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晋人才济济,不止一个宴王,难道除了他,满朝武将都是摆设吗?”
“萧家世代镇守雍州,没有人比萧家更了解北燕,宴王闲赋在家,朝野本就议论纷纷,此时再另派他人,就不怕军心不稳,阵前失利吗?”
“你这是妖言惑众!扰乱军心!”
“你是利欲熏心!德不配位!”
一时间,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
晋元帝高坐龙椅之上,指腹摩挲着扶手上的龙头,神情莫测。
两方官员吵得越发激烈,险些要打起来。
虽不见刀光剑影,却尽是硝烟。
晋元帝陡然一声冷喝:“庙堂高官,犹如市井泼妇,成何体统!”
刚还吵得面红耳赤,准备动手的朝臣们,顿时安静如鸡。
晋元帝把目光转向户部尚书,顾衡。
“顾爱卿,”
“臣在,”顾衡忙出列,上前拱手道,“启禀陛下,临州水患刚过,凉州雪灾又起,户部没钱了,此战只能速战速决。”
这话一落,容太傅眼睛眯了一下,扫过沈崇。
户部哭穷不足为奇,新奇的是,向来擅于揣摩圣心的老狐狸,这一次,居然不顾两家的血仇,公然支持萧宴玄。
有意思。
容太傅收回目光后,不着痕迹地往龙椅上掠了一眼。
晋元帝的脸,隐在十二垂旒之后,瞧不出喜怒。
这时,有官员站出来,厉声斥责:“户部连年哭穷,是当真一点银子都拨不出来,还是你这个户部尚书渎职?”
顾衡冷冷一笑,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我是不是渎职,自有陛下决断,你也不用胡搅蛮缠,户部是真没钱,要是有钱,早给玄甲军发军饷了。”
奸猾小人!
那官员恨不得上前揍他一顿。
是户部穷得没钱给玄甲军发军饷吗?
是陛下不想给啊!
如今,他倒是找的好借口。
容家一派的官员与那官员一样,在心里把顾家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所有人都等着晋元帝发话。
大殿上,静得落针可闻。
许久,晋元帝出声问道:“国库当真没银子了?”
“自古战事最烧银子,国库那点银子,不够用,”顾衡说着,不敢抬t头去看晋元帝的脸色,“凉州灾情严重,百姓们都等着朝廷赈济,到时候,总不能从灾民嘴里抠粮草。”
此话一出,大殿上又是一片寂静。
凉州如今一片乱象,民乱未平,灾情也未平,赈灾的银子源源不断地拨下去,就跟无底洞似的。
凉州的这场动乱再不平息,迟早波及到雍州,北燕选在此时发兵,正是趁火打劫。
这些事情,朝臣们心中都有数,但在他们眼中,百姓也好,社稷也罢,都比不过眼前的这点权势和利益。
“战场之事,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要打多久,难道宴王就能速战速决吗?”
“不错,若宴王愿意立下军令状,两月之内,平息战事,此战自当由他统帅。”
萧宴玄再怎么用兵如神,也是人,不是神仙。
更何况北燕数十万大军压境,此战,必是血战,岂是两月便能结束战事?
这些人,其心可诛。
就在这时,晋元帝开口了:“传宴王上朝议事。”
第851章 脉象要怎么伪装
皑皑白雪中,皇城巍峨矗立,一派肃穆威严。
谁也没有注意,重檐屋脊上立着一只海东青,它背上还躺着一只小鹦鹉,优哉游哉地啃着果子。
正是被沈青黎派来打探消息的青一和玄一。
等殿内争吵声渐歇,青一载着玄一飞离皇宫,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翠微院。
玄一头顶上的那撮小呆毛,被吹得立了起来。
它高昂着头颅,带着打探回来的消息,雄赳赳地从青一的翅膀上滑下来。
“没银子!吵起来啦!”
“速战速决!吵起来啦!”
“军令状!宴王!”
“上朝议事!上朝议事!上朝议事!”
玄一一口气说完。
它是懂总结的。
沈青黎倒了一盏温水,放到它面前,问道:“晋元帝传王爷上朝议事?”
玄一喝了大半:“是呀是呀!太监头子出来啦!”
锦一脸色微冷:“果然被王妃猜中了。”
沈青黎神色淡然,平静道:“按计划行事。”
锦一应声,转身下去安排下去。
沈青黎端起案上的茶盏,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
一直以来,朝中都有人进言,让萧宴玄重掌玄甲军,晋元帝按下不表。
如今,北燕进犯,旧事重提,晋元帝再不能装聋作哑,召萧宴玄议事是迟早的事,沈青黎也早有应对之策。
只是,大敌当前,这些人还在算计。
立军令状......
沈青黎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沉着中,带着几分冰冷的讥诮。
如此好算计,却注定要失望了。
一盏茶喝完,沈青黎起身,坐在了梳妆台前。
两刻钟后,福公公带着晋元帝的旨意来了,见只有沈青黎一人,且神容憔悴,难掩忧愁。
他心中忽然有不祥的预感,道:“王妃,陛下召王爷上朝议事,不知王爷现在何处?”
沈青黎面露难色:“王爷旧疾发作,怕是不能进宫议事,还请公公替王爷向陛下请罪。”
“王爷病了?”福公公皱眉。
沈青黎点了点头。
福公公道:“想必王妃也知道北燕兴兵一事,陛下召王爷进宫议事,便也是为此,不知老奴能否去瞧一瞧王爷,也好回宫复命。”
“公公随我来。”
沈青黎带着福公公去了乘风院。
一踏进去,浓郁的药味,带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福公公四下打量了一眼,只见窗户紧闭,摆了好几个炭盆。
床榻上的人,形容枯槁,脸颊瘦得都凹陷进去,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死气,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时日无多。
福公公心下大惊,怔忡道:“王爷怎病成这样?”
沈青黎道:“公公既为国事而来,我便也不瞒公公,王爷中毒已久,毒素侵入五脏六腑,已伤及心脉了。”
“中毒”二字,重重地砸在福公公的心头。
萧宴玄中毒一事,他隐约猜到是容家所为。
这一年多年,都相安无事,怎在这个节骨眼上毒发了?
福公公心绪纷杂,看向沈青黎:“连王妃也束手无策吗?”
沈青黎眸底一片晦暗,摇着头道:“这毒解不了,只能压制,但还缺了一味药。”
“缺的是何药?太医院兴许有。”
“这毒太过厉害,似毒似蛊,缺的那一味药,我还没想出来。”
福公公的心沉了下去。
沈青黎看着床榻上昏睡的人,神色沉重:“王爷的状况,公公也瞧见了,这场战事,我们萧家有心无力。”
福公公叹了一口气,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回宫复命去了。
他一走,床榻上的暗卫就睁开眼睛。
王妃的易容术出神入化,没有半点破绽,但脉象要怎么伪装?
暗卫忧心忡忡,问道:“晋元帝会信吗?”
沈青黎唇角露出讥嘲:“晋元帝多疑,亲眼所见,他都未必会相信,他会派太医来诊断。”
......
福公公坐着马车赶回皇宫。
朝臣见只福公公一人前来复命,议论纷纷。
“宴王怎么没一起来?”
“不会是想借机威逼陛下归还兵权吧?”
“眼下确实是大好良机,要不是萧家人尽数死在北燕手上,都要怀疑北燕此次兴兵,是和宴王合谋。”
晋元帝听着底下的窃窃私语,面上神色不显,目光却沉沉地落在福公公身上。
“宴王呢?”
福公公躬身道:“回陛下,宴王病重,看着药石无医。”
话音一落,满殿哗然。
晋元帝眼底起了波澜:“宴王妃也治不了吗?”
福公公答道:“王妃说还缺了一味药,但到底缺的是何药,王妃也还没琢磨出来。”
众人这才想起,前些时日,宴王妃去护国寺求平安符,那长长的百十石阶,一阶阶磕上去,可谓是虔诚至极。
原来,是为宴王求平安。
都要求神拜佛了,可见,宴王这次是真的要熬不过去了。
有武将站出来,请求道:“保家卫国是臣等职责所在,臣愿往。”
景昭也站出来:“父皇,儿臣也请战,儿臣身为皇子,受天下百姓奉养,理应为百姓,为社稷而战。”
晋元帝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景昭心头微凛,眸色也渐渐沉下去。
父皇无意让他领兵,是在敲打他,手不要伸得太长。
接下来,请战的人越来越多。
都是冲着玄甲军的兵权去的。
晋元帝看着跪了满殿的武将,不置一词,退朝走了。
晋元帝一走,大臣们也走纷纷往外走,三三两两凑在一起。
有人忧心战事,有人议论萧宴玄的病情,也有人看热闹。
容太傅深沉的眼底浮着一抹志得意满的笑。
中了金蚕蛊,还能活这么久,萧宴玄真是命硬。
不过,也活不长了。
......
回到紫宸殿后,晋元帝问福公公:“萧宴玄当真病到无药可医了?”
福公公禀道:“宴王并非病重,而是毒发了,老奴亲眼所见,宴王看起来,不太好。”
“中毒?宴王妃亲口说的?”
福公公点头,想了想,说道:“宴王妃虽竭力隐藏,但还是难掩哀色,宴王这次,看来真是凶多吉少。”
晋元帝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沉吟不语。
福公公身子微躬,候在一旁,不敢打扰。
许久,晋元帝开口道:“让太医去一趟宴王府。”
晋元帝口谕一下,太医令带着数位太医,前往宴王府。
第852章 欺君之罪
乘风院。
沈青黎收了最后一针,暗卫陷入了昏睡。
锦一进来禀道:“王妃,太医来了。”
沈青黎“嗯”了一声。
没一会儿,萧伯带着人过来,太医们见礼。
太医令道:“我等奉陛下之命来为王爷请脉。”
沈青黎颔首:“有劳诸位了。”
太医令道了声“客气”,他把完脉,其他太医也依次坐在榻边诊脉,一个个面色凝重,纷纷摇头。
沈青黎看向他们,一脸的期待之色:“诸位都是太医院的翘楚,国之圣手,王爷的毒,诸位可有诊治之方?”
太医们面面相觑,皆有汗颜之色。
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晋元帝让他们来宴王府,是来探宴王的虚实,但谁能想到,宴王是真的毒入脏腑。
太医令讪讪道:“王妃说笑了,连王妃都束手无策,我等惭愧啊。”
其他太医也纷纷附和。
“辛苦诸位走这一趟,”沈青黎对萧伯道,“萧伯替本王妃送诸位出府。”
萧伯领命,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众人拱手告退。
......
紫宸殿。
太医令朝晋元帝复命,拱手道:“启禀陛下,宴王脉象微弱,几乎探不到,全靠宴王妃金针护着心脉。”
晋元帝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如此说来,宴王时日无多了?”
太医令微躬着身,不敢去揣摩圣心。
谁都知道,晋元帝想要玄甲军。
但这个节骨眼,宴王若是死了,势必会影响军心。
军心一乱,雍州还能不能守住,就不好说了。
太医令敛了敛神,斟酌道:“宴王妃医术精湛,拖上一年半载不是问题。”
“退下吧。”
“臣告退。”
太医令从殿中出来,寒风吹得他的衣袖t猎猎作响,他打了个冷颤,快步离开了。
殿内,福公公端了一盏热茶放到晋元帝面前。
“陛下,”
晋元帝看着杯盏中沉浮的茶叶,幽幽说道:“北燕可真会给朕添堵。”
福公公目色一动,说道:“陛下无需忧虑,北燕也好,其他人也罢,终有一日,皆会臣服在陛下脚下。”
“你说的没错,一个个都不把朕放在眼里,若不能让他们俯首,朕,如何做这天下之主?”晋元帝说着,语气陡然凌厉,“敢给朕添堵,朕要他们粉身碎骨!”
手中的茶盏猛地掷出来,碎了一地。
福公公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汗湿脊背。
北燕战败求和那日,便是宴王丧命之时。
......
自从萧宴玄病重的消息传出去后,朝中暗流涌动,一双双眼睛就都盯着宴王府,看到大半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去了,不少人心中都各有谋算。
沈崇让沈周去请沈青黎回府。
书房里。
沈崇直接问道:“萧宴玄当真病重了?”
沈青黎笑着问道:“父亲信吗?”
“不信。”沈崇深深看着她,审视道,“你到底是如何瞒天过海的?太医令可不是那些庸才。”
沈青黎脸上扬起的笑容,灿烂又耀眼:“在我之下,便是庸才。”
若是旁人说这话,难免狂妄,但她是沈青黎,能生死人,肉白骨,她有这个本事。
“不愧是本相的女儿!”沈崇对她赞赏有加,眼底精光微凝,“雍州战事告急,正是重掌兵权的大好时机,为何要装病?”
沈青黎唇边凝起一抹讽笑:“宴王掌不掌兵权,始终都没有区别,又何必去立军令状?”
“朝中武将纷纷请战,你就不担心,兵权落入旁人之手?”
“可陛下拒绝了,陛下不想萧家再立战功,自然也不想再有另一个萧家。”
“你倒是看得透彻。”
沈青黎抿唇静笑,云淡风轻地说道:“父亲放心便是,玄甲军谁也抢不走。”
不论是另派主帅,还是告知萧宴玄病重,都是扰乱军心,此为大忌。
在战事结束前,晋元帝再怎么想要玄甲军,也不会不顾大局,不然,就等于把雍州拱手让给北燕。
沈崇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问道:“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沈青黎勾唇,轻轻笑了笑:“自然是四处求医问药,戏,总要做足了才行。”
“我让沈周准备了一些药材,等下回去,一并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