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师在圣蛊殿颇有威望,不能得罪,只能拉拢。
......
翌日。
沈青黎坐在梳妆台前,看到一盒新的胭脂。
她回头,朝萧宴玄看去,扬唇笑问:“王爷怎么又送我胭脂了?之前买的都还没用完。”
萧宴玄坐在书案后看书,闻言,抬起头看过来,道:“本王看你都不怎么用,可是不喜欢?”
沈青黎哪里是不喜欢,只不过是萧宴玄送的,她舍不得用而已。
“我长得好看,不需要梳妆。”
晨光落在沈青黎身上,照得她整个人都在熠熠发光。
他的小姑娘确实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
萧宴玄眸光含笑,静静地看着她:“女为悦己者容,为夫心里都是阿黎,阿黎心里也要想着为夫。”
沈青黎看着他唇角扬起的弧度,心底软得一塌糊涂,用他新买的胭脂,梳妆打扮了一番。
“好看吗?”
萧宴玄坐了过来,轻轻抚着她的鬓边,目光一瞬不瞬:“好看。”
“王爷今日还去军营吗?”
“陪阿黎用了早膳就去军营,这一次要呆上几日。”
军营里本就忙,是为了给北燕一个下马威,才回城呆了几日。
接下来,两国谈判用不到他了,他也该回军营让将士们加紧操练,等北燕和南疆的使团走了,他想带这些玄甲军剿匪。
“王爷怎么不叫醒我?”沈青黎道。
萧宴玄轻笑:“阿黎睡得那么香,为夫不舍得。”
两人用了早膳,沈青黎正要送萧宴玄去府门,溟一疾步走来。
“王爷,王妃,渭水河上今早突然黑雾弥漫,已经在城中传遍了,都说天降异象是不祥之兆,有荧惑星临世,以权谋国,接下来还会有天谴。”
流言就像长了腿似的,传得很快,小半日不到,就已经愈传愈烈了。
什么不祥之兆,什么天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神之说,有鬼的是人心。
以权谋国,这个指向性不要太明显了。
有能力谋逆的,就只有手握重兵的萧宴玄。
沈青黎蹙了下眉心:“这看着不像晋元帝手笔。”
北燕和南疆的使臣都在长安,晋元帝再怎么想对付萧宴玄,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内乱,让外人看笑话。
她和萧宴玄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了猜测。
“应该是龙影卫的手段。”
一来,继续把水搅浑。
二来,打着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主意,利用晋元帝的猜忌,挑唆两人争斗,最好两败俱伤的那种。
萧宴玄眸光清冷,说道:“所谓的黑雾应该只是某种小把戏。”
沈青黎道:“时辰不早了,王爷先去军营,这事,掀不起什么风浪。”
萧宴玄颔首,柔声道:“有什么事,尽管传信给我。”
“我知道。”
两人往外走,到了府门前,沈青黎站在石阶上,看着萧宴玄翻身上马,直到长街上没了他的身影,才转身往回走。
既然,接下来还有天谴,龙影卫应该就还有后招。
那她就破了黑雾的传言,看龙影卫还怎么作妖。
只是,她有预感,龙影卫行事不会如此儿戏,这事的背后,应该还有更大的阴谋。
回到翠微院,沈青黎就进了书房,刚才那一路上,都在想,龙影卫是如何造出黑雾的。
她站在书架前,挑了一本又一本的古籍。
锦一在一旁帮忙拿着,问道:“王妃,可需要属下做些什么?”
“你知道这事,朝廷派谁去查吗?”
“大理寺少卿,裴琰。”
沈青黎动作顿了一下,似笑非笑:“晋元帝还真是器重他。”
裴琰确实你能力出众,只是,一遇到和龙影卫有关的,案子就停滞不前。
要不是怎么查,他都和龙影卫扯不上半点干系,沈青黎真觉得他就是龙影卫安插在大理寺的内鬼。
她在书房呆了一上午,眼见着午时都要过了,锦一劝道:“王妃,这么多书,一时半刻也看不完,先用膳吧。”
沈青黎眼睛酸涩,脖子也有些僵硬,她放下手中的书卷,捏着脖颈说道:“也好。”
等她净了手,在桌案边坐下来的时候,侍女已经把膳食端上来了,其中有一道烤鸭。
侍女笑着道:“这道烤鸭,王爷特意吩咐厨娘做的。”
沈青黎眸底盈满笑意。
昨夜,她心血来潮的一句话,他真记在心里了。
沈青黎夹了一块烤鸭,细嫩醇厚,肥而不腻,厨娘的手艺又精进的。
但她还是觉得昨夜的烤鸡最好吃。
沈青黎脸上的笑意忽然凝了一下,眸底闪过一丝清光。
昨夜,两人在厨房烤鸡,烤完后,萧宴玄从水桶里舀了水泼在炭火上,火灭了,腾起了烟雾。
她想起来了,她之前用过石灰,石灰遇水就会蒸腾,形成雾气。
那渭水河上的黑雾,其中一样来源,必有石灰。
至于如何产生黑色的雾气......
沈青黎匆匆吃了几口,又钻进了书房里。
一个时辰后,终于让她找到了。
第298章 傀儡
夏日,庭院里的石榴花开得正盛,花瓣嫣红如火,被日光晕染着,似点点胭脂,落在青年俊美的侧颜上。
青年玉冠束发,一袭天青色的广袖长袍,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他坐在窗下,静静地品着茶。
他身侧的侍从苦口婆心地劝着:“在凉州时,少主放过了宴王妃,大人已经很不满了,这次,少主万不能再忤逆大人了。”
与北燕的合作势在必行,少主不去,也会有别的人去,除了惹来一顿责罚,改变不了什么。
青年沉着一双眼睛,望向他时,眼底没有半点温度:“想要图谋大业,大可各凭本事,与外敌合作,只有害处,没有益处。”
“少主一心念着百姓,可当您九死一生的时候,又有哪个百姓站出来护着您?您真的要为了那群贱民,错过这大好时机吗?”
青年向来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空茫和悲哀:“如果百姓不重要,那什么才是重要的?如果为达目的,便要置万民于不顾,那我夺位的意义是什么?我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又是什么?”
最后一句话,如锋锐的刀刃,直直刺进侍从的心里。
他急声劝道:“少主,您万不能这么想,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百姓愚昧,哪值得您这般自伤自苦?”
青年扯了一下嘴角,笑容孤清又寂然,使得原本花团锦簇的庭院,也变得萧索寥落起来。
“百姓愚昧?我看,愚昧的人,是我们才对,十三,我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可笑的傀儡。”
十三心里难受。
他十一岁时,杀了所有的同伴,是他们那一批里唯一一个活下来的龙影卫,被先帝指派到少主身边,暗中保护少主。
那时,少主只有八岁,还是天底下顶顶尊贵的人。
十几年过去了,他知道少主的志向。
可胳膊哪里拧得过大腿。
“少主,大人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他决定的事情,从不会因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您听属下一句劝,您亲自与燕寒商谈,有些事情,尚有转机,可若您一心忤逆大人,换旁人去谈,事情就不是您能掌控的。”
青年似被抓到了软肋,一时静然。
“少主。”
有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屋里。
青年抬起头,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暗卫的脸色不是很好看,道:“暄王在渭水河上,将石灰和黑石粉撒入水面,百姓看到河面上的黑雾,流言不攻自破了。”
青年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料到景暄会这么快破局。
十三神色幽冷,不甘道:“流言一破,接下来的计划,便行不通了。”
青年望着眼前的空茶盏,若有所思。
景暄无疑是聪明的,但还没有那个能耐,能在这么短的时日内,破了黑雾的谣言。
他心中隐隐有个猜测。
“可是宴王妃助他?”
“没错。”
暗卫抬头看了一眼青年,欲言又止。
当初在凉州,少主若没有妇人之仁,他们多年的筹划不会毁于一旦。
宴王妃就不该活着!
暗卫抱拳说道:“少主,大人让您早做决断,时机不等人。”
“我知道了。”青年淡漠道。
暗卫又道:“少主,大人给您带了话,大人说,让您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您是先帝唯一的血脉,您没有资格退,也无处可退,不该为了一己私心,弃大局于不顾,您不该有软肋。”
青年,也就是先帝的太子景昳。
他嘴角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带着一丝讥诮。
这素来如松如竹的男子,曾经也拥有一颗赤诚之心,想要为百姓,为大晋开太平的男子,被局势推着往前走。
他始终记得,他食过天下禄,受过百姓奉养,可不论他怎么抗争,从来都只是白费功夫。
他只能妥协。
一股苍凉漫上心头。
暗卫见他不说话,行了一礼,如来时那般悄无声t息地离开了。
屋里,一片静谧。
景昳默然地坐着。
良久,他拿起一旁绘有烈焰的面具戴在脸上,起身往外走去。
风起时,花枝摇动,光影照在他的面具上,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只露出一双眼眸,漆黑得,映不出半点光亮。
......
驿馆里。
燕寒刚从鸿胪寺回来,今日的谈判仍不顺利,屋里的氛围冷得令人窒息。
那些使臣神情凝重,脸黑得能滴出水,和燕寒说了几句,便各自回屋。
燕寒提起茶壶,倒茶的动作忽地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
一碗茶倒满,又翻出一个茶碗,倒满,推至对面。
一时间,满室茶香。
“阁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景昳从暗处走了出来,径直在燕寒对面坐下,十三站在他身后。
景昳端起茶碗放到鼻尖轻轻闻了一下,笑了笑。
“佛天雨露,帝苑仙浆,云雾茶产量极少,不是一般的贡茶,晋元帝倒是大方。”
燕寒眉梢微挑:“阁下不请自来,不会是来我这儿蹭茶喝吧?”
景昳又是一笑:“自然是来助王爷一臂之力的。”
“阁下这是什么意思?本王听不懂。”
“王爷不惜得罪南疆,送了晋元帝一份大礼,结果,晋元帝寸步不让,王爷就没有想过另寻他路?”
燕寒看着景昳脸上的面具,似嘲似讽:“藏头露尾,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本王不觉得你有那么好心。”
“放肆!”十三厉声斥责,目光冰冷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家少主如此无礼。”
燕寒脸色沉了下来,冷笑:“居心叵测之辈,本王要给你们什么脸面?”
如此不留情面,景昳也没有动怒,淡淡的目光,看不出情绪,只一双黑眸,如暗夜寒星。
他不疾不徐道:“虎父无犬子,比起先燕帝,王爷的胆子实在是小,难怪斗不过你那几个兄弟。”
燕寒眼神沉沉,轻眯了一下,紧紧地盯着他打量:“你是龙影卫?”
景昳扬起了嘴角,现出一抹不寻常的深意:“看来,先燕帝跟你提起过之前的合作,王爷可还有兴趣继续交个朋友?”
燕寒道:“那要看阁下的诚意,若能助本王拿回那几座城池,也不是不能相交,不知阁下有何计谋?”
第299章 幌子
窗外的风,吹起他宽大的衣袖,鼓荡如云。
景昳转着手中的茶盏,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他的声音清淡却明晰:“王爷既然能以南疆作伐,为何不能再利用一次?只要南疆的使臣死在长安,南疆必定会发难,为防腹背受敌,区区几座城池,晋元帝哪有不应之理?”
燕寒饮茶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一双眼睛幽光浮动:“驿馆之内,重兵把守,想要对南疆使臣下手,不是件易事。”
晋元帝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给北燕可乘之机。
景昳说道:“被困驿馆的,只有南霁云兄妹和南疆朝臣,圣蛊殿的人可丝毫没有半点影响。”
“圣蛊殿?”
“王爷不会真以为南霁云是来长安寻找胞妹的吧?皇族之中,有无骨肉之情,血脉至亲,王爷不是最有体会吗?寻亲不过是个幌子,他们这一行人,来的可不止有蛊师,还有圣蛊殿的长老。”
圣蛊殿的长老要是死了,不止南疆王,圣蛊殿也不会善罢甘休。
燕寒心中很快就有了计较,望着眼前的青年,问道:“你费心替本王筹谋,想要什么?”
景昳无声轻笑:“王爷如今虎落平阳,受其他势力掣肘,又能给我什么?”
燕寒被戳到痛处。
“你们既然能与父皇合作,为何不能与本王合作?只要你们助本王登上帝位,本王势必倾北燕之力,帮你们夺回江山。”
这确实是景昳来此的目的之一。
新帝不过是几个皇子推出来吸引火力的靶子。
那几个皇子联合起来都斗不过燕寒,燕寒也确实是龙影卫合作的首选。
景昳却道:“等王爷此间事了,我们再谈,告辞。”
驿馆后面是一条长长的巷子,墙壁上爬满了藤萝,葱葱郁郁,充满了生机。
平时,鲜少有人往这边来,巷子里一片安静。
景昳缓步往外走,十三跟在他身侧。
“少主,您为何不应下?大人本就有意与燕寒合作。”
他面上有不解,也有担忧,生怕少主忤逆大人,再惹来一顿责罚。
上次,从凉州回来,少主受了极重的责罚,养了许久,伤势才痊愈。
景昳淡淡道:“因为,要让他知道,与北燕的合作,也不是非他不可,没有他,我们可以找其他皇子,但没了我们,他无人可合作,等他求上门,要如何合作,是我们说了算。”
十三心中那点担忧立马消散,笑道:“少主英明,属下佩服。”
景昳望着巷子外热闹的长街,摘下脸上的面具,脱去外袍,交给他。
“我还有事,你先回去。”
“是,少主。”
景昳走入熙攘的人群之中,身影寡淡而清冷。
利用燕寒,刺杀圣蛊殿的长老,嫁祸给晋元帝,两国若能开战,龙影卫就能伺机而动,说不定还能联合南疆和北燕之力。
这是他来找燕寒的另一个目的。
街上热闹又喧嚣,男女老幼,黎庶贵人,往来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