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够瞎的。”
一句话戳到痛处。乔芝安开始哭，起初是小声哽咽，后来变成有规律的抽泣，一下一下，听得顾承阳抓心挠肝的。
“好了，不就是被水浇了吗？谁还没有个倒霉的时候……”
抽泣声没有停止。
“刚才的事我帮你保密，保证不说出去。”
她哭得更厉害了。
顾承阳有点慌神，“怎么啦？是不是刚才磕到哪儿了？”
“谁让你……抱……抱……抱我的？”
顾承阳心里一紧，“就……看你可怜，一时冲动呗。”
乔芝安不说话了，把毯子的一个角捏过来捏过去，搓成一个毛球。
顾承阳悄悄靠过去，小心翼翼地问，“不知道这样做能符合您的标准吗？刚才整个小区都看见了，可以算是万众瞩目了吧？我还是第一次抱着女孩子走那么长一段路。至于代价么，”他夸张地吸了口气，“现在腰疼得特别厉害。”
乔芝安抬了抬眼皮，“什么狗屁标准。我以前说过的话都是……粉……粉……粉红色的……垃圾，满脑子都是愚……愚蠢的肥皂泡。”
“那……都不算数啦？”
“你最好躲远一点，免得被我的愚蠢污染了。”
顾承阳奇道，“谁说你愚蠢了？”
乔芝安瞥了他一眼，抽抽搭搭的把之前跟张骏的谈话复述了一遍。
顾承阳听完，气得骂了句脏话，“这小子太可恨了，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乔芝安可怜巴巴地说，“他说是我给他的灵感……”
顾承阳想了想，宽慰道，“虽然我也怀疑过你脑袋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不过据我推测，只有一小部分是垃圾。”
“……”
“今天被冷水兜头一浇，估计已经冲走了。”
“我可谢谢你了。”
“所以乔老师，指条明路呗。现在这种情况，该怎么表白，才会被接受？”
他靠得足够近，即使是五百度的近视，也能看清那张帅气脸上忐忑的表情。
乔芝安吸了吸鼻子，小声说，“如果是你，所有的标准都作废。”
顾承阳过了五秒钟才吻上来。他的手指插进她的长发，迫使她朝自己靠近。她的嘴唇娇嫩柔软，像两片沾着露水的玫瑰花瓣，含在嘴里冰冰凉凉的，还带着丝丝甜意。他很快就攻陷了大块领地，开始狠狠地吮吸，好像要把这段时间的隐忍都发泄出来。乔芝安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呜咽，双手死死地勾住他的肩膀。顾承阳的背脊越来越弯，直到腰间又传来令人胆战心惊的“嘎啦”一声。
两个人喘着气分开，顾承阳瘫倒在沙发上，乔芝安一低头，看见一滴鲜红的血落下来，瞬间玷污了洁白的羊毛毯。她惊呼一声，赶紧仰头，伸手在茶几上胡乱摸索着，喉咙里尝到了血腥气。
“怎么啦？”
“鼻血……快给我张纸巾。”
顾承阳忍痛爬到沙发另一头，扔了包纸巾给她。“不至于吧，亲一下就流鼻血。又不是没有亲过……”
乔芝安又羞又恼，“是单侧鼻粘膜破裂！你这里的空气太干燥了，干嘛把空调开那么高？！”
“不是怕你冷嘛！”
“我脸都被吹得发烫了！”
顾承阳看着她火烧云一般的脸庞，忍笑，“你能不能挪个地方？我痛死了，要躺平缓一缓。”
乔芝安半仰着头，在他的指挥下翻遍了整个客厅，终于在餐边柜里找出一包龙虎牌伤筋膏药。一只手揭不开，两个人合力，费了半天劲才把膏药贴到他后腰上。
顾承阳趴在沙发上，闻着中药的辛辣味道，拖长了声音抱怨，“疼啊。”
乔芝安终于止住了鼻血，懊恼地摸了摸那张羊毛毯子，“看来今天诸事不宜。”
顾承阳可不想让她走，“想看电视吗？我最近在看纪录片。”
乔芝安大叫，“我看不见！”。
“哦，”顾承阳厚着脸皮指了指茶几下面的抽屉，“遥控器在里面，麻烦帮我开一下。”
他家装的是智能电视，直接从上次截断的地方继续播放。跟着航拍镜头，广袤的非洲大草原徐徐展开，几头羚羊跃入眼帘。
顾承阳侧身躺好，“你可以听着解说眯一会。”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乔芝安“听”完了整部纪录片，解说的除了旁白，还有顾承阳，他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头母狮子是如何用白森森的牙齿把整只肥羊吃到只剩骨头。
片尾字幕放完，乔芝安干巴巴地评论道，“真有意思。你怎么喜欢上看动物的？”
顾承阳淡淡地说，“跟人相处越久，越觉得动物可爱。”
乔芝安有些意外，这话居然出自他的口中。他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补充道，“尤其是，像张骏这种人。”
“嗯，他实在是太……”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词。
“太聪明了。”
“对，跟他比起来我们都挺傻的。”她幽幽地说，“我呢，应该赶紧回家继承家业，赚不到钱的工作都是浪费时间。你呢，也别干销售了，吃力不讨好，应该玩命追求颜大小姐，追到手就能少奋斗二十年。”
顾承阳微笑，目光灼灼，“所以啊，傻子不要跟聪明人玩。两个傻子在一起，才开心。”
乔芝安沉默片刻，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你对动物感兴趣，孙悦淇也对动物感兴趣，她要去南美洲参加动物保护项目了！”
顾承阳嗤笑一声，“八字还没一撇呢。她只是刚刚和 NPO 组织联系上，人家还没给正式邀约，她就火急火燎地飞过去了。”
乔芝安酸溜溜地说，“你们两个喜欢同样的东西……”
顾承阳截住话头，“那又怎么样？共同的爱好最多算爱情的线索，远不是爱情的本质。两个人要相互吸引，愿意一起考虑未来，才有可能走下去。爱情不是手机里的连连看，也不是挂在墙上的画儿，是积极的选择和行动。”
“那你干嘛选择我？”
这个问题邱如雪曾经问过，当时他对答如流，现在面对乔芝安，却不知怎么的语塞了，想了半天，冒出来一句，“可能我有自虐倾向。”
乔芝安眯起眼睛，朝他的脑袋扔了个靠枕。
邱如雪的飞机晚点 整整三个小时，于星夜降落。她一路颠簸回到家里，感觉全身都散了架。生怕吵醒室友，她尽量轻手轻脚地打开 903 的房门，却发现乔芝安紧闭的卧室房门底下还透出一线灯光。
邱如雪放下行李箱，把耳朵贴在门上听。
乔芝安在跟谁讲电话，声音软绵绵黏糊糊的，“腰还疼吗？下次悠着点……毯子上的血洗得干净吗？那就好。明天晚上……”
邱如雪八卦的雷达大声蜂鸣，疲惫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大了。本来被舟车劳顿弄得精神萎靡，现在一下子兴奋起来。她趴在门上想再听一会儿，里面却安静了，似乎是乔芝安挂了电话，正在走来走去。
她此时天人交战，想听八卦的心蠢蠢欲动，差点就要敲响乔芝安的房门，可浑身的酸疼却提醒她，这副肉体凡胎现在急需高质量的睡眠。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
纠结了一分钟，还是遗憾地拖着小碎步走了。
床是全世界最舒服的地方。闺蜜的八卦留到明天白天再听吧。
第41章 正义没有条件，但正义的实现有条件
早上九点，坐在地铁上睡眼惺忪的 Amy 感到手机震动了一下。公司的实时通讯软件发来一条提醒，说她被拉进了一个群。她定睛一看，群主是 Sherry。
沉寂了两周后，Sherry 的头像又亮了！自信张扬的微笑在那张灰底职业照上闪耀。
Amy 预感要有大事发生了。群里的人数在不断增多，Carol、Michael 都被拉了进来，还有同部门各个级别的同事，后来还进来几个隔壁部门的经理。
群人数达到四十的时候，有人陆续发问：这什么群？今天团建？哪个老板接了个超级大项目？
Sherry 发了个大笑的表情，“宝宝们，我杀回来啦！今天请大家喝奶茶，顺便看一出好戏！”
春日的阳光折射在玻璃幕墙上，晃得人睁不开眼睛。邱如雪戴着墨镜，大步流星地走进公司大楼。相邻的两部电梯，一部载着她，一部载着张骏，在这座钢筋水泥铸成的冷酷森林里徐徐攀升，几乎同时抵达了终点。轿厢门打开，人群一涌而出。他们默契地在玻璃门前停下步子，遥遥相望。
张骏阴沉着脸，明显很不欢迎她回到这里。自从那天对乔芝安炫耀了一番后，他控制表情的开关好像坏掉了。一朝得意，忍不住要释放出真实的情绪。那天在视频电话里，颜晗冷不丁地问他举报信是不是他写的。那一瞬间，他肯定是露出了一丝心虚的表情，哪怕后来再怎么假装愤怒，指天发誓，颜晗都不发一言，只是怀疑地瞪视着屏幕。后来两人没再联系。精明如张骏，早就意识到事情很可能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Jason 身为高级经理，案头上的工作永远堆积如山，恨不得一天当成两天来用。咨询顾问提供服务是按小时计费的，他居然前前后后花了这么多小时收拾下属的烂摊子，而且至今没有收拾完。他今天脾气很坏，跟秘书交代了几句，就一头钻进办公室，给自己倒了杯苦得要命的意式浓缩。
邱如雪扔下电脑包，向周围的同事派发了一圈从 C 市带回来的土特产，在外卖平台上下单了四十杯加冰全糖奶茶，才施施然坐下来发微信。她从手机上方觑着秘书姐姐走向张骏的座位，随后张骏站起身跟着她走向 Jason 的办公室。一抹微笑爬上嘴角，她在微信小群里连发两条，“目标已被锁定！目标已被锁定！”
Jason 仍然背对着窗户坐着，看不清脸上表情，用两根手指敲打着桌面。
“Jacky 啊，之前在 Sherry 邮箱里发现了她和原素公司的往来邮件，关于她当时对你的指控，你怎么看？”
张骏冷静地说，“经理，如果我的理解没有错，这次的调查已经结束了，结论就是 Sherry 与客户的供应商私下串通，严重违反公司的道德行为准则。”
“你的理解恐怕有错。客户那边提供了新的证据。”
Jason 把一份文件甩到桌上，示意张骏自己看。
声明
本人颜晗，在 VAS 公司采购部门任职期间，由于自身疏忽和对招标规范不了解，在涉及供应商原素的前后六个广告投放项目中，有泄露价格的不当行为。本人的男友，同时也是贵公司派来 VAS 参与采购优化项目的咨询顾问张骏，在发现违规行为后，不但没有及时阻止，反而从我电脑里获取了原素总经理助理的联系方式，并冒用他一位同事的身份，与该名助理私下串通谋划，使得原素在最终轮比价中以非最低价中标。原素公司在了解上述情况后，已经开除了该名助理，并退出该广告投放项目。他们的总经理亦书面承诺，日后将严格遵守投标规范，杜绝一切腐败行为。
此次事件发生后本人十分痛心，对自己给公司造成的损失深表遗憾。更遗憾的是，张骏明明有机会提醒本人，避免公司的损失，却利用此事为自己谋取私利。他的所作所为与贵公司为 VAS 提供服务的承诺严重不符，也有损贵公司创立多年以来积累的声誉，更践踏了贵我两方一贯以来的互信合作。
恳请贵公司彻查张骏，还原事实真相，维护正义。
本人对上面所写的每一个字负责。
落款有两行，第一行是颜晗的签字。第二行是颜总经理的签字，还盖了人名章。那枚印章盖得力度极重，边缘的红印都溢出来。张骏觉得它像是直接印在了自己的脸上。
他勉强克制住双手的颤抖，“这只是她的一面之词。”
Jason 竖起两根指头，“两面之词。底下还有一张纸。”
张骏揭开一看，是原素董事长曹枫的书面声明，既证实了颜晗所说的一切，又重申自己公司对不道德行为零容忍。落款处不但有法人签名，还煞有介事地盖了公章。
他响亮地冷笑一声，“他们沆瀣一气，相互背书，根本不值得信任。”
“看见盖章了吗？人家用公司信誉做担保。你有什么可以用来担保？”
“我以人格担保！有舞弊行为的是 Sherry！分明从她电脑里查出了证据。凭这几张纸，就能把铁证推翻吗？”
Jason 不为所动，“我们必须要给客户一个交代。”
张骏激动道，“那就告诉他们真相！”
Jason 似乎有些失望，“Jacky，我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有些时候，真相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
张骏感到喉咙发干。陷害邱如雪的时候，他就隐约感觉到 Jason 对事实真相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只想尽快解决掉这桩麻烦事。当时他还暗自庆幸，没想到，如今会被反咬一口。
“那什么才重要？”
“你觉得这两份声明是谁提交给公司的？”Jason 不耐烦地敲打桌面，“如果她有能力让我们的大客户和大客户的供应商同时出面为自己做担保，那她对于公司来说，就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原来公司看重的是这样的人才。”张骏一拳捶在掌心，“正义何在？”
Jason 笑了，张骏让他想起了自己五岁的儿子。小家伙看武侠片时，也喜欢跟着主角大喊，正义何在。
他以一种职场老兵特有的圆滑语气说，“成年人的世界，实力大于一切。谁说人脉资源不是实力的一部分呢？”
张骏坐在那里张口结舌，脸色因为愤怒而涨红了。Jason 站起身，宽厚的身影把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挡住了大半，像例行公事般吩咐道，“手头的活停一停。把电脑交给 IT。待会儿人事部的人会找你聊一聊。”
邱如雪带着两个男生下楼迎接四十杯奶茶的时候，正好看到张骏孑然一身走出电梯。两人的目光相撞，他脸上的肌肉扭曲了一下，径直走到她面前，用耳语般的声音说，“你以为自己赢了吗？”
邱如雪厌恶地转转眼珠，“不然呢？”
张骏眼里闪过一丝阴狠的光，“事情远没有结束。你今天做的一切，日后要付出成倍的代价。”
邱如雪反唇相讥，“这句话应该我送给你才对吧。搞阴谋诡计没有好下场！”
两个男生屏息站在旁边，来回看看，都有些不知所措。
张骏哼了一声，热乎乎的气息喷到邱如雪脸上，“你永远欠我的。”
不等她回答，他就握着手机走出了旋转门。
邱如雪对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声，在微信群里打字：
邱如雪：目标已被缴械，目前正在暴走中。
颜晗：活该！
顾承阳：再探！再报！
乔芝安：你躲远点，注意安全。
邱如雪：放心，我一定会把他的事迹好好宣传宣传。
邱如雪霸占了一个大会议室，给四 面八方围过来的同事分发奶茶，附赠八卦。大家对前一阵子有员工牵扯进舞弊事件的消息多多少少有所耳闻，苦于缺乏第一手资料，只能暗中打听。现在邱如雪高调回来，一下子挑动了所有人的八卦神经，会议室里人声鼎沸，俨然成了新闻发布会现场。邱如雪细数张骏的几宗罪：假装追求、恶意竞争、邮件造假、陷害同事、算计人心、毫无底线。听众无不惊异，有大声唏嘘的，也有将信将疑的，为了给不能到场的亲友传递现场消息，人人都把手机屏幕按出了火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