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沈大公子”,让沈夫人手脚发凉,骇然失色。
她不知道沈青羽做了什么事情,但能让沈崇动家法,事情不会小,沈青黎定然是有证据,才敢将事情闹大。
她不顾血脉亲情,铁了心要毁了她的儿子啊!
沈夫人心急如焚,试图用亲情稳住沈青黎:“这世上,从来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沈家落不得好,你能独善其身?”
沈青黎神色清清淡淡,扯唇道:“夫人这话真是好笑,少时,我未曾享过半点富贵,回来后,也从未感受过一丝温情,沈家的荣辱与我何干?”
“你......”
沈崇身上怒气涌动,厉声呵斥:“你闭嘴!”
他气场太强,沈夫人心里发怵,更多的是委屈。
她为他生儿育女,操持中馈,应付往来,他却当着小辈的面,连当家主母的体面都不给她了,太让她寒心了。
沈青黎淡淡地笑:“老夫人和沈夫人如此心疼,沈大人还是别打了。”
沈崇听她如此生疏的称呼,似要跟沈家撇清关系,额角猛跳。
他盯着她的眼睛:“青黎,你姓沈。”
沈青黎笑了:“一个姓氏而已。”
她展露锋芒,是要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
沈崇道:“无知妇人,你无需理会。”
这话一出,祠堂里的所有人,皆是脸色大变。
这意味着,在沈家,沈青黎仅在沈崇之下。
沈青鸾心中越发不安。
从前无往不利的事情,如今,却成就了沈青黎。
她不甘心。
沈青黎脸上笑容依旧浅淡,并没有得意忘形,让人捉摸不透。
沈崇心下惋惜更甚。
她若是男子该多好,精心培养一番,又是宰执之才,沈家还会再兴盛百年。
沈崇看向沈青羽和沈青鸾。
从前,心中骄傲。
如今,一对比,只觉得糟心。
二十鞭打完,沈青羽背上皮开肉绽,血淋淋地一大片。
沈青黎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大哥为何要废我双手?”
沈青羽只觉得满心屈辱,双手猛地攥紧,不语。
沈青黎垂眸,看着这双施针开药的手,弯唇:“是因为我盛名在外,压了二妹妹一头吧。”
沈青羽仍不说话,但不辩驳,便是承认了。
沈青黎又看向沈青鸾:“二妹妹呢?二妹妹为何让人潜进翠微院?也是觉得我威胁到你了?”
沈青鸾知道狡辩不了,便乖乖认错。
她双眸含泪,万分自责:“大姐姐,是我糊涂了。”
“都说,一个人吃多少饭,享多少福,受多少罪,都早有定数,别说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没那个本事,心气再高,也是个笑话。”
沈青羽疼得都快晕过去,再听这话,怒火中烧,越烧越旺,恶狠狠地瞪着沈青黎:“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沈青黎神色平静,声音也淡:“大哥若是聪明人,就不该让父亲的心血白费,父亲动家法,是要平我怒气,让我不再追究,更重要的是,是要你知错,不是错在对我下手,是错在行事不够缜密,做事不够干净。”
沈青羽双目圆瞪。
第95章 达到目的
祠堂里,一片寂静。
沈老夫人和沈夫人死死地盯着沈青黎,脸色变了又变,极力压着心惊。
沈青鸾也看着沈青黎,心不停地往下沉。
这样的沈青黎,太耀眼了。
沈青黎对上她的视线,说道:“我若是二妹妹,我会想方设法讨容贵妃欢心,和容婼摒弃前嫌,继续交好,只待时机成熟,给她致命一击,你上次在护国寺遭人算计,想必父亲早已查清楚,此事并非容家的手笔,这背后,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多得是伺机而动的人,二妹妹要做的,是笼络住昭王,坐稳昭王妃之位,二妹妹,昭王妃是可以换的!”
成了亲,都可以休妻和离。
更何况,她还没嫁给景昭。
沈青鸾心头大震。
她被昭王妃的风光迷了眼,忘记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她虽然心里不服,姿态却放得很低:“多谢大姐姐提点。”
“二妹妹能明白便好。”
沈青黎说着,看向沈青羽。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大哥当明白,有才之人要用,有仇之人也要用,这天下间,只要能为你所用,暂时地折一折腰,又能如何?在权势利益面前,一点恩怨,不足为道。”
“进,不代表你赢了,退,也不代表就输了,大哥想要干出一番大业,想让沈家更上一层楼,就得明白,心胸要广,眼界要宽,手段要狠,更要稳。”
沈青羽被这一番话震懵了,竟生出一丝庆幸。
庆幸她不是男子,不然,这沈家的少主,可能要易主了。
沈青黎点拨他们,纯粹是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
一则,让沈崇更加器重她。
即便她不说,沈崇也会把这些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讲给他们听。
二来,她锋芒太露,得张弛有度,让沈崇知道,她并未和沈家离心。
她身后浮光正盛,把她的身影镀得朦胧一片。
沈崇心潮澎湃。
这是为官之道,为臣之道,也是治家之道。
她如此通透,这份智谋,世间多少男子,都不如她。
沈崇对沈青黎之前提过的那个建议,有了一丝心动。
或许,他真的可以将宝押在她身上。
他对沈青羽和沈青鸾说道:“青黎说的这些,你们在祠堂里,好好想一想。”
沈夫人心焦道:“相爷,羽哥儿身上还有伤。”
沈崇的脸色沉得吓人:“若这点伤都扛不住,他就不配成为沈家家主!”
这话,成功地捏住了沈夫人的七寸。
但到底是寄以厚望的儿子,沈崇让府医来给沈青羽治伤。
这一趟回沈家,沈青黎在沈崇心中的位置,俨然更高了一些。
目的达到了,她也不想多呆,朝沈崇微微福身,行礼告退。
沈崇道:“城外有个庄子,我让人过到你名下,等办好地契,再给你送去。”
那个庄子,沈青黎是知道,是沈家最好的一个庄子。
沈老夫人心疼得跟被剜了肉一般,当即反对道:“那个庄子,将来是要给鸾儿做嫁妆的,她嫁入皇室,没有一份体面的嫁妆,岂不让人看轻了?”
沈青鸾感到了一股危机感,手指几乎要捏断。
沈青黎今日从她这里抢走的,来日,她一定要全夺回来。
“祖母,”沈青鸾露出天真甜美的笑,哄着沈老夫人,“我与大姐姐都是沈家女,给我,或给大姐姐,都是一样的,大姐姐好,便是我好。”
“你待她是姐妹,她可未必和你一条心。”沈老夫人道。
“所以,父亲才要笼络住我,让我不至于对沈家寒心,”沈青黎抿唇一笑,“凡事都有代价的,我从沈家得到多少,将来,就要还回来更多。”
心思被挑明,沈崇非但不恼,反而更加喜悦。
比起沈青鸾的卖乖,沈青黎才更大气。
“为父确实有此意,但想弥补你,也是真的,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为父看好你。”
“多谢父亲,”沈青黎露出了一丝孺慕之情,“孩儿定不会让父亲失望。”
“去吧。”
“孩儿告退。”
沈青黎走后,沈崇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身居高位多年,威压一放,祠堂里的空气都凝滞了。
他对沈老夫人说道:“母亲若真为了沈家好,日后,别再招惹青黎,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就别再丢人现眼。”
沈老夫人做梦都没有想到,活了大半辈子,居然被儿子当面训诫,气得浑身发抖。
“还有你,”沈崇压在心底的那团火,终于朝沈青羽砸去,“几次三番,残害自己的血亲,可真是出息,有这样的污点,日后,谁敢为你卖命?谁敢与你共事?”
今日于沈青羽t而言,是从未有过的屈辱,但面对沈崇的怒火,他只能服软。
“父亲,孩儿知错了。”
沈崇这样的老狐狸,一个人是不是真的知错,一眼就能看穿,但他没有拆穿沈青羽。
贵为沈家少主,沈青羽自生下来,便高高在上,没经历过挫折。
纵然,才华再好,也撑不起沈家。
沈青黎是他留给沈青羽的磨刀石。
处置完沈青鸾和沈青羽,沈崇将王五赶出沈家。
私下里,吩咐心腹:“等人出了城,行事干净些,别留下痕迹。”
死人才能闭嘴。
家丑不可外扬,不能留人把柄。
沈崇的动作很快,翌日,沈青黎就收到了地契。
她把庄子交给萧伯打理。
这间庄子,离长安城并不远,占地极广,土地肥沃,有银子也未必买得到。
萧伯不禁感慨。
旁人,都是男子置办家业。
到了他们萧家,却是王妃挣家业。
王妃也太宠王爷了。
沈青黎刚嫁进宴王府的时候,府里上下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萧宴玄早日休妻。
如今,他们也是盼星星盼月亮,盼着沈青黎早日生下小主子。
沈青黎并不知道这些,她一心扑在军械走私案上。
暗卫跟踪了柳如晦多日,他除了上朝,上衙,偶尔约三五友人饮茶之外,并无任何异常。
就在沈青黎怀疑蓬莱阁的那个男子可能说的是“刘侍郎”的时候,柳如晦去春风楼。
暗卫跟了进去,只能在远处盯着,这样,很难知道和柳如晦接头的龙影卫到底是谁,更探听不到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第95章 宫中有旨
暗卫在春风楼蹲了大半夜,一无所获,那些作陪的姑娘没有任何的可疑。
沈青黎正想着怎么破局,宫里来了旨意。
容贵妃让她去花萼楼去听课。
沈青黎怔忡:“贵妃让我去听课?”
传话的小太监开口道:“每三年,都有大儒来花萼楼授课,指点学问,贵妃让王妃也去听一听。”
花萼楼是皇家别院,长安第一楼,能进去听课的,除了国子监的贡生,便是各世家大族的公子贵女。
容贵妃为何让她去听课?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小太监又道:“每日卯中开始授课,王妃莫要迟到了。”
小太监传完旨意,便回宫复命了。
向来面无表情的锦一,眼里闪过厌恶,寒声道:“容氏又想使什么坏?”
羞辱王妃是个草包吗?
谁不知道王妃是在乡野长大,大儒授课,讲的又深奥,这是要让王妃出丑!
果然,最毒妇人心,心思比毒蛇还恶毒!
沈青黎若有所思:“她应该是知道沈青鸾被罚跪祠堂,但其用意,应该不止让我出丑这么简单。”
“那些大儒德高望重,门生无数,若是故意针对,对王妃很不利。”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机应变就是。”
......
翌日,卯初。
天蒙蒙亮。
沈青黎被锦一唤醒,等她用完早膳,要前往花萼楼,已是卯时二刻。
今日去花萼楼的马车太多,路上有点堵,等她赶到,都快卯中了。
“王妃,”
远远地有人喊她。
沈青黎抬头,就见苏辞朝她大声喊道:“快要迟到了,王妃快点,小心方大儒罚你。”
苏辞已经打听清楚了,今日第一堂课,是算学课,授课的是方大儒。
沈青黎到了跟前,问道:“方大儒很凶吗?”
苏辞以为她怕了,很有义气道:“王妃别怕,你等下跟在我身后溜进去,我长得比你高,方大儒肯定看不到你。”
“世子怎么也来花萼楼了?”沈青黎问道。
“我爹让我来的,王妃呢?”
苏辞也很惊奇。
大儒们学识是渊博,慕名而来的人很多,尤其是那些才女,但也都是待字闺中的。
她们来听课,无非就是来镀一层金,若能得大儒一口称赞,或是收入门下,在说亲上,便是锦上添花。
可王妃都成亲了。
沈青黎道:“容贵妃的懿旨。”
苏辞神色微变,压低声音,叮嘱道:“王妃要小心些。”
“嗯,我会的。”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授课的大殿赶。
一路上,苏辞都在说每个大儒的性情和脾气,让沈青黎心里有个底。
到殿门口时,却被拦住了。
拦住她们的是容婼,沈青黎一点也不意外。
她看向沈青黎,眉眼微挑,神色骄矜而倨傲:“花萼楼可不是什么草包都能进的,你来听课,只会拖累我们。”
这是什么没脑子的玩意儿?
王妃来花萼楼是容贵妃的意思,她到底是给王妃下马威,还是来拆容贵妃的台?
苏辞毫不客气地怼了过去:“瞧把你厉害的,王妃奉命来听课,是你能置喙的?”
容贵妃是她姑姑,最疼她,她不怕容贵妃动怒。
她就是看沈青黎不顺眼,就想把她赶出去。
一个乡野山鸡,也配和她坐在一起,听大儒授课?
容婼抬了抬下巴,盛气凌人道:“你也不问问,这大殿里,谁想她留下?”
大殿里,真没多少人想沈青黎留下,更多的是幸灾乐祸看好戏的。
一来,是不想得罪容婼。
二来,萧宴玄牵扯进军械走私案,晋元帝摆明了是想给他按个罪名。
这时,柳莹站了起来,朝沈青黎微笑道:“我旁边还有个空位,王妃过来坐这吧。”
柳莹心里一直记着沈青黎的恩情,主动为她解围。
坐哪里,沈青黎不甚在意,但小姑娘的善意,让她很暖心。
沈青黎唇角弯起:“好呀。”
被下了脸面,容婼恼羞成怒地瞪着柳莹:“你什么意思?”
柳莹温温柔柔地说道:“方大儒快来了,容大小姐快进来坐下吧。”
方大儒性子火爆,要是见他们还站在门口,搞不好得站着听课。
那得站一个时辰啊!
容婼显然也想到了,但她就是不想放沈青黎和苏辞进去。
沈青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挑衅道:“想借方大儒之手对付我,你可真是个废物,还是个缺心眼的废物,我堂堂一个王妃,还会怕一个大儒?”
“你休要猖狂!”容婼咬牙道,“等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