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遥点点头，想起她外婆有一回生病，她舅舅赵秋实忙得脱不开身，给了钱让请护工，她妈赵春华却说请人不放心，把钱还给赵秋实，自己亲自照顾。后来，外婆出了院，对舅舅抱怨不已，哭着说舅舅以后肯定会送她去养老院，她生个儿子还不如不生。
她摇摇头，问高瑞瑞，“魏县的养老院怎么样？”
高瑞瑞想了想，笑嘻嘻道，“上次养老院办活动，我去给人家送花，觉得还不错，一堆老头老太太凑到一起，说不完的话，有食堂有玩伴，有专业看护，我老了大概也愿意去住。”
第11章 心头怅怅的，不知为什么
徐云朗骑着摩托车，没多久就到了泰康养老院。
养老院在郊区，西南方是一片玉米地，东边是片苹果园，这会儿一边黄橙橙，一边绿油油里点缀着粉红，空气里都是香甜的果味。
有农人在自家地里掰玉米棒子，徐云朗看过去，见那块地面积不大，玉米棒被剥了皮扔在地上堆成堆，旁边停着辆三轮车，有人把成堆的玉米往袋子里装，装好了再往车上搬。
苹果园里也是一片忙碌，果农正忙着采摘新鲜的苹果，装在纸箱子里，在地头摆得整整齐齐一大摞，等着车子来拉。
徐云朗走过去，问人家买了一箱新鲜的苹果，搬去摩托车上绑好了，才往养老院里走。
到了他妈妈周慧容的住处，还未进房门，先在廊檐下看到了她。
周慧容前两年做过一次心血管手术，术后在养老院里疗养了半年，恢复得挺好。
他想将她接回去，周慧容却不愿意了，在家里跟个一整天都不怎么说话的儿子待着，还不如她在养老院里有一堆老姐妹陪着。徐云朗也只能顺从，三不五时来看看她。
好在，周慧容如今身体还可以，除了关节不大好不能长时间走路，别的倒也没什么大问题，属于养老院里身心健康、生活基本能自理的那批老人。
为了日子能热闹点，她还特意选了个两人间。
今天天气好，周慧容跟合住的王美凤搬了小板凳在廊檐下晒太阳，王美凤手里捏着个钩针，正在给她俩客厅里的电视钩防尘套，周慧容在一边看，不时提两句意见。
大红大绿的配色，徐云朗想不注意到都难。
王美凤先看到徐云朗，惊喜道，“哎呦，小徐来了，今儿这花真好看，搬了一箱子什么东西，快进屋放下。”
周慧容一转头，见儿子搬着个箱子，箱子上放了一把花，鲜亮的橙色，忙站起身来，笑道，“我就想着你这两天该来了。”
徐云朗跟着周慧容进了屋，把苹果放下，指了指箱子，“在门口买的苹果，妈，你记得吃。”
周慧容忙着在卫生间里给花瓶接水，打算把前几天徐云朗送来的红色康乃馨换下来，听到他买了苹果，也只应了一声，“哦，知道了”。
摆弄好了花，母子俩才坐下来说话。
照常问了几句日常生活可好，周慧容有些不大耐烦地应了几句，拿出了手机翻找什么。
徐云朗只以为她嫌他每回都是这些话，可别的他也实在说不来，再说，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也的确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不经意一瞥，老年人的手机，字硕大，他一眼看到几个字，什么“相亲对象”、“见一面”、“李瑶”，就听周慧容问他，“你姨都跟我说了，相亲那事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徐云朗有些走神地想着他妈妈手机屏幕上“李瑶”两个字，明知道不是一个字，她发的好友申请他记得，是“李遥”，可心里就是像爬了只小虫，痒痒的。
看一眼周慧容，她还在盯着自己的手机瞧，是在看他姨蔡芬芳给发来的消息吧，他想。
可怎么会提到李遥，他分明记得，他姨说过给他介绍的相亲对象叫王什么的……
周慧容见他不吭声，抬头瞪了儿子一眼，又看看手机，语重心长道，“我听你姨说了，人家女方条件好着呢，是中心医院的护士，比你小 3 岁，今年 34，有个孩子，外公外婆帮忙带着……”
顿了顿，见对面的徐云朗仍旧面无表情，又说，“你放心，这回这个，人家是想踏踏实实过日子的，看中了就结婚。”
徐云朗笑笑，看向周慧容，见她面上有些不自在，心里一软，“嗯”了一声。
周慧容得了他回应，越发急道，“你要是还想要孩子，就快去见见趁早定下，人家也着急着呢。”
这回，徐云朗又没了声音。
周慧容心里急，看看手机，想了想，又问，“我听你姨说小阮那花店换人了，新来的也是个离了婚的，你要是见了这个不行，再让你姨帮忙牵牵线，问问人家……”
“妈。”徐云朗阻了周慧容的话头，恍然明白她妈手机上怎么会有“李瑶”两个字，脑中一瞬想起那天晚上，李遥一个人在楼顶喝完酒，下楼时眼圈红肿站在楼道上的模样，她也许还未从上一段感情里走出去呢，怎么会愿意这么快就开始下一段感情？
想到这，心头一跳，难道她走出去了，他还真想同她试一试吗？他这什么毛病？怎么也跟他妈和他姨似的，看到单身的女的，就想拿人家跟他凑作对。
摇了摇头，不想再聊这些，起身拆开箱子，拿出几个苹果洗好，找了个盘子装了，递给周慧容，“妈，你拿出去跟其他人分一分。”
周慧容见他又打岔，叹一口气，出去了。
手机被她随手放在桌子上，徐云朗扫了一眼，鬼使神差拿了起来。
聊天记录确实是跟他姨蔡芬芳的，原本是语音，周慧容怕他听到，才转成了文字，自己悄悄看。
他盯着语音转成的“李瑶”两个字，指尖一动，点 开了语音，“姐，我跟你说……”
老年人手机音量调得高，蔡芬芳的声音一出来，吓得徐云朗险些将手机扔在地上，手忙脚乱将声音调低了，又心虚地看了眼门口，还好，周慧容正在跟人说话，没在意里头。
他把手机挪到耳边，听到蔡芬芳带着喜悦的语气，“姐，我跟你说，王雪茹要是不行，也不要紧的。
你不知道，云朗这房子里原本那个小阮出国了，新来了个女的，长得怪好看的，性格也温温柔柔的，叫李遥，我看这女孩子也挺好的，要是跟我给介绍的方家那个相不中，我再问问她看得中云朗不。”
“楼上楼下住着，经常见，容易培养感情，要是成了，你就等着抱孙子。”
“哎呀，你放心，成不了也没事，我这儿还认识好几个，多见几回总有能相中的，只要你给他解了心结，介绍对象的事，包在我身上。”
断断续续好几段，徐云朗听完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急忙丢开手机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又止不住开始想，她还真要相亲啊？
心里毛毛的，上回分明听她跟蔡芬芳说不着急的，怎么才几天就答应了相亲的事，还没忘记前夫，就开始相看新人，是不是心急了些？
握了握拳，吐出一口气，人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可脸色还是难看起来。
周慧容回屋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儿子一张脸冷沉，又是心疼又是气闷，忍了忍，还是耐着性子开解起来：“秦悦的事，都过去两年多了，你就打算一直这么下去？你就是怪我，我也得说，当时是我不好，非要让你跟她好，害得你……
可你过几年就 40 了，妈还能陪你几年，说来说去还不是想让你身边有个人陪着，孩子不生也行，反正有小乐了。
有人跟你说说话、遛遛弯，老了互相依靠……我知道你嫌我啰嗦，可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道理？”说完，又是一声闷闷的叹气。
徐云朗怔怔听着，只觉得心里头一阵酸涩，害得他妈难过，总是他不对，还有秦悦的事，他没想到，他妈到现在还在自责。
“妈，你想多了，个人有个人的选择，我没怪秦悦，也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从头到尾，我也都没怪过你，都过去这么久了，我早忘了。不想去相亲，是不想让人家挑挑拣拣，跟在市场上买菜一样，又是看品相又是称斤两，拿人当个货物一样掂量。
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我去让人相看就是，见了投不投缘再说。我十一假期想接小乐过来玩，等过了国庆，就去见，你满意了吧？”
周慧容眨眨眼睛，不放心地问，“真的？”
“真的，真的没怪过你，也真的愿意去，你就放心吧。”徐云朗无奈道。
“那你到时候带小乐来看我。”
“当然，不见我也得见你。”
周慧容高兴起来，想起儿子刚才的话，嗤笑一声，“你就是想得多，什么挑挑拣拣，人家挑拣你，你不也在挑拣人家？这有什么好说的？再说了，你就是买个家具，还得货比三家挑肥拣瘦呢，换成挑结婚对象，多大的事，不管男的女的，可不都得慎重吗？至于像你说的那么难听。”
徐云朗似笑非笑，末了，“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周慧容见他态度软化，又不放心地确认一回，“那我真让你姨帮忙安排了，你到时候可得去见，不管什么结果，都跟我说一声。放轻松，妈觉得你挺好的，旁人要是看不上你，是她们的损失。”
徐云朗见他妈越说越兴奋，忍不住蹙蹙眉，打断她，“好了，好了，关起门来这么说两句就行，在外头可别这么说。”
“就你脸皮薄，行行行，我不说了。反正记得要跟我汇报进展。你要是不主动，我就让你姨盯着你。”
徐云朗无奈应承，“好，一定汇报。”
出了养老院，仍觉得心头怅怅的，也不知道为什么。
第12章 她竟然真的来相亲了
隔了一天就是十一假期，一大早，李遥就起床给自己煮了碗小馄饨做早餐，吃饱了，照照镜子，神清气爽打算下楼去干活。
才走到门口，门被人敲响了，她心里奇怪，一大早的，谁呀？
打开门，蔡阿姨笑眯眯站在门口，“我还怕你已经去店里了，没走就好，上回那事，给你联系好了。人家说了，他假期都有时间，你看看，选哪天去见一面？”
说着，拿出手机让李瑶扫她的二维码加微信，加好了，又飞快把李遥的名片推送给男方。
李遥糊里糊涂，就收到了个好友申请。上回还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谁知道蔡阿姨热心成这样。
也不好再扫兴，心一横，罢了，见就见吧，就当是出去吃顿饭了，反正她在这儿也没什么朋友，多认识个人不是什么坏事。
一面客气地跟蔡阿姨道谢，一面点了点手机屏，通过了对方的好友申请。
跟蔡阿姨道了别，刚走到店里，微信消息就来了。
对方很客气，叫她李女士，又说自己名叫方允，问她哪天有空，一起出去吃顿饭。
李遥心想，还是速战速决的好，直接回了一句，“不好意思，我假期挺忙的，要不，下午三四点那会儿，咱们去喝杯咖啡？你看可以不？”
方允回她，“当然可以，那就三点，我听说你的店在小宋城，不耽误你时间，选个就近的地方，小宋城的漫话咖啡馆，可以吗？”
“好的，没问题，那三点见，我先忙了。”
放下手机，李遥有些忐忑地想，不知道等着她的是个什么境况。
她自己没相过亲，不过也听过同学和朋友相亲时候遇上的奇葩事儿。
有一回，一个同班的女同学说她相亲时，为了表示谦虚，在对方问她工作的时候，说了一句，“就是个普普通通打工人。”对方居然回她，“没关系，知耻而后勇，只要你肯努力，以后我再花心思教教你，你肯定能脱胎换骨”，她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对方是个平常的公务员，派头大得让她以为遇上什么大人物了。
摇摇头，把那些胡思乱想晃出脑瓜，认真投入工作。
下午，到了时间，李遥连衣服也没换，照旧是早上出门的一件米色休闲衬衣，下身是阔腿牛仔裤，在花店卫生间里把脸上蹭的花泥洗干净了，素着脸涂了口红，又把为方便干活扎的马尾解开了，柔顺地披在肩上，也好松缓松缓头皮。
恰逢十一，咖啡店里生意不错，李遥进去后，方允已经占了个靠窗的座位等着了。
李遥被服务生带去微信里方允说的位置，第一眼倒是没什么让人大跌眼镜的，中规中矩的长相，坐着身量一般，站起来估摸就是中等个头。
她因为忙着观察人家，表情有些严肃，没来得及挂上招牌式温婉笑容。方允看了李遥一眼，神色平静，毫无波澜，显然对她的第一印象也是一般。
李遥心想，看来不用浪费时间了，就当翘班出来喝了杯咖啡吧。
面上还是客气地笑了笑，跟对方问了好，这一笑，方允的表情立时松动起来，也冲她笑了笑，热情地把餐单递过去，让她点咖啡。
李遥心里觉得没意思起来，看来，这人确实是喜欢温温柔柔的了。
点完喝的，很放松地倚在沙发上，语气轻松问方允，“有些冒昧，不过还是想问问，你离了多久了？”
方允皱眉想了想，回她，“一年多，快两年。”
“一直没遇到合适的？”李遥抱着吃瓜的心态，悠闲地继续问。
方允点点头，又补充道，“这两年也是有些忙，没心思想再婚的事儿，有升职的机会，总要好好表现，才能脱颖而出。”
李遥了然道，“哦。”
方允有些失望她反应这样平淡，也未追问他升职的事儿，低头啜了一口咖啡，没再说话。
李遥又问，“现在做好再婚的准备了？”
“当然。”方允又对她笑笑，“不瞒你，现在什么都好，就缺个老婆了。年纪也不小了，遇到合适的，就想快些定下来。”
李遥懒懒“嗯”了一声，她自然明白，相亲这事本来图得就是个稳准狠，无论男女，大家都直奔结婚目的，把两方的条件摆上桌，以最快最精准的方式了解对方，如果都觉得合适，自然越快进民政局越好。
只是，她自己接受不了而已。
感情上，她是一个极慢的人，像阮甜所说，她求稳妥，要把相识相知的过程拉长，一点一点地，给自己也给对方足够的时间来确定心意磨合相处，彼此是不是愿意，又能不能在一起长久地生活下去。
王明昭那张脸突然出现在脑海里，李遥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她那么小心谨慎，以为自己步步妥帖，最后婚姻不还是失败了吗？
方允看她发笑，也不知道她笑什么，问了一句，“你呢 ？离了多久？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都觉得对方挺合适，你愿意尽快结婚吗？”
李遥闻言，从失神中反应过来，抱歉地笑了笑，语气讪讪道，“才离了不久，不瞒你，我还没完全从上一段感情里走出来，本来不该来的，只是蔡阿姨实在热情，不好推拒，这才硬着头皮来见你，也是觉得，多认识一个人总没坏处。”
方允有些失望，“哦”了一声，勉强笑了笑，“没事，跟你一起喝杯咖啡也是我的荣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