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吏部当面试官——别来月【完结+番外】
时间:2024-05-15 17:23:07

  陈词恭谨跪于皇帝身前述道:“楚州战事方过,瀛洲还未收复,百越人入京是为大事。草民本想至府尹处报案,但听府尹言皇城有变,故草民顾不及皇城威严,带着七先生一道闯了进来。”
  眼下百越入京之证据在前,皇帝忍无可忍,“来人!捉拿丞相陆悯思!”
  陆悯思俶尔躬下身拔出那百越人腰间别着的刀刃,双手握着便要往皇帝之处冲去,口中疯狂喊着,“都陪我一起下地狱!”
  “快护驾!”老太监忙不迭地掐着嗓子喊着。
  但见那刀刃陡然一转,朝向了离皇帝身边不远的江扶风。
  “夫人!”柳臣察觉那刀刃所指,拼尽力气往她身前挡去。
  江扶风只觉眼前一花,柳臣的身形已挡住了她的视野,继而她见着柳臣将自己的后背对上锋利的刀尖,她心跳已是骤停。
  “柳……”江扶风还未喊出声,却觉陆悯思已是动作一滞,其手里握着的刀掉至了柳臣脚边。
  七叶从后掐住了陆悯思的脖颈,往一旁的空地处用力一掷。
  陆悯思从吃痛中晃了晃昏沉的脑袋,虽是无力直起身,仍是面目扭曲地望着一众,仿若入了魔,“哈哈哈哈……江山,我的江山……”
  那尖利无比的声线在禁军将他拖下后渐消不见。
  “传朕旨意,丞相陆悯思,意图造反夺位,褫夺丞相之位,其死罪难免。而陆悯思多年来所作罪恶无数,特令晋王协同江卿与刑部,桩桩件件彻查清楚,不得遗漏。”
  皇帝说着,那目光飘忽至擒拿住陆悯思的七叶身上,“涉及冤假错案,一律重审,还枉死者清白,公示天下并予以亡者及其后人补偿。朕,纵容丞相,亦是为帮凶,以致铸就大错。从今起,设七月十五为告慰这十几年受害者祭日,朕亲自褪去衣冠登山而祭。”
  “今此宫墙之变,诸位救驾有功,有关奖赏,待两日后朕传旨于各府。今夜诸位也累了,都回去吧。”皇帝话毕,此夜之变亦随之翻了篇。
  翌日,天牢之中,江扶风随狱卒来到关押陆悯思的牢里,望着坐在干草处发怔的陆悯思,“陆悯思,百越援军未能如你所愿,想知道为什么吗?”
  陆悯思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多言。
  “因为你在瀛洲刻意劫持我至通判囚处,导致粮仓被焚毁、百越军在楚州战线功亏一篑之事,是我透露给百越的。所以他们愤恼,觉着你不守合作,便也背刺于你。”
  江扶风冷眼望着沦为阶下囚的陆悯思,“害人终害己,你想得到的越多,你就会失去的越多。”
  “江少主,你没坐上我这个位置,你是不会懂的。”陆悯思始才答言。
  “我对权力不感兴趣。”
  许是觉着话不投机半句多,江扶风退开了身,现出其身后的陆恒一,“我今日会来这里探望你,只是应老先生所求,来见你最后一面。”
  话音落时江扶风离开了牢房至外候着陆恒一,而陆悯思望着陆恒一,瞧着老先生那略带痛心的眼神,反是坦然地与之对视。
  陆恒一便知其心未改,恨声道:“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吗?”
  “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可后悔的,也没什么可改。”
  陆悯思无比沉静地道,“天下从来都是能者得之。但您看看当今这江山之主,是何等的软弱无能,仅凭着那虚无缥缈的‘德’,如何治天下?”
  “能治盛世而持者,善察劳苦忠奸,便是明君。孩子,这不是乱世,亦不需要不择手段的枭雄!”陆恒一说着,那白须亦随之轻颤,极为气恼。
  陆悯思突然站起身,双眼狠然,“可我就想争一争,又能如何?既然不是乱世,我便打造出一个乱世!我有这个能力!”
  “君子立德,无德不为君……这是我带你入学之时便教你的,你全然忘了。”陆恒一道。
  “哈哈哈哈……”
  陆悯思仰天大笑了起来,“我是忘了,因为您教的那些,通通都不管用!古来那皇位是靠着多少人的鲜血才得来?您同我说这些……不觉得太过于理想了么?而我便是无德,我要用尽一切达到那个至高之位!我要天下所有都掌控在我自己手里!这样,我才有资格打造我想要的江山!”
  陆恒一摇摇头,驳道:“江山从不是一人打造便能成,是由明君引领着朝廷,与着天下百姓的鞭策而成。”
  昏昏的烛火明灭,二人相视对峙间默然无声。
  陆恒一望着始终面不改色的陆悯思,双目渐渐灼成红色。
  “罢了,我的江山,已无机会。”
  陆悯思似是不愿再多言,他一瞬觉着有些疲惫,旋即背过身,“您回吧。陆悯思,下辈子不愿再做先生的孩子了。陆悯思太过于愚钝,先生教的道理,陆悯思永远学不会。”
  “陆悯思!”陆恒一眼底酿足了复杂的情绪,他迈出腿往前走了一步,那苍老的手本欲拂去其衣上尘土,却又看着其孤高的背影,只是屈着手指缩了回去。
  见之不理,陆恒一凝睇着他半刻,终究转身离了去。
  听闻脚步声渐远,陆悯思目光沉沉地看着空无一物的牢房,嘲弄道:“先生,您有杨时琢,有柳臣,您从来都不缺我这一个。”
  瀛洲。七月流火,渐凉的风拂过城墙上的齐整的旗帜,唰唰作响,鼓动的红晕着半边天。
  宋无垠立于墙头眺望瀛洲城外之地,双眼恍惚。目之所及处,烟尘散去,灰蒙天光覆着深深草木,延绵着苍郁。
  不多时,一斥候匆匆至宋无垠身侧,低头禀报:“大人,朝廷派出的大军就快要过境了,您看看,眼下如何是好啊……”
  宋无垠仍似在怔神,他半刻后才平静地搭了话,“打开城门。”
  “啊?”斥候不解。
  百越落败后不久便陆续撤军离开瀛洲,此番城中只剩下了部分残兵,根本无法抵抗朝廷军队。见知府大人的意思,是要开城门缴械投降了么?
  宋无垠瞥了眼眼底有了几分猜测的斥候,再度重复,“打开城门,让百姓们先全都撤离。”
  随后他缓缓背过身,对着城内高声道:“城里所有人听令,即刻起离开瀛洲,不得停留半分!违令者,休怪我无情——”
  斥候听罢又问:“大人,那您呢?”
  “我不会离开瀛洲。”宋无垠的嗓音轻得仿若孤鸿掠过遗留的一羽。
  眼见着夕阳西沉,远处隐有马蹄疾驰踏过的声响,愈来愈近,清晰可闻。
  他始终望着瀛洲城内,亲眼看着它沦为空城,人人仓皇逃离之下余得的断垣败瓦——瀛洲,早已毁在了百越离去的那一夜。
  烈烈大火燃起的那一瞬,火势迅速吞过高檐低瓦。若非是为百姓们的惊叫声与嚎啕声撞入宋无垠的心头,他恐怕以为自己仍是在做着那夜粮仓大火,赵子昇饮恨坠墙的梦。
  随后他发现无数百越人对着城内烧杀劫掠,他只觉怒意冲过了头,他一把抓过近在眼前的百越三皇子衣襟,“洛路赤言,你做什么!”
  “宋无垠,你不知道什么叫做弃子么?”洛路赤言云淡风轻地说着。
  “这是瀛洲!不是你的弃子!”
  宋无垠嘶声吼着,胸中那把火亦如周处的灼热般越发汹涌,而耳畔接连不断的惨戚之声更是将他的心置于了烈火高处,他只觉这把火是在焚烧着自己。
  “哈哈哈……宋大人还在妄想着发展瀛洲呢?也不知道是尽责还是愚蠢……”洛路赤言旁的手下对宋无垠嘲讽着,连着洛路赤言面上亦挂着讥笑。
  听罢宋无垠不知何来的力气,竟猛力掐住了洛路赤言的脖颈,任由洛路赤言如何挣扎皆不能掰开他的双手。方才还在肆意嘲笑宋无垠的手下顿时噎住了声,连忙敛笑上前。
  接着宋无垠凶狠地瞪了眼欲来的其手下,所言之话似是从牙缝中咬出,“让他们停下,不然你的主子就得死!”
  洛路赤言窒息之际,费力道出三个字,“听……他的。”
  而后百越人始才离去,撤出了瀛洲城。
  夜色深沉里,宋无垠踽踽行于通明的大火跟前,那身形一霎佝偻了好许,他陡然屈下了膝跪在了火势之前,颤抖的面庞处翕合的唇几度欲发声,喉间却只剩喑哑。
  旋即他弓着背以头抢地,疯了一般歇斯底里地吼着。
  只是纯粹的不顾喉咙的竭力吼叫,荡过噼啪火声,自始至终未有一言半语。
  遂那夜过去,城中人人相传,他们的知府大人宋无垠,疯了。
  却在瀛洲接到朝廷发兵而来的消息的翌日,他们又见到宋无垠极为镇定地现身于城门处。
  昏黄的日光趟过城头,此刻,朝廷大军已兵临城下。
  宋无垠居高临下地望着城墙下的空地,口中喃喃念着,“是非成败……转头空。”
  那面上不知是否为笑,还是惯性牵动的嘴角,“得来的,只是一场空……”
  落日撇下的浓重余晖里,他站在了那日赵子昇所在之处,双目注视着瀛洲城内,轰然往下倒身坠去。
  “无垠,你觉得如何才算是治好一座城?”
  恍恍之中,昔日他初至瀛洲任知府不久时,被赵子昇这般问着。
  彼时他们共坐于瀛洲海岸,遥望着海上月,他不假思索答道:“百姓勤而有收,人人温饱自足,荒年有余粮,丰年有余钱。”
  而赵子昇摇着头,“这还不够。还要民无冤苦,邻里相和,官民相亲。我们不是这座城的统治者,我们只是协助百姓共治的人。”
  “子昇,我想要做到。”他定然的嗓音里尽是向往与激动,“我们一定能做到。”
  再是之后,一次偶然机会,他从丞相陆悯思处得来了能与百越合作的机会。
  月虽年年依旧,那关乎瀛洲的梦也未变过,他却被赵子昇怒斥了一顿。
  “无垠!你可知暗自联合外族是大罪!你想要整个瀛洲城与你陪葬吗!”那是赵子昇第一次对他说重话。
  “子昇,只要达成合作,瀛洲之梦便近在眼前!究竟有何不可!”
  他痴绝,他发疯,他为了那一个目标日夜癫狂。
  即便最终瀛洲毁于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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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落定(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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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瀛洲收复的消息传至京中时,已是七月末。
  嘉元三十三年秋,柳父告老辞官,江扶风擢吏部尚书。同年冬,柳臣拜相,重整科举条例,颁布女子可入仕为官之规。
  城郊一坟茔前,覆过的深青苍郁。
  天目已褪去那惯用的面具与黑袍,此番他提着一带绳酒壶径自走至碑前。他凝神望着碑上刻着的“杨时琢”三字,沉然的目光渐而柔和,继而他拨开酒壶的封泥,将酒徐徐倒在黄土里。
  “这是你娘当初最喜欢的酒。”
  酒香四溢间,江扶风望着那背影一时恍了神,“若非那夜找到被封存在密室的罪证,我还真未想到,你便是天目。”
  “有些人戴上面具才能显出本貌,所以你想不到那是我,倒也正常。”他扬了扬手边的面具。
  “我与阿芜其娅夜游皇宫的那晚,在房梁上喝酒然后对阿芜其娅出手的人,是你吧?毕竟从未有人见过睿王武功高强,你一点也不怕被怀疑在你头上。”江扶风猜道。
  “那时我已查到陆悯思与百越有私交,百越时隔十余年再次入京本就心怀叵测,我出手是想逼他们尽快有所行动,以免日后养虎为患,”
  天目说着顿了顿,他沉吟道,“当然,出于私心来说,我确实不喜欢那个百越的阿芜其娅。那夜烦闷,我喝得有些多了,想着百越使臣死在京中,兴许能直接打乱他们的计划。”
  江扶风知其话中所言不喜,应是因为阿芜其娅与杨时琢的往来。思及此,江扶风又问,“那为何当初母亲不把数年搜集而来的罪证直接呈于圣上,反是封存在密室?”
  “那几年一直有州郡闹灾,陆悯思当时出台的政策正是救民于水火,”天目回过头望着她,嘴角衔着苦笑,“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在他不夺权算计的时候,对朝廷而言是个励精图治的好官,所以才深受父皇倚重。”
  江扶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明白了。所以陆悯思一直在找母亲留下的东西,睿山之上抢玉玦,雇大盗偷羊皮卷,收购江家旧宅,其实是因为知晓这份罪证的存在,才欲找而毁之。”
  “是,有这份陆悯思亦不知托付给了谁手里的罪证,他不敢轻举妄动,才有了十年来算得上安稳的朝廷。”天目答道。
  从前得而不知的线索在思绪里慢慢穿连,江扶风无声叹了口气,望着那已被苔痕落满的石碑,久久意难平。
  她曾见过那祈福木牌上天目悲恨刻下的字句,亦见过那妆奁里完好如新的耳坠与簪子。
  如今只余一人一坟。
  杨时琢确实是为自缢,但她以身化作落红,零落成泥,只为来年枝间叶茂。
  时人唯叹才女一朝殒殁,从不知那血肉之躯换来的种种。
  翌日,宫里却传来消息,睿王染疾而终,东宫之位授予了晋王。
  致明殿内,皇帝望着下跪请命的睿王,缓步走下高位,躬身把着他的手臂搀起,“若生,你可想好了,要离开皇宫?”
  睿王字句清晰地答道:“父皇,儿臣心意已决。沉浮权斗这些年来,儿臣早已没了治国之心,只想找个好山好水歇歇,闲来煮酒论诗,逍遥自在。”
  “朕看得出,这么多年,你还是挂念着杨氏才女,以至于王妃人选空缺至今。”
  皇帝惋叹着,他知早些年时,朝野人人对睿王不娶妻此行颇觉怪异;后来不知谁宴上趁醉多嘴了几句,惹来了睿王不快,睿王甚至险些对其大打出手,这件事便无人敢提。
  睿王面色恍惚,他瞧着皇帝略带离愁的面,劝慰道:“父皇,如今若怀早已能够独自撑起一片天,皇权之重交予他手里,江山应无恙。”
  皇帝连连点头,“朕一直知道,这些年你和你弟弟之间的相斗,是你刻意为之。”
  睿王正是讶然之余,皇帝温和一笑,“你们两个孩子,是朕从小看着长大的,性情究竟如何,朕难道还不清楚吗?朕知道,你一直都很疼爱你的弟弟,若怀也一样敬爱你这个兄长。所以即便朕迟迟不立东宫,你们也不会真的手足相残。”
  话毕,皇帝浑浊的目光掠过清色,他微叹着声,“朕当年……亦是如此。当年朕也经历过宫城之变,比之今时更为惨烈。那时太子被害,朕的皇长兄力挽狂澜才灭尽其余皇子,扶持了朕上位。”
  睿王头一次听闻这史书上寥寥几笔的真相,“那皇伯伯他……”
  皇帝答道:“皇长兄在那一战亦不治身亡。此后史书皆写,朕将手足残尽登上皇位。”
  此后史书亦写,嘉元年间,皇五子李若生争权夺位十余年,最终殁于宫城之变落败。
  京中唯有说书人,仍将这其间话将传。
  “且说那皇五子李若生,少年时逍然如风,行尽山川水穷处,携云解棋把酒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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