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先生的《神雕侠侣》里这么写的,写的是郭襄。郭襄被蒙古国师金轮法王绑在高台上,直面前方的襄阳城。台下是围城的数万蒙古兵。
她的父亲郭靖郭大侠,母亲黄蓉黄帮主,外公东邪黄药师,姐姐郭芙,姐夫耶律齐,还有老顽童等等一批武林高手,都想要救下她。还要用上外公的奇门五行阵法。
小说里,父亲郭靖凭着自己的绝世武功,其实都抢上高台来了,但还是没能救下自己的女儿。毕竟蒙古兵占了绝对优势,金轮法王也不是好对付的。
而且那么蒙古兵在台下,就算是勉强救下来,想带走,恐怕也不容易。一人射一箭,也射死了。
台子下的火,已经烧上来了,那么大的火,不用烧上来把她烧死。大火一烧,台子的四个脚断了,她从台子上摔下去,也摔死了。
“这么好玩的世界!”
他妈的,老子看不到啊。
郭襄是双手被反绑在木桩子上,嘴巴还能说话,眼睛也还能看。金轮法王是希望郭襄可以说话,向自己的爹妈求救,动摇军心呢。阮益达就不是了。
阮益达的双手也是被反绑着的,刚才试了几次,挣不开,还弄得双手生疼。绑的手法挺专业,看来是练过的。网上有专门的视频教人怎么打结,多看几遍就会了。那种专业的手法,只会越挣扎,捆得越紧。
用的也不是一般的麻绳,是什么特殊的材料。只是绑的时候,已经用眼罩蒙住了阮益达的眼睛,也看不到是什么材料了。
这种手法和捆绑人的材料,不知道是不是为那个要搁到大冰柜里的人预备的。没想到却是先用到他的身上了。
“金老是想什么呢?非要把内容改了,改成金轮法王救下了郭襄。恶人就是恶人,转了性,也还是恶人的根。就像宋允铭,他就是不杀我,他也杀了别人的。”
阮益达的心里咒骂着。也不知道是咒骂更改的小说,还是宋允铭。
宋允铭应该是走了。应该?还是不应该?
阮益达的心里突然羡慕起金庸小说里的那些“瞎子”来。柯镇恶,梅超风,瞎了眼的林平之。
对了,还有古龙小说里的花满楼。
这些人的共同点就是眼睛看不见,心里却是敞亮的。
不用眼睛看,也可以凭耳朵听风辨物,敏锐感知周围的环境。耳朵,取代了眼睛的功能。
“我他妈的怎么什么也听不见啊?”
耳朵是听得到声音的,有下水道的水流声,有外面的车辆行驶得声音,还有电梯间电梯运行的声音,有人打开房门,又关上的声音。连那台大冰柜压缩机工作的声音都听得到。
就是听不到宋允铭的声音。
“这乌龟王八蛋,到底是走了,还是没走。”
这个问题还重要吗?
宋允铭走不走,阮益达都没有办法靠自己的力量脱离困境了。宋允铭一定是把他捆在了一个什么很重的物体上,手捆住了,脚也捆住了。让他没有办法在地板上制造出动静来,吸引楼下和外面路过的人的注意力。
也就没有办法让这幢楼的人,注意到这间屋子里的人。
没有食物,没有水。还好,现在是夏天,这屋子里也没有空调。不然,光是温度下降,也足以让阮益达丧命了。
“我不杀你。我不杀男人。但我也不能救你。你自生自灭吧。”
这是宋允铭和阮益达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这句话后,就是大门关闭的声音。
“我用什么方式死啊?”
这个问题还是让阮益达感到不寒而栗。
不进食,不补充水分。是先因为低血糖出现晕厥,昏迷,还是先因为身体失水,出现脱水性虚脱。然后慢慢死掉。不管是哪种方式,恐怕都不会好受。因为不会马上死,得一点一点地死,
“这么热的天气,先脱水的概率要高一点吧。”
阮益达心里胡思乱想着。他始终还是没办法让自己真正地安静下来,集中不了注意力,也就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思路。
“要是老大面对这种局面,他会怎么做?”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但很快,有消散。这个时候,他想到的是刘余川,不是许畅。
“老大那种性格,可是不会犯我这种错误的。”
是,刘余川更谨慎,冷静,虽然胆大,但是不妄为。阮益达回想着自己在地下车库里偶然发现的宋允铭,然后一路自以为隐藏很好地尾随,找到了宋允铭藏匿的地方。
“其实这个乌龟王八蛋早就发现我了,是吧。”
是,肯定是早就发现了,不然怎么可能躲在一边,从后袭击,再把自己绑起来呢?还是没经验,着了道。
“宋允铭是不准备回来了吗?”
大冰柜的压缩机在一阵工作之后,停了下来。阮益达大概能猜到,那个冰柜是用来存放某个人的尸体的,看冰柜的大小,估计是个女性。可宋允铭离开的时候说的是“你自生自 灭”吧。
这意思是说他不会再回到这里吧。
按逻辑说,也对。阮益达失踪了,但是孙峻,和陆韬还在外面呢。刘余川肯定是会找到那两个家伙。那找到这间屋子的线索,恐怕也不会特别难。
宋允铭可不是那种会“赌”的人。他一定还有另外的地方,完成他的目标。
“那我是会死,还是不会死。会不会有一个人来救我,在我饿死,或者渴死之前。”
北山区光大步行街各个单元楼的物业,就是开发商自己的物业公司在经营。
这家房地产公司规模挺大,资金雄厚,各项经营也很规范。物业管理办公室的电脑里,各种记录也算是完善。连租住房屋用户和二次转租的用户,都有记录。
可这些记录的名册里,都没有警方怀疑的 3 个人。
“3 个名字都没有?”
这个提问像是不甘心的再次确认。
“没有,你们都看到了。宋允铭,顾亦琛,肖颖,都没有。我们的销售记录,包括二次销售都是要有登记的,这也是行规。”
“再查找冯兰仙,宋建军的名字。”
很快,电脑屏幕上的几个表格搜索完成,还是没有这两个人的名字。没有。按照管理人员的说法,所有业主的信息都记录在册的,是逐个录入电脑的。
登记的业主信息是和购房信息,房屋的产权信息一一对应的,这份记录不可能张冠李戴。唯一的疑点就是租户。
如果租户登记的信息是伪造的,或者是找别人代租的,甚至是有人做了“二房东”,那在登记信息上就会有问题。登记信息无法获得实际租户的信息了。
顾览脸上的表情变得不那么好看了。
整个步行街,有几千个单元。就是停车场楼上,也有几百,上千个单元。如果没有更有效的信息,短时间内完成查找是一定完成不了的。
完成这项工作,需要动用的物力和人力,也是他这个职务完成不了的。
顾览现在需要的是时间,阮益达还在对方的手里,生死未卜。拖得越久越不安全。一旦惊动了嫌犯,他选择了“狗急跳墙”,那就是另一条人命。
这是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念头。
“车辆信息呢?”
“你们提供的车牌号,我们检索了,没有这个车牌的登记信息。入场信息也没有。”
物业的管理人员说得有些迟疑。
黑色大众越野车,途昂。这是个显眼的特征,很容易识别。
按照孙峻和陆韬的说法,这个嫌疑人扎了车胎,去修车的时候都还要用“百年好合”的红纸把车牌盖住,前后都盖住,不让人看到。说明他是有反侦查意识的,知道要掩盖自己的重要信息。
那在物业的登记信息里换个假车牌,或者就换个车,恐怕都不是什么难事。
物业,又不是警察,没能力甄别车牌真假。
至于说逐一识别进场车辆和人员,那是一个比在这上千个单元房里查找可疑信息复杂庞大的工作,也是不现实的。
“警官。”
一个穿着物业制服,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年轻女性突然站起身来,有些迟疑地说道。
“今天有个自称公安局反诈中心的经侦警察来过,也是来查找住户和租户的信息。”
“是个什么人?”
这对于顾览来说,无疑是个惊喜。
“是一个高个子的年轻男的,他没穿制服,但是有警官证。他是去停车场找停车场的安保询问的信息,也问了车辆信息。还问了保安,这幢楼里,有没有哪家是明明有人居住,但就是长期不见人进出,见不到户主的。”
聪明。这小子是挺聪明的。
“对方什么特征,是不是说话比较快?有点话痨 ”
话痨,这不就是阮益达的特征。
“没有话痨,说话挺稳重的。思路也很清晰。他还提醒保安老李说他是警察,是有特殊使命的,不要跟外人说。我是恰好来上班,和老李说几句话,才知道的这个事情。”
可能意识到自己说的和顾览说的不是同一个人,女工作人员有些紧张了。
“还有什么别的吗?”
“有!”
“什么?”
“我们物业公司的经理有一次喝醉了酒,跟我吹牛,说我们这幢大楼的开发商老板,认识昆州的一个人,是一个企业的领导。手上管着好些项目,是个实权人物。这个人,跟开发商老板租了套房子。就在这幢楼里。”
这个人的表达能力很一般,连主语都用得很混乱,不仔细听,甚至都有点模糊他说的人物关系。
但是关键的一点听清楚了――租了套房子。
“租房子干嘛?”
“我们经理也没说清楚,可能他知道得也不多。就是神神秘秘地说,找那个人办事的人多,别的而地方不方便见面,有的东西也不方便留在家里。租个房子,可以见不得光的事情。所以房子是租了,但是没有签协议,房子的名字,也还在开发商老板的名下。”
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你们经理呢?”
“他,他,他今天休息。没上班。”
女工作人员被顾览吓着了,可能还有点后悔自己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这家房地产开发商的老板是谁,找到他。”
第六十九章 回忆(十二)
杜建。我的高中同学。从高一开始,就和我是足球场上最好的中轴线搭档:他踢中后卫,我踢后腰。他叫铁卫,我叫铁腰。
我们俩搭档,拿过两届学校“青春杯”校园足球赛的冠军,代表学校拿过全市四级联赛高中组的冠军。还代表昆州市,参加过全省的高中组比赛。小组出线后,倒在了四进二的淘汰赛上。
那是高二的时候。
我们是真正的“死党”。
在我的左脚膝盖位置,有一个几乎和膝盖一样大小的伤疤,就是拜他所赐。
高三上学期,开学不到两周的一个周末,我们在球场上踢球,是人数够,踢的是 11 人的全场。照例,他踢中后卫,我是后腰。
上半场开场没几分钟,他在中卫位置上边后卫回传球,我迅速拉边接球。结果他给我的力量小了,我没有办法站着接球,需要迎上去。对方前方看到有逼抢的机会,也迎了上来。
我护住球,他勾了一下我的脚,抢球犯规。
但是我也摔了下去,那年的昆州一中球场,刚刚做了塑胶场地的翻新,草都是新的,还撒了沙。也不知道怎么弄的,我左脚膝盖位置的整个皮肤,都被蹭没了。
就是皮肤都被蹭没了,一片血肉模糊。有草,有沙粒。
这次受伤,让我足足养了一个月的时间,才长好。因为膝盖位置,要走路就要弯曲,皮肤受损面积又很大,恢复起来实在不容易。那一个月,我都是瘸的。瘸了一条腿,走起路来,一脚高一脚低。
差点错过了高中期间的最后一次校园“青春杯”。
2017 年 6 月 5 日。农历五月十一。云城,阵雨。城市路面积水预警。
“你们班那个女的,就是长得挺好看,个子不高,老师特别喜欢的那个。”
杜建的声音。他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云城工作,没有回昆州。到 2016 年,也已经在云城混得有声有色。每次我都云城出差,都要和他见一面,不是吃饭,就是晚上找个地方坐坐。
他不踢足球很多年了,都是靠到健身房保持身材和体型了。
“谁啊?你这说得没头没脑的。”
我知道他说的是谁,但我不能说。他们只要提到老师特别喜欢的女生,我总是要想到你。这种判断,基本都是对的,在这个问题上,大家的记忆是一致的。
我希望自己想的是错的。他说的不是你。我有预感,他突然跟我提起的这个人,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那种事情,不希望出现在你的身上。
我必须装作没有想起来。必须装作,什么也不记得。我装得很像,很好。已经十几年了,都没有人发现。
“不记得了?就是那个主持元旦晚会,升旗仪式经常去讲话,高三毕业成人礼和毕业典礼上,还代表学生讲话,英语很好,人也很漂亮,老师都喜欢她的那个人嘛。念高中时候就是红人的。”
“你都不记得,我怎么会记得?”
“姓顾,想起来了吧。她不是和你一样,也住在昆州水泥厂的吗?她爸,也是你们昆州水泥厂的副厂长。”
对,姓顾,顾亦琛。我说。怎么可能想不起来。
“不是她爸。是继父。也没做多长时间的副厂长。”
“是是是,昆州水泥厂副厂长,最大的是你妈。我们都知道的。”
杜建和我说的不是一回事。我说重点的是继父,不是副厂长。
雨已经小了,但还在下着。
云城的天气就是这个样子,哪怕是夏天,只要下了雨,就是一种阴冷的天气。特别是晚上,特别是这种淅淅沥沥下个没完的绵绵细雨。
据说这种天气容易让人体内的湿气加重。
因为天 冷,毛孔闭塞。不出汗,体内的湿气就都憋在里面了。中医说,要注意保暖,不要吹风,淋雨。否则容易犯恶寒之症。
还容易发痧。
“是吧,我就说你小子,一提美女,一准想起来的。”
嗤笑声。还有喝酒的声音。
“我的高中生活,除了踢足球,就是念书。我认识的都是男的,像你这样的。不像你,还能记得女的。”
“扯你的乌龟王八蛋吧!”
又是嗤笑声,只是笑的声音更大了。我也笑了。
酒杯碰撞后喝酒的声音,然后是酒杯重新倒满的声音。
“我记得她好像是考上了北京的大学呢!中国青年政治学院嘛,就是了,中青政,好大学。”
他继续说,完全不管我岔开话题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