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过后,高驰就再也没有来过,云霏霏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直到三天后的中午,他和姜晓波的再一次登门。
云霏霏对两人进店后一言不发四处打量了五分钟,忍不住了,笑着问:“二位警官,有何贵干?”
高驰收回四下打量的视线,拿出手机,打开录音,放在柜台上,问:“介意吗?”
“介意你能关掉吗?”
高驰抬眼看她,发现她没在开玩笑,沉声说:“不能。”
“那你还问?”
高驰看了她一眼,问:“你上次说去西藏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司机,对吗?”
“对。我们分开去的,他开灵车先到,我坐火车后到,是在当地殡仪馆碰的头。接到了华冉冉后,就直接回来了。一路上,我和他说的话不超过十句。”
“都说了些什么?”
“他说上车、下车、休息、吃饭,我就回答好。”
“就这些?”
“对,就这些。他不喜欢说话,我也不喜欢自讨没趣。”
“四天三夜,不可能没有别的话,你再想想。”
“哦,还有最后一句:我要赶回单位,你自己想办法回去。”
高驰闻言沉沉地看了她一眼。
云霏霏没接收到这一眼,沉浸在回忆里,半分钟后,说:“他……很怪。”
高驰问:“怎么怪?”
云霏霏皱着眉说:“他一路上只开车,几乎不说话,也不肯离开车半步,从冰棺上车后一步都没离开过,连饭都是我买回来的。”
高驰问:“回来后呢?”
“回到昔阳,我跟车一路送到华冉冉家,他让我自己回家,我就叫了顺风车回来了。”
“回来之前知道要把华冉冉送到哪里吗?”
云霏霏摇头:“不知道,我是到了后才知道的。”
她越说越觉得后怕,因为华冉冉家离市区很远,偏僻得连过路的出租车都拦不到,被三个顺风车司机放了鸽子后,她加 了双倍价才回了家。
高驰闻言,抬起头看着她。
云霏霏察觉他的目光,也盯着他看。
“这种活,你都不好好考虑考虑,再接吗?”云霏霏从他的眼神里突然读出了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有好好考虑过,才接下来的。”
高驰点了点头,又问:“最后一次见司机是什么时候?”
“送完华冉冉那晚。”
“电话通话呢?”
你上次问过了,云霏霏张口欲出,又挑了下眉头闭了嘴,将手机通话记录调出来,递给他。
“接到华冉冉的那天,一共两通。”
高驰翻了翻,问:“邮箱以及所有的聊天工具都可以看一下吗?”
为什么要调查个人隐私?
云霏霏猛的一个激灵,问他:“怎…怎么了?”
高驰看了她一眼,将手机递到她面前。
被这淡淡的一眼一看,云霏霏猛地脊背一凉,立刻登上所有聊天工具,乖乖把手机交到他手上。
高驰看一眼双手奉上手机、小心翼翼的人,将她手里的手机拿了过来。
趁他低头“检阅”手机的功夫,云霏霏也歪着脑袋“检阅”他的脸色,可他左半边脸压根看不出个所以然,她套近乎追问:“高警官,怎么啦?”
高驰只将手机放回她面前的桌面:“谢谢配合。”
“又是无可奉告对么?”
“……”
他黑着脸不说话,云霏霏不敢再问了。
高驰说:“最近几日不要外出,有什么异常及时打电话给我。”
云霏霏闻言抬起头,高驰突然一顿,过了会儿后,继续说:“或者打电话给姜晓波,晓波,手机号。”
姜晓波站在两人身旁一米外,一直觉得屋里气氛有些怪,突然听到高驰叫自己,立刻报出了手机号。
云霏霏低下头,依次输入,最后存进了通讯录。
看着她把号码写上姜晓波的名字,存进通讯录,高驰眉头越皱越紧,说话的声音很冷:“你一个人盘的店?”
云霏霏摇头:“不,两个人。”
临走前,高驰盯着她,脸上没什么情绪,像是嘱咐又像是命令,声音很沉很冰:“让你合伙人看着店,在家待着,哪也别去!”
云霏霏刚想问凭啥,看见他黑压压的脸,在他压迫性的紧逼目光下,点头答应了。
第17章 乌鸦嘴
离得远了,姜晓波忍不住了,问:“你刚刚为什么用那种语气让她待在家里,她又不是凶手,还是你怀疑杀害华军的凶手也会对她下手?”
高驰被他猜中了心思,没否认也没承认,而是说:“有吗?我不是一直这个语气吗?”
姜晓波觉得不是,细细斟酌了一下,摇头:“不一样。”
高驰淡淡地问:“哪里不一样?”
姜晓波很认真地观察他的脸色,说:“其实,可能你自己没察觉到,有时候你说话的语气和表情很吓人,就比如现在,还有刚刚。”
高驰脸色没变,问他:“很吓人?”
姜晓波点头:“小君说你不说话盯着人看的时候很恐怖。”
高驰想到了云霏霏刚刚的脸色,笑了下,很隐秘,连并肩走一直观察他脸色的姜晓波都没发现,他问:“还说了别的吗?”
当然说了,后面还有一句:“白瞎了这脸这身材,怪不得找不到女朋友”,姜晓波说:“她说,你不要整天板着张脸,应该多笑笑。”
*
不能出门,云霏霏窝在床上,觉得时间被无限拉长。
凌晨三点,她被楼下谁的车警报吓醒了,睁开眼发现手机的综艺节目还在播,关掉手机,打算继续睡。
然而,失眠了。
干躺了十分钟,她拿来手机,开始在网上搜华军。
直觉告诉她,华家绝非一般。托关系能跨异地将遗体拉回来的家庭,要么有钱,要么关系够硬。可网上什么都没有。
一早六点才睡,醒来就是中午,吃完外卖,刷手机刷到睡着,再醒来后天已经黑了。
六点,云霏霏正在嗦酸辣粉,手机响了,她接通,对方没说话,她看了眼号码归属地,才意识到是高驰。
“有事?”
高驰问:“在哪?”
“在家啊。”
“今天出门了吗?”
云霏霏闻言,将手机从耳边放到眼前,看着黑漆漆的屏幕,冲那端的人说:“你不是让我在家待着,哪也别去?”
高驰淡淡地挑了下眉:“今天还好吗?”
酸辣粉太辣,虽然被辣得直吸溜鼻子,但感觉很爽,云霏霏回:“我好着呢。”
高驰听出她语气里的满足和欢快,没了前几天的抵触和怨怼,唇角不自觉勾出一个上弯弧度:“没事就好,有事第一时间告诉我。”
云霏霏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到桌上,抽来张纸巾,狠狠擤了把鼻涕。
高驰听到她一直在擤鼻涕,皱眉问:“又感冒了?”
云霏霏嗦完一口粉:“没啊,好着呢。”
说完,她含着粉,加了句:“别乌鸦嘴。不然,应验了,我找你算帐。”
姜晓波拎着两盒在路边摊买的蛋炒饭拉开车门,看到驾驶座上的高驰左手抵着左脸在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坐进了副驾。
刚坐好,打开塑料袋,拿出一盒蛋炒饭,突然听他问:“你在吃什么?”
姜晓波以为在问自己,把那盒蛋炒饭递过去,低下头翻筷子,回:“蛋炒饭。”
云霏霏被辣得鼻涕直流,说:“酸辣粉。”
高驰以为是面:“嗯。”
云霏霏一天没和人说话了,话不自觉多了起来,问他:“我要是想出门咋办?”
高驰思考了一秒,说:“提前和我报备。”
云霏霏问:“还得经过你同意,我才能出门?”
高驰眨了下眼睛:“嗯。”
云霏霏瞬间不想聊了,说:“警察叔叔,可否向您提个要求?”
高驰笑着说:“好。”
答应得如此爽快,云霏霏惊得看向手机:“你都没问我什么要求,就答应了?”
姜晓波见他不接,转头看到他依旧在笑,疑惑地打量了他一眼,这才意识到他在打电话,就把蛋炒饭放在了他面前的挡风玻璃边上。
高驰看了他一眼,笑着问:“什么要求?”
“等我嗦完这碗粉,再回答您的审问,行吗?”
“好。”
电话那端到底是男是女,压根听不到,姜晓波在一旁安静地听,生怕错过了什么,把那句:“快点吃,吃完赶紧把华家别墅的事情搞完早点回来睡觉”随着蛋炒饭一起咽进了肚子,等他挂断电话,才问:“你在和谁打电话?”
高驰伸手拿过来那盒蛋炒饭:“校友。”
姜晓波觉得可不单单是校友那么简单,眼睛一转,问:“女校友?”
高驰打开筷子,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回得很含糊:“嗯。”
果然,头回看他笑得这么春心荡漾,姜晓波夸张地哦了一声,眼睛转得比车轱辘都快:“好看吗?”
高驰岔开话题问:“多少钱?”
姜晓波没好气说:“请你的!”
*
后半夜,乌鸦嘴应验了。
嗦粉很爽,嗦完后,拉肚子也很爽。
云霏霏拉肚子拉到整个人有些虚脱,她一边揉肚子,一边骂高驰那个破嘴。
回到卧室,看到窗边站着的华冉冉,她整个人一惊。
她当即转身走回客厅,把观音菩萨抱在怀里,躲进了卫生间。
她想不通到底因为什么自己这么“幸运”,能一而再地与女鬼深夜相会。
绝望和无助了一夜,一早七点,她跑去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
半天下来,花费的数额让她痛心疾首。
有些数据很快就出来了,还有一些要再等两天。所有的数据都告诉她,一切正常。
难道是眼睛?
她又去挂了个眼科。
结果还是再正常不过。
检查完眼睛,云霏霏开车顺着导航来到了华家村华家别墅。
大门紧锁,还贴着白色对联和封条,她往村里走了走,看到个老太太,忙拉住老太太问华冉冉葬在哪,却被告知华冉冉已被火化,葬在了北区陵园。
云霏霏本以为华冉冉的家人花高价将她从几千公里外接回来是为了让她落叶归根,就算明令禁止土葬,可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
云霏霏不明白,既然决定火化,为什么不在西藏当地火化?
*
北区陵园很偏,离市区两个小时车程,到的时候已是下午两点。
这是云霏霏入行三年多第一次踏足陵园,以前都是荒郊野外,荒土坟地,等到了门口,她才意识到刚刚没有问清华冉冉到底在哪个位置。
她把车停好,走到门卫室,敲了敲窗户。
门卫大爷正躺在藤椅上听京剧,看到她人,也没起身,笑着问:“姑娘,有事?”
云霏霏转过头,看了眼漫山遍野的墓碑,说:“您好,我朋友葬在这里了,麻烦您帮我查下,在哪个区?”
大爷问:“叫什么名字?”
“华冉冉。”
“什么时候葬的?”
“应该就这两个星期。”
大爷起身坐直,拿起桌上一个厚本子翻到最后。
找了会儿,他问:“你确定在这个陵园?”
云霏霏点头。
大爷又往 前翻了翻:“不对啊,这里没有。你再确定一下到底是不是葬在这里?说不定葬在了别处。”
云霏霏一愣,问:“还有别的陵园?”
大爷说:“当然,市里一共五处,下面每个县也都有各自的陵园。”
云霏霏说:“那我先进去找找看,行不行?”
大爷脸一沉:“姑娘,所有的名字都会登记在册,不会出错。整个陵园连姓华的都没有。而且这陵园这么大,全市上上下下那么多陵园,难不成你要挨个跑一遍,挨个找一遍?”
回到华家村华家别墅的时候,已是下午四点多,一早要做检查空腹,一天忙下来,云霏霏饿得前胸贴后背,见路边有家农家菜馆,走了进去。
菜馆门口支着个炉子,炉子上烧着一大锅水,店内最里挨着柜台的位置上坐着两人,正在喝酒。
云霏霏挑了个挨着炉子正对门口的位置坐下,要了份酸辣土豆丝,不放姜。
老板娘说:“姑娘,来份汤吗?自己家养的鸡熬的汤,天冷喝点暖和暖和。”
云霏霏点点头,说:“好。”
招待好云霏霏,老板娘端了个板凳,在火炉边坐下取暖。
云霏霏喝了几口鸡汤,突然抬起头,问她:“您认识华冉冉吗?”
老板娘坐的位置离她很近,不到半米,闻言,转过头打量了她一眼,说:“当然认识,那丫头我看着长大的,你也认识?”
云霏霏点头:“我是她大学同学,从外地特意赶过来参加葬礼的,刚去了她家看到她家门锁了,还贴着封条,怎么回事啊?”
老板娘半点没怀疑,哦了一声,说:“冉冉他爸前几天去世了,她家没人了。”
云霏霏一脸惊讶:“啊,这样啊。她葬在哪?我想去她坟前看看她。”
老板娘说:“她没葬在村里。现在不让土葬,她爸把她葬在北区那边的陵园了。”
云霏霏又问:“那您知道她在哪个位置吗?”
老板娘想了想,摇头:“不知道,我们连她什么时候火化什么时候下葬的都不知道,她爸谁都没告诉,连丧事都没办。”
说着,她突然叹了口气:“这孩子也太可怜了,她妈刚去世两年,自己也出了意外,接着她爸也走了。”
云霏霏听完,皱眉问:“村支部在哪?”
老板娘说:“沿着那条路往里走五分钟,红顶的那个就是。”
支部办公室没人,只剩个大爷正在收拾东西打算下班了,云霏霏忙拦住他道明了来意。
大爷说:“她爸把她葬在北区陵园了,连丧礼都没办,具体哪个位置村里没人知道。”
云霏霏问:“那冉冉还有别的家人吗?”
“还有个姐姐,叫华绫,现在在市里。”
“她住在哪?”
“不知道,她姐俩出去后,基本没回来过。”
想问的没问出来,云霏霏决定打道回府,明天再说。
刚走了会儿,迎面突然摇摇晃晃走过来两人,相隔老远,云霏霏就闻到了他们身上浓浓的酒味,她低下头,躲到路边,等他们走过去了,才大步离开。
*
回家的路上,云霏霏发现手机有好几个高驰的未接来电,电梯门一开,就见一人倚着墙,她当即决定按按钮。