视,拿干果零食,饮料热水。
还把遥控器放到她手边:“买了会员,想看什么都行。”
舒檀很少出现“不好意思”这种情绪,此刻却切身体会到了,缩了缩脚,看了眼泡脚桶:“不用了吧。”
“是吗?”她手背被秦谒手背轻轻碰了碰,“这么冷,暖一暖吧。”
他半蹲在舒檀面前,捧起她的脚。
“……”
舒檀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反对,就那么低着头,看着秦谒把她靴子拉链拉开,握着她脚踝扒掉袜子,把她冻得跟冰棍一样的脚放进温热的水里。
她觉得实在不妥。
但当热量从足底传到四肢百骸,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下才真的活过来了。
秦谒调了个温和的模式,滚轮在她足底缓缓转动,按摩她僵硬的脚板。
木已成舟,她迟疑地说:“谢谢。”
秦谒笑了笑,动作自然地拎起舒檀袜子,拿去卫生间洗干净晾好,又翻出一双崭新袜子,放在茶几底部备用。
在厨房偷看,被秦谒勒令不要露面以免舒檀不好意思的阮茯苓和秦叔培对视一眼。
阮茯苓说:“那是不是我袜子?”
秦叔培抬了抬眼镜,眯着眼仔细看了看:“有可能……你没穿过的。”
阮茯苓:“……嗯,免得把脚气传给人家小姑娘。”
秦叔培:“……”
舒檀若有所觉地回头看了眼,两人赶紧缩回头,还把不明所以的做饭阿姨也摁住。
秦谒的嘱咐声在客厅响起:“饺子还没包好,你在这儿看会儿电视,待会儿我给你端过来。”
阮茯苓幽幽地长叹:“他还真是体贴到家了啊。”
秦叔培抚着她后背顺毛:“有我的风范嘛。”
阮茯苓掏出镜子照了照:“我就是还没做好这个准备,看着才二十的人,儿子都开始求偶了……”
秦叔培:“……”
秦谒嘱咐完,重新把衬衣袖子卷到手肘,他脊背宽阔,腰身削瘦,修长身段干净利落,明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气质,却又充满矛盾地染了一身烟火气。
舒檀目送着秦谒身影没入厨房,复又低下头,垂眸去看泡脚桶,热水里的脚趾动了动,冻青的皮肤已经泡得恢复血色,修剪整齐的指甲透出淡淡的粉。
一点也不冷了。
她从兜里掏出手机,发了条说说。
[这个冬天,很温暖。]
第20章
折桂
饺子下了锅,秦谒在客厅陪舒檀坐了会儿,看她的奖状和奖杯。
客厅灯光明亮,照得水晶奖杯熠熠生辉,秦谒放在茶几上拍了张照,给艾辰和杨梓骁发过去:[见见世面。]
艾辰:[……]
杨梓骁拉了个群,名字叫[单身狗和秦狗],在群里发了张放大图。
水晶奖杯表面光滑如镜,放大了能看见舒檀的面庞。
艾辰:[见家长??]
杨梓骁:[呵!]
秦谒没理他们,秀完就丢开手机,把奖杯放回舒檀包里,在舒檀身旁坐下:“还冷不冷?”
舒檀摇头,自觉抬起手背,和他的轻轻碰了碰。
确实暖和了,刚才冷得像冰,脸也冻得青白,他想了想起身找了几个暖宝宝,回去路上给舒檀贴。
忙完他在沙发上歇了会儿,向后撑着沙发,手肘屈着,抻了抻腿,下意识往茶几上搁。
腿伸到一半,他反应过来,又收了回去。
舒檀笑了声:“没事,就当我不存在。”
秦谒懒懒地嗯一声,陷进沙发里,碎发挡住侧脸,看不出表情。
两人安静地看了会儿电视。
不多时阮茯苓在厨房喊:“饺子好了啊秦谒。”
秦谒应了一声,慢吞吞从沙发里直起身,去厨房端饺子。
舒檀想帮忙,被他叫停了:“坐着别动,我马上回来。”
厨房里饺子刚出锅。
个个白白胖胖,冒着热气,薄薄的皮下透出点馅儿的颜色,一眼就能看出哪个是猪肉白菜,哪个是荠菜,小龙虾,牛肉,蟹肉,太多种类了。
秦叔培费心分辨了一会儿,力求每个人的饺子分配公平,他还问秦谒:“你同学没忌口吧?”
“不吃香菜和芹菜。”秦谒随口答了,没看见爸妈对了个眼神:看他,连人家忌口都知道了。
其实是之前聚餐秦谒无意间记下的,他一向记性好。
虽然要问他艾辰和杨梓骁忌口是什么,他是答不上来的。
“一会儿你们别来客厅了。”秦谒又道。
秦叔培笑道:“知道了,你们小孩子一起玩,我们在场放不开嘛。”
“嗯。”
秦谒端了两盘饺子到客厅,和舒檀一人一盘。
舒檀泡着脚,吃新鲜出炉的热饺子,仰头看电视,在家里也没这么随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