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岸 ——葛蔓蔓【完结】
时间:2024-05-13 14:48:26

  到底是体面的社会人,说话留余地,不至于太难看。
  他心下明了,李遥是不愿意太快结婚的,这亲又白相了,对这回的对象,心里是有几分满意的,可也不愿意再纠缠下去。
  到了现在的年纪,让他再像年轻时候耐心地去追女孩儿,花时间花精力帮她疗伤,和她一起谈幼稚的恋爱,他实在没那个心思。
  李遥听他说话周到,也忙回道,“以后要买花来我店里,给你打折。”
  方允笑笑,两人又寒暄了几句。
  临走,李遥看一眼方允,问他,“蔡阿姨那儿……”
  “你放心,我就说想再多看看。”
  “好。”李遥觉得这话好笑,听着像是在市场上买东西一样,货比三家,可又实在合理,让人挑不出毛病。
  了了一桩事,她心下轻松,方允结了账,李遥又让服务生帮忙再做两杯流行的椰香拿铁,带回去给高瑞瑞和苗苗。
  结了账,拿了咖啡,往出走时见方允在门口等她,李遥客气地笑笑,跟他道了别,转身要走时,忽然被方允拽住胳膊,往路边拉了一把。
  “小心。”他松开手,叮咛了一句。
  李遥转头,见两个小朋友正举着个风车玩具,飞快地迎风跑向她原先站着的位置。
  “东西有什么要紧,了不得再买,人要是被撞了,可得受苦了。”兴许是没了相亲的压力,方允放松了不少,想起李遥方才第一个反应是去护住手里新买的咖啡,不由调侃道。
  “说的也是,下回肯定先护自己。”李遥又笑笑,这回的笑容真心了不少。
  跟方允道了谢,两人分头走了。
  漫话咖啡馆门口,徐云朗正和两个人说话,方才的一幕,尽数收到了眼底。
  没来由地,心头有些闷闷的,她还真来相亲了,看这样子,相得好像还不错?
  “老徐。”徐云朗被唤回神。
  说话的,是平城美术馆的负责人魏云,想办一个木雕艺术展,这回来魏县,便是要拜访城里的手艺人们谈合作,促成一些知名作品参展。
  “你参与了那个金漆木雕神龛的修复,感受怎么样?”魏云兴致勃勃问。
  徐云朗神色如常,闻言忙谦虚道,“我不过是去学习的,主要还是靠几位老师傅,要不是他们指点,那几个传统工艺还真是突破不了,也保留不了太多旧构件。”
  “老徐这人就是谦虚。”有个老师傅笑道。
  魏云跟几个手艺人待了大半天,熟悉了不少,听了这话也打趣道,“老徐这谦虚功夫,大概不比他的手上功夫差。”
  几人大笑起来,徐云朗照旧没什么表情,等人家笑够了,才语气淡淡提议,“等会去木雕馆里就能看到了。”
  “我可得好好看看,光看照片都觉得惊艳得很。”魏云喜道。
  一众人也觉得与有荣焉,大步往木雕馆的方向走去。
  魏县的木雕技艺已经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遗产名录,这些年,更是成了魏县的一张名片。许多像徐云朗这样的手艺人,每日里一笔一刀精心雕琢,守着一份手艺过日子。
  魏云不仅喜欢那些作品,更喜欢作品背后的人,因而特意趁着假期亲自来了一趟,约了几位手艺人,先来魏县知名的小宋城逛了一圈,路过漫话咖啡馆,有人进去买咖啡,剩下的几个便在旁边的廊檐下等着,待人聚齐了,便打算去魏县的木雕馆看看。
  徐云朗跟着队伍,有些漫不经心地接过一杯咖啡,是个入行不久跟着师父来学习的年轻人递过来的,他跟人家道了谢,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太阳,光线强烈,刺目得很,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第13章 没有刻意撩拨的意思
  晚上,李遥回家洗漱了,靠在床头看一本新锐作家小说选,正读得入神,赵春华打来了电话。
  她把书倒扣着,接了电话。“遥遥,小遇说她明天从学校回来,你呢,要不要也回来一趟?一年到头,一家子都没几天能聚齐的,你看你那店里生意要是不忙的话,就回来待几天吧。明天都 2 号了,估摸着出行的人也少了,还是回来吧。”
  李遥安静听着,她妈一贯的作风,跟她们姐妹,包括她爸说话时,永远都是表面看着有商有量,实则决定早都替你做好了,除了答应,压根没有别的选择。
  想想自己因为离婚的事儿让家里人担心,心里也有些歉疚,“行,那我明早回吧,跟小遇也有段时间没见了。”隔了几秒,又问,“你跟我爸都好着吧?”
  赵春华“哼”了一声,语气不好不坏,“就那样吧。”
  李遥松了一口气,她小时候,每回他俩吵架,争吵声和哭声传进房间里,她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参与进去,像动画片里演的和平小天使,飞速化解干戈。
  后来,次数多了,才知道根本不是她一个小孩子能解决的事。有时候,硬着头皮去管,倒被两个人拉去评理,事情越来越乱,越闹越凶。
  上了大学以后,一方面离得远了,另一方面也是成熟了一些,又知道那两人脾气倒不是太差,不至于动手伤人。索性不再去管,任他们去吵,耳不听为静。
  可一想到妹妹也要回来,她心里还是不放心,现在还能清楚记得小时候的李遇,一听到爸妈吵架就吓得捂耳朵,揪着被角抹眼泪的可怜小模样。
  这下问清楚了,心里也踏实了一点。
  赵春华大概也是顾虑到她才离婚,不想拿家里的事儿烦她,没像以往一样抱怨李宏毅,只简单说了几句家常,嘱咐她路上小心点,就让她早些休息。
  挂了电话,李遥又看了会儿书,跟高瑞瑞发了微信,说了明天要回家,才熄了灯睡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辗转反侧全无睡意,索性又开了灯看书,到了凌晨快四点,一本书都被她翻完了,才终于起了困意,睡了过去。
  魏县距离渝县没多少距离,坐大巴也就一个半小时,且全天都有车,她不用赶车,连闹钟也没定,一觉醒来已经九点多了。
  简单收拾了东西,在灶上煎了个半成品的手抓饼吃了,才慢悠悠锁了门往出走。
  站在路口等出租,听到有人叫她,“李遥”,转身去看,徐云朗把车停在路边,摇下车窗,问她,“去车站吗?上来,我顺路。”
  李遥愣了几秒,“哦”一声,快步走过去,拉开副驾门上了车。
  探身进去的一瞬,闻到徐云朗身上有种很淡的香味,不像是香水,她想,该不会是木头香吧,怪好闻的。
  没再往下想,李遥解下双肩包放在腿上,状似随口问,“去接人?”
  徐云朗看一眼她腿上的包,想起方才见到她背着个双肩包在路口等车的样子,背影削薄,像个女学生。
  “嗯,接小孩。”
  小孩?她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应该是他自己的小孩吧,也没再细问,晃晃脑袋,将头靠在椅靠上,放松身体。
  徐云朗又问,“包重不重,要不要放后面座位?”
  “没事,不重。”李遥伸手拽了拽手里的包,确实不重,而且,怀里抱个东西,让她莫名觉得安心。
  大概是昨晚失眠,早上又吃了些碳水,没多久,就有些昏昏欲睡。
  不好就这么睡着,太不礼貌了,李遥掩口吞下呵欠,又在虎口处掐了自己两把,好清醒一些。
  徐云朗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说什么,车里安安静静,李遥的困意越发沉重,打算去包里摸手机,一动,双肩包和衣服摩擦的声音都能听清楚,沙沙的,倒让她灵醒了一点。
  “困了,就睡会儿。”徐云朗忽然开口,声音在车厢里听起来嗡嗡的。
  “嗯,没事,不困。”李遥嘴硬。
  徐云朗也不勉强,余光瞥到她另一只手的虎口处又多了两道月牙状掐痕,心想,何必硬撑?
  到底也不好再说什么,想起昨天看到她相亲的场景,喉间滚了滚,想故作不经意问她,“你昨天去相亲了?”
  话在嘴边盘旋着,几个来回,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沉默中,徐云朗在心里预演,找个理由不就行了,就说,“我节后大概也要相亲,没经验,想问问你有什么要注意的。”
  面无表情地想着,觉出李遥很久没动静,微微侧头看她,迎上她看过来的目光,笑得温婉问他,“我能开下车窗吗?”
  大概是困了,带了些糯糯的尾 音。
  徐云朗一怔,点点头,“当然。”
  话音才落,“嗡”一声,李遥身侧的车窗开了一半,风灌进来,扑在脸上,不冷不热,她比方才清醒了不少。
  前方是红灯,车停了下来,李遥转头看窗外,一缕发丝被风拂在脸上,她伸手拨弄,纤长的手指掠过眉梢,从凝白的面颊滑下去,落到耳畔。
  不安分的头发被松松挂在耳后,她微微仰着脸感受风,另一侧的发丝又乱了……
  徐云朗盯着李遥整理头发,心知人家没有刻意撩拨的意思,视线却一时没法移开。
  李遥感受到他目光注视,转过头看,视线撞上,徐云朗有些不自然地偏了头。
  车子开动,李遥仍旧跟之前一样,放松身体靠下去,困意消了些,后知后觉想起徐云朗眼底一闪而逝的慌张。
  不自觉垂头抿唇笑了笑,又想,虚荣心要不得,人家多看你一眼而已,至于吗?唇角仍旧不可控地弯了弯。
  她今日散着头发,低了头头顶的头发垂下来掩住半张脸,不用担心徐云朗看到她的表情。
  双手握在一起,无聊地摩挲手指,等着车子到站,不时瞥一眼徐云朗,见他神色端肃正襟危坐,倒像是刚才偷看她是她的错觉,心说,假正经。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默,“蔡阿姨给你安排的相亲对象,你见了吗?”
  徐云朗没想她主动提了这话题,忙接话,“没呢,我假期还有事,过了这几天再说吧。你呢?”
  李遥哪知他是明知故问,随口答道,“见了呢,本来没想去的,蔡阿姨太热情,我实在拒绝不了,比我妈都难招架。”
  说完,笑了笑,见徐云朗面上也浮了个浅浅的笑容,不等他开口,趁机又问,“你身边有蔡阿姨,怎么还单着?”
  这话问得不算太唐突,言下之意,以蔡阿姨的性子,是不可能允许身边有人一直单着的,连她这才离婚不久的都已经盯上了。
  李遥心里自然也存了些求教的心思,他之前是如何搞定蔡阿姨的?往后,万一人家再给她介绍对象,她要怎么推拒?
  徐云朗自然清楚,可又实在不好作答,自己的私事,没必要跟李遥交代。顿了顿,笑道,“一直没遇上合适的。”
  话里的敷衍,李遥自然听出来了,也不为难人家,随口又问,“怎么算合适?”
  徐云朗似又被问住,放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低低道,“遇上了,就知道了吧。”
  李遥没再追问,心说,嘴上说的“合适”,其实心里的意思是“喜欢”吧,毕竟,合适是列出条件来找,喜欢,才需要去遇。又带了些失落地想,也没多少年纪的人,却连喜欢也不好说出口了?
  没几分钟,车子停了下来,李遥探头去看,已经到了车站了。
  “麻烦你了,谢谢啊。”
  “不用客气,说了顺路的。”徐云朗下了车,打算目送她进去。
  李遥随后下车,停在路边,把包包往身上背。
  车后忽然绕出个大约十三四岁的男孩子,连蹦带跳到了车子前,看一眼徐云朗,又看一眼李遥,笑得一脸明媚,对着她的方向,高声说,“阿姨好,你是我爸的女朋友吗?”
  李遥惊愕地半张着嘴,好高大的一个小朋友,下一秒,就听小朋友又叫徐云朗,“爸。”
  脸有些红,李遥硬着头皮看一眼徐云朗,见他也有些发懵,抿着唇没说话,只好干笑了两声,又看看对面的小孩,眉眼处确实生得像徐云朗,只是脸型不大相似,徐云朗的脸是窄瘦的,这孩子却长了一张讨喜的小圆脸。
  李遥有些走神地想,这点大概是像他妈妈吧。
  冷静下来,急忙解释,“小朋友,你弄错了,不是女朋友。”
  “啊,还不是呀?爸,你要加油啊。”语气听着倒有些失望,又对李遥呲牙笑笑,“对不起啊,阿姨,是我弄错了。不过,我爸这人还不错,你可以考虑考虑。”
  李遥深吸一口气,急急转身,留下一句,“我进站了,拜拜。”
  徐云朗看着她的背影进了站,伸手在儿子徐知乐头上摸了一把,笑道,“哪来那么多瞎话,谁教你的?”
  方才,他本来可以及时制止的,可见到李遥有些泛红的面色,鬼使神差地没开口,任由儿子瞎说了一通。
  徐知乐人小鬼大,上了车系上安全带,对徐云朗做了个鬼脸,“爸,我都快十四了,你真当我瞧不出来啊?”
第14章 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
  徐云朗载着儿子直接去了养老院,接周慧容一起出来吃饭。
  祖孙俩见了面,话就没停下来过,徐云朗握着手机安静听着,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有一瞬,又走神地想起李遥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笑意越深。
  菜上齐了,周慧容喊徐云朗,“手机放下,快吃饭。”
  又对徐知乐笑眯眯道,“小乐,多吃些,你现在还在长身体。”
  徐云朗看看儿子,坐着也比他奶奶高出一大截,笑笑不说话。
  吃得差不多了,周慧容犹豫了一会儿,又开口问,“你那叔叔对你……”
  周慧容口中的叔叔,是徐云朗前妻陈霜现在的丈夫,两人离婚的时候,徐知乐还小,陈霜坚持要自己带着儿子,徐云朗自然答应了。
  后来,陈霜再婚,又生了个女儿,徐知乐也跟着她一起在新家生活。
  话没说完,徐知乐打断她,“奶奶”,看了一眼徐云朗,笑嘻嘻继续说,“你都问过我好多次了。我叔对我,那叫一个好,不说百依百顺、予取予求,也差不多了。奶奶,你猜为什么?”
  周慧容仍旧不敢置信,“真的?那是人家人好?”
  “人确实好”,徐知乐咽下口中的菜,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不过,我发现,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得在我妈面前表现,显得他处处比我爸好,让我妈觉得选他选对了呗。奶奶,你明白吧?”
  周慧容干笑了一声,点点头,又看看徐云朗,见他表情纹丝未动,心里又有些犯嘀咕,这两年,她这儿子,简直像要出家修行一样,连一点凡俗心都看不到。
  这么下去,该不会连女色都不近了?皱皱眉,赶紧停了胡思乱想。
  到底是自己儿子,总得给他找回面子,笑了笑,问徐知乐,“小乐觉得,你爸不好?”
  “这……倒也不是,哎呀,奶奶,我说这话是为让你放心呢,省得你老是担心人家虐待我。我爸嘛,做爸爸我是觉得没啥大问题,做儿子,你肯定也觉得他好,至于做丈夫,那我可就不知道了,跟我也没关系。”
  徐云朗看了儿子一眼,冷哼一声,“知道没关系,就闭上你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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