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刃——站着走路的狗【完结】
时间:2024-05-15 23:07:54

  “那么,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它们’,不就是另一种形式的‘炫耀’了吗?不就是另一种形式的‘镜子效应’了吗?”
  我说得对吗?
  这就是肖颖和我亲近的原因。
  她找到了一个和她一样,看金庸小说时,会说《笑傲江湖》里左冷禅统一五岳剑派的手段其实是错的,是自损实力,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和她一样,喜欢看哈 利-波特,知道夜骐的人。
  还是一个男人。
  可我不能喜欢她。
  看金庸小说,看哈利-波特,看萨特,看王小波。都是因为另一个人。因为一个人的原因,产生出的对某些事物特定的兴趣,让我身上散发出的某种吸引力,吸引了另一个人。
  这是不是很像一个悖论。
  所以,我必然是要拒绝这个悖论的。
  “如果你当初为了 B 而背叛了 A,如今又背叛了 B 时并不意味着要与 A 重归于好。。。。。。第一次的背叛是不可挽回的。它引起更多的背叛,如同连锁反应,一次次的使我们离最初的背叛越来越远①。”
  说得多好,多深刻。
  从背叛开始,就只能以背叛作为结束。
  注释①:出自米兰-昆德拉《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2012 年――2016 年,是昆州市交通运输集团的长途客运最辉煌的 5 年时间。也是客运行业,最后的辉煌。
  那时候,私家车还不像现在那么普及。昆州还没有通高铁。客运班车,是很多人外出的首选。
  从昆州到云城,到省内其他城市,客运班车的载客量是最大的。当时算得上是“财大气粗”的大型国有企业――昆州市交通运输集团,一口气订购 30 辆豪华的“青年客车②”,专门负责中、长途客运。
  最火热的无疑还是昆州到云城的这条运输线。省城,永远是最热闹的。早上 8:30 起第一趟车发车,到晚 19:30 最后一班。昆州、云城双向发车,间隔 1 小时发车一趟。
  注释②:青年客车是一款双层公路客车,因为其舒适性,宽敞度,曾经在中国公路客运市场占据了极大的份额。之后随着高速铁路的发展和国家对公路客运车辆政策的变化,逐渐式微。
  每天 12 趟来回。每人 168 元的票价,每趟车基本都是满员。
  那几年的昆州交通运输集团,就靠着这些青年客车,赚得是盆满钵满。
  我和她就是在 2014 年的一趟云城到昆州的青年客车上认识的。
  2014 年的 6 月。骄阳似火的 6 月。
  青年号双层大巴车是空调客车,全封闭的。像是一个小型的列车厢。因为是封闭空间,是禁止在车内吸烟,脱鞋,高声打电话,手机外放等不文明行为的。
  禁止归禁止,总是有人“我行我素”。
  我的是 1 号座,靠里。她的是 2 号座。靠外。
  我先上的车。这是我多年来的习惯,任何事情,都要提前到,提前准备好。绝不会踩着点到。她是赶在发车前才上的车。
  她才把随身携带的包放到行李架上,车就发动了,她还踉跄了一下,手打在了我的肩膀上,红了一下脸,跟我说了一声“对不起”。我点头,表示无碍。
  是一个个子挺高的女孩,至少有 168cm。白白的,脸上没有雀斑。说话的时候,能看到四颗尖尖的虎牙。牙齿是白的,也很整齐。穿着一条牛仔短裤,和一件白色的圆领 T 恤衫。
  梳着马尾辫子,鼻尖上有汗水。看不出来是不是化妆了,应该是做过纹眉。耳朵上没有耳环,耳钉一类的装饰。耳朵里塞着一对白色的无线耳机,应该是在听音乐。还好,没有跟着音乐哼哼。
  这是个大学生的装扮。
  很快,一瓶打开的益达木糖醇伸到了我的面前,红色的瓶身,是西瓜味道的。这是在主动表达善意。
  还是个“自来熟”挺会来事的女大学生。
  她的耳机已经取出,好像在跟我说话,还示意我也取出我耳朵里的耳机。
  但是我拒绝了。抬手示意“不”。不需要木糖醇,也不取下耳机说话。这还算是“温柔”的拒绝方式,并不表现得太坚决。
  不坚决的拒绝,也还是拒绝。明确意图就够了。
  女大学生,让我心里某些柔软的地方,抽动了一下。
  很快,车辆驶离了城区,上了高速公路。没有弯道,不需要等待红绿灯,不会一脚油门一脚刹车。车也就行驶得越来越平稳了。女孩没有睡觉,双手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打着字。
  看大小,应该是一部苹果。
  苹果,不是诺基亚。诺基亚都已经成为历史了。不会再被人记起了。可是 10 年前的诺基亚,受人追捧,被人热爱。
  人们总是善于遗忘的。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③”。我确定,当时我的心里想到的,就是这首诗。
  注释③:出自南唐后主李煜《虞美人》。《虞美人》是一首绝命诗。
  是那种情绪和思绪在心底油然而生,自然而然的流露。
  没有丝毫的矫揉和造作。
  女孩没有睡觉的打算,在手机上和谁说话正说得欢,脸上不时浮现出一种青春少女特有的俏皮和纯真的快乐。
  对方也许是她的朋友,也许是她的男友。
  两个人刚刚在车站送别,就又迫不及待地开始了“你侬我侬”的互诉衷肠。有燃烧的感情,又怎么可能睡得着。
  我坐车,坐飞机,也是从来不睡觉的。电影《三岔口》里饰演律师的郑伊健说:我从小就睡得很少。
  满腹心事的人,睡得都少。
  又是很快,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了。
  女孩身后的 4 号座,一个穿着短袖衬衫,白色长裤,白皮鞋,头发梳理得很整齐,有点油头粉面意思的年轻男人,放低了自己的座位靠背,也把自己的双腿曲起来,把膝盖顶在了 2 号座的椅背上。
  这个姿势,方便用一种比较舒服的姿势躺下,还能把手里的手机碰到眼前,双手打游戏。而且,不用低头,不会觉得颈椎受不了。
  对于前面那个人来说,这肯定是不舒服的。
  没有人会觉得被一对膝盖顶在自己的后背上还会舒服。哪怕是隔着一个座椅靠背。但是女大学生模样的女孩还是忍了。毕竟还没到让她完全不能接受的地步。
  她也没有有样学样地放倒自己的椅背。
  但是她的退让,马上又有了“报应”,油头粉面的男子,打游戏也许是打得兴奋了,嘴里叫着什么,双腿用力,顶在了椅背上。这回,女孩不忍了。她扭过头,拿下耳机,对身后的男人说话了。
  “哎,轻一点嘛,前面还有人呢!”
  抗拒得很温柔。虽然也是在抗拒。
  身后的男人看是个年轻女孩在“反抗”,是想抢白几句,或者不管不顾,假装没听见的。但又看到了我。膝盖顶在女孩的椅背上,还动,我也受影响。
  悻悻然,腿还是放下去了。不过人还是躺着的。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和女孩换个位置。但还是没说。
  很快,新的事情又出现了。
  一只脱掉鞋子的脚,和脚上的袜子一起,伸到了女孩的左边。膝盖是不能顶着座椅靠背了,这个家伙又翘起了腿,或者是伸直了腿。这个季节,脱了鞋,不是什么好味道。
  “你,坐进去。”
  在女孩皱起眉头,还没有对那只脚做出下一步反应的时候,我先做出了回应。说完话,也不等女孩做出动作,我已经站起身,示意女孩坐到我的位置上。
  “你,穿鞋,把椅背调直。”
  简单,明了。不用有过多的语言。
  那个油头粉面的小子,身高大概就是 170cm 左右。瘦。他没有反抗我的底气。连嘟囔两句的底气都没有。
  “谢谢。”
  又是红了脸,有些羞怯的声音。这回我听得很清楚。因为我的耳机也已经取下来。
  “坐吧。”
  “你在听歌吗?”
  “嗯。”
  “你听什么?我在听李健。”
  “不会是你喜欢的。”
  “你可不知道我喜欢什么。”
  “我知道你们不喜欢什么。”
  “我听听,看你猜的对不对。”
  这真实鬼使神差的一句话,和鬼使神差的一个决定。我居然同意了。居然还把一只耳朵的耳机,递到了她的手里。
  一首歌的时间。
  “这歌真好听。”
  不是虚情假意的赞美,附和。她真的听完了,表情也不是伪装的。
  “好听?”
  “男的唱得太好了。太好了。从没听到过这样唱歌的人。”
  “是男声唱得好,不是女声?”
  “女声也不错,但是男声更好。深情,发自肺腑的深情。像是一个饱经沧桑,饱含感情的人,在倾诉自己的内心。娓娓道来,直击我心。很舒服,很安静。”
  这样的评价,不也就是我的评价吗?
  “左小诅咒。”
  “什么?”
  “男的,叫左小诅咒。国内的前卫艺术家。你不听摇滚乐,不知道他,很正常。他不是流行歌手。”
  我的话变多了。
  “难怪呢。我说我怎么对这个声音一点都不熟悉,还以为是什么网络歌手呢。”
  “我从来不听网络歌曲。”
  为什么我会想要跟她解释这个。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女声叫朱婧汐。”
  不仅解释了,还拓展了。
  “这是民歌吧?”
  “泸沽湖情歌。少数民族地区的民歌改变的 。”
  “泸沽湖,难怪,听着,像是在一面湖水上的吟唱。像是面对一片静谧的水面,在倾吐心声。”
  是,我听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谢谢你,让我听到这么好听的歌曲。我也要试试听这个左小诅咒的歌了。真是好的艺术家。”
  她好像已经全然忘了刚才的不快,也忘了我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只记得我的这首歌曲了。
  泸沽湖情歌④。
  远方的朋友
  欢迎你到泸沽湖来
  是那一条河水养育了你
  是哪阵风把你吹来
  远方的朋友
  欢迎你到泸沽湖来
  顺水漂来的啊是木头
  随风吹去的是种子
  你看那高山上的花
  是否和我一样鲜艳
  你看那水中的云啊
  哪朵是你哪朵是我
  注释④:出自左小诅咒 2012 年专辑《美国》,这首歌曲,是同云南籍歌手朱婧汐一起合唱的。
  哪朵是你?哪朵是我?
第四十六章 再聚
  2018 年 7 月 11 日,星期三。农历五月二十七。晴。
  再回到审讯室的田文明,已经是另一个样子。
  头发全白,满头银丝。倒也还是努力梳得很整齐,一丝不苟。坐在凳子上,腰板也塌了,弓着背,弯着腰,坐不直。脸上胡茬的痕迹更浓了,表情憔悴。
  眼神还是浑浊的,但是又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呆滞。
  “田文明,有什么需要吗?”
  在他的对面,坐着穿警服的顾览、卢一品,和着便装的刘余川。还是没有吸烟,也没有茶杯。田文明没有回答顾览的问题。
  好像就没有听到,连抬头的表示都没有。
  “你的大儿子田道j返回云城以后,还在找关系打听你的事情,和你二儿媳妇案情的侦破进展。你可以放心,知道你的事情的人不多,也都是内部可靠的人。在所有的案情水落石出之前,他打听不出什么消息来。”
  卢一品接过顾览的话,继续说道。
  只是暂时打听不出什么,但总有一天,是会什么都知道的。而且这一天,并不遥远。
  一个平头百姓,就这样到了公安局,说是来为公安局侦破案件提供重要帮助。几天也就罢了,时间一长,还说是在为警方破案提供帮助,却是家也不能回,电话也不能接。人也不能见。
  这恐怕是很难让人信服的。
  还是没有回答。
  “你们家老二田道巍的水站和快递点都还在正常营业。你妻子在经营,你家老二也在家里。偶尔外出。接触的人员我们做了一些监控。他找到的是你二儿媳妇齐慧欣的同事,刘凡珏。”
  还是没有回答。只是表情有了一些变化。田文明主动“投案自首”的目的,也就是为了尽可能地保全自己的儿子。
  老大是大学老师,“知名人士”,他的社会地位可能是无法保全了,至少性命无虞。可老二不同,老二做起事情来,是不管不顾的。
  “刘凡珏你可能不知道,是你二儿媳妇齐慧欣的同事。好友。你们家老二,是想通过刘凡珏,找到另一个人。他可能认为这个人有作案嫌疑。因为这个人在 6.24 日晚上,案发的时间段,曾经在案发地附近出现过。”
  老二田道巍连刘凡珏都找到了,就是没想过来警察局打听一下自己父亲的消息。老大倒是打听了,只不过是在云城“遥控指挥”的。
  那个家里,是不是只有老伴浦梅还真正关心田文明一下。
  其他人,都默认了警方的解释。不再深究。
  这不是个让人能感到片刻温暖的事实。
  “是男的吗?”
  田文明的第一次说话。声音有一些生涩,干哑。头微微扬起来,眼睛里的浑浊消失了片刻。
  男的,田文明说的是老二田道巍要找的那个人。
  “是。但这个人一定不是凶手。我们调查过了,他的嫌疑已经排除。你们家老二的行动处于我们的监控之下,我们是不会允许他采取其他行动的,也不会让他铤而走险。”
  说话的人换成了顾览。田文明的头又低下去。不知道是对警方的承诺不信任,还是不愿面对这个问题。
  “田文明,你犯的罪一定是死刑,不会有缓刑,也不可能减刑。这一点,你自己是知道的。”
  一直没说话的刘余川说话了。他一说话,就打破了顾览和卢一品想要精心营造的氛围,让两人都是一怔。
  “交代你家里的情况,是告诉你,虽然是罪犯,你的合理诉求我们还是会满足,这是你的权利。不等于警方以此来作为和你交换的条件。你回不回答问题,警方都会避免你家老二犯错误。你回不回答问题,也免不了最后的死刑判决。”
  印象里的刘余川,不会这样说话的。顾览和卢一品又对视了一眼。最近的刘余川好像变了。变得会顾虑别人的感受,变得愿意从别人的角度说话了。
  田文明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要说话的打算。
  “田文明,我小时候和你一样,也是在大院里长大的。你是在工厂,我是在学校。我生在昆州一中,长在昆州一中。你在昆州水泥厂种了那么多梨树,是为了每年八月十五分梨。我们昆州一中是挖了‘学海’,其实就是个大鱼塘,还养过猪,用食堂的剩饭剩菜喂的大肥猪。过年就给大家分猪肉,分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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