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鸾嘴角弧度淡扬,优雅地喝着燕窝粥。
大姐姐,你可别怪我。
要怪,就怪你命不好。
......
溟一这两日一直在查春风楼。
这会儿,正要与沈青黎和萧宴玄禀报查到的消息。
他从外间进来,满头的汗,沈青黎给他递了碗凉茶。
溟一道了声谢,喝完放下茶碗,道:“王妃可知春风楼背后的东家是谁?”
“谁?”
“荀王。”
“荀王?”沈青黎讶异极了。
那样斯文儒雅,整日与诗书为伴的人,怎么会开青楼?
溟一道:“春风楼原是良妃名下的产业,良妃过世后,便转到荀王名下。”
良妃便是景荀的母妃。
沈青黎第一反应就是景荀不会和龙影卫扯上关系。
她静默了片刻,说道:“龙影卫是绝不会跟晋元帝的儿子合作,即便有这个可能,荀王心性淡泊,无权无势,也绝非最佳选择。”
溟一陷入了沉思:“那只能是有龙影卫潜藏在春风楼,若哪一日被揭发,也正好在陛下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离间他和荀王。”
“还要继续往下查。”
“属下知道。”
溟一禀完,又去忙了。
沈青黎眸光一转,看向萧宴玄:“王爷去过青楼吗?”
锦一在屋外听着,忍不住为她捏一把冷汗。
王爷不近女色,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
王妃这么问,是将王爷同那些好色之徒混为一谈,是对王爷的羞辱。
王爷定是会生气的。
锦一性子冷,说不来漂亮话,正绞尽脑汁,想为沈青黎说两句好话,忽然听萧宴玄说道:“未曾。”
王爷是在跟王妃解释?
锦一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
这也太不像王爷的性子。
沈青黎弯起眉眼,冲他笑:“我就知道王爷没去过,要不,我们......”
“想都不要想。”萧宴玄打断她。
沈青黎眨了眨眼睛:“我都没说要去干什么?”
萧宴玄掀了掀眼皮,淡淡地看向她:“你满脸都写着,你想去逛青楼。”
沈青黎不死心:“反正易了容,谁也认不出来。”
“不行。”
“男人不能说......”
沈青黎一脸认真地开口,话到一半,对上萧宴玄深黑幽冷的眸光,及时地顿住了话头。
她笑吟吟道:“我们可以去暗访,说不定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也说不定。”
萧宴玄收回目光,语气淡冷,不容置喙:“溟一会查清楚的。”
“王爷,”
“《王妃必备的品质》抄好了吗?”萧宴玄给了她会心一击。
沈青黎蔫了,垮着一张精致的娇颜。
她才抄到八十七遍,还有十三遍没抄。
她铺开宣纸后,从笔架上执起一支笔,蘸了墨,老老实实地抄写。
怕被萧宴玄认出字迹,重生后,她就换了一种笔迹。
那字迹,既无形,也无风骨。
萧宴玄扫了一眼,长眉一蹙:“什么丑东西?”
他的眸光在她脸上落了一瞬。
人长得这般好看,怎么写的字这么丑。
整个宴王府,怕是没有谁的字,写得比她更丑了。
沈青黎哼了哼,随即,又很自得地笑道:“乡野之地,大家都穷得很,哪有那么多银钱买笔墨,我能识字,就已经是十里八乡独一份了。”
原主是认字的,也读过四书五经,都是养父家的兄长教的。
萧宴玄垂眸凝视她,眼神透着凛然锐光。
能习得那样精湛的医术,会写不出一手好字?
她在藏拙。
为何藏拙?
怕引人注目,被人认出字迹吗?
沈青黎心里还惦记着去春风楼,才抄了半个时辰,便有些坐不住了,t倾身凑近萧宴玄。
她仰起脸庞,露出明亮动人的笑意:“王爷,你这字真好看。”
伸手不打笑脸人,把人哄高兴了,兴许就松口,准她去春风楼玩一玩。
萧宴玄挑眉:“想学?”
沈青黎手中执着的笔紧了紧,脱口道:“不想。”
少时,她临摹过萧宴玄的字帖。
他真的是个极严苛的人,学不好,不准吃饭,逼着她硬是学了一手好字。
这下,她不敢再三心二意,继续奋笔疾书,专注地抄着书。
傍晚时分,溟一带了封信过来。
“王妃,蓬莱阁送来的。”
玥娘送来的,定然是要紧事。
沈青黎以为会和绝杀阁有关,拆开一看,手中的信纸都攥紧了。
第93章 家法处置
信上说,沈青羽找了绝杀阁,要废沈青黎一双手。
绝杀阁先前刺杀萧宴玄,刚赔了九百万两,自然不会再来触霉头。
他们不接这活儿,沈青羽定然还会再去找其他的杀手组织。
玥娘让她多加小心。
溟一道:“绝杀阁在江湖上颇有势力,只要绝杀阁放出话,其他人定会卖他们一个面子,敢接这活儿的,寥寥无几。”
“何必如此麻烦,”萧宴玄平静的黑瞳里,戾气凝聚,淬满了寒冰,冷冷道,“杀了沈青羽便好。”
溟一十分赞同:“属下这就去安排。”
沈青黎喊住他,神情淡静,笑容浅浅:“不过一个跳梁小丑,犯不着脏了咱们的手,我自有打算。”
沈青羽该死,但不能现在死,他得死得恰如其时。
萧宴玄阴鸷的黑瞳狠狠一沉,暴戾和怒火在眼底交织。
她果然是舍不得动沈家的人!
“随你。”萧宴玄强压着火气,冷漠道。
沈青黎对他的情绪很熟悉,察觉到他生气了,误以为是自己驳了他的好意,让他伤了脸面。
她小心翼翼地凑近:“王爷,你别生气。”
萧宴玄眉眼间的戾气,犹如风雪压城,语气也更冷了:“本王没生气。”
沈青黎又凑近他一些,语气温柔,轻哄道:“废物都可以再利用,沈青羽是一颗绝好的棋子,我保证,他活不过军械走私案结案。”
萧宴玄幽幽地瞥了她一眼,脸色缓和了不少:“你心中有数就好。”
溟一看着沈青黎三言两语就把萧宴玄哄好了,心中惊叹。
再这么下去,王爷就被王妃彻底拿捏了吧。
......
沈青黎性子好,那是没惹到她。
她这个人,奉行有仇当场报。
虽然,暂时放过沈青羽,但不代表,她会咽下这口气。
翌日,她掐着点回沈家,正好沈崇下朝回来。
她眉眼淡冷,如染寒霜。
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昨夜,二妹妹让人潜进宴王府,把我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就差掘地三尺,今日,大哥又去绝杀阁下单,要废我双手,敢问父亲,此事要如何了?”
到底是权倾朝野的宰相,一瞬的惊愣过后,目光深沉又锐利。
他不过问沈青羽和沈青鸾的所为,却对沈青黎的责问不满。
“身为子女,目无尊长,你的规矩呢?”
沈青黎在他冷沉的威压下,轻轻一笑,抬起眸子,与他直视:“父亲认我是沈家人,我才有孝道可守,父亲不认,那我便是萧家主母,守的自然是萧家的规矩。”
书房里,静了一瞬。
沈崇的神色又沉了沉:“你所说之事,可有证据?”
“二妹妹身边有个江湖人,昨夜,便是他潜进翠微院,父亲若是不信,可让府医验伤,看他是不是身受重伤?至于大哥,本事渐长,还要劳烦父亲,亲自去问。”
唇边冷笑染了讥讽,她一副不想善了的架势,让沈崇颇为头疼。
“这么说,你没有实证。”
沈崇维护沈青鸾和沈青羽,在沈青黎的意料之中。
“在父亲眼里,我比不上二妹妹,更不及大哥万分之一,我不是父亲看重之人,是会难过的,但人终究是要往前走的,无论曾经是一个怎样怯懦无能的人,被人一直踩在脚下,也都会想要换一种活法。”
“你想做什么?”
只有硬气起来,才能与沈崇站在同一位置上。
“年初时,我与大哥和二妹妹出城踏青,我们碰到了劫匪,大哥能推我去挡刀,今日,他要废我双手,没达目的,就不会罢休。”
沈青黎唇角一弯,那笑意像是浸在风雪寒霜里,尽是锋芒。
“但凡我受一点小伤,我都会算在大哥头上,千倍百倍地讨回来,猛兽都有打盹的时候,不知父亲能不能护大哥毫发不伤。”
沈崇脸色阴沉到了极点,看沈青黎的目光,犀利如刀。
他这个怯懦的大女儿,已经不是能任人捏圆搓扁的面团了。
她的身后,还有个萧家。
“你威胁我?”沈崇沉声道。
“父亲刚才说,我没有实证,父亲错了,我既然能知道大哥要废我双手,那便代表着,绝杀阁不会替大哥隐瞒,此事宣扬出去,别说入朝为官,青云直上,就是这沈家的少主,大哥都未必能坐得稳当。”
沈青黎句句攻心,沈崇变了脸色:“你到底想如何?”
沈青黎淡淡扬唇,笑得温和无害,却又处处都透着凌厉:“我只是想要一个公道。”
沈崇何等城府,见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不想因这点小事,与沈青黎生出嫌隙。
沈青黎于他,还有大用处。
“青羽和鸾儿,自有家法处置,至于那个江湖人,为父会处理的。”
他这语气,一听就是要灭口。
沈青黎道:“他也是受命于人,父亲留他性命,赶出府便可。”
并非她妇人之仁,而是,要让沈崇知道,她对外人都能如此宽厚。
说罢,她的神色软和了下来,双手交叠,平举至眉心,俯身行了个大礼:“女儿也不过是想安身立命,过安宁的日子,顶撞了父亲,请父亲恕罪。”
“过刚易折,你这性子得改一改,你我是父女,为父纵着你,旁人可不会。”
“多谢父亲教诲,女儿定当谨记。”
“为父问你,你这医术,何时习得?又师从何人?”沈崇问道。
“我幼时便随师父习医,师父隐居山里,避世不出,拜师那日,师父让我立下重誓,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和他有关的任何事,所以,这么多年,我连阿爹阿娘也瞒着,他们宠我,我时常进山,他们也不拘着我。”
她已经被沈家认回,再唤旁人阿爹阿娘,并不妥当。
可她就是要让沈崇知道,她感念养父母的恩情,是个重情的人。
一个人,宽厚重情,又能坏到哪里去?
他日,沈青羽死了,沈崇才不会怀疑到她头上。
“既然,你会医术,回府后,为何又要藏拙?”
若知她有如此本事,他定然不会让他嫁给萧宴玄。
沈崇心里是有些后悔了。
沈青黎神色淡然,没有讥讽,也没有怨怼,只是很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她说:“我都嫁出去了,二妹妹和大哥尚且容不得我,若我不藏拙,只怕,我的下场,比一颗弃子更凄惨。”
第94章 风向变了
沈崇这回下了重手。
说要家法处置,就真的没有半点手软。
沈青鸾和沈青羽都跪在祠堂里。
念及沈青鸾是女子,只罚她跪祠堂三日,任何吃喝都不许给,还得抄写家规百遍。
沈青羽就没那么好运的,实实在在的二十鞭子,沈崇亲自动的手。
沈家上下,一下子炸开了锅。
相爷最看重的就是大公子和二小姐,别说动家法,就是一句严苛的话,都不曾有过,今日,竟为了大小姐,动用了家法。
这说明什么?
说明,相爷看重大小姐。
府里的风向要变了。
下人是最会察言观色,看主子的喜好行事,从前,欺压过沈青黎的,心中惶怕,没欺压的,想着怎么讨好巴结。
祠堂里,鞭声惊人。
几鞭子下去,沈青羽背上衣衫裂开,血痕交错。
沈老夫人和沈夫人吓坏了。
沈老夫人又怒又急,指责沈崇:“鸾儿和羽哥儿都是好孩子,你怎么狠得下心?鸾儿是昭王妃,你家法处置,让她如何自处?还有羽哥儿,他到底犯了什么错,你要下这么重的手?”
沈崇充耳不闻,只问沈青羽:“你可知错?”
沈青羽脸色难看,咬着牙,不吭声。
沈崇扬手又是一鞭。
一鞭鞭打在沈青羽身上,沈夫人一颗心仿佛浸在沸水里,疼得都要碎了。
她气急道:“相爷别打了,羽哥儿可是你的儿子,你要把他打死不成?”
沈青鸾也没想到沈崇会动真格,脸色微微发白,甚至,生出一丝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一点一点地,从她掌心流逝。
“父亲,既然是两个人的错,便不能让大哥一起受罚,鸾儿愿意替大哥挨剩下的鞭子。”
沈青羽闻言,急了:“父亲,一切都与鸾儿无关,这二十鞭,儿子扛得住。”
沈青黎在一旁看着,唇角勾起一抹嘲讽之色。
沈青羽和沈青鸾越是兄妹情深,沈老夫人就越恨她。t
果然。
沈老夫人看她的目光,就跟淬了毒一般,恨不得掐丝她。
她指着沈青黎,劈头盖脸地骂道:“早知你是个搅家精,就不该寻你回来!”
沈青黎静静地站着,抿唇而笑:“祖母都不问大哥和二妹妹犯了什么错吗?”
沈老夫人冷哼:“鸾儿和羽哥儿岂会犯错?”
沈青黎道:“那就让御史来断一断,是非曲折,总有公道的。”
话音一落,沈崇心里的怒火更盛。
一是恼怒,沈青羽做了蠢事,只有狠,却不周全。
二是怨怒,沈老夫人只会拖后腿。
三是气怒,沈青黎咄咄逼人,半点情面也不留。
事情闹大了,被人看了笑话不说,还会受人攻讦。
他手上力道更重了,直接把沈青羽打得趴在地上。
沈青黎眼底的嘲讽之色却更重了。
沈崇是做戏给她看的。
他下重手,是要她息事宁人。
沈青黎偏偏要给他添堵。
她的目光从沈崇身上掠过,最后,落在沈老夫人和沈夫人脸上。
“明日,若有御史当殿弹劾,沈大公子的功名,还保得住吗?即便将来靠祖荫庇护,入朝为官,有这样的污点在,又能有什么作为?沈家的政敌,可不止一个萧家,朝堂上,想将沈家拉下马的,可大有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