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那个……”
季回转身，笑容温和地问：“你有什么事吗？”
不是，你突然来病房难道不是有事吗？总不能是来看看我……的腿吧？廉奕奕眨眨眼，而后，在和季回的大眼瞪小眼中率先败下阵来，很鸵鸟地安慰自己：他是医生，他有什么要交代当然会说，不说就是没有。
“没……没有……”廉奕奕摇摇头。
顺手将病房门关上，季回耸耸肩，好笑地摇摇头。
刚才，他刚从病房回到办公室，表姐给他打电话，说廉奕奕一个小姑娘第一次做要全麻的手术，肯定十分害怕，一定让他多多关照。
他本想回一句“看病历，病人廉奕奕今年三十五岁，有这么老的小姑娘吗？”但，想到廉奕奕那句“我会瘸吗”，他出口的话就变成了：“好！”
大概……还是害怕的吧……
然而，当他推开病房门，恰好听到了廉奕奕质疑他的话语――生气倒不至于，但郁闷是有的。还有，他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廉奕奕正害怕到瑟瑟发抖，所以那些安抚的话也着实说不出口了。
同病区的毛医生看到季回站在病房外有点发愣，看了看时间，道：“还不下班？”
“明天一天排满了手术，再确认一遍。”
“辛苦辛苦。”
“彼此彼此。”
第3章 廉奕奕，你可真敢想
手术很成功。
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星期，廉奕奕终于盼来了出院。
一早收拾好东西，林女士兴冲冲地下楼去办出院手续，回来时垮着脸，明明白白写着不开心。
“有人插你队？”
除此之外，廉奕奕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情会让林女士不开心。
林女士将廉奕奕扶到轮椅上，语气愤然：“季医生上手术去了，今天见不上了。”
呃……这……医生上手术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今天见不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
廉奕奕不解，只能很好脾气地安抚林女士，“昨天他送出院小结过来的时候咱们已经感谢过他了，今天也没必要见了。”
林女士轻拍了一下廉奕奕的脑袋，恨铁不成钢：“你还没有问季医生要联系方式。”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廉奕奕就默默看着只有小学文化水平的林女士手舞足蹈地展示其丰富的赞美辞藻――都是夸季回的，间或一两句训斥她的话。
同样默不作声了一路的还有廉爸。
廉爸是公认的好好先生，极其讲究的体面人。
多讲究、多体面呢？
即使是大夏天，那也是长衫长裤穿得齐齐整整的。
在廉爸诸多的衣服里，最随意的一身衣服，是一套灰色薄款半袖唐装。丝质提花面料上是《清明上河图》的暗纹，配上传统手工技艺的盘扣、手腕上的珠串、脚上的老北京布鞋，颇有些世外高人的风采。
廉爸是帅气的，廉奕奕小时候偷偷观察过班级里所有同学的爸爸，看来看去，没有哪个能比廉爸更好看了。
这么好看的廉爸，怎么会和社牛林女士在一起呢？
“当年她追着的我。”说起这，廉爸总是一脸自豪。
林女士倒也不否认：“女儿但凡遗传到我的一点皮毛，她也不至于单到现在。别人都说女儿肖父有饭吃，为什么我女儿肖父嫁不出去？”
“是是是，是我拖累了奕奕。”廉爸总是好脾气地揽下所有责任。
每次不管林女士多么颐指气使，廉爸总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你这么夸那位季医生，不如请人来家里吃顿饭？”廉爸宠林女士，但更是一个女儿奴，见廉奕奕眉头都快皱成死结 了，恰好也到家了，忙打断了林女士。
廉奕奕一脸绝望。
她的老父亲这是捅了马蜂窝啊！
果然――
“请人吃饭，怎么请？”林女士嗓门都拔高了，“廉奕奕，你说说你，住院这么久，你怎么连要个电话都不会？这么优质的一个单身未婚男青年，就这么从眼前划走了……就你这样，过十年你也这样――”
廉爸体贴地递了水给林女士，“喝口水润润嗓子，我来说说她。”
“能指望你？”林女士一气喝了半瓶水，“廉奕奕，我看你呀，过十年你还得挨我骂！”
廉奕奕忍不住嘟囔：“结不结婚，有没有对象，不都得挨骂吗？”
“你说什么？”林女士暴喝。
廉奕奕想到接下来卧床休养的日子还需要林女士精心照顾，立刻怂了，“星座书上说我这几个月桃花运都非常好。”
林女士冷哼了一声，并不信。
她甚至在想，廉奕奕命里哪有桃花树？怕是命里带了一棵不锈钢树！
将廉奕奕安置妥当，林女士装扮一番，准备下楼去打麻将。
“妈，我――”想上厕所。
廉奕奕一开口，林女士目露凶光。
嘴边的话不得不咽下。
“我给您转点钱，您最近照顾我辛苦了。”廉奕奕打开林女士的微信，转了一笔钱过去，笑得谄媚，“您今天多赢点儿！”
收钱的声音就是这么悦耳，悦耳到林女士眼睛眉毛都透着开心。
“乖乖在家好好待着啊。”林女士嘱咐。
廉奕奕点点头，微笑着目送林女士离开，给闫一茹发微信：来我家，我想上厕所。
闫一茹连续甩了她三个瞳孔地震的表情包后，发了条语音过来，语气夸张：廉奕奕，你让我去你家看你上厕所？你动手术的是脚，又不是脑子！
廉奕奕直接拨了电话过去，开门见山道：“我妈去楼下打麻将了，我想上厕所。”
“我是你的护工吗？”
虽然嘴上这么叫嚣，闫一茹还是飞快地来了。
没办法，两人住一个小区，实在是近。
扶着廉奕奕蹦Q着一个洗手间来回，闫一茹坐在床边削苹果，问：“季回帅吗？”
为什么每个人都在和她提季回？
那是她的医生，他们只是医患关系，仅此而已。
“二嫂说季回是她最帅的一个表弟了。”
“二嫂有很多表弟吗？”廉奕奕岔开话题。
“有啊。”闫一茹说着，好像想起来什么，道：“对了，听说你今天出院，二嫂来了。”
来干什么？庆祝她住院？
不过，这次的事情二嫂帮了许多的忙，她还是应该感谢二嫂的。本来是打算过两天买些牛奶水果让社牛林女士去二嫂家表示感谢的，既然二嫂来了，那她要亲自当面感谢一番才是。
“二嫂人呢？”廉奕奕问。
“在楼下麻将馆吧？”闫一茹不太确定。
廉奕奕想，那最起码得打到五点才停歇，她算着时间让闫一茹轮椅推她下去就行。
也不知道二嫂还有没有事？不知道今天请她吃顿晚饭方不方便？
眼看着廉奕奕又放空了自己，闫一茹直接把手中削好的苹果直接塞到了廉奕奕嘴里。
“呜……”
廉奕奕立刻回神，取出口中的苹果，道：“我不吃苹果的。”
“你知道二嫂来干嘛吗？”
“不是来打麻将吗？”楼下麻将馆挺大的，生意还很好。
“来给你介绍对象。”闫一茹说。
廉奕奕睁大眼睛，一脸不敢置信――不会又有人要在她面前提季回吧？
“季……回？”廉奕奕结结巴巴地问。
是不是但凡她和哪个单身未婚男青年有点交集就要被所有人惦记啊？
闫一茹的眼睛睁得比廉奕奕还大，同样一脸不敢置信：“你可真敢想！”
然后，闫一茹机关枪一样的开始介绍起她只是听说压根不熟悉的季回，最后总结了一句――“廉奕奕，你要认清现实，你一个三十五岁的老女孩，你还肖想季回？”
第4章 普通人
听说二嫂麻将打得太尽兴，起身就回家了，忘了要给她介绍对象的事儿，回家了才想起来。
这个听说，来自闫一茹。
“对了，二嫂问我要你的微信，我就把你的名片推给她了。”闫一茹一边说，一边啃着苹果，咔嚓咔嚓脆，“廉奕奕，你不会是要坐着轮椅去相亲吗？”
――闫一茹，你个乌鸦嘴！
廉奕奕看着面前的男子，脸上的笑容僵硬客套且不自在，内心里又把闫一茹骂了一遍。
对面的男子看起来很自在，甚至做到了对她的轮椅视若无睹，自我介绍非常熟练，像是……要么有过很多相亲经验，要么就是有过很多面试经验。
男子熟练地涌中英介绍了自己一遍后，见廉奕奕有些怔愣，想必是被自己的博学多才折服了，瞬间有了奇奇怪怪的炫耀的念头，问：“听说廉小姐是学德语的，我恰巧也会一些，不如我再用德语介绍一下我自己？”
被一连串英语驱逐的灵魂瞬间归位了！廉奕奕回神，一脸惊恐，连忙摆手：“不用了，于先生，您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
“好的。”于牧风道：“廉小姐，关于您，我有几个问题可否问一下？”
一般这种不知当讲不当讲的问题，那就是不当讲！廉奕奕内心里斟酌了一下，似乎也只能礼貌地让对方问，微笑着说：“您请问。”
年龄、籍贯、学校……你连我大学专业是德语都知道了，你还想了解什么？
“不知道廉小姐目前从事什么工作呢？”
工作啊……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廉奕奕尴尬一笑，“没有工作。”
于牧风也是一愣，随即就明白了。难怪表姐介绍的时候没有提起工作的事情，只说有个女生与他年龄相仿，大学毕业，品貌端庄，性情温婉柔和，问他是否有意愿见一面？
他当然是有见面意愿的。
到他这个年纪，如果不是不婚主义，那找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完成结婚生子的人生大事已经是头等大事了。这一两年，他几乎每周在都和不同的女生见面吃饭，有的仅此一面之缘，有的后续略聊了几天便再无后续。
“你想找什么样的？”表姐问他。
于牧风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正常一点的。”
看来表姐对于“正常”的认知并不正确――正常的三十多岁的女生，不说事业有成，还是应该有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的。
不过，如今已经是见多识广的于牧风留了个心眼，继续了这个话题：“廉小姐是自由职业吗？”
“算是……吧。”廉奕奕想了想。
于牧风听出了其中的犹豫，心里已经把廉奕奕 pass 掉了，嘴上却追问：“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块呢？”
廉奕奕感觉到了对方的咄咄逼人，也不想与对方多废话，绞尽脑汁想了会儿。
自由职业有哪些呢？
各种五花八门的职业在脑海里跑马灯一样奔驰，最终，她脱口而出：“诗人。”
没什么，她只是想起了《脱口秀大会 4》中呼兰关于边塞诗人的段子：前一天我在马路边喝酒，来个年轻人，我说你做什么呢？他说我是诗人，我就知道没有工作嘛！咱情商高呀！就说是毕业就做诗人吗？后来他跟我聊他是东北的，那也算是个边塞诗人了。
想到自己还有个花店，按照这么算――“我是田园诗人。”廉奕奕道。
于牧风压下心中起身就走的念头，笑得非常礼貌，“廉小姐真幽默。”
廉奕奕笑得更礼貌，内心正在翻白眼：可不就指着自己这点自娱自乐式的幽默活了吗？
眼看着于牧风一口气喝完了面前那一杯咖啡，廉奕奕悄悄松了口气，眉目间有了喜色：这是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吧？是吧？
于牧风本也是这么想的，咖啡喝完，起身告别，再也不必联系。只是，放下咖啡杯抬头的时候，总觉得面前的廉奕奕和刚才不一样了――她似乎鲜活了许多，眉目也生动起来了！
鬼使神差的，于牧风没有起身，脱口而出一句：“虽然有些冒昧，但我对廉小姐您感觉很不错，不知道可否问一下是什么原因……您现在单身吗？”
这个问题……怎么说呢？像捅了马蜂窝。
廉奕奕觉得无法呼吸，脸上的假笑都有些端不住了，“于先生，您真的很冒昧。”
“请您告诉我，这对我而言，很重要。”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于牧风此人，相当固执。
廉奕奕虽然见了林女士如同老鼠见了猫，但她的退让对象也仅限林女士而已。
“对不起，于先生，我对您没有兴趣，所以，您不需要知道这些。”
书上说，拒绝要干脆利落。廉奕奕觉得自己做到了，没见她话落，对面的于牧风气得胸脯欺负，呼吸声都粗了。
“廉小姐，我的各方面条件不错，不夸大地说，您这样的年纪，能遇到的最好的相亲对象也不过就是我这样的了。”于牧风对于 廉奕奕的拒绝，非常不解。
这个年纪相亲的人都很现实，以自己的各方面条件来说，匹配廉奕奕绰绰有余。他甚至怀疑廉奕奕是不是在欲拒还迎？
这些话，或许听着虽然狂妄自大不悦耳，但廉奕奕知道，这只是实话。
实话，总是最伤人的。
“是。”廉奕奕不准备和对方有什么发展，是以并不觉得被冒犯了。喝过一次咖啡的陌生人而已，那些话不痛不痒，没必要急赤白脸的。
“但是――”话锋一转，“于先生您过于优秀了，我们不合适。”
所以，他是因为优秀被拒绝吗？于牧风心里好受了许多，却还是忍不住：“那廉小姐是想找个平庸的对象吗？”
廉奕奕微笑：“普通人更合适我。”――像廉爸那样，没有高学识，也不是什么体面的职业，但是，廉爸长得帅，脾气又好，还会做家务，多好啊！
说到底，她还是羡慕林女士的运气，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会嫁给廉爸吧？
看于牧风的神情，似乎还有话要说，廉奕奕抢先一步开口，“于先生想必也知道我骨折了，但是您恐怕不知道我如今恢复情形并不乐观，怕是会留下后遗症。”
想了想，廉奕奕开始举例，“比如，长短脚？瘸子？或者……嗯，一些更糟糕的可能性。所以，于先生，我们真的不合适。”
于牧风看向眉目平和的廉奕奕，又觉得她很一般了。刚才是自己花眼了吧？
“祝廉小姐早日康复！”
第5章 后遗症
回家后，林女士不出意外在打麻将，廉爸问廉奕奕今天相亲怎么样？廉奕奕想了想，说：“开始还行，但是对方听说我的腿可能会有后遗症，说了句祝我早日康复就跑了。”
廉爸当即就急了：“你的腿会有后遗症？”
嗯，廉爸这人能处，是真关心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