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嘴,这次可不是蜻蜓点水。”
把人亲到昏厥的,应该也是他。
蔡逯在心里谴责自己。
怎么能坏到这种地步?居然全程主导着她,强迫着她,甚至在她一直待在店里不曾离开时,他自己反而逃回府里逍遥去了!
蔡承桉,你也太心急了吧!
……
蔡逯胡思乱想着走到她身旁,“昨晚……”
灵愫歪歪头,“昨晚我们都喝醉了,将就睡了一夜。”
她抢先堵住他的话口:“承桉哥,跟你一起喝酒真开心,什么时候再来一次就好了,真的。”
蔡逯一愣,“你开心就好。”
说不清是安心更多,还是失落更多。既期待她不记得,又隐隐期待她记得。
灵愫把板凳递给他,“歇会儿,喝盏茶暖暖身。”
蔡逯没拿乔,爽快坐下。
她有双笨手,炊饭煮茶都要练很久才能做得像样。此刻她捧着建盏,满眼期冀地举过来。
蔡逯瞥她一眼,笑意忽地僵在脸上。
他接过茶,“从前倒没注意,原来你是左撇子。”
祝渝说过,代号佚也是左撇子。
听他这么说,她把手缩在袖笼里。
蔡逯眸色一沉:“你认识代号佚吗?”
灵愫抬眸看他:“承桉哥,你误会了,我不是代号佚。”
她扯了扯嘴角,“我和她只有一个相同点:我们都是女的。”
蔡逯飞快移过目光,莫名感到心虚。
他一直存疑的事,竟被她就这么平淡地说了出来。
灵愫说道:“代号佚的‘佚’,与我的‘易’姓不同,是佚名的佚。阁里杀手按能力排高低,佚也是一的意思,代表她是阁里最厉害的杀手。她是大前辈,行踪不定,我没见过她。”
蔡逯点了点头。
能猜中他的心思,也会主动解释,看来在她心里,他们已经很熟了。
他试探问:“那你的代号是?”
她垂下头,“代号二五……”
蔡逯:“那还挺厉害的。”
她愧怍地挠挠头,“是二五零。”
她说:“本来我是倒数第一,因着前几日阁里来了个代号二五一,所以我往前升了一阶,成了倒二。”
蔡逯:……
半晌,他才想出个安慰话,“没事,来日方长。”
灵愫不在意地笑笑,又开始延续她一贯的风格,说了很多可爱的话。
说遇见他真好,她目前拥有的都是他给的;说他性格也好,仗义正直,不重样地夸他。
在她的真诚乖顺里,蔡逯打消了原有的顾虑。
一个不入流的杀手、一个没背景的姑娘,除了努力生存,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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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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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会儿送走蔡逯,灵愫去杀手阁领了药。
她以为发病事小,但阁主却如临大敌。
他把几罐药丸塞她手里,“按时服药,你还在执行任务,倘或被蔡逯看出端倪,到时你又得扯谎掩饰,平白惹出个麻烦。”
这病原不是个要命的大病,却会时不时冒出头,令她头疼。
她会不定时失忆。
小时候在山里练功,被碎石砸中脑袋,再醒来便丢了许多记忆。丢掉的记忆都是日常细节,对一个行事谨慎的杀手来说,这无疑是致命缺陷。
灵愫就水吞下药丸,“每次失忆,头都像被锤扁了。”
最近一次失忆,是在昨夜。
她吻住蔡逯时,已然忘了过去与他之间的许多相处细节,譬如过去在稻香坊里,他是怎么死缠烂打,让她只能为他调酒。
吃完药,灵愫窝在圈椅里,随手揪来个日历翻着,看到阁主把昨日画了个圈。
阁主说:“沉庵待过的那座道观,一切都好。昨日我给沉庵烧去几盆纸钱,也给道观赠去了香火钱。”
灵愫说好,“我都快忘了,沉庵还是个道士。”
她闭上眼,沉湎过去,心力交猝。
阁主却还有话要说,抽出个任务碟,扔她怀里。
“别泄劲,有个紧急任务。”他说。
灵愫翻开任务碟,不明所以。
阁主解释道:“有名罪犯逃出诏狱,目前与同伙藏身北郊。朝廷托阁里派杀手秘密缉拿,稍后我把调令给你,明晚你带一帮杀手过去,届时会有人告诉你罪犯的藏身窝点。”
灵愫抱怨道:“朝廷抓不住罪人,便要杀手阁出面去抓。臭朝廷每次交代的任务都很难,阁里忠心办事,偏朝廷还不给钱,让杀手打白工。”
她道:“最近半年,朝廷派活计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我看干脆把杀手定做公职算了,那样至少还能领一份工薪。”
阁主无奈回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诏狱在陛下手里,此事也是授意。”
灵愫:“那老皇帝整日纵情声色,不理朝政。给他面子,他是皇帝;不给他面子,我自己也能当万岁。”
阁主起身弹了下她的脑门,“祸从口出,年轻人最忌狂妄。”
灵愫瞥过头哼了声,“反正这任务必须要接,那我过过口瘾还不行嘛。”
阁主:……
他知道,以灵愫多年积攒下来的人脉,只要她想反,那这半壁江山都会是她的。
只是她志不在此。
“蔡逯爱往北郊跑,你记得多个心眼,别让他起疑。”阁主说道。
灵愫说好,“上晌他来铺里找我,问我关于‘代号佚’的事,肯定是那小少爷同他说什么了。”
这段时间,她故意耍威风,把那小少爷吓得不轻。但他还是不服她,她决定趁个好时机再教训教训这臭小孩。
想及此处,灵愫故意哀叹:“我不仅得时刻保护小少爷,还得兼顾捉拿罪犯,怎么会有这么命苦的人呐!”
阁主:“我给你加钱。”
她立刻改口:“好。”
*
次日晚,祝渝从乐坊走出,直对灵愫说没劲,“难道盛京城就这几个寻欢作乐的地方?还没老家好玩……”
灵愫依旧戴着面具,“当然还有其他的。”
她打量着祝渝的小身板,“是少爷你年龄太小,没途径找到更多好玩的。”
听她那桀骜语气,祝渝满不服气,“难道你有途径?”
灵愫顺着他的话接道:“当然有。怎么,你想凑过去寻乐子?”
到底还是小孩,几句话间就被挑得斗志满满。
祝渝说必须得去,威逼利诱地让灵愫带他过去。
灵愫:“会很危险。”
祝渝可不管那么多,“反正有你保护我。”
灵愫心想计成,面上却是勉为其难地应了下来。
平时或能贴身保护,但打斗时可顾不上伺候这位少爷。祝渝既然不服气,那她势必得让他见见“世面”,逼他服气。
到了北郊,俩人趴在屋顶上,周遭一片漆黑。
祝渝恐高,一个劲地往她身旁躲,“你说的乐子,就是趴人家屋顶?”
灵愫简略地把当前情况告知与他。
祝渝不可思议,碰了碰她的胳膊,“杀手阁的业务都这么广了?还能替朝廷做事呢。听说那罪犯和同伙擅长制毒,喂,你不会被毒死吧?”
说罢飞快观摩了下周遭环境,这一片荒凉,连个月明都没有,伸手不见五指,阴森得紧。
祝渝打着寒颤,“就你一人来执行任务么。”
灵愫说不是,“一群人呢。”
祝渝:“在哪儿?”
他谁也没看到。
灵愫白他一眼,“躲着呢。”
祝渝一听,莫名起了劲,“那你们之间怎么联系?难道是像话本里写的那样,你随便摆一个动作,就有无数人凭空出现?”
“不是,那都是骗小孩的。”她“嘘”一声,“安静。”
对过那座院墙壁高厚,掩着院里的动静。
不一时,有人提着银釭,弓着腰自屋内走出。那人看周围寂静,便朝屋内挥了挥手。随后,屋内慢慢走出一队拎着包袱,准备跑路的人。
灵愫动着耳朵,捕捉夹在风里的动静。
她握紧剑鞘,再睁开眼时,伸手打了个响指。
下一瞬,只见无数杀手自四面八方涌出,密密麻麻的,如同出洞觅食的蝙蝠,轻盈又迅疾地把那座庭院包围得水泄不通。
灵愫也似一只飞蛾,身形一晃就落了地。
岑寂的夜里,顷刻间就阗满杀气。
待祝渝回过神,灵愫已经踢开院门,投入到了打斗中。
祝渝哪曾见过这么刺激的场面,欲哭无泪地抱怨:“不是说那都是骗小孩的嘛!喂,你忘了把我也带下去啊!我可不会轻功!”
打斗很快结束,在这行人吞毒自尽前,灵愫就已经提前卸掉了他们的下巴。
把罪犯及同伙捆走,向朝廷交过差后,灵愫总算舒了口气。
她盥了手,听同僚汇报。
“易姐,蔡逯在往北郊赶来。那小少爷还在这里……”
灵愫说无事,她自有安排。
她故意把祝渝扔在屋顶上吹了会儿冷风,这会交代同僚:“去把他带下来吧。”
兴许是亲眼看到了她是怎么抹人脖子,所以祝渝在落了地后,一直瑟缩颤抖。
在他惊恐的目光中,灵愫慢慢摘下了面具。
不是他想象中狰狞丑陋的模样,他只看到一张纯真无害的脸。
她问:“服气不服气?”
祝渝连连点头,说自己服得五体投地。可等与她告别,坐上马车准备返程后,他就起了其他的小心思。
似她这般人才,若能为蔡氏所用,岂不是平添一个猛虎大将?
他想回府后就将这事告诉表舅,哪想路上恰巧与到北郊去的蔡逯碰了头。
蔡逯推开车窗,“你怎么在这里?”
祝渝兴致勃勃地窜到蔡逯马车里,“表舅我跟你说,你都不知道刚才有多精彩……”
蔡逯及时打住,“我今晚有事,你赶紧回家。”
祝渝何其聪明,“是要见表舅母?”
蔡逯:“你赶紧滚。”
随后把祝渝赶下车,让车夫提速赶路。
到了铺里,谢平说她还在路上。
蔡逯索性就坐在屋里等。
反正他很擅长等待。
一刻两刻根本不算久,他曾在烈日炎炎里等得头晕冒汗,也在数九寒冬里等得搓手跺脚。
他把等待默认成见面前的仪式,在等待中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
须臾,灵愫揣着菜筐踏进屋里。
蔡逯立即起身,语气有些迫切,“你怎么才来?”
灵愫笑了笑,把装满青菜的菜筐塞他怀里,“去把菜择干净,今晚留下吃饭。”
然而不等俩人继续温情,铺门倏地被推开,紧接着传来一道张扬的话声。
“舅母,可算逮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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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愫:要相信科学。
(下一秒一蹦三米远。)
祝渝:……骗小孩的屑杀手。
哈哈感谢追更!
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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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渝这一声,令铺里的人都朝他看去。
方才他悄摸跟着蔡逯过来,为的就是见一见传闻中的“表舅母”。
哪曾想,在看清“表舅母”的模样后,祝渝像被雷劈了一般,双腿灌了铅,动弹不得。
空气仿佛凝固得死紧,令人窒息。
祝渝脸上白一阵黑一阵的,脸颊两侧的肉阵阵发颤。
“你小子怎么跟来了?”蔡逯不耐地叉起腰,想当场教训祝渝,又顾念着灵愫还在,只得收敛了动作。
他朝灵愫说抱歉,“小孩不懂事,瞎说的。”
灵愫说没事,对“表舅母”的称呼没做反应,反倒热络地朝祝渝挥手,“小孩,你进来说话。”
灵愫扯住蔡逯的衣袖,“承桉哥,他就是你的表侄吗?”
蔡逯说是,俯身耳语:“他嘴里蹦不出个有用话,是个混世魔王。”
祝渝一来,这俩人倒比原先更亲昵,好似祝渝才是没礼貌的外人。
灵愫折过身沏茶,感到有两道打量的目光爬到了她的背上,久久停留着。
一道属于蔡逯,一道属于被吓傻的祝渝。
趁她忙着,蔡逯赶紧揪住祝渝的耳朵,带到一边训斥。
“平时牙尖嘴利,怎么这会儿见到人家就不吭气了?”
祝渝像被抽走了魂,飞快瞥了灵愫一眼,支吾问:“表舅,你之前总提到的那个易老板,就是她吗?”
蔡逯说当然。
祝渝脑里闪过一些画面,“表舅,其实她……”
“小少爷,过来一同用膳吧。”
灵愫打断祝渝没说完的话。
蔡逯还在怪这表侄叛逆不听话,“听到没?快去吃饭,回府再教训你。”
因这出小插曲,蔡逯对祝渝的偏见又加深许多。
在他印象里,祝渝虽脾性顽劣,但在外做客时,向来守礼。今晚不知是怎么回事,大家其乐融融的,祝渝反倒摆着臭脸,丝毫不给面子。
用膳时,灵愫依旧热情:“承桉哥,你听说那逃犯的事了吗?”
她说:“来的路上,这边灯火通明,仅有的几户人家都聚在一起说着这件稀罕事。我听得认真,一时忘了时间,这才来晚了。”
朝廷窜走办案,落在平民眼中,竟成了稀事一桩。
蔡逯早已看惯这等“稀事”,但看她兴高采烈地说着,便没打断。
她又说:“这几天我就歇在铺里了,与小谢打个照应。”
蔡逯颔首,“那以后,我直接来铺里找你。”
灵愫搅着饭汤,不置可否。
因着祝渝还在,他们没再多聊。草草用完膳,蔡逯没多停留,带着祝渝乘车离去。
回到府里,祝渝仍旧支支吾吾的,一反常态,问什么都不说。
蔡逯没多想,只当他是被缉拿逃犯那事吓傻了。
“早点歇息,”蔡逯拍了拍祝渝的肩,“我很不满意今晚你的表现,下次不要搞突然袭击,倘若你想认识她,就光明正大地来,大大方方的。”
祝渝呆呆地说好,可躺在榻上一闭眼,想起的全是血腥场景。
他后怕地敲响祝湘的屋门,“姐,我有大事要跟你说。”
祝湘正与婢女一块打牌,闻声,把闲人赶走,迎他进屋。
“你遇见什么麻烦了?”她问。
祝渝一脸死灰:“表舅中意的那位姑娘,竟然是代号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