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你是不是把秦谒当工具人?为什么天天让他帮你买饭,买礼物,做那么多事。”
又说:“如果你不喜欢他,就不要吊着他,这种行为很可耻,说不好听点,就是朋友。婊。你知道我为他做了多少事吗?”
她义愤填膺地声讨,而舒檀只是静静地听,在舒檀的注视下,她声音渐渐小下去,甚至嘴巴都张不开了。
两人面对着面,她蓦然发现舒檀比她想象得更白,苍白的面庞映着墨一般的眉眼,鲜明的对比给人一种强烈的冲击感。
明明这个女孩子只知道学习,木讷寡言,无趣得要命,秦谒和她在一起不会有任何乐趣。
可这样近距离接触,她却从对方身上感受到强大的气场。
和秦谒身上类似的,气定神闲的强大气场。
舒檀并不想知道沈芝芝怎么评价她,她只知道几次三番她确实感到被打扰。
她不喜欢跟人吵架。
她从书包里取出瓶还剩一小半的矿泉水,把水喝了,单手把塑料水瓶揉成一团,发出吱吱呀呀的令人牙酸的挤压声响。
这是她的解决方式。
她力气怎么这么大?想到传闻中她把几个男生摁着打,沈芝芝倒退几步,怕她下一秒就要打人。舒檀知道目的达成,面瘫着脸,干巴巴地说:“以后别来烦我。”
“……”
沈芝芝不敢说话。
公交车到站,舒檀把揉成球的矿泉水瓶准确投进垃圾桶,想了想回头再丢下一句:“也别去烦我的朋友。”
然后才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沈芝芝僵硬地立在站台上,透过车门看着清瘦的女孩子挤进人群,漆黑的后脑勺都透着冷酷无情。
她真的是女生吗?
沈芝芝咬了咬下唇,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女生性格如此暴烈,一言不合就使用武力解决问题。
舒檀回到家,照例钻进房间刷题,沈芝芝的小插曲一点也没在她心上留下痕迹。
其实她从来不打女孩子,但不介意用暴力恐吓一下,什么配不配合适不合适的,她不想多想,更懒得和沈芝芝分辩。
就算她真喜欢秦谒,又关沈芝芝什么事?她自然只会考虑秦谒喜不喜欢她,别人怎么说她都无所谓。
。
晚上朱芸做了一大桌子菜,龚城心情不错,支使龚鸣锐去喊舒檀吃饭。
龚鸣锐讥讽:“她还真成千金大小姐了,吃个饭都要人喊。”
朱芸笑着道:“不用麻烦鸣锐,我去就好。”
龚城沉下脸,喊龚鸣锐大名。
龚鸣锐冷笑:“知道了。”
他没个正形地上了楼,门都不敲就推开:“拖油瓶,吃饭——靠,人呢?”
夜风吹起窗帘,带来丝丝寒意,房间里空空如也,舒檀不见踪影。
。
舒檀正跟秦谒一起上车,突然接到朱芸电话。
朱芸语气不好:“跑哪儿去了?一家子等你吃团圆饭。天天不见人影,女孩子要检点一点,你龚叔叔还给你包了红包……”
一家子。不检点。
舒檀提了提唇角,听朱芸念叨半天,随意解释几句,挂了电话。
秦谒依稀听到一些泄露的声音,长睫垂落,眉峰几不可察地收拢又松开。
为什么会有母亲这样对孩子说话?
他忍了忍,不对别人家事做任何评价,想着转移舒檀注意力,翻出盒饼干,还有牛奶:“先垫垫肚子。”
他准备带舒檀去新年美食节,自然不能在家吃太饱。
舒檀推开这些干巴巴的零食,表示:“要留着肚子吧,等会儿吃不下怎么办?”
秦谒惊讶地看舒檀,眼里染上些笑意:“还以为你已经达到‘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的境界了。”
以为她会心情不好,没想到这么想得开,心态比之前更好了。
其实还不是没办法,所谓的“家”就那样,不调整心态还能怎么办?
秦谒又有些难受。
只希望舒檀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能得到短暂的放松。
他打开美食节公众号,认真研究起一会儿的逛吃路线。
舒檀在旁边看了会儿,想起来说:“今天沈芝芝来找我。”
秦谒眉心隆起,转头看她。
她慢悠悠地说:“我故意吓了她一下。”
她没吃亏,秦谒眉心放松开:“哦?”
舒檀把威胁沈芝芝的暴力行径讲了一遍。
秦谒完全不觉得舒檀做得出格,甚至想时间倒流,一定不去打球。
“谢了。”这是为了那句“也别烦我朋友”,“再有下次直接打给我,无妄之灾牵扯到你,我的锅。”
“你也是受害者。”舒檀靠在椅背上,侧头看了秦谒一眼,没怎么仔细打量过他,脸长得确实好看,骨相和皮相都是一等一的优越,笑起来勾人,不笑时萧萧肃肃也勾人。
但还是纳闷,“她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光看脸真的就能疯狂到这个地步?舒檀觉得应该有个由头。
秦谒耷着眼睑,认真回忆了半晌:“不记得跟她有什么交集,以前我没有女性朋友。”
意思是从舒檀开始才有。
“其实这么多年唯一的异性朋友就是你。”
舒檀愣了愣,想到很多女生说秦谒冷淡,她却从没感觉到,一开始还觉得太热情。
可能是两个人的相识就比较有戏剧性,又是抓变态又是大暴雨,张爱玲的倾城之恋不就是么,共患难的感情总是不一样的。
怎么就想到倾城之恋了?舒檀觉得不对头,别开了头,不再看秦谒。
女孩子不说话了,还把视线都收了回去,秦谒神色淡淡,胳膊肘撑着膝盖,低头专注看手机。却没不高兴。
扬起的唇牵动侧颊肌肉,被舒檀余光瞥见。
舒檀隐约感觉到几分模糊的、说不清楚的滋味。她不知要不要解释点什么,好像刚才移开视线做错了,暴露了某种她都没理解的真实情绪。想了片刻,却还是低下头,也看起了手机。
虽然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进去。
公交车平稳地行驶,载着这对心思各异的少年少女,安静地驶向远方。
鎏金铺地,金乌西坠,火红的霞光热烈盛放,把他们的面颊映照成一片绯红。
。
到了美食街,一下车,攒动的人潮差点把他们挤散,没心思再想些有的没的。
形象点描述,目前的情况是——
人人人人人人舒檀人人秦谒人人人人人。
纤瘦的女孩子眼看就要淹没在人群里,秦谒隔着俩人长手一捞,扣住她肩膀。
他很注意,除了肩膀,其他部位都保持一定距离。
“不好意思。”他低下头,在拥挤的人群中贴着她讲话,“人太多了,小心走散。”
热气打在舒檀冰凉的耳骨上,马鞭草的味道近了又远,远了又近,舒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她心跳微微加速,好在环境嘈杂,没人听得见。
秦谒揽着她,顺着人潮往美食街里走,和路人的挨挨碰碰,都被他隔绝在外。
舒檀就在他臂弯里,嗅着清冽的马鞭草味,安全地前进。
她眨了眨眼,仰头看两排高高挂起的纸皮灯笼,它们在黑夜里散发出柔和的橘光。
看上去就和她所处的这个怀抱一样温暖。
第16章
折桂
美食街上什么都有,平常的章鱼丸子、羊肉串、锡纸花甲、东北烤冷面,猎奇向的炸知了、炸蚂蚱、毛鸡蛋、豆汁儿。
香的臭的、甜的辣的、酸的苦的,真是尝尽人生百态。
这么一路吃过去,走到底,两人都是吃撑了的状态。
挤出人群,呼吸到新鲜空气,齐齐松了口气。
其实他们都不是爱热闹的性格,这样喧闹的地方,走一趟就够了。
秦谒把他和舒檀吃剩的油纸袋、签子什么的拿去扔了,站在路口,仰了仰头,敞开羽绒服拉链,露出里头单薄的T恤。
男孩子火气旺,在人群里走一遭,已然出了身汗。
舒檀指尖还是凉,脱离了人群更觉得缺了个挡风的,从包里翻出个毛线帽戴上。
——是秦谒送的那只,深灰色,边缘起了很多毛球。
秦谒目光在帽子边缘转了一圈,认出来,低头捏了捏手腕上的护腕。
下次专门买个吧,圣诞老人的礼物质量不太好。
难为她一直戴着。
舒檀不知道他看什么,顺着他目光摸了摸鬓角,头发没乱吧。
两人对视,口鼻呼出的热气白皑皑一片,融进寒风里,随风飘荡很快消失不见。
秦谒敞着怀,胸膛既宽阔又单薄,鼓鼓囊囊的羽绒服越发衬得身躯清瘦,舒檀拉了拉帽檐,问道:“不怕感冒?”
秦谒漫不经心:“你觉得冷?”说着就要把羽绒服脱了。
舒檀摇头,抬手把他衣服掀回去,强调一遍。
“小心感冒。”
秦谒这点自信倒还有:“我已经两年没感冒过了,你知道那句赳赳老秦吧,我们老秦人身体都好。”
“……”
“是不是不太好笑?”
“……还好。”谐音梗永不过时。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默契地往人少的地段走,今天的热闹够多了。聊起寒假的日程安排,谁也没觉得不合适,都想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你是不是要去比赛了?”
“嗯,考完试就走。”
“我去送你。”
“你没别的事吗?”
“没吧,就算有也不重要。”跟你的事情比起来。
“那就来吧,老地方见。”
“岑白安是不是也一块儿去?”
“……”
大眼瞪小眼,一阵可疑的沉默后,秦谒磨了磨后槽牙:“现在报名还来不来得及?”
他对岑白安总有莫名的敌意,舒檀神色认真思考片刻:“晚了,来不及。”
“……”
秦谒憋了会儿,还是忍不住:“我感觉跟他处不来。”
舒檀看着人行道地砖的纹路,用脚尖蹭了蹭,无可无不可地说:“我跟他也一般。”
秦谒一愣,侧头望去,女孩子低着头,露出一截修长如玉的脖颈,扎成马尾的发梢散落在颈项间,令人手痒得想要拨开。
秦谒不动声色地按好不老实的手:“我以为你们关系不错。”
“没有。”舒檀抬头,眼眸清透黑亮,直白坦率地说,“我不会随便交朋友,更别说是我最好的朋友不喜欢的人。”
秦谒微愣:“最好的朋友?”
舒檀点头。
秦谒脸上很平淡,点了点头:“……谢谢。”
舒檀看了眼他通红的耳廓,没说什么。
既然我是你唯一的异性朋友,那么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投桃报李,她懂得感恩。
到底没开窍,她没发现这样的你来我往其实是很暧昧的。
“唯一”的、“最”好的,都是又暧昧又美好的词,会令人浮想联翩的。
之后走出去好久,秦谒还在品味这句话。
不知为何,他脑中突然闯入一句话:爱字里面有个友。
莫妮卡最好的朋友钱德勒。
想什么呢?
他失笑摇头,不再往那方面想,漫无边际地走着神。
电瓶车横冲直撞地驶过,带过去一阵呼啸的风,他不假思索地把舒檀拉到马路内侧。
被舒檀看着,才后知后觉地抬头看了眼:“太危险了。”刚刚都神游天外了,完全是凭本能在照顾女孩子。
他松开手,舒檀收了收肩膀,余光在秦谒碰过的地方轻轻一扫,低低地嗯了声。
。
走到地铁附近,几个卖花的小姑娘在吆喝生意,远远看到秦谒就喊:“帅哥,给女朋友买束花啊。”
她们逢人就喊帅哥,唯有这次格外真情实感,男孩子身条挺拔,短款羽绒服下,两条长腿无处安放,比例仿佛T台超模。
身材已经不可多得,面庞又无比英俊,剑眉星目,脸型流畅利落,五官直白地露着,都不需要化妆和修饰,就已经足以令人感慨太会长了。
秦谒停下脚步,侧头问身边的舒檀:“喜欢花吗?”
他有意无意忽略了“给女朋友买”几个字。
舒檀看他一眼,还没说喜不喜欢,只是犹豫片刻的功夫,他就了然地抬了下眉,不需要舒檀回答,阔步走到卖花女面前,低头挑拣了一捧:“多少钱?”
“……三百。”
俊脸遽然接近,比远看更加勾人,女生毫无防备,在美色冲击下愣了好一会儿,才报出一个数。
不同于修手机时的斤斤计较,秦谒一分没还,扫了码,买下来。
舒檀站在他身后,呵着手心等他。
不多时,他转身递来鲜花,修长指尖被墨绿茎叶衬托得白皙晃眼。
姿态是懒散的,眼底却含着浅笑。
在旁人看来,这惊鸿一瞥的大帅哥看着面前女孩子的目光专注又温柔,定在对方脸上,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
卖花女拢了拢怀里的花,暗暗地想,果然还是要找帅哥,帅哥专情。
。
这天捧了花回家,舒檀又特地买了个玻璃花瓶,把花插。进去,精心料理。
放假她就要去比赛,回来时也不知花是不是已经枯了。
少女葱白指尖抚过鲜嫩花瓣,留下不可明说的二三心事。
她自然不会知道,秦谒又买了一堆乐高,给她拼了一捧永生花。
希望你今后的每一天,都是鲜花盛放的日子。
。
期末考终于结束,寒假来了。
秦谒把舒檀送到了机场,回家过上规律的假期生活。
写题、打球、玩游戏。
艾辰和杨梓骁以为他跟他们也差不多,不就是普通高中男生的假期活动吗?
直到他俩和秦谒约了次开黑,发现这家伙玩了款市面上找不到的游戏,仔细一问才知道,是他自己做的。
两个真·普通高中生陷入了沉思,难怪秦谒数学也很好,却不参加竞赛。
本以为是和他们一样的咸鱼,没想到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秦谒倒也没想着靠游戏一飞冲天,兴趣使然罢了。
放假期间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做,顺便关注岑白安在干嘛,连夜都不熬了。
说实话大白天码代码不是太有灵感,不过他能克服。
。
岑白安盯着屏幕上“在干嘛”三个字发呆。
自从他和舒檀来北京参加冬令营,秦谒的问候就没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